《仙侠:仙人抚我顶,我授仙人长生》 1 故地重游 暴雨将至,狭长官道前头有不少步履匆匆的行脚商,他们或三三两两,或成群结队走着。  装载着厚重货物的驴车在地上留下了一条条或浅或深的辙痕。  此条官道名为暮云道,以此地的特殊气候现象而命名,走这条道就要分外小心那突如其来的骤雨,这雨说来也稀奇,明明看着云彩都不堪重负了,却也许能酝酿好几个时辰都没法彻底落下来。  顾宁安未有携带雨具的习惯,一来是他本就喜欢轻装出行,带上冗重的雨具总是不那么方便。  二来,下雨了寻摸个避雨之处,听听雨声,看看雨润万物的场景,倒也算是他的一大乐趣。  “后生!骤雨要来了,你莫楞在这道上!”  “紧着步子朝前走!”  “染了风寒,可有你好受的!”  一辆驴车经过顾宁安身侧时,驾驭着驴车的中年人边挥动着手中的皮鞭抽打驴子,边朝着顾宁安叫喊道。  顾宁安瞧了瞧那驾车的中年人,约莫四十刚出头的样子,这般年纪的人,叫他后生,倒是让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毕竟他虽现在看上去只有二十左右,可在三十三年前,他初来此方存在仙魔魑魅的世界亦是这般长相,三十三栽的岁月未曾在他身上留下片刻的痕迹。  “多谢提醒!”  对方话语粗糙,但终是善意提醒,顾宁安拱手冲着远去的驴车道了声谢后,将肩头略微滑落的行囊提了提,继续迈步朝前走去。  当年,顾宁安初至此界,便身处一座荒山顶部的洞窟之中,洞窟内有人居住过的痕迹,亦有干涸发黑的血迹和一些大虫留下的毛发。  洞窟有人住过,应是被这荒山中的猛兽给吞吃了。  这洞窟的上一代居住者,给他留下了一把生锈的柴刀,一本名为“道途”的书册。  凭着柴刀,他觅食野果小兽,凭着书册,他学会了一些奇异术法。  在荒山中修行五载之后的某日,一头身长三米,口中腥风凛凛的巨虎突破了顾宁安在洞窟前设下的陷阱,将正在熟睡的他堵在了洞窟之中。  本以为是大限将至,结果顾宁安只是御动窟中碎石,随手一指,那吃了上一任洞窟主的猛虎当即被贯穿额头,气绝身亡!  意识到自己略有自保之力,顾宁安次日便是轻装出行,下山一游。  花费了五年的时间,他走了很多地方,听了许多事,愈发了解了这方世界的危险。  直到某天,他在一书贩手中,看到了一本与自己所修炼的“道途”一模一样的书册。  书贩言:此书广为流传,早年有人修,发现无用之后,就成了一本话本小说之类的存在。  不信邪的顾宁安花一文钱,将书贩手中的三本“道途”全部买下。  翻阅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所修的术法,竟不过是古早时期,一本可以戏称为“话本小说”的假术。  意识到不对劲的他,再度回到那荒山洞窟之中,钻研四本“道途”究竟有何不一致。  发现自己修得术法竟是假的,愈是钻研推演的他,愈是神情寂寥......从他坐地观想“道途”术法起,直至再度苏醒,便是二十载!  枯坐二十年,他恍若神游天地,只觉万物寂寥......在他醒来前的那一刻,身形几乎完全虚幻透明,仿佛随时都要烟消云散。  弥留之际,他的脑海中浮现了江湖游历五载中,遇到的人兽精怪,那些“人”化作了一缕缕红丝线,交织在他那虚幻的身躯之上,让其再度凝实。  醒来后,思来想去不知自己如何会陷入“归寂”之态的顾宁安索性不再多想。  他将救了自己一命的红丝线命名为“红尘气”——取意蕴含其中“人间烟火”  故而,再度下山之后的他打算“故地重游”。  一来是见见曾经老友,二来则是探寻那陡然出现的“红尘气”,究竟有何特殊,又与有何“道途”关联  顾宁安前行了数里左右,就见官道右侧草地处横立着一座座连成了片的平房,房檐飞翘,其正门屋檐上,悬挂着一块斗大的正形红木板。  红木板上,撰着一个苍劲有力的“茶”字。  顾宁安看着那字,不由得记起了许多年前遇到的一个青年和一些往事……  早年间,这茶舍还不如今日这般“繁华”,那时候此地不过是有一座用茅草和土墙搭建而成的茶棚。  当时这茶棚的主人,是一位憨实青年和一位怀胎八月的女子。  这对夫妇的年纪在二十五出头的样子。  顾宁安走过这条官道时,也像是今日一般,为了避雨而来。  那时的茶棚虽简陋,却处处体现着质朴的烟火气。  憨实青年总是因为炒茶忙得满头大汗,那怀胎八月的女子亦然心疼自家夫君,即使行动不便,也非要替自家夫君打打下手。  当时茶棚内倒是不像如今这般站在门外,就能感受到里头的热闹非凡,那时更多的是恬静寂寥的氛围。  憨实青年见顾宁安孤身一人,硬是不肯收茶钱,非要说什么:“鲜有书生来此地饮茶,先生是第一个,请先生喝杯茶,也是想给自家孩子沾沾文气。”  憨实的丈夫,体贴的妻子,一个即将出世的孩子。  这一家,本应是享那朴实幸福的。  谁曾想,这天不遂人愿!  暮云道骤雨来袭的那一刻,怀胎女子早产了……  无论是哪朝哪代,早产若是一个不慎,那下场便是一尸两命!  憨实青年拢着自家气若游丝的娘子,绝望的看着那隔绝了周遭一切视线的层层雨幕。  顾宁安略通术法,但那时的他,也只有一个办法,能保住那女子怀中的胎儿……代价是用其母亲自身元气真灵,灌入其腹中胎儿的体内,反之亦然……简单点说,一大一小,他只能保其一。  得知了这个消息,憨实青年不停地冲着的顾宁安磕头,乞求他保大人……然而,顾宁安没想到的是,那怀胎女子竟在对着他道了句谢后,心神一松,掐灭了自身的生机。  这女子乃是凡人,在生命的尽头,竟用出了近乎术法之类的手段,来“挽救”自己的孩子……  最终,孩子保住了,是个女娃娃,奶名小三花,取自其母特爱的三花猫……  “先生,外头骤雨将落,您还是先进屋来吧……此地不好找大夫,染了风寒,可是难受得紧。”一声温婉轻唤,“打破”了顾宁安的追忆。  渐渐地,记忆中那坚毅母亲的身形与眼前之人缓缓重合在一起…… 2 小三花 说话的女子,年纪约莫二十出头,身着素衣,一对桃花眼微微上扬,乌黑的秀发束成好看的发鬓,其上还插着一根碧绿的茶枝,茶枝盈盈透亮,似有灵蕴。  打量了眼前女子一阵,顾宁安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其发鬓上的茶枝之上。  时间过得真快,当年的小三花,如今已经长成一位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内心感慨了一句,顾宁安带着长辈看晚辈的眼神,冲着女子点了点头,便是迈过门槛走进了茶舍之中。  清丽女子没有过多在意顾宁安的眼神,安排其坐下后,询了句要不要喝茶水,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便是离去准备。  不多时,清丽女子端上了一杯“愿回春”茶,柔声道了句“先生请慢用”后,就打算去招呼其他客人。  “吴姑娘请留步。”顾宁安唤了声。  闻言,清丽女子环抱着托盘,一脸好奇的转过身问道:“先生,我们可曾见过?”  对于顾宁安,吴姑娘的第一感觉就是熟悉,所以她才会在茶舍内看到顾宁安后,莫名主动唤对方入茶舍来。  要知道,生得楚楚可人的她,最多的就是各路稀奇古怪的青年前来搭讪,因此她为了避免这些麻烦,几乎很少出现在茶舍内,大多数时候都是待在茶舍后的屋子内替父亲做些事情。  若不是近月来,其父染了较重的风寒,她也不会到前头来照看茶舍。  那曾想,这记忆中素昧平生的俊朗先生,竟然知晓她姓什么。  故而,她才会问那么一句,二人是不是之前见过。  顾宁安也是露出些许意外之色,小三花竟然记得他,可那时她顶多不过几个月大吧?  “见过的,很早之前就见过。”  吴姑娘一听这话,她走近了几步,细细打量着顾宁安的同时,恍然道:“难怪我看先生那么熟悉,我们是何时见过的?”  顾宁安沉默了片刻,应声道:“你如今多大了?”  哪有上来就问姑娘家年龄的?  这先生长得俊朗,眼中无邪,却怎得有些冒失?  脸颊有些发烫的吴姑娘犹豫了片刻,鬼使神差的回应道:“小女子今年二十三。”  “二十三……”顾宁安重复了一遍后,目光略微放空:“那我们便是在二十二年余半年前见过。”  “难道我们是青梅竹马?”吴姑娘眼含异彩,片刻后,她又是摇头道:“不对,我记事算早,此地虽属官道,来往之人络绎不绝。”  “但大多是过路人,儿时的我根本没有任何一个玩伴。”  吴姑娘蹙着秀眉,顿了一会,又是补上一句:“我爹也没有提起过。”  顾宁安摆了摆手道:“你误会了......我所言,乃是当下的我,曾见过儿时数个月大的你。”  “你也是在那时对我留下印象。”  此番有些拗口的话一出,原本还对顾宁安印象很不错的吴姑娘脸色骤变,丢下一句“茶烫,先生慢用”之后,头也不回得快步走开。  在她眼中,顾宁安看上去与她也不过是一般大,结果对方竟然说什么二十二年前就见过她!  简直就是信口胡言之辈,亏她还对其颇有眼缘!  “果然爹爹说得没错,愈俊得男人愈会胡诌!”低声腹诽了一句,吴姑娘便是去招呼其他客人。  不远处,耳力极佳的顾宁安,听到那吴姑娘的吐糟,一时间他的表情也是有些古怪。  不过对于“小三花”扭头就走的行为,他倒是也不太在意。  诚然他没有撒谎,但普通人确实是很难接受一个看着年纪相仿的人,说见过你小时候的。  端起茶碗,轻轻吹去悬浮着的茶沫,顾宁安仰脖轻饮一口。  “愿回春”入口回甘,唇齿间皆留茶香,只饮一口,让人恍惚置身满园春色。  细细品味了一番之后,顾宁安眉头微皱。  这“愿回春”神韵在,却缺了几分火候,想来不是出自那吴掌柜之手。  以那位的憨实性子,会偷懒让自家女儿动手炒茶?  想到这,顾宁安手掐辰位,稍稍一算,便是明白发生了什么。  “吴姑娘,劳烦续上一杯茶水。”言语间,顾宁安一口将杯中温热的茶水饮尽。  听到动静,吴姑娘朝着顾宁安这看了一眼,眼神中不免多了些抗拒。  不过碍于对方是茶舍的客人,她还是认真负责的端着尖嘴铜壶走了过去。  “客官,您且小心。”叮嘱了一句,吴姑娘一手提着铜壶微微倾斜。  开水自铜壶尖嘴口徐徐流进杯中,激得茶叶在杯中一阵翻滚,微微水雾升腾而起,带着浓郁的茶香弥漫开来。  “小三花……”  顾宁安悠悠的声音传入了吴姑娘的耳畔。  这番话无异于一道惊雷炸响,让吴姑娘手中铜壶一抖,险些没将热水给洒出来。  尖嘴铜壶被银牙暗咬,脸色涨红的吴姑娘“砸”到了桌上发出“砰”的一声!  壶中滚水晃荡了一番,发出些“哗哗”水声,几点滚水自壶落到了桌上,留下点点水痕。  也不管自己是不是有些失态,吴姑娘左右张望了一番,见无人察觉到此地后,她顺势坐到了顾宁安右侧,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何知晓我的…….小名?”  “小三花”这个“奶名”除却吴姑娘她爹之外,再无别人知晓,也再无别人叫过。  她也可以肯定,爹不会将她一个姑娘家的“奶名”随意告诉他人。  那眼前的俊先生又是如何知晓的?  顾宁安看着这妮子窘迫得模样,不由得反问道:“我刚才不是说过,你数个月大的时候,我就见过你吗?”  “细想来,我也抱过你不少次。”  顾宁安的声音不算小,但在这喧嚣的茶舍中,也就不值一提,除却身前的吴姑娘外,并无旁人听到这番有些“荒谬”的言论。  闻言,吴姑娘银牙咬得更紧实了,隐隐的还有嘎吱声传出。  盯着顾宁安看了许久,她才是憋出一句话:“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手段得知我的小名……但我可以肯定,你一定与那些公子哥一般,对我图谋不轨!”  哒!  猝不及防间,吴姑娘挨了顾宁安一个脑瓜崩!  那雪白额头未曾留下半点红印,却是疼得吴姑娘眼眶噙泪,捂着额头,满脸不敢置信的瞪着眼前的俊先生。  “论起来,你最少称我一声叔。”面对那羞愤的眼神,顾宁安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喝了口茶,继续道:“你这手艺还是差了些火候,若是你爹炒得茶,无论是茶香亦或是回甘,都要更盛一些。”  “对了,你爹月余不愈的风寒,用你头上的茶枝一端泡入开水中,让其饮下便可痊愈。”  吴姑娘那对桃花眼泛着晶莹,这一刻的她,感觉自己在这位俊先生面前,没有一点秘密可言。  越想越委屈的她哼了一声,提起桌上的茶壶,就是快步朝着后屋走去…… 3 墨茶 顺着一条雨廊,提着铜壶的吴姑娘迈着莲步,行至后屋处。  来到屋门前,刚欲推门的她又将手给收了回来。  屋门的一侧有一张方凳,平日不下雨的时候,吴掌柜就喜欢坐在雨廊外晒晒太阳。  如今吴掌柜染了风寒,这方凳自然是积上了一层薄灰。  吴姑娘从怀里取出一个干净的瓷杯摆到了凳上,提壶倒入滚水后,又是将铜壶摆到了脚边。  犹豫了片刻,吴姑娘反手将头上的茶簪取下,其乌黑的秀发如瀑般滑落。  润泽光亮的茶枝自她小时候起,就一直随身带在身边。  吴掌柜叮嘱她,这茶枝乃是重要之物,万万不可丢失了。  因此,吴姑娘也是一直小心翼翼地带着它,幼时发短,那就系着红绳挂在颈上,待蓄发可束之后,她就将其当作发簪戴在头上。  佩戴了那么久,她自然也是发现了这茶枝的某些小“神异”……诸如不染污尘,坚韧不折之类就是最明显的……  可茶枝能治愈风寒这一点,她是怎么也不愿相信。  好歹是从小在“茶堆”里长大的,她对茶的了解,可远比那些附庸风雅的“品茶大家”要多得多了。  如今那突然冒出来的俊先生,知道她不少的“秘密”,她也就真想尝试一下,这茶枝泡入沸水中,是否真有些异变?  做足了心理准备,吴姑娘捻这茶枝一端,将其浸入杯中,她哪对黑白相间的桃花眼,正目不斜视地盯着杯中的动静。  只是一个呼吸,浸入滚水的茶枝竟冒出一缕缕墨色……墨色一点点在水中晕染开,眨眼的功夫就将晶莹的滚水变成了墨黑色。  深吸了一口气,吴姑娘的眼中满是惊诧之色,那沁人心脾的茶香似“愿回春”,但又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异香掺在其中。  只是闻上一口,就让人神清气爽,让她多日来起早贪黑,照顾茶舍的疲惫在这一刻一扫而空。  茶枝竟能泡茶,仅仅是茶香就有如此“神异”之处!  吴姑娘抽出茶枝,捧起那被“墨茶”细细端详了一番后,心底有万千疑问的她长呼出一口气。  随即伸手推开了身前的木门。  伴随着木门老旧合页的开合,略微刺耳的“吱吖”声拖长了音调渐响渐弱。  小心翼翼的捧着那杯“墨茶”,吴姑娘轻手轻脚的走进屋内。  屋内的陈设简约异常,一方圆桌摆在正中,其上摆着一樽茶壶和几个茶杯,  一盏烛灯亮着微弱的暖黄光,吴姑娘走过时带起的微风,让其摇曳不定。  靠着墙的床榻之上,一位脸色苍白的老人用枕头垫着背,斜靠在床沿之上,见女儿来了,他扯出了一个微笑:“怎么那么早就过来了?外头不是尚在下雨吗?”  见自家亲爹一点不晓得注意保暖的样子,吴姑娘秀美微蹙,将那杯“墨茶”轻放到桌上后,快步走上前,边将老人脚边的被子塞紧边问道:“爹,你坐起来做甚,万一再受凉了怎么办。”  老人便是那吴掌柜,只见他压制着胸口传来的刺突感,强装无恙的回应道:“老躺着,身子哪儿都不对劲,还不如坐会。”  说到这,吴掌柜那许久没上用场的鼻子忽觉闻到了一丝浓郁而又熟悉的茶香。  淅溜!淅溜!  既兴奋又疑惑的吴掌柜用力吸了吸鼻子,其堵塞的鼻腔开始变得愈发通畅起来,那浓郁的茶香也是愈发清晰。  “爹,擦一下。”吴姑娘顺手从床头拿了两张微黄且粗糙的薄纸,递给了吴掌柜。  吴掌柜接过薄纸,按住鼻子用力地擤了起来。  在吴姑娘连续递了四次薄纸后,吴掌柜直觉得整个鼻腔完全通畅了,没有一点的淤塞感!  此刻,他也是能清晰的嗅到那浓郁的茶香究竟从何而来。  将身上的被子一掀,吴掌柜侧过腿,半蹬上了布履就是朝着桌边快步走去。  由于久病卧床,吴掌柜走路的身形有些晃荡。  这可把吴姑娘给急坏了,只见其忙不迭的起身,两步上前搀着吴掌柜的同时,蹙眉问道:“爹!你怎的了?”  “外头凉,快回床上去。”  吴掌柜右手一抬,示意女儿别说话,左手撤开了女儿的搀扶后,两手有些颤抖的捧向那杯冒着热气的“墨茶”。  其略显浑浊的眸子,倒映着杯中“墨光”。  盯着这杯茶,似让吴掌柜陷入了“石化”状态……“爹……”  吴姑娘轻唤一声,见自家爹爹没有反应,她正欲解释一下这杯“墨茶”的来历之际。  那陷入石化的吴掌柜一扬脖,张大了嘴,将杯中“墨茶”尽数灌入了喉口之间。  “哎!”  吴姑娘未曾想到,一杯来路不明,漆黑如墨的茶水,向来稳重的爹爹竟然问都不问,就一口喝净!  看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要与他抢一般!  “墨茶”入口甘甜,如一道暖流自其人中扩向四肢百骸。  吴掌柜体内的虚寒,胸前的淤塞刺痛感,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意犹未尽的吴掌柜用力咂吸了几下杯口,恨不能将那“墨茶”吃得一干二净。  放下茶杯,吴掌柜长呼出一口气,其虚白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红,额间脸颊更是冒出了阵阵细密的汗珠。  眨眼的功夫,吴掌柜身上的贴身衣物都是被汗水打湿粘在了身上,涕涕溻溻的汗水甚至顺着衣摆淌到了地上!  眼看自家爹爹忽然暴汗,吴姑娘急得直跺脚::“爹爹,你怎么不问问这是何物就喝呀!”  “莫慌!”吴掌柜晃晃脑袋,双手捂脸,像洗脸似得将脸上的汗水摸去后,一脸神清气爽的应道:“去摘两斤鲜茶尖儿……顾先生来了,爹要亲自炒茶!”  顾先生!  莫非外头那俊先生,正是爹爹等了数十年的大先生?  可那模样,明明也不过二十来岁的年岁!  吴姑娘一时错愕,呆愣在原地。  “快去啊!”吴掌柜催促了一句。  “昂!”思绪混杂的吴姑娘忙应一声,忙不迭的从屋中找出一竹篓,朝着院中茶圃快步走去…… 4 炒茶 茶舍后,有一座八角亭,亭中摆着一口大铁锅,底下的石灶中不断有火舌窜动。  一袭短褂汗衫,手持一根圆棍形木杵的吴掌柜正卖力地搅拌着锅中碧绿的茶尖儿。  吴姑娘静立在一侧,看着爹爹汗如雨下的样子,不免露出担忧之色:“爹,您风寒初愈,不若还是让女儿来代劳吧。”  “你炒茶的手艺欠缺了几分,顾先生来了,爹怎么说也得亲自炒茶。”  说到这,吴掌柜随手往石灶中添了一把柴火后,继续道:“况且我喝了先生的墨茶,这风寒不仅痊愈,身上余劲也未消,不活动活动,岂不是浪费了。”  “你去外头招待一番顾先生,若他已走,那就守着茶舍。”  “这几日茶舍就不打烊了。”  闻言,吴姑娘低头应了一句,心思重重的她一路走回茶舍,一路回忆着爹给她讲过关于顾先生的事情。  印象中,顾先生这三个字,时常会在吴掌柜的口中提起。  从她记事起就是如此。  倘若那俊先生,正是那数十年前就有恩于他们家的顾先生。  那单凭驻颜不改这一点,是否就能说明他并非凡人,而是那话本故事中的仙人?  不知不觉间,吴姑娘来到了茶舍。  此刻的茶舍就是用“人声鼎沸”来形容也不为过,所有的茶桌上都挤满了人,地上也是多出了不少湿濡的脚印。  众人大多是拼桌而坐,有些无座的,干脆就蹲在茶舍门口的位置,等待着骤雨停歇。  吴姑娘的心思都在顾宁安的身上,这过路时有人喊她添茶续水,她都是指了指茶舍一侧的柜台,让他们自行动手。  以暮云道为生的行脚商大多都是这里的熟面孔,所以对于吴姑娘这番“甩手掌柜”的行为,众人也是没表露出什么不满。  毕竟平日里吴掌柜很多时候也只是给他们提供了茶叶,让他们自己动手的。  这茶舍算是个老字号,茶香味浓,价钱还不贵,很多时候有些拮据的江湖客来此地避雨,纵然是占了位置,吴掌柜也不说什么。  因此,这茶舍的人缘亦是相当不错......偶尔有些“怠慢”客人的行为,大家也都是一笑了之。  与此同时,顾宁安则是正与那前来拼桌的三位卖货郎天南海北的聊着。  吴姑娘隔着老远看到顾宁安还没走,不知怎么的,她还有些莫名的松了口气,快步行至其跟身侧后,她在心中默默盘算了一番对对方的称呼后,低声道:“顾先生,可否劳你与我去账台处一叙?”  “嗯?”顾宁安抬了看了吴姑娘一息,随即转过头冲着桌上的三位卖货郎拱手道:“诸位慢用,我先离一步。”  三位卖货郎也是人精,一看吴姑娘那小女儿家的姿态,又看这眼前俊朗潇洒,甚会为人处世的先生,当即就想歪了  “好好好!顾先生不必管我等。”  “吴姑娘,这顾先生,文采斐然,一看就是名家才子,我看你们就很般配!”  “哎!说什么呢!吴姑娘,甭搭理他,你们快去,别耽误你们叙旧。”  三位卖货郎你一言我一语,将那吴姑娘说得俏脸通红。  不过后者也只是用那对桃花眼“剜”他们一眼,并没有反驳什么。  哐啦!  顾宁安挪开了些许坐着的木质长凳,对着发愣的吴姑娘说道:“愣着做甚?”  “啊!”吴姑娘慌了神道,她忙不迭的指了一个方向道:“这边请。”  顾宁安顺着其手指的方向望去,不由得皱眉道:“你家账台何时改到茅房处去了?”  唰!  吴姑娘猛地回过头,发现自己指得位置没错后,又是扭过脖子应道:“没错啊,茅房可不在这里头!”  然而,她回过身后才发现,顾宁安早已经朝着账台的方向走了过去,压根就没有在原地等她。  意识到自己被戏弄了,羞恼的吴姑娘银牙紧咬:“爹说得没错......愈俊的男人,愈会骗人!”  说是这么说,可吴姑娘也是快步跟上了顾宁安的身形,朝着账台走去。  两方正好齐腰高的长方形柜子拼接在一道就成了这茶舍的账台。  账台外表呈暗红色,台面上的东西不多,数个倒扣起来的茶杯,一方干净的桌巾,以及一樽紫砂壶。  紫砂壶开着盖子,里头有些陈茶。  这茶不是用来泡得,而是给人闻闻茶香的同时,又当个装饰物的。  顾宁安端起紫砂壶,嗅了嗅,一股陈年茶叶的厚重茶香便是迎面而来。  “顾先生!”吴姑娘看对方“戏弄”了自己还有闲情雅致闻茶香,气不打一处来的她就那么瞪着顾宁安一直看。  仿佛想用这招让对方心生愧意一般。  然而,她这招怕是用错了对手,无论她长得多大了,容貌又是如何。  在顾宁安的眼里,她始终是哪个胖胖嘟嘟的“小三花”。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吴姑娘瞪得眼睛都发酸了,眼前的顾宁安却仍旧把玩着手中的紫砂壶,没有丝毫理睬他的意思。  憋不住的她压低了声音道:“顾先生,你打算看这紫砂壶看到什么时候?”  一声清脆的“哒”声响起!  吴姑娘眼眶噙泪,双手不自主的叠起捂住额头,那对水汪汪的桃花眼尾微微泛红。  第二次了!  从小到大,爹都没舍得打过自己!  今日竟然被同一个男人打了两次脑瓜崩!  由于情绪激动,吴姑娘略有些婴儿肥的脸颊连带着那抹朱唇一道微颤。  眼看着这茶舍内马上就要“落雨”!  顾宁安放下紫砂壶,皱眉道:“好了,莫跟小时候似得,动不动就眼睛落雨。”  吴姑娘硬憋着泪,咽声道:“你凭何打我!”  “你唤我来,不说何事,又口气严厉质问于我......”顾宁安顿了顿,笑道:“教训教训你,又如何?”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的吴姑娘“哎”了一声,像是忘记了什么的她在这一刻真感觉是自己不太礼貌了。  不管眼前的俊先生是否为爹得熟人,又是否是传说中的“仙人”。  但有一点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人家治好了她爹的风寒......那便是恩人。  不道谢便罢,还质问恩人,自己何时如此没有分寸了?  许是被打傻了.....咳咳,许是反应不过来的缘故,吴姑娘三两下一想,就完成了“自省” 5 老友相见 “顾先生,是小女子失礼了,还望先生勿怪。”吴姑娘欠身道歉。  顾宁安微微颔首:“无事,说说你唤我做甚?”  闻言,吴姑娘凑近了顾宁安些许后,又是四下张望了一番,确定茶舍内无人关注着他们这边后,她压低了声音问道:“顾先生,您是仙人吗?”  顾宁安干脆回应:“不是。”  “那你的容貌......”吴姑娘有些不甘心的追问道:“为何二十余年过去,你仍旧如此年轻......”  顾宁安笑应道:“我虽非仙,却略通术法,自是看上去年轻些。”  “哦......”吴姑娘垂下头,沉默了半晌才是重新抬起头:“先生既然见过儿时的我,那你见过我娘亲吗?”  顾宁安颔首:“见过。”  “真的!”吴姑娘一把抓住了顾宁安的手臂,神情颇为激动:“我爹说她是世上最坚毅的人,可我如何问他,他都不愿告诉我,为何要如此形容娘亲。”  “爹爹为何要如此形容我娘,先生知道吗?女子如何用坚毅来形容?”  听到这话,顾宁安愣了半晌后,应道:“吴掌柜不说,自然有他不说的道理......不过,我可以一样告诉你,你娘是世上最坚毅的人。”  说话的同时,顾宁安的目光落到了吴姑娘紧抓着他的手上。  见状,回过神来的吴姑娘俏脸飞红,连忙放下手的她,又见顾宁安手臂处的衣服被她抓得褶皱。  犹豫之间,她刚想伸手帮对方捋平,顾宁安自行一抖袖,那袖上的褶皱立马变得平滑起来。  “爹也不愿意说,先生您也是......这究竟是为何?”吴姑娘满脸惆怅,身子前倾伏向账台,一副泄了气的样子。  见她这般模样,顾宁安下垂的左手微微掐动,当食指停在酉位之际,他便是开口道:“三日后是你的诞辰,我送你个礼物。”  许是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吴姑娘兴致缺缺的回应道:“先生不必破费,我胭脂水粉,什么也不缺。”  顾宁安无奈一笑:“三日后,你早上辰时起来吃一碗长寿面......吃过之后,晚上酉时三刻睡下。”  听得云里雾里的吴姑娘疑惑道:“先生,这礼物是指何物?”  “按我说的做,你便能收到礼物。”说话间,顾宁安顿觉掌心发热,当他抬掌一看之时,竟见一缕红尘气不知萦绕于其掌间。  曲指微触红尘气,顾宁安仿若看到了一道正在卖力炒茶的身影,隐隐间还有沁人心脾的茶香传来。  一旁,吴姑娘仔细琢磨着顾宁安的话。  早上吃长寿面,晚上酉时三刻睡下,这算是什么礼物?顾先生不承认自己是仙,可这明显是谦虚之语  谁又在世俗中见过,有人能驻颜不老呢?  起码吴姑娘她自己只在话本故事中看过。  如此想来,“仙人赠礼”亦是让其心潮澎湃。  吴姑娘思索着自己会收到怎样一份不俗之礼时。  顾宁安将那一缕红尘气收起,丢下一句“茶炒好了,我去寻吴掌柜”后,就朝着后屋走去。  纵然从没往这后屋走过,他也是能轻易找到正确的路。  回过神来的吴姑娘赶忙跟了上去,想要为其带路,结果这好巧不巧,一位披着蓑衣,身上淌水的青年跑进了屋内,行至账台前的青年见吴姑娘貌美,一时有些失神。  见对方堵着自己也不说话,吴姑娘望着那顾宁安离去的背影,也是焦急的推开了眼前的青年,快步朝着后屋的方向走去,口中还不断的呢喃道:“长寿面,酉时三刻......”  淌水青年头一遭来这茶舍,见这明显是店家的姑娘如此不懂礼数,他正欲叫住对方说道说道,就是被一位卖货郎勾住了肩膀:“行了,小兄弟,人家名花有主了。”  “走,到我们这桌去喝茶。”  淌水青年:???  豆大的雨点拍打在八角亭的飞檐上,发出清脆的噼啪声。  吴掌柜熄灭了石灶中的火后,手中木杵还有节奏的在大铁锅中划着圈。  一圈~两圈~三圈  “奇了怪了,以往这莫说八圈,五圈就该到了......”  划至第八圈的时候,吴掌柜手上的动作没停,粗壮的眉头拧成一股绳,语气颇为疑惑的说了一句。  “什么八圈,五圈的......你是在炒茶还是在推牌九?”  嘎吱!  木杵划过第九圈戛然而止,身形一怔的吴掌柜将木杵靠在锅沿之上,缓缓转过身的他看到了记忆中的那道青衫身影之时,万千情绪顿时涌上心头:“顾,顾先生!”  “怎得!”顾宁安打趣道:“莫跟我说那小三花爱哭的性子,是随你了。”  恰逢此时,还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吴姑娘走近了八角亭,亦见到了自家爹爹那副似要哭的神态。  “爹?”  听闻自家女儿的声音响起,吴掌柜嘴角一撇,一手捏住了大腿用力一掐,龇牙咧嘴的说道:“谁让你过来的!外头还那么多客人,赶紧出去招呼!”  “我不喊你,不准打搅我与先生叙旧。”  吴掌柜的语气不算太好,莫名其妙就被训了一句,委屈涌上心头的“小三花”咬着朱唇,哼了一声,当即扭头离去  看着老友窘迫的样子,顾宁安不由得发笑:“你啊你,这回哄小三花,可要你哄一阵子了。”  吴掌柜呲牙笑道:“不打紧,从小就疼她,给她惯坏了......刚才她在外头,没冲撞到先生吧?”  “她又不是牛,我也没系红腰带,她又如何冲撞于我?”顾宁安开了个玩笑,目光瞥向那盛满了碧绿茶尖儿的大铁锅,咂舌道:“我这可是来喝茶的”  本有些紧张的吴掌柜见状,心中那一丝“凡仙有别,理存敬意”的感觉在刹那间烟消云散。  “你看我这记性!”吴掌柜做了个请得手势:“先生请上座!”  “茶水马上奉上!”  闻言,顾宁安坐到了八角亭一侧的长条石椅上,吴掌柜则是将事先准备好的茶碗拿起,用一双竹筷在铁锅中,将还冒着热气的茶尖儿挑起放入碗中。  这茶碗也与外头的不同,是那种土黄色的大口碗,看着颇具“古味”。  滚水呈弧线落入茶碗,激得茶尖儿不断打漩。  浓郁的茶香在这一刻激荡开来。  顾宁安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当年,当年就是这个味儿。”  吴掌柜将茶碗轻放至顾宁安身侧石椅上,说了一句“先生当心烫口”后,便亦如当年一般,双眸发亮,期待着先生能给他家的茶,留下一个美评 6 红尘气 “茶香味浓,入口回甘,恍若乍暖还春!”顾宁安放下茶碗,唇齿间荡漾的“春茶”之意,让他不甚追忆当年。  闻言,吴掌柜脸颊的褶皱舒展开来,笑道:“好!好!好!先生能到陋舍来饮茶,属实是让某的肚子里,都多了些墨水。”  这话,吴掌柜当年也说过  顾宁安笑着打趣道:“怎得?你这炒茶前,可刚喝了我二两墨,如今这再提,莫不是还想喝?”  回过神来的吴掌柜摆手道:“哎,先生的墨精贵,喝一次已是荣幸,哪能始终讨要?”  “就是我家这闺女,过几日便是诞辰,她这儿时体弱,喝过您的墨茶......如今这长大了,不知有没有福分,在讨要一杯,来补补身子?”  说到这,吴掌柜已是老脸通红。  他家闺女因早产,生下来轻不过四斤,再加上其母亡故,没有母乳喝的孩子,体质就更差了......他估计若不是顾宁安的“墨茶”之效,恐怕他闺女多半是要夭折的  再加上吴掌柜想到自己一月风寒不愈的痛苦,自然是不想让女儿受这种苦。  因此,他才厚着脸皮要一碗“墨茶”,给闺女补补身子。  顾宁安饶有兴趣的望着眼前的吴掌柜,这斯年纪大了,脸皮也是厚了不少。  想当年那个憨实青年,可是个说话都要打结巴的主。  “小三花的诞辰,我自有东西送她......至于墨茶,喝一次有用,喝多了就没用了。”说到这,顾宁安瞥见吴掌柜那眯缝的眸子,便是语气一扬:“怎得?你莫非以为我是小气?”  吴掌柜讪讪笑道:“不是不是,先生大气,先生向来大气......”  “你啊你!”顾宁安点了点吴掌柜,继续道:“老站着做甚,过来给我讲讲这些年你如何将这茶舍经营到如此辉煌的?”  “要是讲得好,这墨茶倒也不是不能给。”  一听这话,吴掌柜的动作极快,两步一迈,就坐到了顾宁安的身侧,清了清嗓子便开始侃侃而谈  八角亭外的雨势渐小,茶舍内那些性子急的行脚商,都已经披蓑戴笠,往外走去。  吴姑娘人在茶舍,心思却全在后屋的八角亭中,她就盼着雨早些停,她好关了茶舍,去听听爹和顾先生在说些什么  暮云道的雨水一停,天也黑了下去,漫天繁星如沙砾般铺满了天际。  茶舍的大门已然紧闭,顾宁安与吴家父女二人吃过晚饭后,便是各自回房睡下。  茶舍后屋有不少空房,倒不至于让顾宁安睡大堂或者是跟吴掌柜挤在一个屋子里。  喝得酩酊大醉的吴掌柜那可谓是鼾声如雷,纵然隔了两面墙,顾宁安坐在床畔,也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无奈之下,他才动用了发注将外界的声音隔绝了起来。  盘膝坐于床畔,顾宁安心念一动,一缕红尘气就是浮现在他的指尖。  丝线状的红尘气在其指尖环绕,好似一个顽皮的“精灵”。  游历江湖五载,他曾见过香火之力,众生愿力等等法力。  这红尘气上透露出来的气息却是他从未见过的。  玄奥超然,无比契合这方世界。  这就是他能够从红尘气上感受到的东西。  左手从怀中取出道途,顾宁安没有翻开它,而是右手作剑指,引导着红尘气划过道途。  道途书册上,并没有什么异象出现,但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察觉那红尘气在靠近道途之后,变得有些“雀跃”。  修炼道途三十余载,他对道途之中所记载的内容可谓是烂熟于心。  在未曾发现此书为“假”之时,他并未察觉异常,毕竟书中的内容确实让他学会了一招保命的本事。  其名为“敕御法”:闭目观想,勾连天地,心念所动,万物可御  此法在顾宁安的第一次实践战斗之中,就斩杀了一头噬人猛虎。  此法在书中的解释大多为一笔带过,甚为简略,但却是实实在在的让其保下一条命来。  至于之后游历江湖之时,“敕御法”更是表现出了它的用处之广  直到发现道途是“假”之后,顾宁安回过头来,方有一种一叶障目之感。  所谓“道途”,其中记载的内容,对于术法的解释解析极少,真正再讲的,是一个似仙非仙之人,游历江湖的故事。  所以它被人们称为是“话本故事”,那是绝对不足为奇的。  “话本故事能修,说出去恐怕要让人以为自己得了癔症。”顾宁安无奈自嘲的同时,脑海中再度回想起,当日“归寂”之态,那奇异的感受。  那时,他只觉自身躯体在一天天的“膨胀”,准确的说是他的“神魂”在一天天变大。  在醒来前夕,他俯瞰之下,竟是整片天地,而他的心中也因此而多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只要他想,就可以吞噬目之所及的一切  倘若不是突如其来的“红尘气”打乱了他的“归寂”,恐怕他现在不是死了,就是变成了什么可怖的“怪物”  收回念头,顾宁安将道途放下,以“御敕法”操控起那一缕红尘气。  只见那细如游丝的红尘气,滴溜溜的转了起来。  如此简单的操纵,却让顾宁安觉得体内法力在迅速消耗,那看似轻如发丝的红尘气,操控起来,简直比御动一方千斤巨石还要吃力!  唰!  顾宁安右手一挥,比作剑指,红尘气亦绷得笔直,宛若一方利刃,顺着其挥动的方向斩破空气!  尖锐的破空声响起的同时,红尘气划过的地方,竟留下了一道“白痕”!  呼!  长呼出一口气,顾宁安心念一动,便是将红尘气收回了体内。  经过这一次御使红尘气,他意识到此物若是用于杀伐,其杀伤力亦是无比可怖的  月光透过窗隙撒进屋内,顾宁安平躺了下去,脑海中有千般疑问的他索性不再多想.......盖上被子,灵台放空,就是睡去 7 诞辰礼 翌日清晨,顾宁安早起洗漱了一番,与吴掌柜父女共用了一次简单的早食之后,就打算上路离去。  茶舍外,吴掌柜朝着顾宁安的手中硬塞了一个包裹,不用想也知晓,里头全是新炒的“愿回春”茶。  顾宁安没有推脱,自身需要,对方愿给,那就不必推脱,日后其余地方在找补回去便是......这是他上一世就贯彻的一点。  “好了,不必远送。”顾宁安压了压手,望向了吴掌柜,笑道:“多保重身子,年纪大了,多让小三花操练操练,你这手艺将来不还是得传给她?”  吴掌柜功守道:“知道了,顾先生一路顺风,路过一定进来喝杯茶......我这别的没有,茶水管够。”  “顾先生!我叫吴兰,莫再叫我小名了!”吴姑娘噘着嘴,一脸的不情愿。  顾宁安行至吴姑娘面前,伸出手“哒”得一下......吴姑娘“哎”了一声,转身就跑到了吴掌柜身侧,可怜巴巴的说道:“爹!顾先生又打我!第三次了!”  吴掌柜拍了拍自家女儿的后背,憨笑道:“顾先生打你,自然打得对......人家叫你小三花合情合理,你赶紧跟顾先生道别,莫耽误了先生的行程。”  “爹!”吴姑娘脸上委屈,身子却冲着顾宁安微欠:“顾先生一路平安。”  顾宁安点了点头,随即转身摆手:“走了。”  吴家父母望着顾宁安离去的背影,一个唏嘘感慨,一个莫名失落  “爹!长寿面煮好了吗!快到辰时了!”吴兰站在伙房外,望着磨磨蹭蹭的吴掌柜,真恨不得自己冲进去动手。  吴掌柜炒茶是一绝,但做起饭来......也就一般。  平日里大多是吴兰下厨,冷不丁的让他煮碗面,硬是在伙房里头磨蹭了一个时辰。  “来了来了!”吴掌柜一手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转身走出伙房,将面碗摆到了饭堂中的木桌上。  铛!  两碗长寿面落桌,吴掌柜吹了吹烫红的手指,笑道:“你爹的大作,吉祥如意长寿面,趁热吃!”  吴姑娘拿起筷子,拉着吴掌柜坐下,笑道:“一起吃,爹爹要一直陪着我。”  闻言,吴掌柜身形一怔,顿了良久才是回应道:“好,爹也要长寿,要不然可真放心不下你这小三花。”  简简单单的长寿面,不过是葱花,骨汤,龙须面,外加一个两面焦香的煎蛋。  吴家父女低头默默地吞吃着,二人无言,却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一个想念未曾见过的娘亲,一个思念逝去多年的妻子  不多时,吴家父女二人将面吃尽,吴兰站起身主动收拾碗筷,结果她刚走进伙房,就是看到一碗无人吃的长寿面摆在灶台旁。  “哎,还是爹来收吧,今日你是小寿星,不应多劳累。”吴掌柜的声音传来,语气中略显焦急。  吴兰将碗筷放下,行至那碗放了两个煎蛋的长寿面旁,微笑道:“爹,娘亲爱吃煎蛋呀?”  吴掌柜本不想在这个日子,勾起女儿的伤感,谁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才让女儿看见,他为妻子也留了一碗长寿面。  “对.....那时候穷,逢年过年加菜,你娘总说要多煎几个鸡蛋来吃......你跟她一样,爱吃焦香的......”  啪嗒!啪嗒!  一滴滴泪花落到了滚热的灶台旁,发出滋滋的响声。  吴掌柜打了声哈哈道:“哎,那么大人了,还哭鼻子,羞不羞啊。”  “走,我们一道把面给你娘亲端去......往日都是我一人去送,今日我们一道去......”  “好,我来端。”吴兰擦掉泪水,小心翼翼的捧起那碗长寿面朝外走去。  “爹,你早些睡。”吴兰盯着一对肿红的桃花眼,站在屋门外对着吴掌柜说了一句。  吴掌柜微微颔首:“你也早些休息,莫在哭咯。”  “嗯。”吴兰应了一声,替父亲关上了房门,转身朝着自己的闺房走去……  酉时三刻!  许是因为太累的缘故,吴兰几乎一躺下就进入了梦乡。  梦中,有一条狭长的官道。  吴兰俏脸一愣……她从未做过如此真实的梦境,若不是因为还记得顾宁安让她酉时三刻睡下,恐怕就凭身侧那无比清晰真实的一草一木,都会让她误认为自己不是在做梦。  “怎么这官道比平日里要细长泥泞些?两旁的杂草也要长得茂密不少。”说着,吴姑娘收回目光,不由发笑:“明知是梦,自然是有些不同。”  顺着暮云道走去,吴兰看见了一方茶舍,准确的说,这就是个用茅草搭建起来的茶摊,简陋二字,顿浮于其心间。  “我家茶舍呢?”呢喃之间,吴兰惊鸿一瞥,瞅见了那茶舍的招牌……与自家的一模一样。  她知晓,这苍劲有力的“茶”匾乃是出自顾先生之手,看了二十多年的她也是对这一手字,熟悉无比。  茶摊前,摆放着几张老旧的方桌,桌上的茶碗都是泥黄色的,看着就像是自己用土烧制的一样。  茶摊内,一看上去比吴兰稍长的女子正洗刷着炒茶用的大铁锅。  此女是谁?  为何又与自己长得那么像?  自己为何对她那么熟悉?  吴兰秀眉紧蹙,这样清晰又奇怪的梦,让她愈发疑惑。  唰~唰~唰!  哗啦!  刷完了铁锅的女子,将水倒到后面的泥地上,她抬头间,望见了发愣的吴兰。  “小三花,你来啦。”女子擦了擦湿润的手,随即走出茶摊,拉着吴兰坐下。  第二次被熟悉的“陌生人”叫出自己的奶名,吴兰显得比较平静,也许是因为,眼前之人的身份,在她的心中已经呼之欲出了。  只是她还不敢说出口罢了,她怕一说出来,梦就醒了。  “来,娘看看你。”温婉女子伸出手,替吴兰捋了捋散乱的发丝,眼中满是爱意。  听到女子之言,吴兰唰得一下抓住了温婉女子的手,将其贴在脸颊上,温热的触感自脸颊传来,让吴兰愈发惊讶。  “梦里,梦里哪来的感觉?”  “我不是在做梦?”  “不!我肯定是在做梦!”  见吴兰似乎陷入了一个怪圈,温婉女子笑着捏了捏吴兰的脸蛋:“别猜了,这就是梦……不过,娘也是真正的娘。”  “记不记得,顾先生说要送你个礼物?”  说着,温婉女子点了点吴兰的额头:“我们娘两在梦中相见,就是顾先生送与你我的礼物。” 8 团聚 “顾先生?”吴兰喃喃自语了一句,随即表情大变:“娘亲,那你是不是没死?”  “不不不!你死了,但顾先生让你活过来了!”  吴兰边说,边紧紧抓住了温婉女子的双臂,仿佛生怕下一刻,娘亲就会从眼前消失。  温婉女子笑着摇了摇头:“娘死了,也没有活……你之所以能见到娘,是因为二十多年前,顾先生封存了娘的一丝魂魄,就在你的额头处。”  “那时顾先生跟我说,若有机会,我们娘两还能见上一见。”  吴兰的思绪很乱,她伸出玉指点着额头道:“那这么说,娘一直住在这里……那娘是看着我长大的吗?”  “傻孩子,娘是最近才醒来的……就是顾先生第一次打你额头的时候,娘的一缕魂魄才逐渐苏醒。”温婉女子摇头应道。  “难怪,难怪顾先生要一直打我额头。”吴兰有些愧疚的低下头:“我还错怪他了……”  温婉女子一脸玩味的望着自家闺女,轻笑道:“是吗?娘怎么还看出,你初见顾先生对人家有些别的念想呢?”  唰!  吴兰的脸在眨眼的功夫间,就通红一片,一直红到了脖颈和耳朵后头。  “娘!你胡说些什么呢!”  “我起初不过是觉得顾先生眼熟,后知其身份之后,我一直都将他当做长辈看待的......就是让我叫一个,看上去年纪相仿的人为叔叔......有些羞于启齿罢了!”  说到这,吴兰语气一转,满脸认真的说道:“我对顾先生有得绝对只是尊敬和感谢!”  温婉女子笑意更盛:“行了……娘也不过是逗弄你一番,你那么认真做什么。”  见自家女儿一点开不起玩笑,温婉女子也不再出言逗弄,只是一点点的讲述起自己以往与吴掌柜的故事。  在讲她为何会去世的时候,她也格外认真的告诉女儿:“以我命,换你命,娘不后悔!”  听到这里,吴兰泣不成声,整个人几乎哭到窒息!  她终于明白为何爹和顾先生都会那么形容她娘,也明白为何爹要骗自己,说娘是病死的……  “娘!我害了你!”吴兰哽咽道:“若不要我,你和爹一定很和睦,日后还能再要一个属于你们的孩子。”  “如今你们阴阳永隔,全都是我的错!”  温婉女子边拍着女儿的后背,边轻声道:“不是你的错,若真要说来,还是要怪娘亲。”  “当年顾先生让我们选,你爹选我……我选了你。”  “别看我付出了一条命,看着坚毅,其实留下的哀伤都给到了你和你爹。”  “尤其是你爹这个大老粗,带你一个闺女,一定是手忙脚乱的。”  “不过这几日见到你,才知晓他带你带得很好。”  “就是也不想着给你寻摸个亲事……”  听着娘亲的话,吴兰的哭声渐渐停歇,倒不是因为不悲伤了,纯粹是她想明白了,哭是没有用的。  擦了擦眼泪,吴兰满脸正色看向母亲说道:“娘,我去求顾先生,他有仙法,说不定能将你复生!”  闻言,温婉女子脸色骤然变得严肃:“不可!人死不可复生,无论顾先生能不能做到,我们都不能麻烦他做这事情。”  “死了就是死了,在复生过来,岂不是与天道纲常作对?”  “我们娘两能相见,已经是天大的福分,切不可贪得无厌。”  “小三花,你明白了吗?”  怔了半晌,吴兰用力的点了点头:“娘亲,我知道了!”  “乖妮子。”温婉女子牵起吴兰,朝着茶摊后走去,边走还边说道:“走,去看看你爹这个喝大了的糟老头子。”  “爹!爹也能见娘!”吴兰满脸惊愕。  温婉女子笑了笑道:“是啊,多亏了顾先生,今日我们一家人也算是能团聚一回。”  “所以你还想着去麻烦人家吗?”  吴兰顿了顿:“不想了!”  呼~嘘~呼~嘘!  茶摊后的躺椅上,两鬓斑白的吴掌柜打着有节奏的呼噜,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  温婉女子伸手捏住了吴掌柜的鼻子,默数到:“三,二,一……”  呼切!  憋红了老脸的吴掌柜猛地坐起身,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当他侧过脸,望见那魂牵梦绕的身影时,整个人从躺椅上跳了起来。  “娘,娘,娘!”吴掌柜激动的吼道。  温婉女子捂嘴笑道:“哎,谁是你娘,我可没有你这么老的儿!”  “爹!你莫跟我抢娘!”吴兰满脸笑意,抱紧了温婉女子的手臂。  “闺女你这……”吴掌柜揉了揉眼睛:“娘子,你这……”  “我这不会是在做梦吧?”  “是梦也不是梦!”吴兰应了一句,又看向娘亲笑道:“是不是呀,娘!”  温婉女子颔首:“对。”  啪!  吴掌柜抬手给了自己一嘴巴后,呲牙咧嘴的说道:“疼!疼!疼!”  “不是梦!不是梦!”  大笑间,吴掌柜张开手臂一把将娘子和闺女,揽进了怀中……这一家三口也在二十来年后,第一次团聚在了一起……  一家人相拥之间,吴兰的视线落到了不远处的官道之上,眼含热泪的她展颜笑道:“顾叔叔,谢谢......”  日头渐渐西下,天际的霞光“烧”得通红。  顾宁安自打走出了暮云道后,便是一路向南,直奔隶属于襄州的乐乡县而去。  乐乡县有一处他的房产,是一座不大不小的院子,名为安思小院。  当时他途径乐乡县,遇见人急售宅院,价格又正合适,他就花费了全身上下的家当,换了一座宅院。  许是价格合适,许是挺喜欢乐乡县的风土人情,亦许是因为前世买房的执念,所以他才那么冲动的买下了一座房产。  顾宁安还记得,当时那宅院共花了他十二两七钱,当时他身上也不过十四两银子......买完房剩下的银子,还得给那房牙一笔“辛苦费”约莫八钱银。  这些钱,可都是他游历江湖时,教人认认字,或是帮人看个相......赚得辛苦钱。  买了新房,顾宁安又忍不住给“新家”添砖加瓦。  到了最后啊,身上的银子统统花光,结果愣是辟谷了好几天,那卖“羊羹”的孙婆婆,见他路过时总瞥上一眼却又不吃。  好心的孙婆婆看出他手头紧,还赊了不少顿“羊羹”。  “此去得把钱财给结了,有赊有还,再赊才不难。”自语之间,顾宁安掌心一热,其掌心间又是浮现了一缕红尘气。  这第二缕红尘气中,凝聚着一家三口团聚的身影,亦有一声发自肺腑的感谢之言。  “诞辰快乐,小三花。”笑应了一句,顾宁安紧了紧肩上的包裹,朝着浮于眼中的乐乡县,大步走去 9 八丈河 沿着一条小道朝乐安县走,能看到一条宽约八丈的河流,当地人以其宽度命名为“八丈河”。  河中最常见的便是“鲤拐子”,也就是鲤鱼。  许是此地捕鱼人不多,河中又没有鲤鱼天敌的缘故,这些“鲤拐子”往往可以长得极大。  顾宁安当年曾钓上过一条身长两米,百斤多重的红尾鲤。  那红尾鲤灵智初开,身上环绕着些许功德之力。  灵智初开,却已有功德之力环绕,想必这红尾鲤也做过不少善事。  因此,顾宁安也只是打量了它一阵,就将其放回了河中……  河水潺潺,蛙声阵阵,皎洁的月光照得河面莹光点点。  此情此景,让顾宁安心血来潮,不由得想要甩上那么几杆。  可奈何这低头寻摸了一圈,他也是没能找到一根像样的钓竿。  正当他打算离去之际,却见那远处河中凸起的石块上,有一道矮小黑影。  凝目望去,竟是一位约莫五岁左右的孩童。  孩童身着亚麻色单衣,圆头圆脑,一对圆溜溜的黑眼仁正目不转睛的盯着顾宁安看来。  如此景象,若是被常人看去,定要吓得个魂飞魄散落荒而逃。  漆夜之下,若不是目力即佳,根本无法看见孩童脚下堪堪露出水面的少许的石块。  试问,夜晚河畔,一孩童悬于水面,双目圆瞪,呆望于你,这能不拔腿就跑都算是胆子大了……  顾宁安未能从孩童的身上观察到任何异样的气息。  眼前这站在河中央的孩子,是个人这一点,他是肯定的。  “你被困住了吗?”顾宁安的声音在这野外显得格外空旷。  孩童圆溜溜的黑眼仁微微一晃,可他只是有眼神变化,并没有任何的回应。  孩童身侧不远处的水面,陡然浮现了三颗硕大气泡飘起,后一一炸裂,发出清脆的声!  紧接着,一颗硕大的鱼头渐渐浮出了水面,水流哗啦啦的从其露出水面的庞大躯体上滑落。  “你都长那么大了?”说话间,顾宁安的目光自大鱼的红尾上挪开。  红尾鱼兴奋的摇了摇尾巴,搅得河流一阵翻腾,它那椭圆形的大口中再次吐出三个气泡。  啵!啵!啵!  “先......生......好!”  见此情形,顾宁安意识到这红尾鱼虽然长了不少个头,但却仍未炼化横骨。  所以这发生,也是全靠着鱼鳃挤压水中的空气,将近似的发音储藏到水泡中,来与顾宁安交流。  唰!  稚童被激荡的水花一冲,脚下一滑,身子朝后仰去。  顾宁安刚欲出手,那红尾鱼就是卷起尾儿轻轻一托,将那孩子托到了自己背上隆出睡眠的部位。  乍一看,这大鱼就像是那稚童的坐骑。  哗啦啦!  对于红尾鱼来说,这八丈河的水域已经太小了,它只是稍微扭了扭身子,就是来到了岸边,尽管它已经尽量缩小了摆动的幅度,也架不住它带起的巨大水花,将河道旁不少的杂草污泥给冲下了河去。  啵!啵!啵!  “接...下...娃娃。”  不等这红尾鱼的“气泡音”落下,顾宁安已经微微探出身子,将那稚童接到了手中。  稚童的半个身子都被水打湿了,其小手冰凉,照道理来说,这个年纪的孩子,早就已经哇哇大哭起来了。  结果他竟然丝毫没有反应,只是呆愣愣的看着顾宁安拍打着自己的衣衫。  哗啦哒~哗啦哒!  顾宁安的手似有魔力,他每拍一处稚童的衣衫,就有大量的水渍渗出洒落在地。  没一会的功夫,稚童身上的衣衫就全干了。  稚童那大得出奇的黑眼仁充满了好奇之色,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摸了摸顾宁安身上的衣服,神情呆滞的说道:“衣服干了。”  顾宁安低头望了稚童一眼,笑道:“原来你会说话......你叫什么名字?”  闻言,稚童看向了顾宁安,宛若两颗黑宝石的瞳孔微微晃动。  见状,顾宁安微微蹙眉。  在他的感觉中,这孩子是想回答他,但好像却说不出来?一旁,红尾鱼一连吐出了数百个泡泡。  “先...生...事...情是...这样的......”  伴随着不断地有气泡在河面上炸裂。  红尾鱼足足花费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将这孩子的事情说清楚。  原来,这孩子姓“胡”,叫什么红尾鱼也不知道,只知道认识他的人,都叫他“痴儿”。  胡痴儿的反应似乎很慢,做什么事情,都要比别人慢上许多。  红尾鱼有一晚在河边沐浴月光的时候,认识的这孩子。  这孩子看到它不光不怕,反倒朝着河边猛冲而来,红尾鱼当时是想着潜入水中就走的。  谁知这孩子见它沉入河底,竟然也跟着跳进了河中。  心善的红尾鱼自然不会放任不管,就将其救起放到了岸边,叮嘱其不能跳河,有危险。  胡痴儿当时就趴在岸边,一边听红尾鱼的“气泡音”,一边摸它的鱼头  在那之后,胡痴儿每天都会来河边找红尾鱼,时不时的还会给它带一些馒头包子之类的干粮。  那架势,好似真将红尾鱼当成了宠物一般。  不过虽然胡痴儿说话不多,但时不时的好歹能蹦出几个字来。  这一稚童,一鱼也是以一种莫名的方式,相处了一年的时间。  今日胡痴儿待站着的河中石块,实则是红尾鱼特地为了二人隐蔽交流而“搬”来的巨石。  只不过红尾鱼今日睡过了头,让胡痴儿多等了一会,正好是顾宁安的声音,将其弄醒,它才缓缓浮起来的。  对于顾宁安这个放它一命的人,红尾鱼自然是记得很清楚。  所以一见到来人,就是直接开口打招呼了  听完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顾宁安点了点头:“你与他相交我倒是觉得不错,就是下次记得可莫要睡过头了。”  “若是这孩子在哪巨石上不慎跌入水中,恰逢你又熟睡,岂不是枉送性命?”  红尾鱼羞愧的将头埋入水中:“先生...教诲...谨记在心......”  顾宁安笑道:“好了,我也不是说责怪你......我先送它回去,改日来看你。”  咕噜~咕嘟~咕噜!  密密麻麻的小水泡在地河岸边冒起,仿佛河水沸腾了一般。  “恭送,先生!” 10 安思小院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一左一右走在狭长的林间小道之上。  胡痴儿看着顾宁安的脚,开口道:“先生,你是仙人吗?”  “不是。”顾宁安望了他一眼,摇头笑道:“你为何要这么问?”  啪啪!啪啪!  胡痴儿用力的拍打着自己的身上各处,瞳孔晃动的厉害,似乎非常焦急。  顾宁安摆了摆手道:“好了好了,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了......把你身上的水拍掉,不过是一点小法术罢了,算不得什么仙人。”  闻言,胡痴儿又是指向了顾宁安的鞋履,说道:“鞋子,鞋子......不脏,一点不脏!”  通过这只言片语,顾宁安大概猜到,这胡痴儿是想说,刚才顾宁安站在满是淤泥的河道边,鞋履上却未曾沾染半点脏污。  “先生的小法术,避开一些淤泥还是很容易的。”顾宁安这话若是再“归寂”之前,倒还算是真的.......可在那之后,顾宁安早就察觉到自身多出了些不一样的特性。  尘垢避身这一点,也算是其中之一。  扑通!  猝不及防间,胡痴儿竟然朝着顾宁安跪了下去,纵是长了杂草的泥地,这扑通一声闷响,也绝对是跪得不轻,才能发出的。  “先生,胡痴儿想跟您学法术,我不想再做痴儿了!”胡痴儿的声音很大,眼神也是异常的坚定。  顾宁安一把将其提了起来,笑道:“你这娃娃,那能是痴儿......”  “不过我没有收徒的心思......”  “你不过是反应慢些罢了......自己平日里多练练说话和反应,自然没有人再会叫你痴儿。”  胡痴儿眼仁颤动,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憋红了脸,也说不出下一句。  恰在此时,不远处有火光窜动,隐隐还有人呼喊的声音传来。  “胡痴儿!”  “胡适你在哪?”  “爷爷来找你了,你听见了就赶过来找爷爷!”  闻声,顾宁安将手中的胡痴儿放下,笑道:“你爷爷来找你了,去吧。”  胡痴儿楞在原地,听到爷爷焦急的喊声,他朝着火光的方向跑去,可刚跑了一半,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就是回头朝着顾宁安所在的方向看去。  结果回望的视线中,再无顾宁安半点身影。  “胡适!站在那里莫动!”  “爷爷瞧见你了!”  不远处,一位举着火把的老翁,一边大喊,一边冲着自家孙儿不停招手。  很快,老翁与他一同出来寻找胡痴儿的乡亲们都围了过来。  聚集起来的火把,将这昏暗的林间小道照得透亮。  “你这娃娃,大晚上的,咋跑到这来了。”  “下次再胡跑,爷爷可非得结结实实揍你一顿。”  老翁一把抱起胡痴儿,嘴上斥责,眼中却满是庆幸之意。  “胡老丈,下次你可得在家上把锁,这胡痴儿不懂事,到时候万一乱跑落到河里咋个整。”  “是啊是啊!这痴儿该收拾的时候也得收拾,棍棒底下出孝子,就是痴儿也是一样。”  “胡痴儿,你可记住了,下次你再敢偷跑,你爷爷不收拾你,叔叔也一定会替你爷爷教训教训你......看这黑灯瞎火的,给你爷爷急得!万一他急出病来,遭罪的可还是你!”  能大晚上被喊出来帮忙找孩子,这些乡亲们的性子并不坏,可就是嘴上厉害,虽然看似都是为了胡适好而说得训斥之言。  实则那左一句“痴儿”,右一句“痴儿”让胡适只想快些逃离  “我遇见仙人了!仙人说,我不是痴儿!”  “他说我能变好的!”  冷不丁的,胡适冒出了两句无比流畅,且蕴藏着愤怒的话语。  胡老丈有些吃惊,他从没见过孙儿两句话一道说的,而且还就针对那些乡亲的所言去回答。  而那些乡亲们,终究是外人,他们察觉不到这一细节,只觉得胡痴儿的病症又加重了。  以前只是呆楞得像块石头,今日竟然还说什么见到仙人了。  那怕不是要犯癔症了!  一众乡亲都没有搭理胡痴儿的意思,他们都是冲着胡老丈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有说日后该严加看管胡痴儿的,有说把他送到更大的郡城去看看大夫的,还有说给这孩子找个道人驱驱邪的  “好了好了。”胡老丈将火把递给身侧的一位中年人,摆了摆手道:“今天谢谢大家了,天色也晚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见胡老丈有些心疼自家孙儿了,一众乡亲也不再多说什么,都是紧着步子往回路赶去  安思小院坐落于乐乡县东边,地理位置不错,若不是当初原主人家急售,顾宁安也不可能花那么少的价钱就能将其买下来。  在背上的行囊中摸索了一阵,顾宁安摸到了那把许久未曾拿出来过得铜匙,许是常年跟在顾宁安身侧,受其法力浸染的缘故,这铜匙历经二十余年,也未曾出现半点斑驳锈迹。  相比之下,那经历了二十余年风霜的锁,看上去就跟“文物”没什么区别。  锈迹与灰尘布满了整个锁头,锁芯处都是因为常年不用,这与钥匙勾连的时候都是无比涩腻。  只听嘎达一声,顾宁安取下锈锁,推开了“尘封”了许久的院门。  细密的灰尘木屑,如同“天女散花”一般顺着门缝各处落下。  呼!  顾宁安随手一挥,便有一阵清风拂过,将那些灰屑归拢成一团,扫进了院外的草堆里头。  早在看到这院门的时候,顾宁安其实就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自己这两世为人,头一遭买的房产,可能会变得很糟破。  结果踏入院内,现实往往比想象的更加炸裂  院内墙上,不说墙屑脱落,就是那长了一排排的蘑菇属实令人反感......院内地上的杂草,院中石桌上的蛛网和指厚的尘埃  “想必屋内亦是如此了......”长叹一声,顾宁安念随心动,院内顿时腾起一阵旋风。  砰!砰!砰!  一扇扇屋门窗门被风吹开,清风灌入,浊气吹出。  院内的杂草,蘑菇也被旋风一并扫出院子,落到了外头的杂草地里 11 邻里街坊 天刚朦朦亮起,暖阳透过薄雾洒向乐乡县。  沉寂了一夜的乐乡县再度热闹了起来,四通八达的大街小巷,人声渐起。  街边的商铺纷纷打开门做生意,跑堂的小二站到门口,精神抖擞的等待着第一位客人入内。  早集中的摊贩紧锣密鼓的操练着,卖早食的,卖稀奇文玩的,乃至卖艺的都是一刻不晚。  安思小院外,聚集了一小搓男女老少,这些人都住在安思小院附近,也算是顾宁安的邻居。  昨夜顾宁安用法术清理宅院的时候,一不留神劲儿使大了,周遭不少邻居都是听到了那古怪的风声和砰砰的门声。  本以为只是这常年无人居住的宅院遭了大风,可他们细细一想,这自家院墙里的马扎都没被风给刮到。  那莫非就安思小院一处刮风了?  若真是如此,那绝对是妖风!  “你们瞧,这附近的杂草地里怎么都是灰尘和断裂的草根?”  “关键是还有蘑菇?”  说话之人看上去三十来岁,声音粗壮,体型也壮硕。  此人乃是邻居们眼中的练家子,名为雷奔。  坊间多传邪祟怕阳火旺得人,邻居们请这位雷奔来,也是为大家提提胆气,压压场子。  “奇了个怪了,昨日黄昏还没呢,怎得今日一早就有了?”  “如此多的杂草灰尘,是从这安思小院里头整出来的?”  “谁知道呢?莫非是这院主人回家了?可他一晚上就能弄出那么多东西,除非不止一个人......起码五个人才够!”  说话之人是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妇人,身着一身宽松的麻衫,袖子挽到胳膊肘,头上束着一条暗红色的汉巾,手里还拿着一个大扫帚。  从她这衣着打扮,不难看出,是这乐乡县的“条狼氏”,也就是环卫工人。  她今日一人当值,结果就遇上了这么一个“大任务”,脸上也是难免出现了些许烦躁之色。  条狼氏专做这清洁工作,她说要五人才能一夜清出来,众人自然也是相信的。  “这安思小院,原主是不是马三来着,就是那个脸上有个痦子的!”  “不是!那是上上一任主人了,上一任主人在这就住了没几个月......我记得,他是个儒雅先生!”  “对!老朽记起来了,那时我还请他代我给儿子写过一封家书......那字是真漂亮,老朽这辈子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字。”  “我也记起来了,那时候镇上的媒婆还想着替我跟那位俊先生说亲呢......谁知那先生一日离去后,就再没归来......”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不过时间实在过去太久,大家也只能依稀记得些映像最深刻的事情。  “咳咳!”  “乡亲们,你们这唤我来,不是怕有些脏东西在这院子里头吗?”  “怎么还谈起什么儒雅先生了?”  雷奔的话音落下,一众邻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见状,他又是扭脖子,又是揉手腕,活动了一番筋骨之后,带着满不在意的表情说道:“管他是儒雅先生还是妖魔鬼怪,咱敲开门看看就行。”  一位干瘦的老翁晃了晃手中的铜烟锅,笑道:“成!雷奔说得也是,咱在这瞎猜有啥子用,还不如叩门看看......”  “那我去。”一句话落,雷奔就是大步朝着院门走去。  只不过,没等他走到院门口,那老旧的院门就是“吱吖”一声,被朝着里头拉开。  最先映入众人眼帘的,便是那一袭引人瞩目的青衫长袍。  紧接着众人的关注点就放到了顾宁安的脸上。  面如冠玉,棱角分明,剑眉星目......一时间,众人的心头都是浮现了不同的词汇。  大方向就是一个字——俊!  “各位起得早啊,在下顾宁安。”顾宁安拱手打了声招呼,便是迈出了院门,来到众人眼前,在人群中,他只看到了两个昔日曾见过的面孔。  就比如那位条狼氏,顾宁安往日就未曾见过。  昨日他只顾着将院中清理干净,却忘记了这些东西堆到外头对当地的条狼氏也是一桩麻烦事。  故而,他也是率先对着那位膀大腰圆的中年妇人抱拳道:“顾某昨夜晚归,还未有时间将这些杂草灰屑清出城去......若方便的话,劳烦借我些工具,我来清理便可。”  “不用!清扫这杂物本就是我分内的事情,那能让先生您来做?”条狼氏的语气轻松,脸上堆满了笑意,丝毫看不出先前因为这杂物而生出的烦躁之意。  诚然她不识得顾宁安,但就冲对方这身儒雅气,也能看出对方的身份不同寻常。  这样一位先生,竟对她一个条狼氏如此恭敬,她还真有一种莫名的“受宠若惊”。  其实就算顾宁安不跟她说什么,她也必须将这些杂物清理干净,毕竟这是她的工作,抱怨归抱怨,要拿工钱,肯定还是得做。  只不过顾宁安这一敬,让她浑身充满了干劲儿,恨不得立马动起手来干活。  “这......”顾宁安沉默片刻,继续道:“还是我同您一道做吧,如此大的工作量,一人来做,实在是太过辛苦。”  闻言,条狼氏身形一震,只见她用力摆手:“真用不着,这活本就是我该干的,您若是再要插手,怕不是瞧不起我这妇道人家?”  顾宁安无奈笑道:“自然不是的。”  “那不就好了。”条狼氏拿着扫帚,从人群中走出,朝着那堆满了杂物的草地走去。  在经过顾宁安身侧之时,她点头微笑示意......借着经过雷奔身侧之时,她一把揪住了其粗壮的手臂:“走,帮婶子一道做。”  莫看雷奔身材魁梧,条狼氏这膀大腰圆的身子骨,劲道可一点不小,这么一拽之下,就将其拽走了。  “哎哎哎!”雷奔一脸懵逼的被拽着倒退:“我这不是来镇场子的吗?怎得还成苦力了?”  “镇什么场子你镇场子!”条狼氏不耐烦的说道:“帮婶子把活干好......婶子给你说门亲事!”  “这可说好了!”雷奔双目放光,从条狼氏手中接过扫帚直冲杂草堆,卖力地清扫了起来。  见状,顾宁安不置可否的一笑,随即冲着他们二人的方向抱拳道:“那就劳烦二位了!”  条狼氏挥手应道:“先生无需客气,这傻小子劲儿大没处使!” 12 是人是鬼 “顾!顾!顾!”  “顾先生!”  一道急促的声音,自那手持旱烟锅的老翁口中响起。  见对方这神态,顾宁安笑着应道:“刘屠户,正是顾某......你这可算是认出我来了?”  咂!咂!咂!  老翁端起烟锅,猛咂了几口后,发现自己都没点上旱烟。  深吸了一口气的他,拿着烟杆的手明显有些颤抖,他了定神望向顾宁安,低声道:“顾先生......你这是人是鬼啊?”  哗!  原本拥挤在一道的街坊邻居被这冷不丁的一句话,吓得四散开来,仅有那老翁和一位身材略有发福的中年妇人还站在顾宁安身前。  不等顾宁安回应,那中年妇人便是指着顾宁安身侧的影子道:“刘老丈,您瞎说什么呢......顾先生肯定是人,鬼怪哪来的影子......”  顾宁安打量了中年妇人一阵,顿了顿道:“你是赵木匠家的小女儿,赵柳吧?”  “先生竟记得我?”顾宁安颔首:“自然记得,我买桌椅的时候,身上银两缺了两钱,还是你跟你爹求着给我打了个折扣。”  “对对对,那时我爹还骂我胳膊肘往外拐呢......说到这,赵柳语气一转,带着唏嘘之意说道:未曾想二十余年过去,先生风采一如当年......”  没有在二十余年风采不改这个问题上多说什么,顾宁安笑应道:“赵老丈可还安好?”  “我爹身子骨还算硬朗,天天嚷嚷着要做木活,拦都拦不住。”  顾宁安说道:“硬朗就好,改日我上门去看看他。”  “好!那我跟爹说一声,他时常还念叨您呢......”赵柳此刻的神态,完全不像是一个中年妇人,倒更像是当年那个跟顾宁安说话都会脸红结巴的小丫头。  “哦?他是不是念叨我那二钱银子?”顾宁安打趣道。  赵柳无奈的点了点头:“还真被先生给说准了。”  “成,那叙旧之时来日方长,我先去置办些东西。”言罢,顾宁安瞥了一眼仍旧一脸警惕的刘屠户,无奈道:“顾某不吃人。”  闻言,刘屠户讪笑道:“嗨,先生非凡,老朽这年纪大了,胆子小如芝麻......您莫见怪。”  “哎。”长叹一声,顾宁安又是冲着被惊扰的一众邻里点头示意后,便是迈步离去。  待他走远后,先前那些散开观望的邻里又一次聚了过来。  他们围着赵柳和刘屠户就是不停的追问。  赵柳不愿多说什么,只是说了一句“先生是好人”后,就是匆匆离去。  那唯二的老邻居刘屠户,就是成了众人围堵的对象。  刘屠户架不住众人“围攻”,就将顾宁安二十余年之前,就长得这般模样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听到这样的惊天消息,众人才是理解刘屠户刚开为何开口就问人家“是人是鬼”了。  一时间,邻里们再度输出起了各自的意见。  说顾宁安是鬼,不是鬼的......说这先生俊朗得不像人的......还有说不管其是人是鬼,要连夜搬家的等等  “行了行了!莫在背后嚼人舌根!”膀大腰圆的条狼氏将扫帚往地上一杵,冲着聚在一道的邻里吼叫道:“赵柳不都说了,鬼没影子,那位顾先生有影子。”  “在退一万步讲,你们何时见过鬼怪白日出现,又待人接物如此有礼数的?”  “张彪,你说顾先生俊得不像人,你咋个不说你磕碜得鬼都不如?”  “还有钱家小子,你搬家搬家,你有那个银子搬吗?抠搜的一文钱掰扯两半花,还在这扯搬家,你倒是也不羞!”  “一个个的,要是实在太闲,不如学学这雷奔,帮婶子我来扫扫大街?”  被条狼氏这么一嘲,一众邻里也都不在此逗留各自散去。  “哎,这顾先生气质非凡,哪来的鬼样......二十余年驻颜不改,说他是仙还差不多!”条狼氏说了一声,又是看向了在杂草堆中“横扫千军”的雷奔,高声道:“雷奔,你说是不是?”  雷奔一听,立马停下手中动作:“婶,我喜欢身材丰腴的!”  条狼氏:  在家门口耽误了些功夫,顾宁安来到早集的时候已经是辰时了。  从山上下来的他,身上分文没有,心里惦念着要将那孙婆婆赊得“羊羹”钱还清的他,就打算来这早集上摆个摊位,干干看相写字的老本行,赚些银子。  由于来得晚,顾宁安只找到了一个位于集市边角的空位。  不过位置小也不打紧,毕竟他两手空空而来,根本不需要太大的位置。  随手从地上拾了一块碎石,顾宁安原地盘膝坐下,用石块在地上书写了两行并列的大字。  【写字,笔墨自备。】  【看相,卦金随缘。】  一旁,卖拨浪鼓的小贩见了,不由得冲着顾宁安竖起一个大拇指:“书生,你这生意做得,真是无本万利。”  “话说写字和看相这可是两个行当啊,你这到底是做什么的?”  “道士还是书生?”  闻言,顾宁安摇头轻笑,并没有回应。  拨浪鼓小贩见状,也不自讨没趣,一手拿着一个拨浪鼓,见着孩童就不断的摇晃着手中拨浪鼓,招揽生意。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纵然摊位偏僻,但周遭不少的摊贩都有开张。  唯独顾宁安这是开不了张。  “书生,你还是做足了准备再来摆摊吧,这写字笔墨自备,谁还来写啊。”  “还有那看相,你这打扮给人看相,人家谁会信你?”  “要做生意,好歹得置办点像样的家伙事不是?”  卖拨浪鼓的小贩看顾宁安生意惨淡,也是忍不住再度开口,提点了一番。  听出对方话语中的善意,双目微闭的顾宁安睁开眼,望向对方笑道:“做生意,不能心急......今日若是没有生意,那我明日再来便是。”  “你这......”拨浪鼓小贩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长叹道:“不如这样,我要回家吃个饭,你帮我看着摊子,卖出去一个,分你三成如何?”  一个拨浪鼓小贩卖十文钱,这三成可就是三文,去掉成本基本就相当于是跟小贩对半分成了。  显然,这小贩是看顾宁安可怜,想着帮衬一把。  “你回去吧,我会帮你看着摊子的。”顾宁安点了点头道。  拨浪鼓小贩咧嘴一笑,跟顾宁安交代了一番售价之类的事情,就是快步离去 13 德行的德 日头挂至东南方,时间也是过去了大半个时辰之久。  在此期间,拨浪鼓小贩的摊位不断的牵着孩子的父母光顾。  顾宁安也是信守承诺,每逢来人,就将那拨浪鼓的价钱与对方说了一番。  大半个时辰里头,总共卖出去五个拨浪鼓,共计五十文钱。  小贩也跟顾宁安说了,他不在,不讲价,十文钱一个,要就要,不要就算了。  因此,顾宁安也是提前就跟带着孩子的母亲们说上一句:“这摊位不是我的,我替摊主照看一会,摊主说了不讲价。”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来买拨浪鼓的母亲们都是异常的爽快,十文钱买个拨浪鼓,那是眉头都不带皱一下,临走前都还不忘冲他道声谢。  早集的尽头,吃饱喝足的拨浪鼓小贩手里提着一包用黄油纸包着的包裹,慢慢悠悠的朝着自家摊位走来。  走近摊位之际,他瞥了一眼自己的摊位,随即那密缝着的眼张开几分,眼神中充满了笑意:“书生,你这可以啊,这么点功夫,就卖出去五个拨浪鼓?”  说话间,小贩将手中提着的包裹递到了顾宁安的跟前,笑道:“来,尝尝我家娘子包得薄皮大包子。”  见状,顾宁安道了声谢,接过包子的同时,又将那卖拨浪鼓赚来的五十文钱,塞进了对方的手中。  哗啦!哗啦!  小贩掂了掂手中的铜钱,发出一阵悦耳的声音,熟练地从其中数出十五个铜板后,就是要递回给顾宁安。  正在解开缠绕在黄油纸上的麻绳的顾宁安摆了摆手:“收回去,我只说了替你照看摊子,没说要收你的提成。”  闻言,小贩继续推着手中的铜钱:“哎哎哎!说好的,先前说好的!”  “你莫看我没读过什么书,但仁义礼智信还是懂的!”  “说好卖出一个分你三文钱,你这不收算怎么回事!”  “放心啊,我可真不是那般小气,说场面话的人。”  恰在此时,顾宁安掀开了黄油纸,两个足有拳头那么大的肉包浮于眼前。  浓郁的肉酱香味刺激着顾宁安的鼻腔,让其食指大动。  “好!”  “这一闻就知道,是自家做得包子。”  说着,顾宁安便是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包子,鲜香的肉酱裹着松软的白面,别提多香了。  “哎,你吃归吃,把钱手下啊!”小贩也是一脸懵逼,他可从没见过给钱不要的主!  咽下口中的包子,顾宁安指了指手中的包子,笑应道:“你娘子手艺真不错,我许久没吃到这家里做得包子了。”  “那可不!”  “我娘子那叫一个贤惠,要不她如何把我这样智慧的男人,拴在家......”  再度被岔开了话题的小贩抓耳挠腮了一番:“甭岔开话题,你把这钱收了!”  见这小贩也是一个犟种,顾宁安伸手接过铜钱之后,不等小贩回过神来,又是把钱塞进了他的手中:“你这包子很不错,无功不受禄,我出十五文,买这包子吃。”  “这......”小贩顿了半天,开口道:“这算是怎么回事?”  顾宁安笑着指了指远处的孩童道:“行了,想不通就不想了,抓紧做生意吧。”  一听到做生意,小贩的眸子就亮了起来,拿起一个拨浪鼓,又是吆喝了起来。  一旁,顾宁安细嚼慢咽的将两个包子给吃了下去,吃完之后,他便是继续等待起自己的第一位顾客。  小贩在一边吆喝,一边打量着顾宁安。  假如说之前他对顾宁安就是抱着“怪可怜的,能帮一把是一把的”情绪。  那现在,他就是没来由的对这位书生有了些好感。  试问,那个读书人不是“穷途末路”了,才会出来替人又写字有看相的?  甚至顾宁安连自己的笔墨纸砚都没有。  可见其是有多么穷了。  结果他好好帮自己照看了摊子不说,还分币不要。  莫非这就是“读书人”的风骨?  “书生,我叫郑德,德行的德......你叫什么?”小贩转头问道。  “顾宁安,宁静的宁,平安的安。”顾宁安笑应道。  郑德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好名字,一听就是读书人。”  “你的名字也很好,单名一个德字,想必你父母望你成为一个有德之人。”顾宁安说道。  郑德“嗨”了一声,手中的拨浪鼓都不晃了:“可不是这样......”  “小时候我顽皮得紧,我娘就骂我,你跟你爹一个德行,骂着骂着,就给我起名叫郑德了。”  “不过也比我之前的名字好了,在叫郑德之前,我就叫驴粪蛋子......”  闻言,顾宁安面露笑意:“小名越贱越好养活,大名为德,而非德行,证明你娘亲是希望你成为有德之人。”  “你娘很爱你。”  听到这,郑德不由得一愣,眼中似有追忆的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拨浪鼓:“是啊,我娘很疼我,我也是在她过世之后才懂......”  “节哀。”顾宁安低声道。  郑德回过身去,用袖子在脸上使劲的抹了抹,又是转过来笑道:“无妨,顾先生的解读很到位,透彻!”  先前叫顾宁安为书生,是因为其打扮也因为其年纪与小贩相仿。  如今称顾宁安为先生,是因为郑德打心眼里觉得,这个读书人,当得上“先生”一词!  恰在此时,早集的尽头出现了一阵骚动,人群开始纷纷朝着两边散开。  行人散去后,一位身材中等,披着粗麻长衫长裤,袖口和裤脚的地方都束紧了一根麻绳的男人映入众人眼帘。此人左腰别着一把似铁钳却又似铁剪的器物,右腰还有一方细竹条编织成的箩筐,箩筐如成年男人手臂长短,  这富有标志性的打扮,正是那以捕蛇谋取生计的捕蛇人。  “嚯!”  “咋还有捕蛇人来了!”  “顾先生你可别坐地下了,谁知那捕蛇人的箩筐里头有没有毒蛇。”  “这万一窜出来一条,那可真是要人命的。”  郑德说话的同时,亦朝后退了几步。  一旁,顾宁安笑着摆手道:“别那么害怕,他的身上没有毒蛇,那箩筐是空的。”  郑德一脸疑惑的问道:“先生咋个知道?”  “没听到蛇鸣,自然无蛇。”顾宁安笑道。 14 捕蛇人 哐当!哐当!  捕蛇人穿着的鞋履很硬,踏在地上总能发出一声闷响。  所有人都躲着这位捕蛇人,就连眼神都不愿与其对视,好似他不是捕蛇人,就是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一般。  这么一来,盘膝坐在地上,一脸平静的望着捕蛇人的顾宁安就显得十分显眼了。  “亲娘嘞,他咋朝我们这走来了。”浑身鸡皮疙瘩竖起的郑德语气有些烦躁不安。  顾宁安满不在意的说道:“你莫怕,他身上真没有蛇。”  “我从小就畏蛇......夜里闹腾不肯睡觉,我娘就说将我送去当捕蛇人,我立马就老实了......”郑德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  原来还是“童年阴影”......顾宁安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与此同时,捕蛇人也是走到了顾宁安的摊位前,低头看了一眼其身前所写之字。  “写字,笔墨自备。”  “看相,卦金随缘。”  念叨了一句,捕蛇人又是打量了一番顾宁安,心道:这先生胆子倒是挺大,不怕他......就是这做生意的头脑不太灵活。  看相和写字,分明就是两个行当,哪能一道做了?  一旁,做了多年生意的小贩意识到这是顾先生“开单”的好机会!  只不过这生意都上门了,顾先生怎得还不知道开口问一句?  正当捕蛇人转身要走之时,郑德一咬牙,上前一步道:“这位客官,您留步啊......”  “顾先生算卦可灵,写字也好看!”  “你瞧瞧这几个字,那可是用石头写得,那撇是撇,捺是捺的,多活灵活现呐!”  听到郑德的揽客之言,捕蛇人也是转过身,饶有兴趣的看向顾宁安问道:“先生,你这卦金随缘,是何意?”  顾宁安淡淡道:“看完相,凭你自愿给卦金......若是当下无钱,也可待来日再给。”  头一次听闻如此稀奇的事情,捕蛇人来了兴趣,追问道:“给一文钱也行?”  “可以。”  “那我若是一年后,再寻先生付这一文钱,也可?”捕蛇人的语气明显上扬。  顾宁安颔首:“也可。”  一连听到这两个肯定的答复。  捕蛇人和郑德都是瞪大了眼睛,陷入了“石化”之态。  尤其是后者郑德,他此刻甚至恨不得当场告诉顾先生一句话:“你这样做生意,是会饿死的!”  然而“客人”就在跟前,他先前帮顾宁安招揽了生意,若是此刻教其如何定价的事情。  好一点会将客人气跑,差一点的,估计客人能将二人的摊位一道给砸了。  哦不,好像是只要他的“拨浪鼓摊”会被砸,毕竟顾宁安的摊位就是地上几个字,想砸总不至于把地给挖开吧?  “在下孟五。”捕蛇人在顾宁安对面席地而坐后,又是继续道:“还请先生为我看看相。”  还不等孟五做好心理准备呢,顾宁安就是开口道:“眉间有阴霾,印堂又发黑,凶兆已现......简而言之,你有血光之灾。”  此话一出,郑德整个身子都紧绷了起来,他看着眉头拧成一股绳的捕蛇人,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顾先生啊顾先生!  刚才你开解我的时候,话说得不是很好吗?  怎么到这捕蛇人这,直接就给人家安排上“血光之灾”了?  郑德的心底在呐喊,可此刻气氛紧张,他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呵......干捕蛇这一行当的,天天都可能有血光之灾。”孟五满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继续道:“近日孟某要去一处捕蛇,那地方我没去过,先生帮我算算此行是否顺利?”  哐嚓!  孟五将腰间的铁器取下随意丢到了地上,吓得郑德一激灵。  这番行为,颇有威胁之意。  那意思仿佛再说,顾宁安要是再不说些“吉利”话,恐怕今日就是他要有血光之灾!  眉心狂跳的郑德在心底默念道:老天保佑,老天保佑顾先生口下留情  “有去无回。”  四个轻飘飘的大字,让郑德一阵头晕目眩脚下发软,恍惚中的他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摊位被砸,身子被打的场景了  “这位兄台!”  “顾先生心直口快,你莫往心里去!”  “你此行一定是顺利顺利再顺利啊!”  为了不挨打,郑德卯足了劲儿,再度出言想要“挽救”一番。  “你安静些!”孟五抬手制止了郑德的同时,朝着顾宁安抱拳道:“敢问先生,此等危难可有解法?”  顾宁安伸出两根手指:“两条路可选......一是回头路,二是死路之下寻生路。”  “此行我怕是非去不可......回头路不可。”孟五沉思了片刻继续道:“敢问先生,这死路下寻生路,又是何意?”  顾宁安摇了摇头道:“卦不可解尽,若是说全了,你的死路和生路都会变的。”  “只要你记住一点,遇险之时,就在这险中求生,方可逃过这一劫。”  说到这,顾宁安拿起那块石头,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圈,又将圆心划满白痕,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实心圆。  紧接着,他又在实心圆附近一指的距离,画了一个空心圆。  嘎达!  随手将石块放下,顾宁安指着这两个圆,淡淡道:“生路死路近在咫尺......你能把握住,要解此险亦如反掌。”  盯着地上的两个圆看了许久,捕蛇人随手从旁边的摊位上拿了个拨浪鼓,在鼓面上,噗噗两下戳出两个空洞。  “敢问先生,这那个圆是生路?”  顾宁安摇头:“不重要,届时你自然知晓。”  “好!”孟五将拨浪鼓收进怀中后,抓起铁器猛地起身,朝着顾宁安拜了一拜后,掌心一番,手中多出了约莫五两散碎银子。  弯腰将银子放到了顾宁安所画之圆上头之后,他便是大笑道:“孟某早前问过三位算卦先生,他们尽说一些好话......我听着舒坦,却总觉心神不宁。”  “今日先生虽然没有一句好话,但我却莫名觉得心静了不少。”  “这五两银子算是定金,倘若我寻对了生路,再来奉上重金!”  言罢,孟五一转身,大步朝外走去。  只不过他刚迈出一步,顾宁安就是开口道:“且慢。”  唰!  孟五驻足转身,拱手道:“先生还有何指教?”  顾宁安指了指身侧的摊位:“拨浪鼓十文钱一个,不讲价。”  孟五一愣,看了看郑德后,又是数了十个铜板放到了拨浪鼓摊位上。  “这位仁兄,多谢你刚才叫住我了。”丢下一句话,孟五的身形便是逐渐消失在集市尽头。  而一脸懵逼的郑德则是看向了身侧的顾宁安,呆愣道:“顾先生,刚才他是在谢我?”  “他谢我做甚?”  顾宁安笑道:“许是借用了你一个拨浪鼓?” 15 羊羹 “拨浪鼓?”  郑德随手拿起一个拨浪鼓,低头注视的同时呢喃道:“这有啥好谢的?”  “不过话说回来,我还得谢谢先生。”  “若不是你,我这拨浪鼓还收不着钱嘞。”  “谢我做甚,你不是还替我招揽了生意吗?”顾宁笑着起身,随意的掸了掸压在身下的衣摆,继续道:“互相帮衬,理应如此。”  “对对对!”  “我娘就以往就常跟我说,见人有难,能帮一把是一把。”  “你帮人家,人家才会帮你。”  说着说着,郑德才意识到顾宁安这是要走,故而他也是话音一转:“先生这就走啊,开门红做得如此好,该乘胜追击才是。”  顾宁安摆手道:“暂且够花了,改日不够了再来。”  “这……好吧。”  本来郑德还打算讲一讲他的“生意经”,结果一想到顾宁安一单就赚到了他数个月都赚不来的银两,这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成,那我帮先生留着位置。”郑德挠头笑道。  顾宁安应了一声谢,便是迈步离开。  郑德一直目送顾宁安消失在集市尽头,才是缓缓收回目光,继续吆喝叫卖起来。  ……  时值早春,这天还有些凉意,柔和日头照在身上,倒是暖意十足。  顾宁安穿过大街小巷,寻找着那位卖“羊羹”的孙婆婆。  这里要注意,这“羊羹”可非后世的那种“甜品”,它其实就是羊肉泡馍,只不过在如今,叫法是“羊羹”罢了。  又是穿过一条狭长的街道,顾宁安总算是在巷口处,寻到了那道略有些佝偻的身影。  算算这二十多年过去,孙婆婆恐怕已有七十多了。  如此年纪,还能推着板车到处走,也属实是身子骨足够硬朗了。  快步行至那摊位旁,顾宁安找了个位置坐下后,就是开口道:“一碗羊羹,烤饼子要焦脆一些。”正在低头切菜的孙婆婆闻言,也不曾抬头,就是回应道:“好嘞,饼子刚下炉,要焦脆些,可要再等一会。”  “好。”顾宁安笑应了一声,便继续打量起孙婆婆。  一身素净合身的衣裳,配上那始终因为沾染着面粉而泛白的袖套。  自打他见到孙婆婆起,对方就是这个打扮,即使到了二十年后也是依旧如此。  要说变化也有,孙婆婆脸上多了些褶皱,眼窝也有些微微凹陷,不过那对深褐色的眸子,却是亦如二十年前一般,充斥着善意……  “来咯!”孙婆婆端着一个托盘,将“羊羹”送到了顾宁安的面前。  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奶白色的汤面上浮着点碧绿的葱花。  两张烤得焦香酥脆的饼子。  纵然前不久刚吃过两个大肉包,顾宁安看到这鲜香四溢的“羊羹”,亦是食指大动。  一旁,孙婆婆一脸和善的问道:“先生,你吃过我家的羊羹吗?”  “要不要老婆子我跟你说说这羊羹的吃法?”  闻言,顾宁安不由得一愣,他定睛望着孙婆婆,微笑道:“孙婆婆,您不认得我了?”  “额……”孙婆婆顿了顿,盯着顾宁安看了许久之后,才是摇头苦笑道:“这位先生,老婆子我应是没见过你。”  “不过你要是不介意的话,老婆子我就给你讲讲这羊羹的吃法如何?”  顾宁安眼含疑惑,却是点头应道:“也好,那就劳烦婆婆费心讲解了。”  闻言,孙婆婆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后,便是示意顾宁安拿起烤饼子,而她则是随手比划了一个拿饼的状态。  约莫花了一盏茶的功夫,孙婆婆比比划划之下,就将吃羊羹的“手艺”传授给了顾宁安。  其中核心要点就是,将饼掰成由小至大的四块。  吃它们的顺序也是由小至大。  一干吃,二沾汤,三泡汤底,四包肉。  如此吃,既能先品尝到焦香烤饼的原味,又能循序渐进的品尝吸取了不同程度羊汤的烤饼鲜味……  这是要提一句的是,此羊羹与后世之羊肉泡馍极为相似,又有着些许不同之处。  其中烤饼子与馍的口感又有着不小的差异。  前者薄脆焦香,浸染了羊汤之后呢,仅会吸收少量的汤汁,却仍旧保持着脆生的口感……  后者的泡馍,则是更加松软一些,吃法更是多样化,分为“干泡”,“口汤”,“水围城”,“单走”等等……  若非要顾宁安在这两者中选个更好吃的,他恐怕也只能说是各有千秋……  见顾宁安一教就会,动作还如此娴熟。  孙婆婆也是相信这顾宁安以往肯定来她家吃过,只不过她却不记得了。  “先生,你怕是真吃过我家的羊羹,要不哪能一说就知道饼子掰多大。”  “不知先生贵姓啊,老婆子我再想想,看看能不能记起来。”  闻言,顾宁安笑应道:“免贵姓顾。”  “顾……姓顾……”孙婆婆低头呢喃的同时,再度陷入了沉思。  过了许久之后,孙婆婆抬起头,苦笑道:“顾先生,对不住啊……老婆子我记不起,实在是记不起了。”  顾宁安笑着摆了摆手:“无妨,许多年前的事情了,记不起就记不起吧。”  许多年前?  眼前的先生也不过二十来岁,莫非是小时候吃过我家羊羹?  客人尚在吃饭,孙婆婆也不好揪着人家多问西问。  故而,她也就是道了一声“慢用”后,就回到了摊位前头。  摊位前,孙婆婆一点点打量过自己工作了一辈子的摊位。  擀面杖,铁锅,案板,烤饼炉……孙婆婆摸了摸那把沾满了面粉的擀面杖,脸上带着唏嘘:“这一个个老物件倒是经用,反倒是我这老婆子,不经用咯。”  “也不知道啥时候啊,这做羊羹的手艺,也得给忘了。”  顾宁安低着头,喝一口羊汤,吃一口饼子,时不时的夹起一片送入口中,与烤饼子混着一道吃。  孙婆婆的自言自语,他自然是听到了。  从孙婆婆要给他讲述如何吃羊羹开始,他便是观察了一番孙婆婆的天地人三魂,发现其天魂与地魂均已浑浊。  故而才会出现记不起事的症状……  不过片刻的功夫,顾宁安将羊羹吃了个干净后,就从袖间取出一张折成了四方形的白纸,放到了碗边:“孙婆婆,羊羹一直是二十文一碗吗?”  发愣的孙婆婆听见有人唤自己,一时间想不出说什么,就是“哎”了两声回应。  顾宁安点了点折叠起来的白纸,应道:“钱放这了。”  “好。”孙婆婆应了一句,看着转身离去的顾宁安,笑问道:“顾先生,羊羹还和你当年吃的一样口味吗?”  顾宁安驻足转身,笑道:“亦如当年。” 16 一两银 “那就好!”孙婆婆会心一笑,满是褶皱的脸上堆砌着真挚的笑意:“顾先生慢走,有空常来,不掏钱也不打紧,一碗羊羹……老婆子我还是请得起。”  这话,亦如当年孙婆婆招呼顾宁安来吃羊羹,一字不差……  顾宁安拱手应道:“那就先谢过孙婆婆了。”  “用不着客气。”孙婆婆摆了摆手,目送着顾宁安渐渐远去。  “哎?”  望那道青衫背影,孙婆婆浑浊的眸子忽然闪过一丝清明:“这背影,老婆子我一定见过。”  “娘!”  “我可算是找着你了!”  一道急促的喊叫声响起,打断了孙婆婆的思绪。  循声望去,是一位约莫五十左右的中年人。  中年人长相与孙婆婆很像,就是神色间多了些市侩气,他便是孙婆婆的儿子“金万”。  找到了自家老娘,金万脸上的焦急退下,他先是看了一眼道路尽头的青衫背影,又是瞅了一眼一旁木桌上的空碗碟:“娘,那先生给饭钱了吗?”  啪!  孙婆婆拍了一下儿子的肩膀,低声训斥道:“小点声,让人家先生听去了,还当你娘我在嚼舌根!”  “顾先生将钱摆在碗碟旁了,你去将碗筷一道收来。”  “顾先生?”结合先前看到了一袭青衫背影,又听到这有些熟悉的姓氏,金万不由得顿了一秒,才朝着木桌走去。  “娘!这那来的饭钱,分明就是一张白纸!”只是瞥了一眼,金万就是大呼小叫了起来。  “你小点声!小点声!”孙婆婆一边摆手,一边快步朝着桌边走去。  当她看到桌边是一张折成正方形的白纸时,也是不由得一愣。  先前顾宁安说他将钱摆下了,她压根就没去注意看。  毕竟在她看来,二十文钱也不算太多,顾宁安即是老主顾,又是个读书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会耍手段骗她一顿羊羹的人。  “不行!我得去把那书生抓回来!”  “白吃白喝到我娘头上了,也不打听打听我金万是谁!”  说话间,金万卷起袖子,就是要朝着顾宁安离去的方向跑去!  “哎!哎!哎!”孙婆婆一把拉住儿子的衣摆,险些没被金万给带着摔倒下去。  见状,金万不得不驻足,扶住自家老娘。  只见其眉头紧蹙,脸上横肉微颤,满脸不悦的说道:“娘啊!你说说你,我都说了不让你出来摆摊,不让你出来摆摊!”  “你非不听!现在可倒是好了......先前被那胡痴儿白吃白喝倒也就罢了,毕竟他爷爷哪里可以讨钱。”  “现在这书生跑没影,那岂不是损失了二十个铜板?”  孙婆婆长呼出一口气道:“算了算了,人家是读书人,可能是一时困难......将来他有钱了,一定会回来给钱的。”  “将来!将来!”金万恍若想起了什么,气不打一处来的说道:“当年那个穷书生不也是?在你这赊了快小二十顿饭钱!”  “结果呢!现在人去楼空,那院子也不知是不是早就被他卖与旁人了!”  闻言,  孙婆婆面露疑色:“有吗?我怎得一点都不记得了?”  看自家老娘这副样子,金万是又气又无奈:“罢了罢了,就当是破财消灾了。”  “但娘你可得答应我,以后可万万不能再出来摆摊了。”  “安心在家里头养着!”  见着自家儿子满眼失望,孙婆婆沉默了片刻,就是应了一声,便伸手去收拾桌上的碗碟和那张白纸。  纸张一入手,孙婆婆脸色不由得一变:“这白纸里头,包着什么东西。”  听到这话,金万赶忙凑上来,将白纸接过去,三两下的功夫展开了白纸。  “银子!”金万惊诧的同时,将那块指节大小的碎银拿到了手中轻轻一掂量:“足有一两!”  碎银在阳光下散发出“动人”的银光。  “这...这可如何是好!”说话间,孙婆婆有些焦急的四处张望一番:“金万,赶紧帮我去把那先生追回来,他这给得也太多了!”  金万掌心一拢,嘘声道:“娘!你小点声,这钱那先生给你了,就是咱的。”  “还去追人家做甚?”  “况且这人早就走了,我还上哪儿追去。”  一听这话,孙婆婆的声音更是大了几分:“胡说!一碗羊羹该收多少钱,就是多少钱!”  心知自家老娘执拗,金万正欲岔开话题之际,却是瞥见了那展开的白纸上还有字迹。  “娘,你看!”  “这纸上有字!”  说话间,金万点着纸上的字迹,一字一句的念道:“往日共赊羊羹一十九,算上今日整二十,连本带利,一两清账。”  念完之后,金万不由得呢喃道:“一十九碗羊羹,这一十九......我想起来了!”  “就是二十多年前,住在安思小院的那个穷书生!”  “我说这姓顾怎么那么熟悉,原来是他!”  孙婆婆拽着自家儿子的臂膀,摇晃道:“儿啊,你说什么呢?娘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今日吃饭的顾先生所留字条之意,是他在咱这赊了一十九碗羊羹?”  “那加上今日的也不过四百文,要不得一两银子那么多!”  “还有啊,那顾先生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他二十多年前,又是如何吃咱家羊羹的?”  “二十来岁?”金万选择性的忽略了老娘的前两个问题,而是直接停留在了最后一个问题上:“不应该,若是那个顾姓书生,应该也有四十来岁了......莫非是他的子嗣?”  孙婆婆还想追问,金万打岔道:“成了,娘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会搞清楚的......我先帮着你把摊位收了再说,至于那顾先生是不是回来了,我届时去安思小院那边打听一下便知。”  闻言,孙婆婆颔首道:“好,那若你找到那位先生,可记得将多给的钱退给他。”  “知道勒!娘!”  “就您是老好人!”  金万没好气的应了一句,心中却有了自己的打算 17 痴儿上门 离开了羊羹铺子后,顾宁安去集市采买了一些瓦片青砖回院。  院子里的墙壁和屋顶都有不同程度的破损,总是要修补修补的。  由于顾宁安买的材料不少,卖瓦砖的掌柜还特地将材料给他免费送上门装运,倒也是省了顾宁安不少的功夫。  送别了运送瓦砖的小厮,顾宁安看着满目疮痍的院墙和那堆成了小山的石材,就是不由得看了看悬挂在天际之上的月牙儿。  “大晚上的,再干活的话,恐怕又要扰得邻里睡不好觉了。”说着,顾宁安便是大步朝着伙房走去。  今日采买,他也不光是买了些石材,蔬菜肉类,他也是买了不少。  重回小院怎么也得开个“火灶”,热闹热闹不是?  起锅烧油炒菜,花费了半个时辰的功夫,顾宁安就给自己整上了四菜一汤。  倒上一壶今日刚打的米酒,顾宁安就边吃边饮,算是吃了一顿久违的家宴。  正当他起身打算收拾碗碟之际,那老旧的木门陡然响起了轻微的叩击声。  “何人?”顾宁安应了一声,便是走向院门,将其朝里头拉开。  门外,一位圆头圆脑的稚童呆立,其右手还攥得很紧,像是捏着什么东西。  顾宁安有些诧异的问道:“胡适,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门外的稚童正是那日被困在八丈河上的孩子——胡痴儿。  胡适张了张嘴巴,憋了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顾宁安让开一个身位,笑道:“不急,进来说吧。”  闻言,胡适点了点头,迈过门槛就是走进了院内。  顾宁安让其在院中石桌坐下之后,便是再度问道:“慢慢说,你这大晚上的,如何找来的?”  胡适顿了好一阵子,才是开口道:“先生,我想拜您为师!”  顾宁安笑着摇头道:“上次我不是与你说过了,我不收徒弟......你只是反应慢,只要多练练反应,迟早能与常人一般,甚至比常人快不少的。”  见胡适再度“卡壳”,顾宁安也不急,他将桌上的碗碟归拢到一起后,转身道:“我现在进去洗碗,若是我出来之后,你能连贯的将如何找到我的过程给说清楚,那我虽然不收徒,但却可以教你一些东西。”  听到这话,胡适顿时涨红了脸:“哎......好!”  “相信自己。”丢下一句鼓励的话,顾宁安端起碗碟便是朝着伙房走去。  进了伙房之后,他只是将碗碟通通浸入一个装有清水的木桶之后,从地上的酒坛中倒出一壶米酒,不紧不慢的饮了起来  约莫小半个时辰过去,顾宁安将最后一口米酒灌入喉口,随手将酒壶放下的他,就是起身走出了厨房。  见到顾宁安出来,像是憋了一口气的胡适立刻噔噔噔的跑上前来说道:“我听爷爷与人闲聊说,乡里有一座二十多年五人居住的小院突然来了个人......小院里住了个青衫先生,长得俊......”  “有人说先生是仙,长生不老隐居世俗......也有人说先生是鬼,回魂夜回到这家宅来......”  “我一听就觉得,那人一定是救了我的先生,所以我才找了过来......”  几乎没有怎么断句,胡适就将自己如何过来的经过给说了个清楚。  见状,顾宁安拍手鼓掌,笑道:“很好......你看看,其实你能将事情说清楚,也能一口气说完,只不过需要时间多想想罢了。”  “所以你本不是什么痴儿,用不着非要追着我拜师。”  听到这,胡适呆愣来了一会,又是开口道:“先生,我帮您洗碗,您刚才等我反应,碗都没洗。”  “哦?”顾宁安饶有兴趣的说道:“这又是如何知晓?”  胡适应道:“夜很静,没有水声。”  望着胡适坚毅中带着迷茫的眼神,顾宁安指了指伙房的位置:“去把,莫要把碗摔了就行。”  “嗯!”用力的点了点头,胡适小跑着冲进了伙房。  而顾宁安则是转身走向了敞开的院门处:“老丈,进来吧。”  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翁,拐角处走了出来。  老翁身形消瘦,一对浑浊的眸子里,尽显疲色。  “顾先生,多谢您前日救了我孙儿。”说着,胡老丈就是冲着顾宁安拱了拱手。  顾宁安做了个请的手势:“小事一桩不足挂齿,胡老丈还请进院一叙,胡适洗碗怕是要花费些时间。”  闻言,胡老丈“哎”了一声,又是连连道谢,才是走进了院子  伙房内,胡适小心翼翼的捏着一个菜盘,用浸湿的抹布一点点洗刷着附着在上头的油污。  身形瘦小的胡适,坐在我比自己矮不了多少的水桶前刷盘子,显得十分“可怜”。  不过这刷盘子胡适,脸上却始终带着专注的笑意  院子外,胡老丈也是解释了一番,自己为何躲在院外看着而不进来。  原来,胡适自打那天走丢之后,念叨得最多的,就是遇到了个神仙先生......在听到自家爷爷与人闲聊后,更是表现得非常激动。  胡老丈了解自家孙子,这孩子“宜疏不宜堵”。  这不,在他假装睡着之后,胡适果然又偷偷地跑了出来。  而胡老丈也是着急忙慌的跟了上来。  躲在院外不入,一是怕叨扰顾宁安,二则是怕自家孙儿见他尾随,心中郁结更盛。  “顾先生,今日来得匆忙,也没带什么谢礼。”胡老丈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身上各处,继续道:“明日一早我定来奉上谢礼。”  顾宁安连连摆手:“我救人可不是为了你的谢礼。”  胡老丈挠头笑道:“这是自然,但若是不给您送些东西,老头子我总觉得有些愧意。”  “有何可愧的?”顾宁安指着伙房的位置笑道:“我让你孙儿一个稚童洗碗,可都没什么愧意。”  胡老丈愣了愣:“哎!那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的......”顾宁安笑着起身道:“你们爷孙两也是我搬回来后的第一行客人,我去泡些茶水......胡老丈稍等。”  不等胡老丈说什么,顾宁安便是快步离去,胡老丈想了想,又是一屁股坐到了石凳上 18 跪谢称徒 “顾先生,您这茶一闻就知道是顶好的茶水!”  “给我这个糟老头子子喝,属实是浪费了啊!”  胡老丈望着眼前茶香四溢的“愿回春”,不由得有些局促。  纵没有吃过猪肉,但好歹活了一大把岁数了,品鉴茶叶好坏的本事,他总还是有一些的。  单说拥有如此色香的茶水,他估摸着在外头都得卖上好几钱银子!  如此价值不菲的好茶,他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去喝。  顾宁安笑着摆手:“胡老丈不必客气,这茶水本就是给人喝的……何来浪费这一说?”  见顾宁安如此大方,话语中没有一点客套的样子,胡老丈一边盘算着多给顾宁安送些“礼”,一边小心翼翼的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  温热的茶水入口,带着微甜,顺着喉口缓缓流下。  只是一口茶水,就让胡老丈觉得自身的疲意被驱散了几分。  “好茶!真是好茶!”胡老丈眼含异彩,笑问道:“不知这茶可有雅称?”  顾宁安笑应道:“愿回春。”  “好名字!”  “这喝了一口,还真有那种回到暖春的感觉。”胡老丈小口小口的品尝着茶水,脸颊也渐渐因为喝了热茶而变得有些发红。  顾宁安笑了笑,与胡老丈唠起了家长里短的事情。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顾宁安倒是一点也不急,倒是那胡老丈在谈话的时候,总会不自觉的瞥向伙房的位置。  毕竟在他看来,今日已经很耽误顾先生事情了,结果自家孙儿洗个碗还洗那么久,属实是有些对不住人家。  “胡老丈,不要急,你家孙儿做事专注认真,所以需要比旁人更多一些的时间也是正常的。”似是能看透胡老丈的心思,顾宁安提了一句,便是给二人子再度续上了一杯茶水。  胡老丈以为顾宁安只不过是肚量大,所以也就没将他对孙儿的评价放在心上。  这位老翁心中甚至已经盘算起,是不是该把家里的两头猪卖了换成钱,给顾宁安送些好东西了。  “顾先生,洗完了!”  一道兴奋的声音自伙房传出。  紧接着,胡适便是噔噔噔地跑了出来。  “哎!你慢点儿,莫摔咯!”  胡老丈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直接让胡适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不,左脚一慢,右脚跟着就往上绊。  扑通一声,胡适就是四仰八叉的摔了下去。  心疼孙儿的胡老丈刚欲起身去扶,却见顾宁安对着他压了压手:“孩子不摔长不大。”  “胡适,自己爬起来。”  “嗯!”胡适用力的点了点头,仅仅是用了不到三个呼吸的功夫就是从地上爬了起来。  这一幕,让胡老丈倍感震惊!  要知道,他家孙儿可是摔得头破血流,都得顿上好半天才会有些反应的人。  没想到今日顾先生一句话,就能让他家孙儿,那么快从地上爬起来!  如此说来,他家孙儿岂不是真有可能摆脱痴儿的名头?  胡适走近顾宁安身侧后,有些怯生生的看向了自家爷爷,低声道:“我错了,我不是故意趁着爷爷睡着偷跑出来的。”竟然还会道歉了…….胡老丈眼含浊泪,伸出双手抱起了胡适,笑道:“孩子贪玩是天性,你想去哪爷爷不会拦着,但你不能偷跑,知道了吗?”  胡适点头:“嗯!”  “好孩子!”见着自家孙儿反应快了不知多少,胡老丈深知这一定是顾宁安的功劳。  他将胡适放下,冲着顾宁安深深地鞠了一躬:“顾先生,多谢您指点我家孙儿。”  顾宁安扶了一把胡老丈,淡淡道:“我可没做什么……我说了,胡适这孩子只是反应慢,只要给他些时间,与常人无异就如吃饭喝水般简单。”  扑通!  胡适双腿猛地一弯跪倒在地,只见他一脸正色的看向顾宁安:“多谢先生教导!”  顾宁安笑了笑道:“现在可是明白了?”  “嗯!”胡适用力颔首。  顾宁安抬手:“那就起来吧,不过年不过节,跪什么跪。”  胡适仍旧跪在原地,沉默了许久,才是开口道:“徒儿胡适,叩谢先生教导之恩!”  “胡闹!顾先生可没说收你为徒!”胡老丈没想到自家孙儿竟然还学会顺杆往上爬了。  向来疼爱孙儿的他,上去就是不轻的一巴掌,打在了胡适的后背处,发出一声清脆的啪声。  顾宁安摆了摆手:“童言无忌……胡老丈带着孩子回去歇息吧。”  被打了一下的胡适似乎又变得迟钝起来,他就那么愣愣的看着自己被胡老丈抱走,直到他被带出了院外,才是蹦出一句:“先生没认我,我才叫先生……但先生不认我,我从先生这得到了指点,自称一声徒儿,也是礼数!”  刚关上院门的顾宁安听到这话,不由一笑,正欲回屋睡觉之际,他顿感掌心微热,一缕红尘气悄然浮现,萦绕于其指尖。  通过这缕红尘气,顾宁安看到胡适心中的那一份坚持。  “没想到回到这乐乡县,第一缕红尘气竟是从一位仅见过两次的稚童身上获得。”稍稍把玩了一番掌中红尘气,顾宁安心念一动,将其收入了识海后,便是快步走进屋内,往床上这么一躺,就陷入了熟睡……  ……  日上三竿,整个乐乡县再度热闹了起来。唯独顾宁安刚刚伸了个懒腰从床榻上起来。  今日的安思小院外,无人议论纷纷,也无人来寻他,要不然他还真没法睡得那么舒坦。  几束光自屋顶的破损处落到了顾宁安的脚边,这似是在“告诫”顾宁安一点:【若是再不修补屋顶,来日阴天下雨,可就要落雨进来了。】  “听人劝,吃饱饭。”顾宁安笑着触了触身前的光晕,走出屋外洗漱了一番,便又走进了伙房给自己做了一碗素面来吃…… 19 各有各的心思 顾宁安一直忙活到了下午,才堪堪将屋顶和院墙修缮完毕。  残破的宅院经此一修,顿时焕然一新。  站于院中,顾宁安打量了一圈宅院后,正盘算着接下来是先出去买菜,还是先歇一会喝杯茶的时候,院门又是被敲响了。  “先生!先生我来了!”  一听那稚嫩的声音,不是胡适还能是谁?  拉开门后,只见那瘦小的胡适一手提着一个大包裹,里头鼓鼓囊囊的,看着塞了很多东西。  “先生,我爷爷让我给您送礼!”胡适一本正经的说完后,就是递出了手中的两个包裹。  顾宁安只是伸手接过其右手递出的包裹,笑道:“地瓜干我收下了,文房四宝让你爷爷去退了吧。”  “这么一包东西,用两头猪来换,还是不值当。”  唰!  胡适猛地抬起头,他怎么也没想到,顾先生看都没看,就知道这两个包裹里头装的是什么。  甚至顾先生还知晓,他左手包裹中的文房四宝,是用爷爷养的两头肥猪换的!  难道这就是仙人的手段吗!  震撼了许久,胡适才是点头应道:“地瓜干是我悄硬要包起来拿给先生的。”  “我就知道先生不会要这笔墨纸砚。”  顾宁安笑着挥了挥手:“行了,快回去吧,再晚一点,你家的两头肥猪,可就小命难保了。”  “啊!”胡适惊叫了一声,忙不迭的喊道:“先生回见!”  随即,那小小的身影就是刺溜一下窜了出去……  “看来这两头肥猪倒是他的心头爱。”说着,顾宁安随手从手中的包裹里抽出一把地瓜干后,又将包裹摆在了院子里,关上院门,边吃地瓜干,边往外走去…  ……  “刘屠户,您是说那安思小院里回来的,还真就是当年那个穷书生?”说这话的时候,“不敢置信”这四个字仿佛都写在了金万的脸上。  刘屠户吧唧着旱烟锅,一脸淡然的说道:“当时我就看出顾先生气质不凡,结果你看看,还当真不是个凡人!”  “二十多年驻颜不改,若不是我是个屠户,恐怕当场要被吓得尿了裤子。”  我咋个听说你当时被吓得就差尿裤子了?  倒是还不如人家赵柳一个妇道人家?  心中腹诽归腹诽,金万自然不会表现出来鄙夷之色。  人精似的他甚至还竖起了大拇指,不遗余力的夸赞了一番刘屠户的“勇猛”!  “行了行了!马屁就别拍了,你还没跟我说所为何要打听这些呢?”刘屠户一边说,一边敲了敲旱烟锅,将烧成灰的烟丝倒出,又从一旁油纸包里抽出一些烟丝,塞进了烟锅之内。  金万眼珠子一转,笑应道:“嗨,我这人最爱听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您应该了解我啊!”  说着,金万伸手驱散了笼罩在自己身周的烟雾,继续道:“那我就先走了,那些烟丝您慢慢享受,要是日后还想抽,找我这个大侄子就行。”  “好,好,好!”  “有什么想知道的,都来问叔就成!”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纵然刘屠户本质上不太喜欢金万,但架不住人家“热情”,就单说这一次送他的烟丝,拿市面上都得好几十文一斤呢!  如此会来事的人,谁会不喜欢?  “成,您老留步,我就先走了。”拱手一笑,金万迈着大步子离开了刘屠户的宅院。  刘屠户则是一脸笑意的目送着这位“便宜侄儿”离去……  金万离开了刘屠户的宅院之后,脸上笑意一收,变脸的速度奇快无比。  一条过路的野狗见了他这表情变化,顿时呜咽一声,夹着尾巴就跑了。  啪!  低头沉思了许久的金万猛地抬起头,左手握拳捶了一下右掌心,发出“啪”得一声。  “时来运转!”  “我老金家飞黄腾达的机会,可不就来了!”  嘴角抑制不住上扬的金万看了一眼远处的安思小院,一扭头,快步朝着反方向走去  四处寻摸了半天,顾宁安手中的地瓜干都吃干净了,却还是没能在那几个孙婆婆常常摆摊的位置,找到老人家的身影。  此刻日头已经挂到西边,慢慢下斜,想来都这个时辰了,孙婆婆也不会出摊了。  想到这,顾宁安索性朝着县里晚上吃食最多的“晚市”走去。  这日头还没彻底落山,晚市的商贩们早已支起了摊位,等待着客人的到来。  大多数摊位都是那种板车摊,旁边配上两个木桌,算作是一个临时的用餐点。  至于少部分的,则是那些个有些身家的员外掌柜开得铺子,铺子的位置正好在官府设定摆晚市的地界,所以这些铺子地皮的价格,也是要高于其他地方很多,一般人甭说买,就是租都租不起。  当然,店铺的消费肯定也是要比摊位上的高出不少。  顾宁安前些日子赚得五两银子,还孙婆婆羊羹钱花去一两,买砖瓦和一些耐储存的米面蔬菜又花去二两银。  如今手上只有二两的他,自然是不愿去那些“高消费”的场所。  毕竟这同样的菜啊,换个环境,那价格可就是翻倍的往上涨。  寻摸了一家看上去很不错的炒面摊位,顾宁安点上了一碗炒面,就是吃了起来。  焦黄的香葱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配上爽滑的面条,让人一口一口吃得停不下来。  “这位先生,打扰您一下。”  “在下想问问,您身上这青衫是哪一家的手艺?”  听到身侧响起的问询,顾宁安抬起头,打量了对方一番。  问话之人约莫三十出头,穿着打扮不说是“锦衣华服”,但也能看得出衣服料子很好。  “出自一位老裁缝之手,若是他未曾搬铺子的话,应是在这晚市尽头的小巷之中做生意。”说着,顾宁安继续低头吃起了炒面。  “为您做衣裳的老裁缝,可是姓马?”  顾宁安眉头微蹙,纵然对方很是有礼,但总是打断人吃饭,还是有些不礼貌了。  “嗯。”简单的应了一句,顾宁安夹起碗中的最后一筷面条送进了口中。  “先生!最后一问……您可是姓顾?”说这话的时候,眼前青年的声音变得有些颤抖。  听到这里,顾宁安意识到,对方可能是认识自己,但他却又想不起,在何地见过对方。  因此,他也是拱了拱手道:“在下是姓顾……不知阁下是?” 20 故人之子 “马宏远之子,马明才见过顾先生!”  青年的神色变得愈发激动,自我介绍的功夫,差点就要跪下。  马宏远?  那不是老裁缝的名字?  顾宁安伸手扶住故人之子,笑道:“别激动,坐下说。”  “哎!哎!”马明才频频点头,随即坐到了顾宁安的身侧,低声道:“顾先生,我爹千等万等,没能把您等来……没想到今日我竟能在这地方遇上您。”  顾宁安愣了愣,皱眉道:“你爹等我?他这是……”  “前些年便因病过世了……”马明才接上了顾宁安的话,眼中哀伤尽显。  顾宁安一时语塞,他说了句节哀后,沉思了片刻,方才想起来,为何马裁缝会盼着他来了。  早年间,顾宁安对于穿着打扮并没有什么追求,只要干净舒适就行。  所以他一直都穿着一件素色粗衫,某一天他在经过马裁缝铺子门口时。  正在门口发愣的马裁缝疯了一样的冲了上来,对他说:“先生,您这身板骨架,穿着粗衫可惜了啊!”  “我正好有一段青绸,可否替您量身定做一套青衫?”  “您放心,不收您的钱……我只是不想糟蹋了那些青绸!”  马裁缝当时实在太过热情,顾宁安也就给人家当了一回制衣模特。  足足花了十四天,马裁缝才是将一袭青衫交给顾宁安。  当时马裁缝那黑眼圈重得,都跟食铁兽似得。  不过在看到顾宁安穿上了那套青衫之后,整个人都是兴奋异常,嘴巴里还不断的嘟囔着:“好料子,好手艺,那就得有好板子撑着!”  当了回模特,就收了人家一件好料子做得长衫,顾宁安自然干不出那般白占人家便宜的事情。  因此,他也就回了一副字给人家“好手艺”三字,字数不多,却蕴着顾宁安当时的一丝法力。  莫笑看了这一丝法力,它能保得家宅平安,邪祟不侵!  所以,顾宁安根本没想到,老马裁缝竟然那会病逝。  毕竟“风邪病症”也算是邪祟的一种……  至于马明才所说之“盼”,则是老马裁缝还想着给顾宁安做一件白衫,结果来来回回都设计不好款式。  对裁缝手艺较真的他“闭关”了许久,期间顾宁安要走,愣是被老马裁缝强留了几天。  可到了最后,老马裁缝还是没制衣的灵感,所以也就跟顾宁安约定。  下一次顾宁安回乐乡县的时候,他一定已经做好了一袭白衫等着奉上了……  见顾宁安低头沉思,马明才也不敢打扰,毕竟他爹可是一直告诉他,这位顾先生是有多么的不凡。  原本他还是不怎么信的,可今时今日,偶然见到过世亲爹独家手艺做出的衣裳,穿在一个年轻俊先生身上之后,他也不得不信,当年老爹的判断是正确的。  不,当年自家老爹也不过是觉得顾先生气质非凡,恐怕是个大人物。  可今日这么一看,自家老爹绝对低估对方了!  二十多年驻颜不改,试问那个达官贵人能做到?  那分明是仙人的本事!  等等!这么一想,我爹给仙人做过衣裳,那我爹等得可真不冤!  二十余年想必对于仙人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所以人家才忘了来寻……但关键是没看二十多年过去了,仙人还穿着我爹做得衣裳呢!  马明才越想越兴奋,脸上的表情也是逐渐失去了控制。  见状,顾宁安清了清嗓子道:“你爹走了几年了?”  “啊?”冷不丁的被这么一问,马明才也是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整三年零七个月。”  三年多不到四年……也许老马的阴寿尚未耗尽……顾宁安点头应道:“成,那件白衫在哪里?我取来试试。”  马明才的嘴巴张得老大,好似能塞进去一颗鹅蛋:“您这就知道了?”  顾宁安颔首:“大概知道了……紧着些时间,我取了白衫,便去看看你爹。”  “好!”马明才用力点头回应,随即就站起身子,为顾宁安带路。  二人一路走到晚市的尽头后,又是走进了一个小巷子。  不同于晚市的热闹繁华,小巷子内静悄悄的,除却偶尔会有晚市上的叫卖吆喝声传来,再无多余的声响。  “就是这里。”在一间铺子前,马明才驻足开口道。  虽然知晓顾先生来过他家的铺子,但带路该有的礼仪还是不能少,尤其是对于先生这样的“非凡之人”!  顾宁安颔首回应,目光落在了门口的招牌之上。  当年他写在白纸上的“好手艺”三个字竟然被做成了招牌挂在门前。  只不过,这张纸上的法力却是荡然无存。  所以纸张也是出现了褶皱发黄,字迹退却的情况。  见顾宁安定望着门前的字,马明才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先生,这字我们是有好好保存来着,刮风下雨我们都会把它收进去的……但架不住时间一久,白纸终是要有些变化。”  顾宁安微笑着摇了摇头:“不打紧,过些时日,我再写一次便是。”  “多谢先生!”马明才脸上难掩兴奋之色,能以仙人之字作招牌,天下还能找得出第二家拥有如此殊荣的裁缝铺吗!  “去将衣服拿出来吧。”顾宁安的话音落下,马明才拔腿就冲进了铺子,险些还被门框绊倒摔上一跤。  顾宁安笑着说了一句“当心点”后,便是主动掐算起字上法力消散的原因。  纵然当年他的法力不算高,但也不是一般邪祟能轻易破除的。  如今观这字上法力不在,纸张却保存完好,属实是有些奇怪。  顾宁安食指掐于巳位,顿然看到了那字上法力流失的原因。  一只成精的黄皮子路过乐乡县,见老马裁缝身上隐隐透着法力,便起了向他“讨口封”的心思。  于是在一天夜里,醉酒归家的老马裁缝在半道上,遇上了那只黄皮子。  黄皮子穿着长衫,拄着一根精致的木拐杖,口吐人言:您看我像是仙吗?  结果醉眼朦胧的老马裁缝愣没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吓到,他只是大手一背,意味深长的来了一句:仙可不是你这样的,那得返璞归真,气质超然似凡非凡,那才叫仙! 21 裁缝旧事 此话一出,就相当于黄皮子没有讨着“口封”!  只不过眨眼的功夫,劫难降临其身,让其原本鼓壮的身子“泄了气”!  黄皮子当初之所以会选老马裁缝“讨口封”,那就是看中对方身上的“修为”。  此等修为,非修真中实力所指。  它指的是,一个生灵身上的功德,香火力,机缘等等不同的事物……  老马裁缝因为常常送衣给穷人,又接触过顾宁安,这身上就自带此等复杂的“修为”。  向越是“修为”高深”的人讨来口封,越是能得到更多……反之则是受到更大的反噬。  黄皮子为了这讨口封,也不是没做准备。  第一便是装扮和语气,第二则是趁着老马裁缝醉酒……  结果哪曾想,对方不但否定了它,还侃侃而谈的给它讲述起了仙人该是什么样的。  不甘心的它,咬着牙追问道:“你说得那么真,莫不是你真见过仙?”  老马裁缝喝醉了,但也没全醉,对于不确定的事情,他也是实话实说:“见过,也没见过!”  无论是谁听一个“醉鬼”说这话,都会觉得自己被耍了,那黄皮子也不例外,只见其嘴角溢血,语气阴沉:“好,好,好!那你就与我说说,这见过又没见过究竟是怎么个说法?”  随后,老马裁缝就应道:“这我怎么跟你说呢,早知该问顾先生要个画像。”  眼看老马裁缝答不上来,气息萎靡的黄皮子已经起了“好生”报复这位的心思。  哪曾想,这老马裁缝一拍大腿,喊了句“有了”!  不等黄皮子说什么,这老马裁缝就是走上去拽住了黄皮子的右掌,边走边道:“我家铺子,有我认为是仙人的题字,你去看看,你看看那字便知我之感受了!”  随后,黄皮子就被老马裁缝“生拉硬拽”,来到了他家铺子前。  抱着怀疑心思的黄皮子,一见着裁缝铺上挂着的字,顿时吓得跪了下去。  纵然它修为不高,但见过的世面却多,字上流转的法力对顾宁安而言是一丝,但对那黄皮子来说,却是“滔天巨浪”!  死亡的恐惧让黄皮子匍匐在地,颤抖不已!  那一刻,他才算是相信,老马裁缝真的没有骗他。  字上流露出的法力,绝对是非仙而不可为!  最关键的是,那字上的法力涌动,隐隐有锁定了黄皮子的意思。  到了这时候,黄皮子自然明白,是有仙人留字于此,庇佑这老裁缝不受邪祟侵袭的!  先前它被带到裁缝铺门口时,周身虽无杀气,但满身的戾气是不加遮掩的!  不过它也万分庆幸自己没有想杀人,还不然的话,恐怕刚一凑近,那字上的法力直接就会将其轰杀!  求生的欲望让黄皮子不断的跪拜着“仙人题字”的同时,不断的解释着事情的前因后果。  一脸茫然的老裁缝,看黄皮子可怜兮兮的样子,心善的他也真就跟着帮其对着自家“招牌”解释了起来。  最终,字上法力尽出,涌入了黄皮子的体内。  黄皮子内心哀嚎,本以为今日就要命丧于此,结果那融入其体内的法力,不光没有杀它,反倒是修复了它“受劫”而损伤的躯体!  恢复了道行的黄皮子先是冲着顾宁安留下的字磕了三个头,紧接着又是朝着老裁缝附身道谢。  做完这一切,它也没管那一头雾水的老裁缝,直接一溜烟跑进了巷子里……  如是,就是那“好手艺”三字上蕴藏的法力消散,但白纸却完好无损的原因。  顾宁安算了这前因后果,也是有些忍俊不禁,那法力之所以似有“灵性”,全然是因为当初他留下法力的时候,就怕误伤某些精怪而所设置的。  在他看来,这天地浩渺,芸芸众生皆可立于世间。  野兽成精本就不易,带着戾气也是正常,只要恪守底线,不伤人,那他也不觉得应该不由分说的打杀了它们。  另外,法可“伤人”,亦可就“救人”,黄皮子的恪守底线和老裁缝的“帮衬”。  让也是让这件本会成为“恶果”的事情,变成了“善因”,若二者缺其一,黄皮子也没法得到字上法力的帮助。  推衍完这件事,也让顾宁安想通,为何当初他陷入“归寂”之态的时候,那些缠绕在一道的红尘气中,有一只黄皮子的身影……  “有机会若是能遇上这只黄皮子,倒是能与它聊聊。”  “哎,先生,您在跟我说话吗?”马明才跑到门口,探头问道。  顾宁安笑着摇头:“不是…你衣服还没找到吗?”  马明才尴尬的挠了挠头:“我爹太宝贝那件衣服了,给它锁在石箱里,配上了足足九九八十一把钥匙。”  “我这开了八十把了,剩下的一把,怎么也找不着。”  “可我明明记得,我爹交待我,这钥匙都归置在一道的,从未动过。”  “先生再稍等等,我再寻摸寻摸。”  说完,马明才又是走进了铺子内,翻箱倒柜的声音相较于之前明显。  见状,顾宁安迈步走进铺子,屋内有一条淡淡的布料味,闻起来有些独特。  裁缝铺子的店面不算大,四周陈列着各式成衣和一些卷起的绸缎。  一尊正方形的底箱白摆在地上,被卸下的铜锁摆了一地。  石箱上头,还有一把铜锁紧扣,马明才蹲在一方木柜前头,整个人都快钻到柜子里去了。  顾宁安只是盯着那锁扣看了一眼,随即从一旁的木桌上拿起了一根银针。  将银针刺入锁眼之后,只听“咔哒”一声,锁芯弹开,锁头应声落地。  听到那“哐啷”一声,马明才下意识的从柜子里钻了出来,当他看到那落地的锁头上,扎了一根银针时,眼神都变得有些古怪。  “这…这缝制衣裳的银针竟是钥匙?”  顾宁安笑了笑:“对,老马裁缝倒是有些想法,最后一把锁的钥匙,就是此地随处可见的银针。”  啪!  马明才一拍脑袋,笑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爹这人的性子,还真干的出这种猜把戏的事儿。”  说话间,马明才起身,将石箱上的盖子挪开,里头赫然出现了一个精致的长条形红木箱…… 22 城隍庙 好在,这“箱中箱”可没有锁头了,要不然估摸着马明才这往后的一段时日,看到那锁头就会犯恶心。  马明才将那件白衫双手托起,郑重的交给顾宁安之后,便是退出了裁缝铺,给其留下空间换衣裳。  然而,他前脚刚走出裁缝铺,后脚顾宁安就是走了出来。  “顾先生,您这......”回过身的马明才见着一袭白衫的顾宁安,话到嘴边却是戛然而止。  天下谪仙人,不过如此!  这一刻他才算是明白,其父为何在临终前,也一定要嘱托他,等着顾先生来,将这件白衫交托与他了。  白衫固然精致合身,但绝对不是人靠衣装,才让顾先生看上去如此出尘!  别人家是人靠衣装,到了顾先生这,那就是衣装靠人!  “衣服可还合身?”马明才心中千万感慨,到了嘴边却变了。  顾宁安颔首:“合身,老裁缝的手艺,哪有不合身的道理?”  马明才连连点头,不知该继续说什么的他,只是重复道:“合身就好,合身就好。”  “嗯,天色不早了,你先关了铺子歇息吧......我先去看看你爹。”顾宁安双手一挥,将宽松的袖袍束紧,攥进了掌心,便是大步朝着巷外走去。  闻言,马明才呆愣了半天,才是反应过来,赶忙冲着顾宁安喊道:“先生,您知道我爹的坟在哪儿吗?”  不远处,顾宁安未曾转身,只是抬起手挥了挥:“回去吧,我能找到你爹。”  “哎!”“好!”  一字一顿的应了一番,马明才站在原地目送着顾宁安离去,这一站就是半哥时辰,直到有人来铺子前挑衣服,才将他从那般“石化”状态中抽离  ……  时至戌时,夜色已深,城隍庙的四周一片寂寥。  纵然立于庙宇之外,顾宁安亦可嗅到空气中飘荡着的香火气。  由此可见,在这乐安县,城隍的香火倒也是鼎盛。  上一次游历江湖的时候,顾宁安并没有刻意去寻找鬼神之流。  毕竟在他无法清晰的定义自身修为的情况下,自然是要稳妥起见,不掺和那些怪力乱神之事,自就避免了因果灾祸。  因此,在乐乡县住了三个月的他,也只不过是来城隍庙看过一眼,并未入庙一观……  “城隍大人,顾某有事一问,大人可否一见?”说这话的时候,顾宁安带上了一丝法力。  从而,这句话只能被鬼神听见,却不能让凡人耳闻。  庙内,城隍神像静立于大殿之内,其左右稍矮的神像还有文武判官等等。  顾宁安的话音传入殿内,殿内的神像仿佛都“苏醒”了过来。  城隍神像中走出一道虚影,只见其神情肃穆,身材魁梧,穿着一件官服样式的衣物。  进而,又有两道虚影相继走出,分别是文判官和武判官。  武判官性子急躁,双目一凝透出神光,打量起了站在屋外的顾宁安。  看了片刻之后,武判官眉头紧蹙,沉声道:“此人周身无邪祟气,无妖魔气,无孽障……如此纯净之人,少见。”  闻言,文判官笑了笑:“能使法力的,怎得可能是人?”  “咳咳!”城隍咳了两声,对着外头的顾宁安开口道:“先生,还请进来说话。”  庙宇外,顾宁安早就感受到了三位鬼神的观察但他倒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这夜访他人,本就容易被当成“不速之客”。  吱吖~~  原本紧闭的庙门缓缓打开,顾宁安道了句“多谢”,便是迈着步子,走了进去。  顺利的走进了庙殿内,顾宁安在见着三位鬼神之后,拱手道:“在下顾宁安,家住安思小院。”  听完顾宁安的自我介绍,三位鬼神的脸上皆是露出了动容之色。  作为一县城隍,他们与阳间官府的职责也有共通之处,只不过阳间官府管人生前,阴间城隍管人死后。  安思小院早年被顾宁安买走之后,曾有日巡游前去记录其神魂像,阳寿之类的信息,结果那些个巡游无一例外都在到了地方后,都“忘记”了这件事情。  一介凡俗,很难引起城隍官员的注意,直到城隍某一次查看功过册时,才发现安思小院这新主的信息一直是空缺着的。  为此,不少巡游乃至判官一流,都是受到了不小的责罚。  那时城隍出动,已经是寻不到顾宁安的踪迹,所以这安思小院的主人信息也就一直缺着。  现如今这当年的“黑户”回归夜访,又是身怀法力之人,岂能不让他们三位主官惊诧不已?  “顾先生,不知你今日到访,所为何事?”中年城隍拱了拱手道。  许是顾宁安身份不明,亦许是中年城隍看不透这位白衣先生的缘故,其语气不知不觉间多了些敬意。  顾宁安拱手道:“县里那家裁缝铺中老裁缝,乃是我的故人,当时我等曾有约定相见。”  “但奈何时不待我……我回来之后,其阳间身已故去,我这次来是想看看他阴寿是否耗尽。”  “若是其阴寿未曾耗尽,能否劳烦大人通融一番,让我与他见上一见?”  顾宁安这要求不算大,但却略违规矩。  毕竟这“阴阳不相见”道理,虽未立书,却也是个不成文的规矩。  因此,在了解顾宁安的来意之后,中年城隍没有第一时间回应,而是望向了左右。  然而,文武判官一个个的,都是眼观鼻,鼻观心,颇有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中年城隍无奈一叹,正欲开口之际,就听顾宁安疑声响起:“城隍大人,您肩头与腕口处的魔焰从何而来?”  唰!  三位鬼神目光炯炯,齐齐锁定了对面的顾宁安!  尤其是武判官,其手掌已经搭在缠绕于腰间的铁索钩之上!  见状,顾宁安只是一脸淡然的笑道:“诸位别紧张,我若是与那魔修是一伙的,又何必当场点破城隍大人自掩的障眼法呢?”  “顾先生说得有理……”中年城隍挥了挥手,示意文武判官收敛自身法力后,又是朝着顾宁安作揖道:“先生能看穿吾之障眼法,证明先生修为于我之上。”  “既然如此,我也厚着面皮一问,先生可有消解这魔焰的办法?” 23 谁言凡尘无故人 中年城隍的话音落下,其肩头,腕口处顿时浮现一道道散发着幽黑光芒的魔焰。  既然顾宁安都看出来了,那中年城隍再设置这障眼法,显然也没什么意义。  障眼法被清除之后,中年城隍的脸色变得苍白不已,其周身的法力也呈现出极大的波动。  很显然,肩头与腕口处的两道魔焰,对其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倘若不是乐乡县城隍庙的香火算是鼎盛,他恐怕此刻已经没有法力在出现在顾宁安的面前。  顾宁安走近上前,仔细打量了一番那不断侵蚀着中年城隍的魔焰。  “魔意纯粹,故成焰火而近乎不灭。”  “这乐乡县地界有如此强悍的魔?”  说话的同时,顾宁安的指尖浮现了一缕红尘气。  难得遇上如此纯粹的魔意,他便想试试,这红尘气能否将其压制。  然而,对面的三位鬼神,却是一点都感知不到红尘气的存在,他们只是看到了顾宁安伸出手指,直指着中年城隍腕口点去。  只听“嘭”的一声,折磨了中年城隍许久的魔焰,就那么被生生按灭!  “这!”“您这手没事?”“魔焰没了!”  三位鬼神一齐开口,言语中惊诧之意尽显。  顾宁安未曾开口,而是仔细回味着刚才红尘气“掐灭”魔焰的过程。  在他的想象中两种不同性质的“力量”,本应该会发生激烈的交锋。  谁知那红尘气一接触到魔焰,就摧枯拉朽的将其“掐灭”,过程中那魔焰没有半点的“反抗”。  甚至那魔焰消逝之前,顾宁安莫名的感觉那魔焰给他带来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如法炮制的将中年城隍肩头的魔焰熄灭之后,顾宁安稍稍退后了两步,收起红尘气的同时,看向中年城隍问道:“可还有魔意侵蚀的不适?”  轰隆!  一股子强横的法力自中年城隍身周涌现,化作一道风自其为中心扩散而去。  顾宁安抚了抚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白衫,定睛观察着中年城隍。  在他看来,城隍此刻已经是没问题了,就是不知道其体内是否还有潜藏的魔焰。  “畅快!”中年城隍低喝一声,将一身法力收回己身,苍白的脸色也是恢复如常:“多谢先生,这侵扰了我数月的魔焰,已荡然无存!”  不等顾宁安开口,中年城隍就是冲着左右判官催促道:“尔等愣着做甚,还不赶快去将那老裁缝寻出来,让他与顾先生见上一见?”  “是!”文武判官齐应一声,便是迅速离去。  从中年城隍的话里,不难听出,他之前就是知晓老马裁缝阴寿未尽的。  刚才若不是顾宁安帮其解决了魔焰困扰,他恐怕并不想让其见到老马裁缝。  能想明白,但顾宁安也不会直言点明。  无论是阴间阳间,总是有“人情世故”的,这一点他能理解  “顾先生。”中年城隍作揖道:“老马裁缝生前是个善人,死后这阴寿也不短,足有四年之久......如今他应是只剩下五个月的阴寿。”  “倘若他与您生前有什么过节,还望您莫要多计较......若能一笑泯恩仇,那是更好。”  “这......原来城隍大人是以为我是来寻仇的,所以先前才对我那般提防?”顾宁安无奈笑道。  中年城隍顿了顿,犹豫了许久才是说道:“说句不中听的话,您乃是真仙,度过岁月不知几何,特意来寻一位凡人裁缝的阴魂,若不是有怨......”  顾宁安摇头,一脸正色的应道:“城隍大人,且不论顾某并非真仙......退一步说,即使是仙,也不代表没有凡尘故友不是?”  “另外,若我真的是来对一位阴魂下手,直闯这城隍庙岂不是更省事?”  倘若是普通修法之人跟中年城隍说这“直闯城隍庙”,那他定会嗤之以鼻,纵然只是县城隍,也不是一般人能硬闯的......稍有不慎,那就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但若是顾宁安说这话,中年城隍是一万个相信的。  毕竟他身上的魔焰来自于一位被州城隍称之为“真魔”的存在!  那可是就连州城隍,乃至附属九县城隍一道出手都对付不了的存在!  因此,先前他才会恭敬的称顾宁安为“真仙”,毕竟能对付“真魔”魔意的,那自然便是“真仙”。  真仙硬闯县城隍,杀得一阴魂灰飞烟灭,倒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中年城隍拱手,略带歉意的应道:“毕竟这老马裁缝生前有福缘,来人寻他,我身为城隍,自是要确定对方来意,还望顾先生莫要怪罪。”  顾宁安颔首:“城隍大人也是恪守职责,我又何来怪罪之说。”  “顾先生,您可别叫我大人了......”听着那一声声城隍大人,中年城隍心里是一万个不对劲:“在下姓徐,名送秋,您喊我姓名便可。”  顾宁安摇了摇头:“那我便唤您徐城隍,说到底您是正经受到朝廷敕封的鬼神,该有的礼数可不能少了。”  “好,好!”徐城隍连连点头,正欲说些什么,就见文武判官带着一道阴魂归来。  “城隍大人,老裁缝带到。”  “好,我等先退下,让顾先生与老裁缝单独聊聊。”徐城隍点了点头,随即背着手离去,文武二判则是紧随其后。  “顾先生?”老马裁缝先前未曾看清,当他看到那道白衫背影之后,顿时大喊道:“顾,顾,顾先生!”  顾宁安回过身,笑了笑道:“老马,许久不见!”  老马裁缝阴魂一阵晃动,凑近顾宁安跟前后,绕着其边转边看,打量了好几圈,方才开口道:“没错没错!衣裳正合身,这么多年过去,先生的身子骨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看老马裁缝见到自己并没有什么惊讶的情绪在,顾宁安反倒是有些奇怪:“见到我,你倒是没那么惊讶?”  老马裁缝转到顾宁安跟前,应道:“嗨...如今老裁缝我也是这乐安县城隍阴司的裁缝匠了,懂得自然是比凡俗之时多得多了。”  “自打我了解到,这世上真有仙人之后,我就笃定,先生定然会来寻我。”  “这不,好在是在我阴寿耗尽之前等到您了......如若不然,我就得恳求因城隍给我个巡游当当了......” 24 此生无憾 “你这性子,倒是与当年一般,一点都没变,就连到了这阴司,也要做个裁缝匠......难怪徐城隍他们小心探查着我的来意。”  “合着是怕你这裁缝匠没了,无人给他们制衣。”  说话间,顾宁安指了指一侧的座位,笑道:“坐着聊,给你尝尝难得一见的好茶。”  “呦!”老马裁赶忙道:“难得的机会,我这可得多食几杯!”  二人坐下后,顾宁安凭空一抓,手中便是多出来一个土黄色的瓦罐,对面的老马裁缝则是将桌上倒扣着的茶杯翻转过来,正当他想要去外头的井里打些水来的时候。  只见一条清澈的细流,自门外徐徐飞入了殿内。  顾宁安打开桌上的壶盖,清澈的井水自行灌入了茶壶之中。  待水流将茶壶灌满之后,他又伸手在其上一点,壶中清水立刻沸腾起来,淡淡的水雾自壶盖飘出。  从瓦罐中取出一些茶叶尖儿,放入壶中,浓郁的茶香立刻弥漫开来。  望着顾宁安这一手神奇的手段,老马裁缝也只是笑眯眯的打量着他,只不过这伴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嘴角都怪咧到耳后根去了  顾宁安抬手拿起茶壶,倒上了两杯茶水后,做了个手势道:“莫在咧嘴了,喝茶。”  “嘿嘿嘿~”老马裁缝凑近了茶杯,用力一吸,一缕缕白烟便是钻进了其鼻腔。  魂体无法进食,只能靠闻,所以顾宁安也没提醒他这茶水烫口。  “好茶!好茶!”老马裁缝咂了咂嘴,脸上笑容更盛:“此生生前能为仙人作衣,死后又能为鬼神制裳......还能让仙人惦记着寻来,饮仙人所泡茶水.......”  “此生无憾,此生精彩!”  顾宁安笑着摆了摆手道:“行了,左一句仙,右一句仙,听着别扭......你这阴寿不足半载,可有什么想法?”  “想法?”老马裁缝随手将已无半点滋味的茶水随手泼到殿外,又是自行斟满一杯:“没什么想法,若是先生不至,我倒是还有混个巡游等先生归来的念头。”  “如今先生归来,我也见过先生穿上这件白衫,也是没什么执念未消了。”  言罢,老马裁缝又是对着新倒的茶水,猛吸了一口。  顾宁安笑了笑道:“听你这意思,是想开了?”  “想开了。”应了一句,老马裁缝压低了声音说道:“徐城隍他们对我很照拂,一开始成了阴魂,他们偶尔也会让夜巡游带我回去看看儿子。”  “看了一两年下来,我也看到了我儿将那裁缝铺照看的很好,这心中对阳间至亲也就没什么牵挂了。”  顾宁安饮了一口茶,应道:“成,那等你魂归天地的那一日,我来送送你。”  “那感情好!”老马大笑一声,又是泼水倒茶。  结束了阴寿将尽的话题后,老马裁缝便是从顾宁安走后,他在乐乡县遇到的趣事讲到了死后被阴差带走后,又是发生何等光怪陆离之事。  大多数时候,都是顾宁安在听,时不时的他也会掺和两句。  这摆着城隍神像的大殿,倒是临时成为了二人的叙旧茶馆。  时间一直来到寅时末尾,再过半个时辰天都要亮了,二人的“茶话会”才算是接近尾声。  “好了,顾先生您快回去歇息吧,这天也快亮了。”老马裁缝起身笑道。  顾宁安颔首:“你去吧,我尚有事与徐城隍一叙。”  “成。”老马裁缝应了一句,眼神落在了那装有茶叶的瓦罐之上。  顾宁安心领神会的笑道:“拿去吧,本就是给你的。”  “哎!”老马裁缝一把抓起瓦罐,笑应道:“那就多谢先生了!”  “慢走。”顾宁安应道。  “先生留步!”抱拳应声,老马裁缝喜滋滋的握着瓦罐,飘然离去  待其消失在殿外,顾宁安起身冲着城隍神像拱手道:“今夜叨扰徐城隍了。”  唰!  一道神光浮现,徐城隍的身形浮现与殿内,其同样拱手还礼:“顾先生客气,您才是解决了我这一桩隐患。”  顾宁安摆手:“随手相助罢了,我还有些疑问,不知可否请徐城隍解惑?”  “谈何解惑。”徐城隍做了个请的手势:“还请先生入后殿,我命人备了些糕点,想就着先生的茶水,边吃边聊。”  “不知先生可否抬爱,再拿些那宝贝茶叶来?”  顾宁安笑道:“普通茶叶,徐城隍若想喝,自是可以。”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徐城隍大笑一声,做了个请得手势:“刚才那茶香都飘到后殿了,馋得我直吞口水啊。”  顾宁安迈步应道:“茶水管够。”  位于后殿的一处侧房内,徐城隍招呼着顾宁安一道坐下。  面前的一张大圆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瓜果点心。  顾宁安再度来了一手凭空取物,又是抓住了一瓦罐茶叶,泡了一壶茶水放倒桌上后,又是将那罐茶送到了徐城隍的面前。  徐城隍也是一点都不客气,收起瓦罐的同时,又有些惊叹于顾宁安哪一手隔空取物。  施法间毫无法力波动,又不像是从何等法器中取出,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实在是好奇的徐城隍忍不住问道:“先生这茶,从哪儿取来的?可是有储藏物品的法器?”  “不,我哪来的那种东西。”顾宁安笑了笑应道:“安思小院里头取来的。”  “这些东西,带来带去的不方便,放宅院里随时取用就好。”  斯!  徐城隍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此玄奥的法门他可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安思小院距城隍庙可有十几里地,隔着那么老远精准的从宅院中取到一样物品,那该是多么精妙的法力操控?  关键是他压根就没感受到任何的法力波动!  难道这就是“真仙”的实力吗?  顾宁安随手取了一个桌上的橘子,一边剥,一边问道:“徐城隍,您是受了敕封的鬼神,可知当今这世道,对于修为境界,有何细分?”  “修为境界?”徐城隍顿了顿道:“境界似乎并无什么细分......若是斗法,也是看谁的道行深,谁的法术玄妙吧?”  “不过我等城隍鬼神,则是以管辖地界大小来区分实力境界......我等中,法力最强统领天下城隍的,便是那京畿府城隍......” 25 城隍夜谈 掰了一般橘肉送入口中,顾宁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他之前未曾系统性的了解过这方世界对于境界实力的划分,本以为这正统鬼神知晓,谁知这世界压根没有明确的境界划分。  大多数时候,纯粹是比拼的道法奥妙,修为高深。  如此模糊笼统的概念,倒是不如后世话本小说中,那般一重到九重的境界划分要来得清晰。  对面的徐城隍,对于顾宁安问出这样的问题,也是疑惑不已。  照道理来说,这应该是修仙界的常识,常言“道不可名,强曰为道”,倘若细分了境界,岂不是给道划分了三六九等?  至于“真仙”,“真魔”一流,那都是对于强悍修道者的一个统称。  当然,对于他们,也有一个确定其是否配得上此等称呼的鉴别方法......那便是望其是否“三元聚顶”!  简单来说,三元代表“天地人”三才,修道者施术时,可引三元气浮顶,那便是“真仙”。  这种概念不算错,毕竟没有“三元聚顶”的,达不到称之为“真仙”的实力,但有“三元聚顶”的真仙,也不一定就是此世实力的巅峰  “徐城隍,您这可有适合妖物修行的法门?”顾宁安冷不丁的一句话,让徐城隍有些回不过神来。  “妖物修行?”徐城隍沉默了片刻才是继续道:“修炼的法门有一些,不过是否适用于妖物就不得而知了。”  “顾先生讨要这修行法门,可是为了八丈河内的红尾鱼?”  顾宁安点头:“对,那红尾鱼生性良善,身怀功德力,修炼多年,也未曾炼化横骨,想着找个法门帮帮它......”  “顾先生,实不相瞒,若不是那红尾鱼身怀功德之力,恐怕我已经将其驱离八丈河。”徐城隍顿了顿继续道:“毕竟那河边常有孩童嬉戏,妖物一旦凶性大发害了人,可就是罪过了。”  对于徐城隍的想法,顾宁安不认同,但也不反对,毕竟城隍职责便是守护一地百姓不受侵扰,他恪守职责,本欲驱离红尾鱼,倒也不算是错。  顾宁安颔首:“在我看来,红尾鱼也同样不适继续待在这八丈河了,所以我才向您讨要法门,给它提提修为,好入得那更大的江河湖海去生存。”  徐城隍沉默了片刻,才是应道:“先生胸怀宽广,我改日会将法门搜罗起来,给您送到安思小院的。”  顾宁安端起茶杯敬道:“那我就先谢过宋城隍了。”  “哎,小事罢了。”宋城隍回敬道。  二人放下茶杯,宋城隍见顾宁安没什么要问的了,他便是开口道:“一月前,这襄州地界冒出了一位魔气滔天的魔修...襄州灵佑侯带领我等九位县城隍共设伏,欲除之。”  “谁知那魔修实力可怖,我等联手之下,也被其一一击伤,身中魔焰。”  “最终若不是州城隍拼着自爆金身本源击退魔修,恐怕我等皆得被留下!”  “如今襄州城隍受伤最终,真魔不显的情况下,我等也只能从长计议......”  听着徐城隍的讲述,顾宁安逐渐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那位突然出现的魔修似乎并未伤害普通人,但若不管也一样会引起不小的动荡。  毕竟不曾收敛魔意的他,所到之处,生灵皆会沾染其魔意。  此等魔意虽不会立即致命,但落到人身上,那是轻则生病卧床,重则沦为“痴人”,至于落到凶兽身上,则会加重其戾气,让其变得更加容易噬人。  因此,襄州灵佑侯才集结了附属的九位县城隍一道设伏,在魔修的必经之路上,围杀之。  围杀对方之前,他们也没想到这么豪华的阵容竟然打不过对方  判断失误的襄州城隍也是有担当,直接自爆本源,才堪堪使得战局结束  照这么说来,这位魔修的实力是绝对不容小觑的。  十位正统鬼神联合出手都奈何不了对方,被城隍们认定为“真魔”倒也是不足为奇了。  “顾先生,我厚着脸皮想请您帮个忙。”说话间,徐城隍已然起身,对着顾宁安作揖一拜。  看对方这架势,顾宁安大概是能猜到对方要说什么了。  无非是替其余的城隍熄灭魔焰,甚至是在哪真魔下一次出现之后,帮他们一道围杀那位真魔。  “徐城隍,快快请起,有什么话您直说就是。”顾宁安上前扶起了弯腰的徐城隍。  徐城隍直起身子,正色道:“襄州九县城隍之中,我之修为不算第一,但绝对也是排在前三的,如今我都无法根除那魔焰,其余城隍也应是如此。”  “故,我想恳请顾先生帮其余城隍清除魔焰......”  倒是没有求我帮着一道围杀那真魔......顾宁安笑着颔首:“此等小事,自是可以,徐城隍乃至其余城隍皆是庇护一方的鬼神......如今尔等有难,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太好了!我替同僚们,先谢过顾先生!”说话间,徐城隍作势再要拜下。  顾宁安一把扶住徐城隍,让其无法再拜:“哎,相互帮衬理应如此,若您再拜,岂不是说之后您给我送来了修行法门,我也得拜您?”  “哎!哎!”徐城隍连连摆手:“此事不可同日而语!”  顾宁安笑道:“皆是红尘事,有何不同?”  “皆是红尘事......”  听闻顾宁安的言论,徐城隍不由重复了一遍,又沉默了良久。  半晌,似乎想明了了什么他,脸上笑开颜展:“对!皆是红尘事,没什么不同......顾先生高见!”  哦~哦~哦!  鸡鸣响起,淡金色的日头徐徐从天际升起,几缕金辉洒进了屋内。  突如其来的鸡鸣,让顾宁安二人的交谈,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二人不约而同的望向了洒入屋内的日辉后,又是相视一笑道:“天亮了。”  “一夜未眠,先生若不嫌弃,便在这庙中歇息一番?”  “庙不大,但干净整洁的厢房,总还是有的。”  闻言,顾宁安摆手道:“不叨扰了,顾某买的宅院,拢共也没睡多久,还是回去睡......徐城隍回见。”  徐城隍拱手应道:“先生慢走。” 26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径直回到了安思小院的顾宁安,倒头便是睡去,这一睡便是一整日……  晨曦如金,天际蒙蒙亮起的时候,顾宁安被屋外的鸟鸣声唤醒。  伸了个懒腰,顾宁安吐出一口浊气,顿感周身舒畅无比。  前世的他,可没那么好的休息时间,即使是周末假日也是不到中午便是醒来,一来是睡眠质量不高,不愿醒也醒……二来则是有太多事情等他去做,他也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在睡觉上。  如今可不同了,他最不缺的也许就是时间,那既然如此,自然是要秉持身为人的“惰性”,前一日的缺眠少觉,也得一次性给它补回来。  踏上鞋履,顾宁安走出院外洗漱了一番,又是去伙房给自己下了一碗阳春面。  吃饱喝足过后,顾宁安回到屋内,开始随手将蕴藏在体内的三缕红尘气召出,放空灵台,细细回味起前日用其泯灭魔焰时的感受……  安思小院外的街道上,一位身着藏青色麻衫,约莫五十来岁的汉子,牵着一位约莫十岁左右的男孩徐徐走来。  “兴旺,爷爷教给你的事情,你都记住了吗?”金万捏了捏掌心中的小手,继续道:“到时候可千万不能出了岔子,这可是咱们老金家飞黄腾达的好机会!”  一旁,眼中尚有困意的男孩满脸的不耐烦,应道:“哎呀,爷爷你怎么变得跟祖母一样唠叨了?”  “这些话你昨日和前日都与我说过了……结果在门口等了那么久,都没见到那人半点影子。”  “小点声!”金万看了看四周,低声道:“你这小兔崽子,到时候可不能把你这臭脾气给我显露出来。”  “你还想不想住大宅子,吃香的喝辣的了?”  金兴旺点了点头:“想啊!”  “那听爷爷的话就完事了!”说话间,金万已然牵着孙儿来到了安思小院门口。  爷孙两人没有主动去敲门,而是寻摸了个干净的石阶坐了下来。  前两日,他们也是这么一大清早的就过等着顾宁安出门。  依照着金万的话来讲,要讨顾宁安这种高人的喜欢,定然不能表现的太刻意,但又不能什么都不做。  所以他带着孙儿来,但又表现的很谦卑,不主动敲门,到时候顾宁安一看他带着孩子等了其那么久,这出于“愧疚”也得对他们好些不是?  “爷爷,今天我们要等多久啊?”金兴旺托着腮,眼皮子有些“打架”。  金万晃了晃孙儿的身子,低声道:“坐端正些,这屁股还没坐热呢,你就在这昏昏欲睡,到时候人家一看你这幅样子,还怎么肯收你为徒?”  闻言,金兴旺也只得“哦”了一声,随即坐直了身子。  恰在此时,刘屠户从自家宅院走出来,眼神不错的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安思小院前的金家爷孙两。  咂了咂手中的旱烟锅,吐出一口浓烟的他,不由得露出些许鄙夷之色:“好小子,难怪那天来向我打听顾先生的事情。”  “这一连两天带着孙儿过来,那算盘打得真是在八丈喝河都能听到了。”  石阶前,金兴旺指了指不远处的刘屠户,皱眉道:“爷爷,那老家伙总看着我们做甚?嘴巴里还在动,他在说什么?”  能说什么,不就是那些个说咱投机倒把的事呗……金万拍了拍身侧的孙儿,淡淡道:“老而不死是为妖,莫去指点人家,当心人家来坏了你的事。”  “他敢!”金兴旺捏了捏拳头:“他那身子骨,还不一定打得过我呢!”  金万无奈一笑:“行了行了,莫显摆了。”  日上三竿,饶是金万都有些等得不耐烦了,不断的回头望着安思小院的牌匾,心中更是怀疑那顾宁安是不是又离开了。  “哎,胡痴儿怎得朝着这边过来了?”金兴旺的一句话,让金万转头望去。  只见那身材比矮小的胡适,一手提溜着一个小瓦坛,不紧不慢的朝着他们这里走来。  金万爷孙两个打量着胡适的同时,胡适也一样看着他们。  金万虽然看到他嘴上不说,但眼神中那种鄙夷和看傻子的目光是让他能深刻感受到的。  再说他的宝贝孙儿金兴旺,那是乡里出了名的“小霸王”,其屁股后头经常跟着一群“小第”,整天不是上树掏鸟,就是去河边捞鱼,一见到胡适,就是想尽办法捉弄他。  “这两人坐在先生家门口做甚。”胡适自己都没发现,他的反应已经快了不少,心中所想的事情,都能第一时间口述呢喃了。  思索再三之后,胡适绝定假装没看到这爷孙俩,径直从他们身侧的石阶上走过,结果这刚没走几阶,那金兴旺一下子窜起来,冲到他侧面做了个鬼脸:“胡痴儿!你来这做甚?”  反应快了之后,也是有些不好的。  就比如说现在,若是照着以往,金兴旺这一吓唬,根本没法让他出现任何的反应。  结果现在,他都被这一下整得有些心惊肉跳,圆嘟嘟的小脸也是有些发白。  “关,关你什么事!”胡适定了定神,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后,就是要继续拾阶而上。  见此一幕,金万意识到这县里的“小傻子”反应变得有些不同寻常的。  明明应该半天蹦不出一个字的他,竟然会感到害怕,还会那么快就出言反驳了?  莫非这是受了高人指点的原因?  结合胡适提着两瓦罐东西,径直要去敲门的样子,金万不得不怀疑这痴儿是来抢他孙儿的机遇的。  啪!  金万用力的拍打了一下孙儿的臀部,发出了清脆的“啪”声。  猝不及防的金兴旺被这不算太轻的一下,打得呲牙咧嘴。  “爷爷!你打我做甚!”金兴旺捂着屁股,转头喊道。  金万指着金兴旺,厉声道:“人家胡适没有名字吗?谁让你叫人家痴儿的?赶紧给人家道歉,要不然我还揍你。”  闻言,金兴旺先是露出了疑惑,随即就是看明白了自家爷爷的暗示。  只见其转过身子,满脸愧疚的冲着胡适说道:“胡适对不住了,我不该叫你是痴儿的。”  听到这话,胡适不由得抬头看向了西边,仿佛想看看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27 金家爷孙 “你看啥呢?”  见胡适看着天际,久久没有回应,金兴旺顺着其方向看去的同时,也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胡适收回目光:“没,没什么。”  “哎,胡适,你手里提着的是什么?是拿来给顾先生的吗?”金万看胡适表情缓和,便是直奔主题问道。  顿了一会,胡适就是开口道:“爷爷酿的米酒,让我带给先生来着……”  没想到胡老头比我的动作还快……金万皱着眉,一脸无奈的说道:“哎,那你可要白跑一趟了,顾先生他不在家呢。”  “对了,顾先生好是爱喝酒吗?”  胡适低下头,顿了顿道:“爱喝吧,我给他洗盘子的时候,洗到过酒杯。”  “你都给顾先生洗过盘子了?”金万瞪大了眼睛,语气变得有些急促。  “对啊。”胡适点头,反问道:“你们在等先生吗?他不在家,我也一起等好了。”  嚯!  这高人当真是有高人的妙处,就连傻子都能在短时间内让他变得聪明不少啊!  论投机倒把,老子竟然输给一个糟老头…….金万连连摆手道:“哎,顾先生说他今天不回来了,我跟你兴旺哥哥在这里歇息会,没打算等顾先生。”  “对了,近来天气可热些了,你这酒得先拿回去放到阴凉处,要不然可得坏了。”  闻言,胡适虽未回应,却是低下头思考起来。  而那金万则是看有戏,就更是喋喋不休的忽悠着胡适赶紧离开。  毕竟胡适只是个五岁的稚童,又是近日才反应快了些,被人精似的金万一忽悠,自然就上了“套”。  只不过他临走之前,还冲着金万道了声谢,又跟金兴旺打了声招呼才是噔噔噔小跑着离开。  望着胡适离去的背影,金万心中更加笃定了要让自家孙儿拜师顾宁安的想法。  “爷爷,你刚才干嘛跟那个痴儿废那么多的话?”  “还非打我一下,来个苦肉计?”  听到自家孙儿的问题,金万帮着揉了揉自家孙儿的臀部,笑道:“孩子,你可得记住,伸手不打笑脸人……爷爷若不是对胡痴儿笑嘻嘻的,又怎么能从他的口中套出那么多重要的消息来?”  “不过你刚才看眼色的时候,表现的很不错,值得夸赞!”  金兴旺有些骄傲的昂首:“那是,也不看看谁是我的爷爷!”  “成了,莫拍马屁。”金万站起身,将身侧的包裹提起,又是牵起自家孙儿的手:“今日就先不等了,咱再去准备拜师礼。”  金兴旺一听能走了,脸上笑意满满的应道:“买啥去?”  金万笑应:“买酒!”  ……  呼~呼~呼!  门窗紧闭的小屋内,此刻正以顾宁安为中心,刮起了一阵清风。  三缕红尘气,正随着清风绕着顾宁安打着旋。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屋内的旋风越来越多,那三缕红尘气竟在高速转动中,逐渐变化成了紫黑色。  嘭!嘭!嘭!  三道轻微的气泡声响起,一缕缕紫黑色的红尘气,竟燃起了魔焰,存粹的魔意自其上扩散开来!  相比较于徐城隍身上的魔焰,红尘气演变未来的魔焰显得更为纯粹强大。  操控到这种程度,顾宁安的额间渗出了许多细密的汗珠。  使用敕御法同时操纵三缕红尘气本就极为消耗法力,更不要说,他在观象之际突发奇想,转变红尘气的法力性质,让其成为了纯粹魔意了。  其操纵难度,简直是呈几何倍上升。  周身酸麻无比的他手作剑指,用力一挥,三缕红尘气顿时变回了“红丝线”后,飞回了他的手上。  长呼出一口气后,顾宁安没有立马收工,而是将他在观象之际所生的第二个想法付诸于行动。  随手从桌上的筷笼中抽出一根木筷,顾宁安左手持筷,右手则是小心翼翼的将红尘气靠近并融入其中。  二者刚一接触,就是咔嚓一声,筷子应声断裂。  顾宁安未曾放弃,反正筷子还是很多的。  第二次尝试,一缕红尘气缠上了筷子,将其截成了九段。  但这一次,顾宁安明显感受到,这红尘气是可以像法力一般,融入器物之中的。  咔嚓~咔嚓~咔嚓……  不出一炷香的功夫,顾宁安原本满满当当的筷笼内已然空空如也。  他望着手中仅剩的一根筷子,从三缕红尘气中抽离出一缕,徐徐融入。  这一回,丝线般的红尘气,顺着筷子一头穿透了进去,却并未对筷子造成损坏!  意识到这一次可以成功,顾宁安放慢了融入的速度,周身法力的输送控制到了极致,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的功夫,才将那不过一指长的红尘气融进木筷之内。  此刻,黑褐色的木筷透露着淡淡红光,握在手中的份量没什么变化。  随手挥动了一下筷子,半空中惊现一道红光!  嗡!  红光呈半月状,携劲风直奔木门激射而去!  眼看着自己的木门要被破坏,顾宁安屈指一点,硬生生将那道半月红光定在了原地。  片刻之后,红光散去,顾宁安手中的最后一根筷子,已然碎成了粉末,而那缕红尘气也是变得有些虚幻不实,飞入了顾宁安的掌心。  掌心一拢,三缕红尘气尽数归于体内,顾宁安随手拍了拍身上的木屑后,又是陷入了沉思。  经过这一次的推演,他发现了红尘气的两大妙用。  其一便是可以幻化成其他性质的法力,目前来看暂时是“魔意”,其余法力未曾尝试,能不能成,也有待商榷。  这第二点,则是红尘气是可以融入器物使用的,但前提条件是承载红尘气的器物要足够“坚韧”……这种坚韧不是指器物要多硬,更多的还是器物与红尘气的契合度。  就好比刚才,顾宁安也忍痛将其融入了屋内的铁器之中,无一例外,这些铁器对红尘气的契合度还没有木筷子来得好。  当然,像木筷子这种,即使能承载红尘气,也不过是一次性消耗品,用完了承载物就会损毁…… 28 何必畏我如虎 纵然在城隍庙的时候,徐城隍并未向顾宁安提出帮忙围杀真魔一事。  但倘若哪一天,顾宁安真遇上了城隍围猎真魔,那定然也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好歹这乐乡县有他不少故人,亦有他的房产,他也不想自己那天再出个远门,这回来了之后,乐乡县被魔意化作了“不毛之地”!  既然可能要对付一个实力未知的真魔,那自然是要备上一把趁手的兵器。  在想通了红尘气的妙用之后,顾宁安的脑海中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一个人——赵木匠!  安思小院的木器基本上都是出自于赵木匠开设的木匠铺。  就连那先前用于承载红尘气的筷子也是赵木匠做的,既然他做的筷子都能承载红尘气,那做把木剑,是否能承载得更多呢?  想到这,顾宁安随手用法术清理了一番狼藉不堪的屋子后,又是揣上了一罐愿回春茶出了门去。  ……  哐吃~哐吃~哐吃~  密集的刨木声自街角的“赵氏木匠铺”内传出。  顺着敞开的大门朝内望去,一位身着短褂短衫,约莫六旬年纪的老者正卖力的刨着木材,纷飞的木屑花落了一地。  老者年岁已过半百,身子骨却是硬朗得很,裸露在外手臂肌肉高高隆起,相比许多正值壮年的年轻人都看上要中气十足。  就拿那一日替条狼氏等人“镇场子”的练家子雷奔来说,虽说那年轻人的肌肉看着要大些,但却总会让人觉得,他劲道远远没有赵木匠来得大。  顾宁安迈步走进木匠铺内,赵木匠未曾抬头,手中刨木的动作也未停歇,却宛若脑袋上长了眼睛似得发现了有人进入。  只见他瓮声瓮气的说道:“要现货就在铺子里摆着,要定做久选选木材,自带木材就说要什么样式的东西。”  顾宁安从铺子的一侧走入,边打量着货架上的木器,边回应道:“成,我先看着。”  木匠铺子的罗列陈设相当有规律,一踏入铺子陈列的是小型成品木器,越往里走,这木器的体积就越大。  再说那定制器材所用到的原木,则是堆砌在最里侧,上头还分门别类的写上了原木的种类和价格。  如此精细的手段,一看就不是出自赵木匠那个大老粗之手。  看了一圈,顾宁安也不是全无收获,他握着一把成品木筷,就是朝着赵老丈身侧走去。  此刻,大汗淋漓的木匠正用力的对着一个节疤猛刨,大量的木屑飞得到处都是,尤其是赵木匠的身上,其整个人都覆上了一层木屑花。  费了不少功夫,赵老丈才是将那节疤刨了个干净,当他放下木刨,抹去沾在脸上的木屑花的同时,余光赫然发现身侧站了个人。  “哎呦!刨木材你往哪站不好,非站边上?”  “这要是锦绸衣裳沾上了,我可不负责赔!”  之所以这么说,全然是因为赵木匠一瞥之间,就觉得身侧之人的白衫料子相当不错,一看就是上好的绸缎制作的。  而木屑花这东西,沾多了,自然是要弄花绸缎。  “无妨,我身上没沾上。”顾宁安笑应道。  闻言,赵木匠一股脑儿将脸上的木屑花扒掉,瞪大了眼睛打量着顾宁安身上的白衫。  “邪性了嘿,还真没有沾上。”赵木匠不信邪似的绕了顾宁安一圈,发现前后左右,就连其鞋履上都没落上一片木屑花。  “你这衣裳是哪儿买的,该明儿个我也去买……”赵木匠话说到一半,在看清顾宁安的脸后,顿时戛然而止。  “你,你,你!”  看赵木匠都结巴了,顾宁安索性拱手插话道:“赵木匠,许久不见。”  “你是二钱!”赵木匠结巴了半天,最终就蹦出来这么一句。  顾宁安真没想到,二十多年钱赵木匠女儿求他爹给自己打得折扣,如今却成了自己在老者心中的代名词,他无奈一笑,应道:“赵木匠,顾某当年可不是欠你的二钱,你至于记到现在吗。”  回过神来的赵木匠忽然想起,自家女儿可跟自己说过,安思小院的那位顾先生回来了。  一个人,一夜清扫了五个人都弄不完的杂物。  最关键的是,顾先生竟与二十多年前长得一模一样。  如此不凡之人,非鬼便是仙!  在加上站在漫天木屑花旁,却不沾片缕,分明就是神仙手段!夭寿喽,我刚才指着仙人说他是二钱?  面色土黄的赵木匠连忙弯腰拱手:“对不住!顾先生!我老眼昏花了,脑子也不中用,说错话了……有口无心,有口无心!”  “今儿个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您要是需要木器,派人来知乎一声不就成了,哪能劳烦您亲自走一趟。”  顾宁安意识到赵木匠这是在知晓了一些事情之后,有些惧怕自己,便是打趣道:“自然是二钱的风。”  夭寿了……赵木匠苦笑道:“先生,您可千万别跟我一个糟老汉计较……您是仙,仙人肚里能装海……”  顾宁安摆了摆手:“哎,好了好了……赵木匠,当年咱两的接触也不算少,你看我是你想象中,需要畏之如虎的人吗?”  闻言,赵木匠陷入了沉思。  当年他与顾宁安倒是挺熟悉的,在他的印象中,顾宁安非常知礼,待人谦和,除却有些“穷”以外,倒也是没什么缺点。  媒婆还曾想把他家女儿许给顾宁安来着,只不过后来顾宁安招呼也没打一声就走了,这说媒之事也是搁浅了……  “倒好像也真是。”赵老丈颔首道:“若您是仙,自然以往也是仙,那以往先生也谦卑和善,与我等处得来。”  “那如今,我确实也不应该怕先生才是。”  “通透!”顾宁安笑着岔开话题道:“我今日来,除了买把筷子,还想再定一把木剑。”  “木剑?”一听到“业务”来了,赵木匠眼中最后的一丝拘禁也是渐渐淡去:“顾先生,我这可是木匠铺,您若是要用剑,干啥要做把木的?” 29 合心便意好 “无论铁剑木剑,合我心意便是好的。”说着,顾宁安望向了赵木匠,笑问道:“不知赵木匠能不能做木剑?”  “能~不~能?”赵木匠拖长了语调,原本凹陷的眼眶中透出明亮的精光:“但凡能用木材做出来的东西,就没有我赵氏木匠铺做不了的!”  “好!”顾宁安一拍手:“那这事儿就叫交托给您了。”  “额…”总感觉有些不对劲的赵木匠盯着顾宁安看了半晌,才是应道:“成,那先生挑选一下木材吧。”  闻言,顾宁安当即指向了铺子一角:“就要那一块。”  顺着其所指的方向望去,有一根竖在墙根处的圆木。  圆木通体漆黑,表皮上还有一道道树状纹路,凑近了尚能闻到一股子淡淡的焦味。  “先生说的是,墙角竖着的那根?”赵木匠以为自己看错了方向,便是再问了一句。  顾宁安颔首:“是。”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赵木匠嘴角一阵抽搐:“先生,要不你还是看看旁边那些堆砌起来的木材……红木,楠木,黄花梨都还是不错的……”  顾宁安摆手道:“就要那根吧……观其断口年轮,恐也是棵百年老树。”  “先生,您真不再想想?”赵木匠指着那焦黑的圆木正色道:“说实话,那圆木确实出自一棵百年老柳。”  “可是它已遭了雷劫火烧,做不得原木了,我将其拾回来,也不过是想拿它当柴使…….”  顾宁安笑着点头:“外头焦黑,里头是好的就行。”  见顾宁安非要这根“柴火”,赵木匠也不再多劝,只是点了点头:“成,那到时候做出来的剑跟枯枝般脆生,可跟我赵某人的手艺无关。”  “这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顾宁安摆手:“安心做就是,顾某又不是那种不讲道理之人。”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赵木匠长嘘一口气,继续道:“木材就不收费了,本就是拾来的东西……制剑的工费加上那些木筷就收先生二钱,如何?”  “成。”顾宁安掌心一翻,将二钱银子摆到了身前的木板上,笑道:“做好了知会我一声便可。”  赵木匠上前拿起银钱,掂了掂,笑道:“没问题,顾先生对剑身样式花纹可有要求?”  顾宁安摆手:“无需花纹,一切从简便可。”  “得嘞。”  “回头我做好了,给先生送至院中。”  顾宁安拱手道谢:“那就劳烦赵木匠费心了。”  “不打紧。”赵木匠指了指掌心的银钱,笑道:“先生要求不多,这二钱也总算是让我给赚到了。”  顾宁安笑应道:“日后总算不会念叨那二钱银了?”  赵木匠老脸一红,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自然是不念叨了。”  “走了。”丢下二字,顾宁安转身便走出了铺子,赵木匠相送了一阵后,回到铺子哪,赫然发现自己的木板上不知从何时起多出了一个小瓦罐。  拿起瓦罐赶忙跑出铺子赵木匠,朝着街道尽头的顾宁安呼喝道:“先生,您可是落下了一个瓦罐?”  “许久不见,请你喝杯茶。”顾宁安悠悠的声音顺风而来。  听到这话,赵木匠不由得一怔,随即高声应道:“多谢先生!”  远处,顾宁安的身形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了赵木匠的视线之中  赵木匠将手中的瓦罐凑近闻了闻,纵然这瓦盖子未开,他也是闻到了一股若隐若现的茶香。  “一闻就知道,这是好茶!”赵木匠看了看左手的二钱银,又望一望右手的茶罐,不由得大笑一声:“仙人,仙人......仙人也带着个人字,没招没惹,也好相处的很。”  ……  正午时分,烈阳最盛之时,街边的树荫底下,多出了不少聊天下棋的老人。  一袭白衫的顾宁安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不少人看了他都会谈论上一句:这俊俏先生面生,打哪儿来的?  顾宁安才回来没多久,可认识他这副打扮的人可不在少数,毕竟在乐乡县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地界,出了件稀奇事儿,又关乎于神鬼之说,自然是传得快。  不少一知半解,又喜欢八卦的乡民,给他安上了许多古怪头衔  很多时候,正在八卦的他们瞅见顾宁安走近,就立马闭口不语,又有些心虚的望着地面,等其走远了些,又开始就八卦。  不过乡民们八卦的话题都不算太离谱,顾宁安也觉得是人之常情,所以即使听到了,也就是冲着人家笑笑,只当是没有听到。  走过一条窄巷子,拐出去打算抄近路回家的顾宁安,见到在一处树荫底下,“孙记羊羹”的帆布招牌迎风飘荡。  孙婆婆麻利的收拾着一旁的木桌,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顾宁安快步行至摊位前,笑问道:“孙婆婆,有两日没见着您出来摆摊了。”  正拿着碗筷的孙婆婆一抬头,眼中露出了些迷茫:“先生,您是?”  这是又把自己忘了……顾宁安顿了顿道:“在下顾宁安,算是老主顾了。”  “顾宁安……”孙婆婆念叨了一句,心中升起了一股子熟悉感,思索了半晌之后,其褐黑色的眸子不由得一阵颤动:“顾先生,您是住在安思小院的顾先生!”  “天老爷呀!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你一点儿都没变!”  “顾先生这些年去哪儿了呀?”  “是不是考功名去了?”  见孙婆婆忘记了几天前的自己,又记起了二十多年前的自己,顾宁安顿感疑惑,催动法力覆盖双眸的他仔细打量着孙婆婆的天地人三魂。  此刻,孙婆婆的天魂和人魂正在不断的翻腾,唯有地混仍旧是保持着浑浊之态,甚至比之前更为晦暗。  天魂之浊气下降至地魂,致使过往的记忆回归,近期的却是更容易被遗忘。  想明白这一点,顾宁安笑应道:“这些年在江湖上走了走看了看,走累了看累了,心念着您这一口鲜羊羹,才回这来……” 30 记起过去 “有你这话呀,老婆子我这干了一辈子的手艺,也算是干出了些名堂。”  “起码有人惦念着不是?”  说话间,孙婆婆将碗筷放入了一旁地上的皂水桶里头泡着,而她则是用车板上的清水洗了洗手后,才是继续道:“先生,这羊羹还是老规矩?”  “老规矩。”顾宁安颔首,寻了个位置坐下。  “好,先生稍等片刻。”应了一声,孙婆婆便又在那一方“灶台”前忙活起来。  烤饼做羊羹的功夫,孙婆婆也不忘跟顾宁安唠唠家常里短。  从她自己的儿孙,讲到了顾宁安是否婚配,说着说着,还想着给顾宁安说个媒,定上一门亲事。  若不是顾宁安连连拒绝,恐怕孙婆婆这收了摊,就要发动“人脉”,就在这县里替他寻摸一个适婚的姑娘。  不多时,一碗冒着热气,鲜香四溢的羊汤和三张烤饼子被端了上来。  “孙婆婆,这烤饼子怎得多了一张?”要不是前几日吃的是两张烤饼一份标准,顾宁安也不会特地这么问一句。  孙婆婆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哎,老主顾了,多张饼子咋了。”  眼看不是孙婆婆记错了,顾宁安不由发笑:“是,都老主顾了,我还客气什么。”  孙婆婆笑着“哎”了一声,继续道:“赶紧吃吧。”  闻言,顾宁安颔首回了一个淡笑,随即不紧不慢的吃起了羊羹……  在顾宁安吃饭的时候,羊羹摊位又迎来了一对小夫妻。  男人见到孙婆婆非常的激动,硬是说什么“从小吃着孙婆婆的羊羹长大的,好久没见到孙婆婆出摊了,今日遇上了说什么也要吃一顿”。  他娘子一开始还说:“这刚吃完午饭,还吃羊羹,怕是吃不下了。”  结果到了后来啊,他娘子吃得那可是比他丈夫还快不少。  若不是她丈夫怕其撑坏了肚子,就她那架势似乎还想再来一份……  吃着羊羹,感受着身边的烟火气,顾宁安端起碗,将碗底的羊汤一口喝下。  从袖间取出二十枚铜板,放于桌面后顾宁安起身笑道:“孙婆婆,钱放这了。”  正在低头做事的孙婆婆一听这话,头都没有抬一下:“好嘞,先生慢走,有空常来啊。”  顾宁安点头应道:“一定。”  待顾宁安走远之后,那对小夫妻也是差不多吃完了,男人对着孙婆婆问道:“孙婆婆,你可知那先生是何等身份?”  “是何身份?”“何等身份?”  他娘子与孙婆婆齐声问道。  年轻男子一脸神秘的应道:“有人说他可是一位长生不死的仙人!”  “什么!什么!”年轻女子拉着自家丈夫,追问道:“赶紧往下说,我怎么没听说过?”  年轻女子的反应很是正常,倒是孙婆婆表现得很平静,并没有追问的意思。  见状,年轻男子总觉得不得劲,未曾搭理自家娘子的追问,而是看向孙婆婆,提高了些许音量道:“孙婆婆,难道您不想知道,我为何这么说?”  孙婆婆笑眯眯地应道:“虽然我记不清多少年前见到的顾先生了。”  “但我记得先生长得这般模样的时候,你还在你娘肚子里嘞。”  “看你的年岁大概二十出头,那先生应该是二十多年前在这乐乡县住过一段时日。”  “二十余年容颜不衰,老婆子我记性差,又不是傻,自然知晓先生的不凡。”  “不过即使顾先生不凡,我与他,也不过是一个卖羊羹的老妪和一个吃羊羹的老主顾罢了。”  “你说,我好奇一个客人的底细做甚......我只要知道,客人吃得满不满意不就成了?”  听完孙婆婆的一通言论,云里雾里的年轻男子有些木讷的挠了挠头,连道了两声“也是”,就低头吃起了羊羹,一旁他的妻子亦是如此。  没多久的功夫,年轻夫妻吃完了羊羹付完账后,跟孙婆婆打了声招呼便是离开。  走去收拾碗筷的孙婆婆刚端起了碗,忽地一怔,她望向顾宁安先前坐着的那个位置,眼中不禁浮现一丝疑惑:“前几日,顾先生是不是也来过?”  ……  嘭!  顾宁安直觉得掌心一烫,一缕红尘气自其掌间浮现,摇曳的红尘气宛若一朵火苗徐徐摇曳着。  “这红尘气的衍生条件,究竟是什么?”顾宁安从红尘气中望到了孙婆婆的身影,他无法理解这特殊的法力,触发的条件到底是什么。  孙婆婆的天地人三魂中,有两魂都出了问题,一会忘却“当下”,一会遗忘“过去”。  按道理来说,她在这种状态之下,已然是灵力斥身,无法引动天地灵气之类的存在了才对。  刚回到安思小院的顾宁安,坐到了院中的石凳上,仔细推敲起红尘气可能出现的原因。  先论这红尘气的出现,应是在他最早游历江湖之时就存在了。  只不过当时的他,并没有感受到半点其存在的气息。  直至“归寂”之后,红尘气将他拖拽回这人世间,他才能感受到红尘气的存在。  假如说,红尘气的出现,是源自于他所帮助过的“人”,“人们”对他心怀感激,从而衍生的类似“愿力”的存在也是不对。  就拿孙婆婆来说,他根本没有用法力帮过其做任何事情,那也就不存在感激一说。  可再拿那素未谋面的“黄皮子”来说,黄皮子受了自己留下的“法”,理应是衍生红尘气的先决条件。  按黄皮子来看,那红尘气的衍生,又更接近于“香火”供奉之力。  “罢了,当下想不通,总有想得明白的时候。”顾宁安长呼出一口气,随即快步走进屋内,朝着床上一躺,放空灵台睡了下去…… 31 三顾小院,终见先生 翌日清晨,天际阴沉沉的,零星有雨点落到地上。  安思小院门前,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共打着一把油纸伞立于门前。  “爷爷,今天咱不会又要等着吧?”金兴旺打了个哈欠,语气中尽是困意。  一旁,金万将手中的酒坛递给自家孙儿,笑道:“我都打听过了,顾先生昨天回来之后,那可就没出来过。”  “今天阴雨,咱主动敲门,总是能见着人的。”  金兴旺点头道:“那就好。”  言罢,金万上前一步,不轻不重地叩了叩门:“顾先生…顾先生!”  笃~笃~笃……  敲了约莫六声之后,禁闭的小院大门吱呀一声朝里打开。  一袭青衫的顾宁安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爷孙两人,淡淡道:“有何事?”  金万是做过心里准备的,可是在看到顾宁安确实与二十多年前一点没变化后,也是不由得露出了些许惊叹之色。  “顾先生,还真是您呢!”金万一脸激动的说道:“我是金万,就是孙婆婆的那个儿子。”  不等顾宁安开口,金万又是拉着自家孙子,赶忙道:“快,快向顾先生问好。”  闻言,金兴旺拱手作揖,语气端正的说道:“顾先生好。”  不得不说,这爷孙二人还真是隔代“像”,语气神态简直是一模一样。  对于他们的来意,顾宁安不用推算,也猜到了几分。  刘屠户昨日见他回来,拉着他说道了一番金万四处打听他的事情,又是将金万前两次的造访也说了。  结合乡民们对金万“投机倒把”的评价,加上他们爷孙两提着“进门礼”,这也很难不能想到他们是来“求事”的。  纵然对这个金万不太感冒,但对方还带着个孩子,看在孙婆婆的面子上,顾宁安就是招呼道:“外头落雨,有事的话,进屋说吧。”  金万脸上一喜,故作欲拒还迎道:“哎,会不会太叨扰先生了?”  让开身位的顾宁安转身道:“无妨,反正已经叨扰了,就不差这一会了。”  未曾想到顾宁安会这么说,尴尬的金万一时间没想到如何回应,只得装得没听到,带着自家孙儿跟了进去。  走进小院后,金万爷孙的步子就是放慢,眼神则是东看看西看看的,似乎想找到这小院与凡人居所的不同之处。  顾宁安领着二人走进了正堂后,招呼着金家爷孙二人坐下,就是坐到了饭桌前,吃起了自己新煮的白粥。  “看来我们来得还真不是时候,耽误先生吃早食了。”金万坐在一侧,笑了笑道。  “无妨,若是有事,直说便可。”说话间,顾宁安夹起了一筷小咸菜,划着白粥送入了口中。  哗啦哒  一贯穿起来的铜钱被摆放到了桌上,金万将钱朝着顾宁安的方向推了推道:“先生,咱家的羊羹铺,始终是二十文一碗,上一次您留下的一两银子实在是给得太多了。”  “这六百文,您还是收回去吧。”  见状,顾宁安摇了摇头:“多出来的那些,本就是我给孙婆婆的,哪还有往回收的?”  似乎早就预料到顾宁安不会要,金万一拍大腿,有些唏嘘的说道:“哎,老人家嘛,总是一板一眼的......硬是要我将这钱送回来。”  “我都跟我娘说了,这两家人如此熟络,顾先生一片心意收下,改日我等在其他地方找补回来不就成了。”  两家人熟络?  顾宁安笑而不语,继续低头喝粥。  见顾宁安不接话茬,金万拍了拍手边的包裹:“先生,我看您挺爱吃咱家羊羹的,要不我借用一下伙房,给您展露一手?”  “这材料我都带来了,不知先生能赏脸看看,我能不能接我娘的班?”  顾宁安指了指眼前的白粥和小咸菜,笑道:“不劳驾了,我这早上正想吃得清淡些......再者说,这能不能接班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口味说了算的。”  “那还是看你能不能让乡里那些吃惯了孙婆婆羊羹的新老主顾认可。”  “额......”没想到顾宁安拒绝的那么干脆,金万在沉默了片刻之后,才是继续道:“我娘说了,先生是懂她手艺的人,两家人关系又熟络,让您来品鉴是最好的。”  “这万一我做得不好,丢脸也是丢在自家人门前。”  “可如果是拿到街上去卖弄,让乡民吃了我做得羊羹,却不满意的话,岂不是砸了孙记羊羹的招牌?”  “不知先生能否看在我娘的面子上,品尝一番我做的羊羹?”  对于金万接二连三抬出“孙婆婆”的行为,顾宁安是极为不喜的。  况且,在他看来,即使金万“临时抱佛脚”跟着孙婆婆学了几天羊羹手艺,也是绝对做不出那个味道的。  也许配方一样,用料一样,但这做饭的人不同,做饭之人的心性不同,做出来的食物,味道亦会存在这天差地别。  所以,他这一来,是不想浪费金万带来的那些食材,二来也是不想浪费大家的时间,去做一件从一开始就“不讨喜”的事情。  “罢了,你若是真想试试,那便试试吧。”说着,顾宁安一指伙房的位置:“莫把我的碗碟打碎了即可。”  “哎!哎!”金万笑展颜开道:“先生您可瞧好吧!”  提着食材离开正堂的同时,金万还不忘冲着自家孙儿使了个眼色。  金兴旺也是很“懂事”,从座位上起身,就是将自己摆在一边的酒坛端到了顾宁安的面前,正色道:“顾先生,这是咱家酿的汾酒,特地带来给您尝尝。”  “自家酿的?”顾宁安语气中带着些许玩味,打量起那坛汾酒。  盛有汾酒的酒坛呈浅棕色,坛口小,坛身大,坛底部狭窄,酒坛外表光滑透亮,都能当镜子使。  再说那红布酒塞那,其上的设计和褶皱形状都是极为精致。  这从哪里看,顾宁安可都看不出来一点,这是“家酿酒”的意思。  不说别的,单凭着酒坛子的“外壳包装”起码都得值个一钱银子打底!  谁家自酿自饮的酒水,会用这么好的酒坛? 32 “破酒”与“好酒” “先生,要不您尝尝?”  看顾宁安不说话了,金兴旺试探性的问了一声。  顾宁安笑着摇头:“不了,这酒我喝不习惯,等会你们走的时候,拿回家去吧。”  一听这话,金兴旺顿时露出一副做错了事的表情:“先生,是不是我说错话了......您可千万要收下这酒,要不然我爷爷和太奶奶他们该以为我得罪了您,该怪我了。”  顾宁安摇了摇头,意味深长的说道:“放心,起码你太奶奶应该是不会怪你的......”  金兴旺终究是一个十岁的孩童,他可没有金万那么多处理“人情世故”的本事。  效用自家爷爷的话不管用了,金兴旺也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闷闷得应了一声,坐回了位置上去。  这一下,无人再在顾宁安吃饭的时候与他说话,顾宁安很快就将桌上的粥和小咸菜一扫而空。  “送礼不成”的金兴旺看着顾宁安吃个白粥配咸菜都吃得那么高兴,眼中也是不由得闪过意思鄙夷。  要知道,再来这之前,他可本来以为“仙人居所”应当时富丽堂皇仙气飘飘的。  仙人更是不用吃饭,或者说吃得都是“山珍海味”。  结果呢,从他一踏进这安思小院,看到得不说是“家徒四壁”吧,但想象中的古董珍宝,名人字画都是都是一样没见着。  就拿这正堂来说,除却桌椅板凳和几盏茶杯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难道堂堂的一个“仙人”,连个装饰点缀用的花瓶都买不起?  一时间,金兴旺甚至都不想拜师顾宁安了。  他总觉得眼前这位先生若真是有本事的话,又怎么会生活的那么朴素?  “先生,听说您二十多年前就买下这里的房子了......这二十多年您去哪儿了呀?”金兴旺抱着试探性的语气问道。  顾宁安望了他一眼,淡淡道:“想了件事情。”  呵!  想件事情想了二十多年,怎么可能!  不想说就不说,真把我当痴儿了!  金兴旺“哦”了一声,自觉没趣后不再言语。  恰在此时,院外传来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顺着敞开的大门往外看去,只见那圆头圆脑的胡适,一手提着一个土黄色的酒罐,噔噔噔的朝着正堂内跑来。  “这痴......”金兴旺一下捂住了自己嘴,眼神不自觉的瞥向不远处的顾宁安。  发现对方都没有在看自己后,顿时松了一口气。  差一点他的痴儿就脱口而出了,还好反应快憋了回去!  “先......生,我来给你送酒了,爷爷酿的!”胡适瞅见了坐在一旁的金兴旺,不过为了不影响自己说话,这位自然就被他直接无视了。  胡适朝着顾宁安说话的同时,还将那两坛看着“脏兮兮”的酒坛摆到了地上。  土黄色的坛身,粗糙的泥封,以及暗红色的酒塞布,这酒一看才是自家酿造的。  金兴旺看着这一幕,不由得在心底发笑:什么破酒提过来一次不够,还要提过来两次。  人家顾先生连二两银子一坛的汾酒都不收,又怎么可能看得上这痴儿提来的,一看就不值钱的破酒?  “去搬到墙角去,回去替我谢谢胡老丈。”顾宁安指了指墙根,笑道。  “嗯!”了一声,胡适立马照做搬酒。  见顾宁安竟然收下了胡痴儿送来的“破酒”,又不收自家的好酒,金兴旺的脸色霎时变得难看起来  “金...兴旺,你也在这...早,上好!”搬完了酒水,胡痴儿就是朝着他先前无视的金兴旺打了个招呼。  胡老丈教导他,做人要懂礼,既然上一回,他与金兴旺解除了“隔阂”,那如今见面了,自然是要打声招呼。  然而,这一幕落在了金兴旺的眼里,却是成了赤裸裸的嘲讽。  他直接冷哼了一声,没好气的冲着顾宁安说道:“先生,他这酒,你喝过吗?”  顾宁安摇头:“没喝过。”  金兴旺一听,语气更冲:“那同样两家的酒水你都没喝过,偏偏我家的不要,却要胡痴儿家的?”  “还美其名曰说我家的酒水你喝不惯,你都没喝,怎么知道喝不喝的惯?”  噔!  “不许对先生无礼!”胡适用力的踩了一脚地面,发出了“噔”的一声,卷起袖子的他,颇有一副要动手的样子。  胡适不过五岁,圆头圆脑圆身,手臂如藕节般一节一节肉嘟嘟的,他的身高不过堪堪能到金兴旺腹脐的样子。  如此大的身高体型悬殊之下,胡适竟然要为顾宁安出头,惹得后者不由发笑。  “小胡适,胳膊还没人家大腿粗,就别逞能了。”顾宁安笑着摆了摆手的同时,又是望向了金兴旺,反问道:“你家这酒水,真是自家酿造的?”  金兴旺心虚一愣,随即嘴硬道:“当然是,我爷爷向来就喜欢酿酒,他的手艺,可比某些人要好多了!”  顾宁安随手指了指手边的酒坛,淡淡道:“那我怎么看这酒坛上还沾着行脚商的封签呢?”  “不可能,封签早就被我给抠干净了!”说话间,金兴旺丝毫没有反应过来什么,而是指着酒坛的一处道:“你看,这位置哪里看得出来曾有过封签?”  顾宁安点头:“嗯,确实处理的很干净。”  “那你......”金兴旺话到嘴边戛然而止,到了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  顿在原地宛若石化的他,对上了顾宁安平静的眸子,不由得耳根发烫!  “既然是自家酿的,为何还要清理封签?”  这话是胡适说得。  他是真没反应过来才这么问一嘴。  但落到金兴旺的耳朵里,那就真是刺耳的嘲讽。  没有颜面在留下的他,一把抱起了桌上的汾酒,迈着大步朝着外头跑去。  这一刻,他完全忘记了自家爷爷还在伙房里埋头做羊羹,也忘记了自家爷孙两个费劲巴力的准备这一次见面,是为了让他拜师顾宁安 33 投机倒把终成空 “新鲜出炉的羊羹汤来咯!”  一道洪亮的声音传来,只见那金万小心翼翼的端着一块木盘迈着小步走进了正堂之中。  其木盘之上,摆着一碗羊汤和两张烤饼子。  由于羊汤盛得太满,金万没工夫抬头,自然是也没发现自家孙儿已经不在了的事情。  嗒,嗒!  依次将羊汤和烤饼子摆到了顾宁安的身前之后,金万做了个请的手势,笑道:“顾先生,请用。”  纵然还没有吃,顾宁安就已经看出,面前这一碗羊汤与孙婆婆所做的差别在哪。  单说那刀工,孙婆婆切片的羊肉每一片大小均匀肥瘦恰好,无论是单吃还是混着烤饼子都不会显得突兀油腻。  可面前的这碗,有的羊肉片悬在汤的表面,有的则是沉在汤底,肥瘦的把控更是离谱,有全瘦的,也有全是肥肉的。  至于烤饼子和羊汤的香气,那就更不用提了,几乎没什么香味飘出,烤饼子看上去甚至还有些夹生  顾宁安沉默了片刻,抬头道:“金万,无论做什么事情,都需要持之以恒,并非临阵磨枪就能做好的。”  “你若真打算接班孙婆婆的羊羹摊,倒不如静下心来好好学学。”  金万自然知晓自己做岔劈了,可他明明记得在家学的时候,觉得非常的简单,结果真自己独立做的时候,那叫是一个手忙脚乱。  不过,无论这羊羹汤做得好与不好,都是他为了引出接下来的这番话的:“先生说得是,我这些年确实过于浮躁了。”  “现在我娘岁数大了,羊羹的手艺不能断在我的手里,我一定会抓紧学习,争取做出配得上孙记招牌的羊羹。”  说到这,金万话音一转,右手招了招道:“我家兴旺打小就聪明,我觉着他是个读书的材料。”  “不知先生可否收他为徒,无论是教他读书认字,亦或是做人的道理,都是可以。”  察觉到身后没动静,金万也不回头,只是尬笑着喊道:“兴旺,走近些让顾先生看看你。”  顾宁安清了清嗓子,淡淡道:“刚才你家孙儿,抱着酒坛子跑了。”  “什么!”伴随着一声惊呼,金万立马回过头,赫然就看到了那个睁着圆眼呆望着他的胡痴儿!  “我家孙儿怎得了?怎得突然跑了?”  “孩子还小不懂事,是不是他说错话,冲撞先生了?”  金万在说话的同时,不断地拱手作揖,还观察着顾宁安的神态。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  金家爷孙这种“投机倒把”的行为,在外头可能吃得开,但在顾宁安这,是真的行不通。  若不是有孙婆婆这一层在中间,恐怕顾宁安在人家上门的时候,就会在门口把事情说开了,婉拒对方的请求。  “金兴旺刚才冲撞了先生......非要说买来的酒水,是自家酿的!”胡适率先应了一句。  听到这话,反应极快的金万立马将事情经过猜得八九不离十,意识到事情已经搞砸的他,只能不断的道歉。  顾宁安摇了摇头道:“没事,我不会跟一个孩子计较,不过我也不收徒,以后也不必费心来讨好我了。”  “这...这...”金万几度想要开口找补,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无奈之下,他只能应道:“那金某就先走了,叨扰先生了。”  “去吧,把桌上的六百文钱拿走。”顾宁安淡淡道。  金万“哎”了一声,抓起了桌上的钱串,同样迈着大步离开了安思小院。  恰好他走出去没多远,躲在街角的金兴旺就是追了上来。  望着脸色难看的金万,金兴旺撅了撅嘴道:“爷爷,这师咱不拜也罢,没见着那个仙人住得那么寒酸的,大早上吃粥配咸菜,一看就苦哈哈的。”  “你见过多少仙人?”金万皱了皱眉,继续道:“你说你,就算事情被拆穿了,该说不说道歉就是,非要顶撞人家做甚?”  金兴旺没好气的应道:“都怪那个胡痴儿,他接二连三的羞辱于我,我没忍住!”  “还有那个顾先生,明明是我家的酒好,他非要喝那痴儿家的酒,那分明就是觉得我还不如那个胡痴儿!”  “哎!你还说!”金万扬起手,又轻轻方下,长吁道:“罢了,罢了,咱老金家看来是没这个命。”  哐当!哐当!  一声声沉闷的脚步声自街角传来,金家爷孙循声望去,顿时看到了一位粗衣麻衫的高大汉子朝着他们迎面走来。  高大汉子脸色苍白,腰间别着铁器和竹篓,一对鹰隼般的眸子同样看向了金家爷孙。  “捕蛇人,真他娘的晦气!”金万暗骂了一句,扯着自家孙儿靠边站了站,打算等对方过去之后,在朝家的方向走。  然而,捕蛇人则是在行至他们身前不远处的时候,便是开口道:“敢问这位老兄,可知顾先生所住的安思小院,朝哪走?”  嘶~嘶!  蛇鸣自捕蛇人腰间的竹篓内传出,金兴旺吓得躲在爷爷身后瑟瑟发抖。  金万吞了口唾沫,笑道:“不知这位兄台,寻顾先生有何事?”  捕蛇人孟五皱了皱眉头:“您与顾先生相识?”  “自然相识,就在刚刚,我还刚从人家院里出来。”金万表面一脸淡然的说道。  “原来如此......您要问清情况,是不是怕我对先生不利?”孟五的话音落下,金万身上气势一变,正色道:“自然是如此,毕竟你这身上还带着铁器毒蛇,我总得问清楚,再给你指路不是?”  孟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扮,笑道:“言之有理,不过我恐怕也伤害不到先生......”  “罢了,说说也无妨。”  “数日前,我寻先生算了一卦......先生当真乃神人也,若不是其留下点拨,恐怕时至今日,我早已成为林中枯骨......如今我这备上百两银,就是为了来感谢先生的救命之恩的.......” 34 捕蛇人上门 哗啦!哗啦!  似乎是怕金万不信,孟五特地晃了晃肩上装有银子的包裹,发出一阵悦耳的响声。  银钱声入耳,金万心底五味杂陈,他伸手指了一个方向,苦笑道:“朝那走个百步就到了。”  “多谢老兄。”孟五紧了紧肩上的包裹,又是看了一眼从他金万身后探出头的金兴旺,笑问道:“这是老兄的孙儿?”  金万颔首,拍了拍身后孙儿的肩膀:“兴旺,叫声叔。”  “叔!”金兴旺虽然心中害怕,但还是叫了一句。  闻言,孟五从胸前衣襟摸索出一贯钱,粗看上去约有一钱银,他伸出满是老茧的手,将钱递向金兴旺,笑道:“来,拿去买点蜜饯吃。”  莫看金兴旺年纪小,这爱钱的性格也是深得他亲爷爷的真传。  原本还挺害怕的金兴旺一听这话,立马就伸出手要去接。  只听“啪”的一声!  吃痛的金兴旺立马收回了手去,动手的金万一脸严肃的训斥道:“谁让你收人家钱财的?”  见状,孟五也是有些尴尬,毕竟他可不是善人,给这钱也是因为看眼前的爷孙二人与顾宁安关系很熟络的样子,想着给孩子些钱,大家交好关系。  他也没想到这金万的反应会如此之大。  “你看......这打孩子做甚。”孟五尴尬一笑,金万亦露出些许笑容,将孟五悬在半空中的手推回去:“无功不受禄,这可是我们金家的家规,还望兄台莫要再给钱财了。”  孟五沉默了片刻,拱手道:“不愧是顾先生的友人,格局非同一般呐,在下孟五,不知老兄尊姓大名。”  金万抱拳回应道:“叫我金万就成。”  “金兄!”孟五抱拳,继续道:“那我就先去寻先生了,改日再见。”  金万拱手:“孟老弟慢走!”  二人打过招呼,孟五朝着安思小院的方向走去,而金万则是拉着自家满脸委屈的孙儿朝着反方向快步离去。  “爷爷,你刚才打我做甚!”  “哪有别人给钱,你不要的道理!”  “一钱银子也不少呢!”  听到这话,金万脸色一变,沉声道:“胡扯!人家这钱是看在顾先生的份上,才给你的!”  “即使我等与顾先生交好都不能收这个钱,更不要说是现在这般态势了。”  “还有,你刚才没听那捕蛇人说什么?他原本是必死的局面,全凭找顾先生算了一卦才活了下来。”  “这就证明顾先生的手段,远不是我们看到的那般!”  “万一真的给顾先生得罪死了,那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听明白了爷爷的顾虑,金兴旺“哦”了一声,就是继续道:“爷爷,那你说我还有机会拜师于顾先生吗?看来他真是很厉害,就连捕蛇人那种凶神恶煞的人,提起了他都是毕恭毕敬的。”  “而且他这赚钱的速度也太快了,只不过是替人算一卦,就能赚百两银!”  闻言,金万苦笑道:“机会肯定还是有的,只不过这剩下的机会,可就全在你太奶奶身上了。”  “太奶奶能帮我?”金兴旺一脸的疑惑。  金万点了点头:“回去好好求求你太奶奶吧。”  啪嗒!  嗝  胡适放下汤碗,打了个饱嗝,摸着圆滚滚的小肚子,一副很撑的模样。  顾宁安笑问道:“不是跟你说了若是吃不下,可以不用吃完吗?”  “不浪费。”胡适摇头道。  顾宁安颔首笑道:“怎么样,味道好不好?”  沉默了片刻,胡适应道:“难吃!”  望着胡适吃得肚子圆滚,却又一本正经说着那羊羹难吃的时候,顾宁安就是发笑道:“你到也是能耐,难吃也能吃完了。”  “休息会,自己去把碗碟洗了能不能行?”  胡适一骨碌就从椅子上爬下来,将碗筷端起,才是应道:“能!”  看着胡适挺这个滚圆的肚子,顾宁安叮嘱道:“不都让你休息会再去洗了。”  “不......”胡适边走边说道:“爷爷说了,油腻久了,不好洗。”  顾宁安点了点头:“那你慢点。”  笃~笃~笃!  院门再度被敲响,顾宁安看胡适停下步子,一副想要去开门的样子,他就是起身道:“行了,你去洗吧,我去开门。”  “嗯!”胡适应了一句,脚下的步子又是动了起来。  院门处,敲门声仍在继续,顾宁安拉开院门后,站在门口的孟五立马躬身作揖:“孟五,见过先生。”  “好了好了,莫要行礼。”顾宁安一看来人,直接让开了身位道:“进来坐着说。”  “哎!谢先生!”孟五又是弯腰一揖,才是跟着顾宁安走进了院内。  与金家爷孙无二的是,孟五走进这安思小院,也是东张西望的看着。  只不过前二者的心境是:仙人居所竟然如此破旧朴素。  后者则是:不愧是隐世高人,竟然居住的地方如此有意境  在正堂坐下后,孟五就将自己此行去捕蛇时,遇到的事情,从头至尾讲述了一遍。  当时顾宁安给孟五留下的话便是:“死路之中寻生路。”  然后又以一个“实心圆”和一个“空心圆”表达了生死二路的距离。  孟五那一日进林子捕蛇,在密林深处,不慎被一条浑身赤红的毒蛇咬伤,仅仅是一瞬间的功夫,孟五就直接栽倒在了地上,口溢鲜血手脚抽搐。  作为一名老捕蛇人,孟五经常会在医馆等地方用一些微毒的毒蛇给自己增加对于蛇毒的“耐毒性”!  照道理来说,他体内的“耐毒性”是很高的,不应该会被咬到一口就直接失去了行动自救的能力。  可奈何那一日就是如此!  在生死弥留之际,他赫然看到自己随身携带的“拨浪鼓”,不知从何时落到了一株娇艳欲滴的红花之侧。  望着拨浪鼓上的孔洞,孟五的求生欲爆发,匍匐着朝着红花爬去。  靠近红花之后,他一口将红花整个吞了下去,当他用尽力气将红花咽下去后,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35 久违的融洽 “我估摸着我起码在林中昏睡了足有一整日的功夫!”  “醒来的时候那是饥寒交迫。”  “好在这天气暖和了,要是冬天,我估计没被毒死,也要被冻死在林子里。”  “还有,得亏先生指点,我才会心生念头去吃了那朵红花,解了那蛇毒,先生当真是神机妙算!”  说到这,孟五脸上的表情满是崇敬,他刚要起身,想着再度拜一拜顾宁安的时候,顾宁安当即一压手:“行了,还真把我当庙中神像了?”  闻声,孟五一屁股坐到了位置上,讪笑道:“实在是感谢先生的救命之恩,就想着拜一拜......”  “对了!”孟五将肩头装有百两银锭的包裹卸下,放到了顾宁安的身前的桌上打开,里头赫然摆放着十锭一般大小的银元。  “这百两银锭,是我上次算卦的卦金......之前的是定金,现在算是尾款,还请先生一定收下。”  顾宁安颔首:“嗯......摆这就行。”  看顾宁安肯收下,孟五也是欢喜的紧。  纵然百两银也是他的全部家当,但若是能与一位“仙人”结下一个善缘的话,那莫说这百两纹银,就算是万两黄金也是值得的!  “对了,先前我在来得路上见到了金老兄和他的孙儿,他们也是先生的朋友吧?”孟五岔开了话题,笑问道。  “不算朋友。”顾宁安语气冷淡,并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  一看这,孟五就知晓自己刚才被“忽悠”了,闯荡江湖那么多年的他又怎么听不出这语气中的“不喜”呢?  若真是朋友,顾先生起码会接上一句可谈的话来,而非就一句“不算朋友”来回应。  难怪刚才不敢收钱,原来是怕事情暴露,遭我报复?  孟五沉默了片刻,再度将话题引开,讲述起了自己当捕蛇人时遇到的一些稀奇之事。  谈这些事情,顾宁安倒是来了些兴趣,反正闲暇无事,与捕蛇人这种特殊职业的人聊聊,也算是有趣。  既是聊天,顾宁安主动去泡了一壶茶水,又是拿出了胡老丈晒的地瓜干出来招待孟五。  后者受宠若惊,看着顾宁安忙进忙出的样子,很想帮忙又插不上手,从而导致他显得异常局促。  不过好在,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多久,二人坐下后就是畅快的闲聊了起来。  大多数时候,孟五都是在讲述一些他捕蛇时发生的险情,时不时的他还会讲述一些入行后听闻的奇闻诡事。  诸如人首蛇身的美女蛇,护卫家宅的保家蛇等等……  二人相谈甚欢,一直将茶水从有色,喝到了没色,孟五才是离去。  在此期间,洗完了碗筷的胡适也是十分的乖巧,自己坐在院子里练习着反应能力。  直到捕蛇人离去之后,他才是去给顾宁安“展示”了一番自己的联系成果。  多日的练习,总是有效的,这孩子已经能在五个问题以内立刻做出反应了,超出五个问题则也只需要片刻的功夫去思考。  不吝口舌的夸赞了胡适一番,这孩子也是欣喜的跑回了家去。  一大清早就接待了不少客人的顾宁安长呼一口气,盘算着自己还有没有要做的事情。  思索间,有一滴雨水落到了他的脚前,低头望去,青衫入眼帘,他赫然想起,自己还欠那小马裁缝一副招牌……  ……  日落西山,天际的尽头抹上了一缕艳红的彩霞。  乐乡县的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炊烟,炒菜的香气自各家各院的门前飘荡开来。  身着一件干净素衣服的孙婆婆,将手臂上的袖套摘下,搬了一张板凳坐在院子里,等待着儿子和曾孙回来吃晚饭。  大多数时候,孙婆婆要是不出摊,家中又无人的话,她就会坐在院子里,静静的望着天空出神。  对于常人来说这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但对孙婆婆好像不算是,因为她时不时就会忘记自己对着天际出神了多久。  “太奶奶!我回来啦!”金兴旺飞快的从门外跑进来,手中提着一个荷叶纸包,直奔着孙婆婆而去。  “慢点咯!莫摔着了咯!”孙婆婆赶忙摆手。  “太奶奶你猜猜,这里头是什么?”金兴旺一脸的神秘,将东荷叶纸包提到了孙婆婆面前。  孙婆婆嗅了嗅,笑道:“是糯米藕吧?”  金兴旺点头:“我知道太奶奶爱吃,可是特地求着爷爷带我去买的喔!”  孙婆婆摸了摸金兴旺的脑袋,笑道:“兴旺真乖,赶紧去洗洗手,准备吃晚饭了。”  “娘!”后一步走进院子的金万打趣道:“你咋不叫我吃晚饭嘞?”  孙婆婆没好气的说道:“老大不小了,别整天没个正行,赶紧跟兴旺一道洗手去,记得用皂粉洗,洗干净。”  “遵命!”金万笑道。  纵然不知晓自家儿子和曾孙为何那么高兴,但只要他们高兴,孙婆婆这心间也是久违的舒畅了不少……  饭桌上,这隔了代的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相互夹菜玩笑,这种日子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了。  这里要说一句,金万的儿子儿媳,都去别县做生意了,基本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来一趟。  所以大多数时候,只有他们三口人在家。  “太奶奶,你尝尝这个糯米藕,我特意让老板多放了些甜汁呢!”金兴旺夹着一块塞满了糯米的藕片放进孙婆婆的碗中,语气贴心的宛若“小棉袄”。  孙婆婆“嗯”了一声,便是吃起曾孙儿夹的糯米藕,只吃了一口,她便是竖起大拇指道:“嗯,好吃!”  听到这,金万看时机差不多了,就是给孙儿递了一个眼神。  后者心领神会的,站起身走到了孙婆婆的身后,边帮其捏肩边说道:“太奶奶,兴旺想求您一件事情。”  “好啊,我就知道这天上不会掉馅饼。”孙婆婆笑眯眯的说道:“兴旺想让太奶奶办什么事?”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金兴旺顿了顿继续道:“太奶奶您也知道,我一直想读书来着,可县里的教书先生没有一个合我胃口的。”  “这不,近段时间,那安思小院不是回来了一个先生吗?”  “我听爷爷说,您跟他挺熟悉的,不知道您能不能帮我跟他说说,收了我这个学生?” 36 争执 金兴旺的话音落下,孙婆婆便是陷入了沉默。  等得有些焦急的金兴旺频频看向对面的爷爷,就连手上捏肩的动作也是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这时候,金万也是出言附和道:“娘,我还是头一次见兴旺那么好学想拜师,要不您老就帮帮自家曾孙?”  “顾先生,那可是高人,到时候兴旺学成了,我们老金家也算是脸上有光了!”  瞥了金万一眼,孙婆婆按住了肩头曾孙的手,将其拉到了身侧,语重心长的问道:“兴旺啊,你实话告诉奶奶,你之所以想要拜师顾先生,是不是因为他容颜不改,许是天上下凡的活神仙?”  “额…”金兴旺刚想否认,孙婆婆又是继续道:“好了,我已经知道你的想法了。”  “金万,这铁定是你的主意吧?”  知子莫若母,孙婆婆一猜就猜到了这事情的源头在于自家儿子。  金万尴尬一笑:“娘,什么都还是瞒不过您,可我这也是为了咱家好啊,这可是咱家飞黄腾达的好机会!”  “飞黄腾达?”孙婆婆语气一沉,继续道:“脚踏实地自有福报来,你总是想着投机取巧,这都投机了大半辈子了,你还不够,还非要搭上兴旺?”  噗!  金万将手边的汾酒酒塞拔开,给自己倒上满满一碗后,仰着脖一饮而尽。  哈~  金万擦了擦嘴,闷闷道:“娘,你倒是脚踏实地了,但你做了一辈子的羊羹,又做出什么名堂了?”  “到了,也攒不出一个开铺子的钱!”  孙婆婆淡淡道:“我这一辈子,做好了羊羹,吃得人都说好,那就是我的名堂,这一点你不明白,旁人也很难明白。”  “至于你说钱不钱的,起码这宅院,还有你,都是我卖羊羹的钱赚来养活的。”  “难道这还不够吗?”  哗啦~  酒花四溅,金万再度干了一杯汾酒,他自认为跟母亲说不通,所以也不想多说了。  “太奶奶!”金兴旺语气一扬,正色道:“兴旺没求你办过什么事情,只求您帮我这一次……你知道吗?那个胡痴儿都在顾先生家随意进出了。”  “那个半天打不出一个屁的痴儿,哪来的本事讨先生欢心?定然是他爷爷出面,才让胡痴儿能够跟在先生左右!”  “太奶奶,你可知早上那胡痴儿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我可不想被一个痴儿比下去,你一定要帮我啊!”  听到这,孙婆婆脸色一变:“你们已经去找过顾先生了?这架势,结果也不太好吧?”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索性也就不隐瞒的金兴旺当即将早上拜访顾宁安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  “太奶奶!你想想,能让必死之人死里逃生,动动嘴皮子就是百两银进账,这搁谁谁不想拜师?”  “如果我也学会了本事,说不定还能带着咱延年益寿,也做个长生不死的快活神仙呢!”  说话间,金兴旺脸上的表情甚是夸张,浓浓的欲望从一个十岁的孩童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孙婆婆摸了摸金兴旺的脑袋,正声道:“兴旺啊,且不说太奶奶没那么大的面子,就是有,我也不会去开这个口。”  “为何!”金兴旺脸色一变,显得极为诧异。  孙婆婆应道:“有些事情强求不得,早上你们已经失败,就证明你与顾先生没有师徒缘份……强扭的瓜不甜,你明白吗?”  金兴旺脸色骤变,高声道:“我不明白!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太奶奶,求你办这么点小事都推三阻四的!”  “你还不如那胡痴儿的爷爷管用呢!”  越说情绪越激动的金兴旺脸色涨红,他退开几步,指着摆放在一旁的烤饼炉,厉声道:“记性也不好,让你别出去摆摊也整太要跑出去,也不知道你卖那些个羊羹又能挣几个钱!”  哐啷!  烤饼炉摔到地上发出一阵脆响。  这跟了孙婆婆一辈子的烤饼炉,没有坏在炭火烧燎上,倒是毁在了自家人的手里。  “兴旺!你胡闹!”金万一拍桌子,撸起袖子朝着自家孙儿走去:“今天我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你!”  原本还因为做了错事而顿在原地的金兴旺一听这话,看着一脸弥漫的太奶奶,望着气势汹汹的爷爷,他不禁拔腿跑了出去。  许是怕被打,许是怕看到太奶奶眼中的失落,金兴旺此刻,只想逃离……  “小子,你别跑!”金万追着金兴旺就是冲了出去。  一时间,其乐融融的屋子顿时变得冷清起来,唯有一桌的残羹剩饭,一地的碎片和一位出了神的老妪……  ……  一瘸一拐的金兴旺被金万提溜着往回走。  当然,前者的瘸腿不是金万打的,而是在逃跑过程中,不慎踩空摔了一跤。  “回去给我好好给太奶奶赔不是,记住了吗?”金万的语气异常严厉。  金兴旺自知有愧,低声应道:“知道了。”  很快,金家爷孙回到了宅院内,宅院内漆黑一片,似乎孙婆婆已经睡下了。  正堂内,桌上的饭菜和地上的碎片已经被清扫了个干净,金万来到孙婆婆的屋门前,叩门道:“娘,娘你睡了吗?”  见久久没有人回应,金万当即推门就进去了。  屋内很黑,只有微弱的月光透过窗隙照进来,让金万勉强能看到自家老娘的身影。  此刻,孙婆婆正趴在桌上,桌前摆着一个用黄泥修补好的烤饼炉。  凑近之后,金万听到了微弱的鼻息声,这也让他松了一口气。  “娘,娘。”轻晃了下孙婆婆的肩膀,金万低声道:“上床上睡去吧,这桌上睡硬得慌。”  睁开眼的孙婆婆坐直了身子,浑浊的眸子中透露出满满的迷茫:“你是哪个?”  “娘!甭开玩笑了,我是你儿啊。”金万打了个哈哈道。  孙婆婆皱眉:“我儿?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这是哪儿啊?”  闻言,金万吞了口唾沫,急切道:“这是咱家啊,您不会连这都忘记了吧?”  “兴旺,兴旺!”  “这是你曾孙儿,你还记得不?”  金兴旺低着头,悻悻道:“太奶奶,我错了。”  盯着金兴旺看了一阵,孙婆婆摇了摇头:“记不得了……” 37 孙婆婆上门 岁月匆匆,眨眼已是半月过去,这天气也是一天比一天炎热起来。  在这半个月里头,顾宁安除却开头的时候做了些事情之外,其余大部分时间都在家中翻看徐城隍亲自送来的法术典籍。  本来顾宁安只是问他要了适合妖物修炼的典籍,结果人家愣是将所有的库存收藏都拿来了。  其中甚至还有关于阴阳互补之术的典籍……  翻看这些典籍的时候,顾宁安赫然发现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些法术典籍大多都很繁琐。  举个例子就是,一个普通的控水之法,明明可以一步到位,法术中却要人先日日浸泡在各种“水”之中,美其名曰为“以身感水”,听上去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在顾宁安看来实则就是走歪了路子。  一条道能走通,又何必要绕上百八十圈,再走向终点?  对比了这些法术典籍,顾宁安愈发觉得“道途”中所提到的法术才是正确的路子,只不过对抗“归寂”的红尘气一日不够,他也没打算再度翻开“道途”……  另外,在给小马裁缝重写了一个招牌之后,对方硬是要丈量一下他的鞋子尺寸,要给他做一双鞋子。  按照小马裁缝的话来说:“我爹做了衣裳,我自认目前在做衣裳上无法超越,但不代表鞋履不行。”  对方热情至极,顾宁安也不好推脱,索性就随便他去了……  再说那赵木匠,甭看这半个月过去了,他到现在还没有对那块雷劈原木下手。  毕竟顾宁安当时给出的要求只是“一切从简”,这种没有具体要求的要求才是最为磨人。  半个月的时间内,赵木匠光是样板就做了不下数十个,结果做下来却是每一个自己满意的。  期间,顾宁安去看看成果的时候,赵木匠也是啥都不说,就让他回去耐心等等。  做了数十个样板不满意的事情,还是赵柳私下告诉顾宁安的……  原本顾宁安是想给赵木匠加些钱的,毕竟这么多样板的材料都要不少银子,结果不等赵木匠拒绝,赵柳就是先行一口否决了。  对方不要银子,顾宁安也不好硬塞,就只得作罢,想着来日在其他方面补偿他们了……  将手中的典籍放下,顾宁安习惯性的想找些绿植来放松一下眼睛,结果这偌大的一个院落,愣是空空荡荡的没有半点绿意。  “看来还是要种些花草,要不这院落总看着光秃秃的。”自语了一句,顾宁安端起面前的茶杯正打算喝上一口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伴随着脚步声停下,院门也是被“笃笃笃”的敲响。  “顾先生,在家吗?”  听着那标志性的嗓音响起,顾宁安放下茶杯,快步走去开门。  门外站着三人,分别是孙婆婆,金万,还有金兴旺。  “顾先生,叨扰您了。”孙婆婆微笑道。  顾宁安看着有些奇怪的孙婆婆,双眸蒙上一层淡淡的法光,打量了对方一翻。  天地人三魂均已笼罩着浓郁阴霾,照道理来说,孙婆婆不应该再记得自己。  甚至她连自己的名字都该忘记了!  那今日孙婆婆主动上门,又是表现出熟识自己的样子……这问题就出在他的儿孙身上了。  对上了顾宁安平静的目光,金万下意识的避开,又拱手道:“顾先生好,今日又来叨扰您了。”  “顾先生好。”金兴旺也是像模像样的打了声招呼。  没有多管金家爷孙,顾宁安招呼着孙婆婆朝里走。  后头那两个也是相当识趣外加厚脸皮,自顾自的就跟了上来。  来到正堂之后,顾宁安主动给孙婆婆倒上了一杯热茶。  当他端着茶壶看向金家爷孙的时候,后者二人纷纷摆手说不用喝茶。  顾宁安望了他们一眼,就是坐到孙婆婆的对面,笑问道:“孙婆婆,今日怎么想着来找我了?”  孙婆婆微笑着说道:“顾先生,老婆子我今日来,是想麻烦先生一件事情。”  顾宁安接上话茬:“是收金兴旺为徒的事情吗?”  “哎?”孙婆婆一时语塞,余光瞥了金万一眼,便是点头道:“正是,正是…….我这曾孙,有些顽皮,但还算是机灵,不知先生可否卖老婆子我个面子,收下他?”  “若您觉得他脑子笨学不会的话,留在身边当个小书童,替您研墨做些杂事也可,您看如何?”  纵然孙婆婆说得无比流畅,但在顾宁安看来,却有一种在背诵提前写好的台词一般,再加上孙婆婆不可能记得他这一点来看。  今日的这一出戏,不用想也知道,是金家爷孙主导的。  嘭!  隶属于孙婆婆的那一缕红尘气忽然有些异动。  心有所感的顾宁安掌心一番,一缕忽明忽暗的红尘气缠于其指尖,其上阳气衰竭,阴力大盛……  孙婆婆阳寿将尽了!  顾宁安定睛看向孙婆婆的天地人三魂,只见那些附着在其三魂之上的阴霾开始迅速消退,只是眨眼的工夫,孙婆婆的天地人三魂就是清明无比,与常人无异。  此乃阳寿将尽时的回光返照,孙婆婆此时应当已经记起了一切。  唰!  一阵阴风飘入院内,只见两道身着官服的日巡游撑着一柄黑伞,站在院子内。  “顾先生,孙氏阳寿已尽,我们来带她回去。”两位日巡游在外拱手作揖,显得极为恭敬。  这声音,顾宁安能听到,临近生命尽头的孙婆婆亦是可以。  不过,听到自己阳寿已尽的消息,孙婆婆的脸上并没有半点异色。  只见孙婆婆先是看了一眼金家爷孙,又是望向了门外的两位阴司官差,最后才是将目光落到了顾宁安的身上:“顾先生,他们是来接我的吗?”  顾宁安微微颔首:“嗯……”  孙婆婆沉默了片刻,继续道:“能否通融一番,想再做一回羊羹。”  金家爷孙听着那云里雾里的对话,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却不敢插话。  “稍等。”丢下二字,顾宁安迈步走出了正堂,他望着身前的两位日巡游,拱手道:“这位孙婆婆乃是我的一位故人,不知二位巡游可否通融一番,给她些时间做份羊羹?” 38 最后一次出摊 顾宁安的身份,乐乡县阴司算是传的上下皆知。  即是真仙,又帮徐城隍解决了“大患”,算是城隍的恩人。  这乐乡县阴司上下皆知,该如何对待这位顾先生。  故而,顾宁安这一开口,两位日巡游便是齐齐作揖:“那我等去外头候着。”  “多谢。”拱手道谢后,顾宁安未曾进屋,而是冲着金万正色道:“劳你跑一趟,买些做羊羹的新鲜食材来,顺带将孙婆婆的板车器具寻摸来,可好?”  “好!好!好!”  “我这就去!我这就去!”  金万应声的同时,跌撞着朝外跑去。  纵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他隐隐间好像猜到了什么,所以才显得如此紧张。  此刻的正堂内,仅剩下了孙婆婆和金兴旺。  这只有十岁的孩童纵然再会看眼色,也是全然搞不清接下来该做什么。  孙婆婆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招了招手道:“兴旺,你过来。”  闻言,金兴旺怯生生的走了过去:“太奶奶,怎么了?”  “兴旺啊……太奶奶可全都记起来了。”  “撒谎骗人是不对的,知道了吗?”  孙婆婆摸着金兴旺的脑袋,眼神中没有些许责备之色。  金兴旺身形一颤,低声应道:“太奶奶,我错了。”  “既然知错,就跪下吧。”孙婆婆的声音很温和,脸上依旧是和善的笑容。  金兴旺有些错愕望向眼前的老人,要知道这位老人可是从不会对他说什么重话的。  今天竟然让他跪下?  “还不跪?”孙婆婆重复了一遍,那温和的语气仿佛在说“你吃了吗”?  只听扑通一声,金兴旺重重的跪倒在了孙婆婆的面前,垂首道:“太奶奶,我知错了……”  “嗯,先跪着吧。”孙婆婆摸了摸金兴旺的脑袋,继续道:“等吃羊羹了,再起来就是。”  “嗯!”明明跪在地上膝盖处传来阵阵痛感,但金兴旺却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仿佛跪这么一会,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小的惩戒了……  ……  这一日,孙婆婆的羊羹摊,开到了安思小院小院里头。  由于金万推着羊羹摊火急火燎的样子实在是太招人瞩目,不少闲来无事的邻里,都是凑到了安思小院外凑热闹。  安思小院的院门是敞开着的,外头的人可以透过门看到里头的场景。  孙婆婆作为掌勺麻利的在车板前准备着做羊羹的食材,稀奇的是,他的儿子则在一旁打着下手。  更为古怪的是,有人还瞅见,那老金家平日里最宝贝的小曾孙,竟然跪在摊位的不远处,看着像是受罚,脸上却是轻松如常。  鉴于安思小院的特殊性,大家也不敢在外头大声吵闹,只有零星的交谈声不时响起。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浓郁的羊汤香从安思小院内一直飘荡到院外,围观的乡里乡亲都是被勾得食指大动。  “爹爹,那婆婆做得汤水好香啊!”  “崽崽也想吃一碗!”  一位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扯着身侧父亲的衣袖,说了一句。  她的声音不算大,但却引起了连锁反应。  在场的大人不好意思说想吃,但还有不少的“小馋虫”不是?  若是替自家孩子要吃的,或者是买吃的,是不是就开得了口了?  于是乎,现场顿时响起了不少大人的声音,这街坊邻居的大多都吃过孙记羊羹,也自然知晓这价格。  他们之中不少人都是拿着钱,高声喊着要买一碗羊羹。  院子里,孙婆婆有些顾虑的看向了顾宁安,后者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走到了摊位前笑道:“帮我盛两份羊羹吧。“  “好…”孙婆婆应了一声,随即就是装了两碗羊汤,四张烤饼子出来。  顾宁安将其摆到了一个托盘上,朝着院子一角走去。  金家爷孙原本还以为这是顾宁安自己要吃,结果他们却看到,顾宁安走到院子一角后,又单手抽了一张木桌过去,将羊羹放下后,又是将托盘取了回来。  金家爷孙想不通,可这孙婆婆却是看明白了,顾先生这是用她的羊羹替自己多争取一些时间去了……  “金万,去跟外头的乡亲们说一声,今天这原材料不多,让他们一家人吃一碗尝尝味吧,至于羊羹钱就不要了。”孙婆婆的话音落下,金万立马跑出去重复了一遍。  外头的乡亲们听了,顿时呼声一片,有道谢的,有夸赞孙婆婆手艺的,亦有一家人中商讨着一会谁多吃一些的……  纵然时间有限,“工作量”又是大,但孙婆婆做羊羹的动作却从未出过错,始终有条不紊一丝不苟的她,仅仅只花了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就解决了院外几十人份的羊羹。  院外,附近的邻里们搬出了家里的木凳供大家坐着吃,粗粗看去这外头埋头吃羊羹的乡亲,恐怕不下百人。  一群人像是过节一般,在这安思小院外吃得热火朝天。  甚至,还有不少的人收到了消息,在朝着这里赶来。  “只剩下我们几个的份量嘞…”孙婆婆看着快要见底的羊洋,笑道:“金万,让外头的赶来的乡亲们回去吧,跟他们说声对不住…”  “哎!哎!”连应了两句,金万继续当起了传声筒,对着外头未能吃上羊羹的乡亲们作揖抱歉。  “今儿个吃不上了没事啊!可这馋虫都把咱给勾起来了,明儿个还能吃上不?”  人群中,有人高声问了一句,直接引起了连锁反应。  无论是吃上的,还是没吃上的,都在问下一次出摊是啥时候。  有些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想着白吃白喝,竟还直接要塞钱给挡在院前的金万。  金万贪财,但不代表他什么钱都收,结果他想把钱推回去都做不到,毕竟在场比他年岁大的可不少,不买他帐的,他还真没办法。  这时,孙婆婆迈步来到院门前,对着底下的乡亲们笑道:“诸位,我这孙记羊羹,尚合大家的胃口吧?”  “合!太合了!”  “俺也想吃啊!来晚一步啊!”  “孙婆婆,下次啥时候摆摊啊,还在这安思小院吗?我可给了金万定了!”  望着激动的众人,孙婆婆眼眶有些湿润,她摆了摆手道:“不摆了,不摆了,今日算是孙记羊羹最后一次出摊……” 39 孑然一身 此话一出,现场一片哗然,站在一侧的金万更是觉得如遭雷击!  身形控制不住颤抖的他,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娘,你说啥呢……这羊羹你都干一辈子了,大家都还那么想吃,你咋个,咋个能说不干,就不干了。”  孙婆婆的亲儿子都开口了,底下一众年轻的乡亲也是齐齐开口“挽留”,唯有那些个年岁与孙婆婆差不多大的,默不作声,脸上充斥着难以言喻的神色。  没有回应众人的挽留,孙婆婆只是一脸平和的冲着众人摆了摆手:“大家慢慢吃,老婆子我也有些饿了,给自己弄一碗羊羹吃吃去。”  “金万,莫愣在门口了,进来关上门,你也好久没吃过娘做的羊羹了。”  闻言,金万立马照做,跟丢了魂似的他接连几次都将门闩卡住,硬是关了好几下,才堪堪将门给掩上……  安思小院外,不少人都搞不清楚状况,不停地讨论着发生了什么,直到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出声喝止,才是让他们安静了下来……  “顾先生,饼子还要焦脆些吗?”  顾宁安笑着颔首:“老规矩就成了。”  “好…”孙婆婆应了一声,又招呼着金万收拾碗筷,准备吃饭。  后者脸色苍白,默默的做着孙婆婆吩咐下来的话。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顾宁安,孙婆婆和她的儿孙一道围坐在院中石桌前。  每人的前头都有一碗奶白色的羊汤和两张焦香四溢的烤饼子。  “好了,都动筷子吧,凉了可就不好吃了。”孙婆婆招呼了一声,众人齐齐动筷。  顾宁安如同往常一般,不紧不慢的吃着…孙婆婆吃的得也不算快,喝汤吃饼都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往下吞咽…金万吃得不快,但头却埋得很低,仿佛要将整张脸都盖进羊汤碗里头一般。  再说那金兴旺是吃得最快的,呼哧呼哧的喝汤声不断从他那边响起。  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一桌人都是将面前的羊羹给吃了个干净。  孙婆婆望向众人,笑问道:“羊羹好吃吗?”  “好吃,恐能算得上是后无来者的一道佳肴了。”顾宁安的话音落下,一旁的金万爷孙也是连忙接话。  “好吃,娘做的羊羹,天下无双!”  “太奶奶的手艺最好了!”  闻言,孙婆婆的身子缓缓靠着向椅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微笑道:“好吃就成…好吃就成……”  说到最后,孙婆婆整个人靠在了椅背上,浑身劲道松散,合上了眼睛。  望着这一幕,现场先是沉寂了半晌,随即爆发出两道声嘶力竭哀嚎!  “娘!”“太奶奶!”  金家爷孙一左一右扑倒了孙婆婆的身侧,跪在其左右,嚎啕大哭了起来。  顾宁安起身离开座位,走向院落一角。  只见那两位日巡游的身前,多出了一道略微佝偻的虚幻身影。  “我送送您?”顾宁安低声道。  孙婆婆将目光从自己的尸身上挪开,摇了摇头道:“今日已经麻烦先生许多了,老婆子我孑然一身的来,走得时候也想一个人走。”  闻言,顾宁安沉默了片刻,拱手道:“孙婆婆慢走。”  “二位巡游慢走。”  两位日巡游冲着顾宁安点头回应,将那把大黑伞遮罩住孙婆婆后,带着她穿墙而去……  安思小院外头,听到院内哀嚎的邻里乡亲,自然是明白发生了何事  人群中,有人叹息,有人抹泪,有人看着手里未曾喝干净的羊汤看了许久,随即一饮而尽……  ……  斗大的“奠”字,白烛,白灯笼,黄纸燃烧后散发出的烟熏气,充斥着整座小院。  披麻戴孝的金万跪在灵堂前,双目红肿如核桃的他时不时的拿起一些纸钱送入眼前燃着火苗的黑色大锅内。  时至深夜,前来吊唁的乡亲也全都离去了,一对同样披麻戴孝的年轻夫妇站在金万身后。  他们便是金万的儿子金洪和儿媳连双,在外乡做些小买卖,纵然他们做买卖的地方距乐乡县也不算远,但做个驴车也要三天的脚程。  这只是他们回来的脚程,还没算哪孙婆婆离世的信件送到他们手上的时间。  按正常时间来算,他们得知消息要五天,赶回乐乡县也要三天,结果这距离孙婆婆去世,才不到半天的时间,他们就赶了回来……  “爹,您要不去睡会吧,这都子时了,再这么跪着,这身子骨也吃不消。”  金洪刚说完,一旁的连双也是附和道:“是啊爹,您岁数也不小了,奶奶泉下有知,也不会想您跪坏了身子。”  “莫管我,来吊唁的乡亲,这吊唁金都记下了吗?咱丧席不办了,到时得加些给人家送回去。”金万的声音极度沙哑,就像是两张磨砂纸对着搓所发出的声音。  金洪颔首应道:“都记下了,挨家挨户的都记清楚了。”  “不对…”连双摇头道:“有一贯用细绳穿起来的二十文,没有记人姓名。”  “怎么回事?”金万皱眉道。  金洪接上妻子的话,应道:“那二十文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一般,并没有记人姓名。”  “可我们二人从刘屠户手里接手帐本的时候就核对过一遍。”  “当时是绝对没错的,这对出来的二十文,也不知是谁给的,又是何时给的……”  听到这,金万的脑海中顿时浮现了一道青衫身影,口中不断呢喃着“二十文”三个字的他,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就是对着自家儿子儿媳摆了摆手道:“那不算是吊唁金,就不用还了。”  “爹,你知道是谁?”  “可不是吊唁金,又为何要放在记账的桌边呢?”  金洪和连双一前一后的问道。  金万露出了一个复杂的表情,淡淡道:“是顾先生,那应是他付得最后一次羊羹钱。”  “把那钱给我吧。”  不明所以的金洪掏了掏袖子,取出一小贯钱,递给了跪在地上的金万。  接过那贯钱,金万望着孙婆婆的牌位,正色道:“娘,顾先生瞧不上我,但他也来看过您了,他还付了一碗羊羹的钱。”  “这钱,我没资格留,给您一道带着走吧。”  说话间,金万将那贯钱丢进了面前的黑色大锅,发出了哐啷一声脆响…… 40 以字传神 一晃七日过,孙婆婆落葬之后,金万一家四口,将老宅院用厚重的铁锁封住了大门后,便是带上行囊打算离开乐乡县。  金洪坐在一辆驴车前,驱使着驴车前进,连双带着金兴旺坐在驴车后头,唯有那金万独自一人推着做羊羹的车板,缓缓地跟在后头。  “爹,要不你还是坐驴车上来,我来推车吧?”金洪回头望了一眼,看自家来爹步子缓慢,就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满身疲意的金万摇了摇头:“不用,我自己推就成。”  知道父亲的性子,金洪也不再多劝,只是刻意放缓了驴车的行进速度,好让后头的父亲能跟上。  出县城的路有很多条,金家人本来最近的出城路不会经过安思小院。  可偏偏金万就在择道的时候,让自家儿子朝着会经过安思小院的那条路走。  “爹,哪里就是顾先生住得安思小院吗?”  知道一些事情的金洪勒停下了驴车,问了一声。  金万瞥了他一眼,探着头朝安思小院的方向张望:“嗯,也不知道顾先生在不在家。”  “爹既然想跟顾先生打声招呼,为何不直接去敲门?”  “反正时间尚早,您若是拉不下脸,那就由我来去。”  “正好我也能跟人家道个谢,毕竟若不是他又是送信,又是用仙法将我们带回来,我们也不可能赶得上奶奶落葬……”  说话间,金洪已经从驴车上翻到了地上,还不等他挪开一步,金万就是大声喝止:“别去!先生不想见我老金家的人。”  闻言,金洪顿了顿道:“可是…顾先生若真不待见我,又何必大老远跑来带我和连双赶回家呢?”  “傻小子,那是看在你奶奶的面子上!”金万无奈叹息。  “这……罢了,日后有机会再道谢也不迟。”说着,金洪重新坐回了驴车上,短鞭一挥,继续道:“我们快些赶路吧,这回去的脚程可也要个三五天呢,早些到也少受累。”  后头,金万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先走,前头的驴车动了之后。  他又是对着安思小院的方向作了一揖:“顾先生,金某走了,这孙记羊羹的车摊我也带走了,我打算出去承接我娘的本事,卖羊羹去。”  “这投机倒把的事儿啊,咱不干了。”  “不过您放心,这孙记的招牌我是不会用的,免得砸了我娘经营了一辈子的招牌……”  “不过,倘若有一日,我敢回到这乐乡县了,还望先生一定来尝尝我做的羊羹……看看我那时的手艺,能否担得起孙记羊羹的招牌…….”  言罢,金万两手握紧了车板的把手,一使劲儿追着前头的驴车而去……  安思小院内,顾宁安望着手心那缕新生的红尘气,淡淡道:“若有哪一日,我会来尝尝的。”  ……  啪!  顾宁安放下毛笔,双手拿起面前的宣纸轻轻挥了挥,纸面上上有些湿濡的字迹立马变得干洁起来。  宣纸上撰写的,乃是顾宁安精炼了徐城隍送来的修炼法典中的精华部分,将其简化后又加入了自身一些想法,所著成的一册法典。  此册法典被其命名为“少阳感应篇”,是专门为红尾鱼和胡适准备的。  它并非是一门攻伐类型的法术,其更多的作用,是帮助红尾鱼和胡适感应天地间的少阳之力。  前者为河中精怪,属阴,研习此篇可助其炼化横骨,更进一步;后者先天阴盛,阳内敛,即使不修炼,只要每日读上几个时辰,那体内的少阴少阳之力便会逐渐平衡,最终解决其身体上的某些缺陷  笃~笃~笃!  申时一刻,敲门声准时响起。  顾宁安坐在石桌前,淡淡道:“推门进来吧,没锁。”  伴随着老旧合叶的开合声响起,只推开了一条不大的缝侧身进来的胡适,将门合起后,就是快步来到了顾宁安的身前,恭敬的说了一声:“顾先生好。”  看对方这贼头贼脑的样子,顾宁安笑了笑道:“怎得了?后头还有人追你啊?”  “嘿嘿...”胡适干笑了两声,应道:“爷爷,爷爷不信是您让我来找你的,他非以为我是要跑出去玩......”  “我是乘他不注意的时候,跑出来的。”  “这......那你让他跟着来不就是了?”顾宁安无奈笑道。  一听这话,胡适愣了愣道:“哎...好像是这个道理,那我再回去把他带来。”  “行了行了,还不够你折腾的......”顾宁安摆手的同时,将桌面上的“少阴感应篇”递了出来:“这篇文章,你每日去找红尾鱼玩的时候,就念给它听,每日念上一十九遍就够了。”  结果宣纸的胡适还没看纸上的内容,就是应道:“不...不识字......”  顾宁安笑着指了指纸上的内容:“你没看怎么知道不识?”  闻言,胡适赶忙低下头去看,这不看不知道,一看之下,他赫然发现,明明眼睛不认识的东西,脑子却能够明白纸上的字是什么意思。  如此的神奇的现象,让胡适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表现得极为不敢置信。  “天地初始化三元,浊气上升,清气下降......”不知不觉间,胡适字正腔圆的念诵起眼前的法典,中间没有丝毫的停顿,仿佛他反应慢的症状,已经全然消失了。  然而,这其实并非是眼前法典有奇效,毕竟再好的法典也不可能让人看了一眼,不加以感悟研习,就能获得多大的收获。  胡适之所以不识字,却能看懂,又能朗读......全然是因为宣纸上倾注着顾宁安的神意,此等以字传神之法,可是相当费心神和法力的,要不然顾宁安也不至于准备了那么久,在心中打好了腹稿之后,才一口气将其写出。  “先生......我识字了!”念完一遍之后我,胡适的脸上露出了兴奋之色:“我要去跟红尾鱼念书!”  顾宁安颔首:“去吧。”  “嗯!”胡适用力点了点头,顿了片刻说了句“先生回见”,才是噔噔噔的跑出了安思小院 41 八丈河上风波起 皎洁的月牙儿,倒映在清澈的河面上,河水潺潺,引得河面上的月儿一阵晃动。  位于河中央的一块巨石上,胡适盘腿而坐,双手捧着一张宣纸徐徐念诵着。  在其身前,一条硕大的红尾鱼漂浮在水面上,时不时的吐出几颗气泡,来应和胡适所念的法典。  待胡适念诵至第一十八遍的时候,红尾鱼直觉得喉口一阵酥痒,忍不住扭动了一下身子的的他,掀起了层层水花,朝着两岸拍溅而去  水花四溅之下,生怕手中宣纸被打湿的胡适赶忙站起身,由于巨石染水湿滑无比,他险些没站稳就要跌入水中。  “孽畜,休得行凶!”一道厉喝传来的同时,八丈河畔,一连浮现十道体态高大,身着官服之人。  十人之中,有九人官服一致,其中站于最前,身材体型也是最为高大的哪一个,穿着的官服品级,要明显高于其他九人。  十人一经出现,浓郁的香火气就是弥漫开来。  一道神光自为首之人手中激射而出,直奔红尾鱼腹部而去!  受惊的红尾鱼连忙潜入水底,呆愣的胡适也被吓得顿在了巨石之上,一动不动。  啪!  就在神光即将射入水底之际,人群中的徐城隍赫然出手,拦截在那道神光前的同时,大手一挥,将其拍灭。  只听嘭的一声,悬立于水面上的徐城隍倒退了几步,才是堪堪卸掉了劲力。  “徐城隍,你这是做甚?”  见自己的下属竟然阻挡了自己的攻势,灵佑侯虽然没再出手,但余下的八县城隍却是纷纷散开,围成了一个包围圈,将潜入河底的红尾鱼给包围了起来。  徐城隍拱手应道:“回禀灵佑侯,此鱼虽为精怪,但救人不少,身怀功德之力,还望莫要随意打杀了它。”  闻言,面容威严的灵佑侯沉声道:“先前它凶性大发,险些让那孩童落水,纵其身怀功德之力,也不能保证它以后不害人。”  “这......说出来灵佑侯可能不信.......”徐城隍欲言又止,一咬牙才是开口道:“其实这孩子和这红尾鱼是朋友,他们几乎每一晚都会在此地玩耍......这河中巨石亦是红尾鱼为了方便二人玩耍也搬运来此......”  听到这样的回答,在场的一众城隍皆是觉得滑稽无比!  人怎么可能与妖成了朋友?  更何况那人,还是个稚童!  感受到周遭传来的那些怀疑的目光,徐城隍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连连解释:“灵佑侯,徐某绝不会妄言。”  见状,灵佑侯一对充满神光的眸子扫向河底,在打量了一阵后才是开口道:“不管如何,以它的修为体型已经不适合再待在这八丈河中了。”  “不杀它可以,但还是将其摄入更大的江河吧。”  此话一出,围笼在四周的县城隍纷纷祭出透着寒光的锁链,仿佛只要灵佑侯一开口,他们就会立刻出手将红尾鱼制服!  “住手!”一声尖锐到破音的喊叫自胡适的口中发出!  此声一处,在场的十位城隍皆是一怔,满怀惊诧的望向了胡适。  他们可都是阴司鬼神,常人自是无法看到他们的!  可问题是那稚童,分明就是直勾勾的望着灵佑侯等人喊出的那句“住手”!  “你能看到我们?”灵佑侯望向胡适,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然而,圆脸涨红的胡适因为生气而根本反应不过来,隔了许久都没能做出回应。  这时,徐城隍做出解释道:“这稚童名为胡适......在乡里被称为胡痴儿......”  听到这话,一众城隍方才交流了起来。  “徐城隍怎得不早些说,我刚才尚以为这稚童真看到我等了。”  “是啊,若是个痴儿说了句住手,倒是在情理之中。”  “话虽如此,不过我看他的眼神,总感觉还是有些怪异的......”  许是那一句“痴儿”刺激到了胡适,这呆愣了许久的胡适再度开口:“你们才是痴儿!先生说了,我只是反应慢!”  唰!  一道道炙热的目光锁定了立定于巨石上的胡适。  若是先前是误会,但到了这时候,他们即使不明白是为何,但他们也完全可以确定,胡适是能够看到,听到他们说话的。  常人不可见闻鬼神,能见鬼神者,必有蹊跷!  一时间,那本是“受害者”的胡适,立刻让众城隍生出警惕之心。  场中,修为阅历最高的襄州城隍灵佑侯发现了胡适手中的宣纸。  那张宣纸若不细看,就是普通的一张白纸,但若是瞩目静观,竟能从其上看到莹莹之光!  “孩子,你手里的纸是什么?”灵佑侯问了一句,众城隍的注意力也是集中到了胡适手中的宣纸之上。  哗啦!  胡适立马将手中的宣纸塞进了怀里,一副生怕一众城隍要跟他抢宣纸的样子。  见状,灵佑侯有些无奈的苦笑道:“孩子莫怕,我等皆是城隍,城隍庙你去过吗?庙里的神像就是我等。”  徐城隍也是转向面朝胡适,出言道:“胡适,你肯定见过我,你爷爷在你尚在襁褓的时候,就经常带你来庙中祈福......你可还记得?”  胡适先是扫了一圈周遭的城隍,又是看向了站在水面上的徐城隍。  对于徐城隍,他的敌意要小很多,毕竟刚才徐城隍出手救红尾鱼的动作,他也是看在眼里的。  在这么仔细的一观察,他还真就发现,眼前身材高大穿着官服的人,还真跟城隍庙里的城隍神像长得一模一样。  “城隍老爷...可你们为什么要伤害红尾鱼!”胡适顿了半天,继续道:“它是我的朋友,你们不许伤害它!”  此话一出,还真就印证了先前徐城隍的话。  合着这稚童还真就是跟妖鱼做了朋友。  不过,一个凡人孩童的言论,并不能改变灵佑侯的心思。  一是一,二是二,这红尾鱼不适合在八丈河生存是事实,既然该把他摄走,那就决不能留情。  望到灵佑侯的表情,熟悉自家上司的徐城隍反应过来,这红尾鱼还跟他们此行要拜访的顾先生有渊源!  于是乎,他就是在灵佑侯开口前,抢先道:“灵佑侯,徐某这才想起,之前与顾先生交谈时,他与我也聊到这红尾鱼。”  “当时他还向我讨要了妖物的修炼法典,就是为了给这红尾鱼的。” 42 清风灭焰 顾先生的大名,在来的路上,一众城隍就已经从徐城隍的口中了解了不少。  只不过没想到的是,这河中妖鱼,竟然能与那般真仙级的人物搭上关系。  而就“求法于鱼”来看,这关系似乎还不浅……  这么一来,饶是灵佑侯都是沉默了。  毕竟他们这次前来,是有求于人,若是上来就因为一条妖鱼就得罪了人家,那别说麻烦人家帮忙消除魔焰。  人家会不会反手教训教训你,都是一个问题!  为了规矩,得罪一个可能是“真仙”的存在,显然是不值当的。  一念至此,灵佑侯正打算开口之际,那憋了许久的胡适再度开口:“我手里的纸也是顾先生给得,是他来让我念给红尾鱼听得!”  “先生是仙人,能耐大得很!”  “你们要是敢欺负红尾鱼,他肯定饶不了你们!”  听到一个稚童放出的狠话,在场的县城隍都是有些尴尬。  这话就相当于直接将灵佑侯顶在了杠头上。  若是灵佑侯硬讲规矩要动这红尾鱼,那就得罪素未谋面的顾先生。  但若是不动手的话,这稚童的话又是太过“耿直”,就好像是灵佑侯屈服于“拳头大”的顾先生了一般……  一众城隍悄然收起了手中的锁链,默不作声的垂首呆站,这种时候,能不趟浑水,自然是不淌得好……  这时候,作为乐乡县本地阴司主神的徐城隍自然是摘不出去的。  他思索了半天,才是给自家上司递出一个台阶:“童言无忌,童言无忌……灵佑侯的想法先前顾先生也有提过,不如到时候我等见了顾先生后,再商谈一番,何时将这红尾鱼送走的事情?”  “也好。”说着,灵佑侯再度望向了河底,淡淡道:“看好这孩子,若是他出了什么岔子,我定让你尝尝炼魂鞭的厉害!”  啵~啵~啵!  “知...道...了!”三枚水泡从水底升起后,也是带来了红尾鱼战栗的话语。  哗!  灵佑侯一挥袖袍,淡淡道:“走了。”  很快,一众县城隍便是快速飞掠,跟上了自家上司的脚步……  在他们离去之后又是过了一会,胡适才是匍匐在地上,小声冲着河底喊道:“大鱼,他们走了,你快上来,还有一遍没给你念完呢。”  咕噜~咕噜~咕噜!  巨石旁冒出一阵细密的水泡,红尾鱼的脑袋一点点探出了水面……  ……  “哎?那里怎得有一道法光?”沉默了许久的灵佑侯突然驻足,转头望向了在身侧带路的徐城隍。  众人顺着灵佑侯所指的方向望去,赫然发现在这漆黑的夜晚,有一户人家的门口,闪烁着淡淡的法光。  徐城隍一听这话,先是心头一紧,随即反应过来那地是何处后,就是赶忙拱手解释道:“哪里是一户裁缝铺子,其中的老裁缝曾给顾先生做过两件衣裳。”  “那法光应是顾先生给裁缝铺留下的题字所发出的。”  “顾先生的字?”灵佑侯顿了顿,笑道:“既然都路过了,那就去看看吧。”  这顶头上司都发话了,底下自然是没有反对的声音,毕竟谁也不想这时候站出来替徐城隍分担火力。  另外,大家也很好奇,一位真仙级人物所书写的字,究竟有何神异之处……  夜已深,这裁缝铺周遭黑漆漆的一片,唯独那裁缝铺的窗户上,还透着摇曳的烛光。  裁缝马名才,正拿着一个纳鞋底的粗针,靠着烛光小心地走着针线。  窗外,灵佑侯等人尚且未靠近那裁缝铺太多,就赫然发现,那裁缝铺的招牌闪烁了一下,那一刻玄奥的法光似是一对充满“审视”意味的双目,将他们里里外外“看”了个遍。  只不过是片刻之后,那法光便是黯淡了下去。  刚才被法光笼罩的那一刻,在场的所有城隍都感觉心头一凛。  在场的好歹都是一方正统鬼神,结果在那法光面前,就好像是三岁稚童,面对那窥视扫过,根本没有半点阻隔的能力。  甚至连灵佑侯都是如此!  “顾先生的修为,果然非同凡响……”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灵佑侯望向屋内正在缝制鞋底的马明才,笑道:“能得如此仙缘,与平日行善也脱不了干系。”  徐城隍拱手道:“灵佑侯明察,这老马裁缝和小马裁缝都好行善事……老马裁缝的阴寿都堪比一些捉贼无数的名捕了......”  “嗯……”灵佑侯点了点头,再度深深地看了那裁缝铺的招牌一眼后,就是大手一挥,示意众人该走了。  就在一众城隍转身之际,裁缝铺招牌上的三个大字陡然法光大作!  呼~呼~呼!  一阵清凉的风席卷而过,吹得一众城隍身上的官袍猎猎作响!  清风临身,让一众城隍直觉得周身清爽无比,那被魔焰侵蚀的燥闷,仿佛被这一阵风给吹散了。  “我身上的魔焰,被这风,吹熄了!”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一众没反应过来的城隍纷纷检查自身。  “我也是!”  “那阵法风源自裁缝铺的招牌!”  “清风灭焰,不愧为当世真仙!”  突如其来的惊喜,让一众县城隍忘记了谨言慎行,一个个都是毫不吝啬的表达着对顾宁安的钦佩之情。  “咳咳!”徐城隍清了清嗓子,似乎是在提醒一众县城隍,这灵佑侯还没发话呢,甭一个劲儿的夸赞人家……  在场的,哪一个不是深谙人情世故之辈?  先前的激动,不过是短暂的失态,徐城隍这两声咳嗽,也是提醒了他们,让他们注意到,那灵佑侯可还定在原地,一言不发呢……  纷纷朝着徐城隍投去一个“感谢”的眼神后,一众城隍纷纷“偃旗息鼓”小心的打量着上司的神情。  片刻之后,灵佑侯看了看在场下属的表情,不由得苦笑道:“诸位怎么不夸赞了?”  此话一出,众人心头一凛,顿时懊恼先前有些得意忘形。  “徐城隍。”见众人无言,灵佑侯又是看向了身侧的徐城隍淡淡道:“你刚才咳嗽什么?”  眉心狂跳的徐城隍讪笑道:“被风呛着嗓子了…….” 43 子时种桔 这理由对于人来说,尚说得过去......但在场的那可都是鬼神,鬼神能被风呛着嗓子,这不扯淡呢么!  “灵佑侯,要不我等还是抓紧去拜访顾先生吧,这夜深了,恐怕再晚些,已是有些不礼。”  “对对对,依某之见,也是尽快前去的好。”  有两位城隍见徐城隍窘迫,心念着“先前之恩”,也是出言帮忙岔开话题。  灵佑侯又不是傻子,他哪能看不出来,这底下之人,一个个的都生怕他八丈河畔,因为一个稚童之言,而记恨上了顾先生?  问题是,他从头至尾都没那么想过。  本来还不想解释的,结果这群城隍一个个妄加揣测,整得好像他还真成了那种“小心眼”之辈!  “诸位,我得跟你们说一下,我并未因八丈河之事而对顾先生有何意见。”  “你们也不要再表现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般。”  “莫到时候真见了顾先生,让人觉得,我等鬼神皆是那心眼格局极小之辈。”  言罢,灵佑侯冲着那裁缝铺的招牌拱手一揖后,就是大步离去。  见此情形,一众县城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照着自家上司的样子拜了拜裁缝铺招牌之后,也是快步跟了上去。  ......亥时三刻,照常来说,这个时候的顾宁安,早已放空灵台,梦见周公了。  今日倒也是巧合,他早上出门逛早集的时候,突然想起自己要在安思小院里头弄些绿植的计划。  然而,他在早集上没遇到心仪的绿植种子,倒是从拨浪鼓小贩郑德的手里,拿了几颗酸掉牙的金桔回来。  在看到这个月份有金桔的时候,顾宁安是极为意外的,毕竟那可是秋冬季节才会成熟的果实。  此世的凡世又不是后世那种,可以将水果冷链保存起来,一年中任何一个时间段,都能吃到反季水果的世界。  能在郑德的手中,看到这还算新鲜的反季水果,也是多了几分稀奇之意。  那郑德见了顾宁安好奇,倒是也不卖关子,直接就讲述了一番这金桔的来历。  原来,是他的娘子怀有身孕了,就特别想吃极酸的果子。  可奈何酸果谁会摆出来卖?  一筹莫展之际,恰逢那捕蛇人孟五前来寻他。  捕蛇人一来是来问他顾宁安在哪,二来则是想给他送五两银子,作为当时郑德极力给他“推销”顾宁安算卦本事的报酬。  当时的郑德已然听说了,当时与自己一道摆摊的先生,可能是个仙人,故而他自然也听说了顾宁安就住在那安思小院。  因此呢,捕蛇人那一日会寻摸到安思小院去,也全然是因为郑德指了个大概的方向。  只不过,那五两银子,郑德非不肯收,毕竟在他看来,自己当时是帮顾宁安推销,这属于友人之间的互帮互助。  阴差阳错救了孟五的命呢,也纯属是巧合间做了件好事。  算是给自家娘子和未出世的孩子积德,所以那五两银子是绝对不肯收下。  捕蛇人孟五属于是那种,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江湖人性子,郑德不肯收钱,总让他感觉有些亏钱,就跟这位掰扯了大半个时辰。  掰扯的过程中,捕蛇人也知晓了郑德娘子想吃极酸的鲜果,而他又弄不到的事情。  恰好捕蛇人在哪差点死掉的林中,发现了一棵野金桔树,当时他醒来之后饥寒交迫,身边没有吃食的他,硬着头皮吃着那酸掉牙的金桔,靠着酸的刺激和汁液的补充,才走出了林子。  出了林子,他也一直没丢那摘了一背囊的果子,就将其带在了身边。  这不,见郑德需要,捕蛇人就将那包果子全送给他了。  原本郑德还想付账来着,结果那捕蛇人腿脚是真利索,丢下果子就跑了,郑德追出去没几步就见不到人了  这不,收下了果子的郑德将果子带回家,他娘子吃得是不亦乐乎,他自己吃了一个,酸得直流口水。  孕期的妇人呢,口味总是在变化的,好吃酸果的劲儿过去了,但金桔还未吃完,不愿浪费的郑德就只能将其带到摊位前,用来“提神”。  听完郑德所述的来龙去脉,顾宁安当场就讨要了几颗金桔回来。  一来是想尝尝这果子究竟有多酸,二来则是想试着取其籽,来栽一颗金桔树在院中......此刻,顾宁安在院子里席地而坐,在他的身前,被挖开了一个长三尺深三尺的圆洞,洞旁和摆放着一些湿润的泥土和一柄木橇。  顾宁安右手掌心握着五颗黄豆大小的金桔籽,等待着子时的到来。  子时乃是一日中阴气最盛的时候,金桔成熟在秋冬,乃阴季之果,然而现在临夏,正是阳火之力趋于旺盛的时候,为了这金桔树能顺利的生长,顾宁安才挑选在子时种下金桔籽。  眼看着时辰将至,安思校园外,突然多出了一行来访之“人”。  笃~笃~笃!  伴随着轻微的敲门声落下,门外响起了一道老翁的说话声:“襄州城隍邱正翁,携九县城隍,求见顾先生。”  襄州城隍?  那可是襄州最大的阴司鬼神了!  想必对方前来,是为了那魔焰之事......顾宁安站起身,将门打开后,冲着众人打了声招呼,引着众人入院后,又是回到了那土坑前,笑道:“诸位城隍大人且稍等,顾某这种完了桔种,在招呼各位。”  见顾宁安有事,灵佑侯也是不急,便坐在后头,等待着顾宁安将手头的事情做完。  在灵佑侯的身后,一众县城隍因为位置不够而站着,他们纷纷朝着徐城隍投去了疑惑的眼神。  毕竟徐城隍可是说过,顾宁安虽为真仙,但平易近人的。  怎得灵佑侯都如此恭敬“求见”了,对方放了人进来,却又要种什么桔种?  毕竟,在他们看来啊,这顾宁安一定是知晓他们一行鬼神来了这乐乡县的,不然的话,那裁缝铺上的“字”,为何直接就清除了他们身上的魔焰?  又不是攻伐类型的法术,怎么可能不用人为催动,就能助人呢? 44 令鬼神“难安”的小院 实话说,这群城隍还真就是“冤枉”了顾宁安,后者在不主动感知推演的情况下,压根就不知道裁缝铺招牌上的法力被激发,他自然也不知道这群鬼神会挑选在大晚上的时候来寻他。  裁缝铺上的法字经过他的改良之后,其中蕴藏的法力和效用都是之前的几何倍不止。  之前这“字”就由识“人”之力,那如今亦是如此。  法字在窥视了在场城隍之后,自然是发现了带有浓郁戾气的魔焰。  法字在确定一众鬼神身上带有正统香火之力后,就是自主激发,将魔焰清除。  当然,这绝不代表这“法字”有独立的意识。  通俗点说,就是当时顾宁安所留下的法力中,留下了其清除隐患,不种“恶因”的想法,所以“法字”认为魔焰有恶因,自然就被激发而出,将其清除。  这么一来一去的,爱往深处想的城隍们,自然就误认为我,在八丈河畔发生的事情,引得顾宁安不高兴了。  对方不愿当面帮城隍们解决魔焰的问题,就直接用法字上的法力替他们灭除了魔焰。  可这事儿还没过去,顾宁安才会整出这“夜半种桔”的事儿来,将他们晾在一边,算是给一个小小的“教训”?  一方是州城隍也是顶头上司,一方是真仙级人物,二者那“素未谋面”时,结下的“梁子”,可不是他们这种县城隍能插手的。  想明白这一点,一众城隍也不去看当地的徐城隍了,他们不是打量着这简朴的小院,就是暗中观察着顾宁安的背影。  另一边,灵佑侯可没去管自己那些个“爱瞎想”的下属,他倒是不认为顾宁安这种存在,会因为那点小事情,就给他们来个下马威。  若他真那么计较,又怎么会早早地就解决他们身上的魔焰困扰呢?  在他看来,这真仙夜半种桔树,定然是生平难见的奇景,说不得看了之后,还能对道法有些感悟提升。  此等难得的机会,可谓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了  子时一至,顾宁安当即将手中的五颗金桔种子放入了深坑,抄起一侧的木橇,将润泽的泥土熟练的填进坑中。  没多久的功夫,那凹陷的圆洞就被润泽的泥土给填平,顾宁安又朝上撒了些水后,就是将木橇往地上一摆,起身冲着身后众城隍拱手道:“诸位久等了。”  一众县城隍见到这平平无奇的播种场景,愈发笃定心中猜想,这绝对是真仙给得“教训”。  灵佑侯看了这一幕则是自觉修行尚浅,竟完全看不到一点法光浮现  “外头这石椅不够,我去给诸位搬些椅子,泡壶茶水来,诸位且再等等。”  见在场的只有一个州城隍坐着,其余人都大眼瞪小眼的看着自己,顾宁安让人等了那么久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冲着众人说了一句的他,就是忙活了起来。  不等众人反应,顾宁安已经端着两张长条木板凳走了出来,行至一众站着的城隍跟前后,他将板凳放下,看了一眼众人的数量,笑道:“还差两张,我再去搬两张来。”  “咳咳!”  这一声咳嗽啊,是灵佑侯发出的,一众站着的县城隍纷纷明白这一声咳嗽中所包含的意思:你们疯了?让真仙给你们搬座位?在这么下去,是不是改天我还要给你们清理香案了?  “我们自己来!自己来!”  “哎,我去搬,我去搬!”  “最近香火吃得太饱,我站会就成!”  一时间,在场的城隍齐齐开口,七嘴八舌的样子,一点儿都不像是管理一方的正统鬼神。  “我搬来了!”只见那徐城隍一手提着一把长条板凳,来到众人身侧。  现场安静了片刻,随即那徐城隍又是收获了一众赞誉的目光  顾宁安眼神古怪的看了众鬼神一眼,随即朝着伙房走去:“我去泡茶来,诸位稍等。”  这一回,灵佑侯没有咳嗽,众城隍也就在坐下后,也就没有上赶着去帮忙。  搬椅子和泡茶,二者概念可不相同。  前者理应是“下”与“上”搬,没有“上”与“下”搬的道理。  而后者则是体现了“上”的待客之道,这再去帮忙,反而容易越帮越忙。  不多时,众人围坐的石桌前,摆上了一杯杯冒着浓郁茶香的“愿回春”。  顾宁安先前未曾细看,可这坐下端茶寒暄了几句之后,才是发现,这眼前众人身上,已无半点魔焰燃烧。  想来是他们自己找到了解决的法子......顾宁安笑问道:“不知诸位城隍大人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闻言,灵佑侯先是一愣,随即拱手笑道:“我等前来,特地是为了拜谢先生替我等解除魔焰侵扰之苦。”  灵佑侯话音刚落,一众县城隍齐声拜谢:“多谢顾先生!”  “诸位且慢!”一头雾水的顾宁安抬手道:“要说徐城隍的魔焰是我先前熄灭,可这剩下几位城隍大人的,应是与我无关吧?”  望着顾宁安一脸不知情的样子,灵佑侯顿了顿,随即笑道:“敢问顾先生,那裁缝铺门口的好手艺三个字,是否出自您之手?”  顾宁安颔首:“是。”  “那便对了。”灵佑侯挥手示意起身的众城隍坐下的同时,解释道:“先前我等偶见那裁缝铺前有法光闪烁,得知那是出自先生的之手,就特去一观。”  “这字当真是铁画银钩,苍劲有力......正当我等打算离开之际,先生的法字酿出一股清风,吹熄了我等身上的魔焰。”  “我等亦知先生谦逊,但先生助我等清除顽疾是真,还望先生莫要推诿。”  听到这里,顾宁安才是明白,原来是自己不久前留下的法字起了作用。  “原来如此,不过我先前确实不知,只是那法字许是感应到了诸位身上的魔焰......抱着种善因的念头,才自主激发熄灭了魔焰。”  “想来也是诸位身怀正统香火功德之力,才可得那法字相助。”  事情该如何就如何,不是顾宁安主动去做的事情,他也不愿揽功,就是开口解释了一番。  殊不知,这番话真是让一众城隍愈发觉得眼前的青衫先生修为之深不可测 45 一夜破土 现场沉寂了半晌,最先回过神来的灵佑侯一脸认真的拱手道:“先生法术之玄妙,当真令某折服。”  顾宁安笑着做了个请用茶的动作,继续道:“灵佑侯过奖了。”  “绝非恭维之言。”灵佑侯端起茶水,用力一嗅,一道细微的白烟便是钻进其粗大的鼻腔,放下茶杯,其面含笑意道:“顾先生这茶真是不错……对了,在下还有一事想要与先生商量。”  “但说无妨。”顾宁安笑道。  灵佑侯点头应道:“邱某快人快语,若有得罪先生之处,还望海涵。”  一听这话,众城隍都是知晓,这自家上司是要说那妖鱼之事了,故而,他们一个个的都是下意识的坐直了身子。  见状,顾宁安颔首:“灵佑侯安心讲就是。”  “八丈河中有一妖鱼,鱼身庞大,稍有翻腾就能搅得河水连乱流激荡…….吾知其行过善,身怀功德之力,又与先生有些渊源。”  “但这妖就是妖,若某一日凶性大发,恐怕会让这乐乡县的百姓遭了殃。”  “邱某的意思是,将其摄入更大的江河湖海,那襄江就是一处不错的去处……先生意下如何?”  对于灵佑侯的想法,顾宁安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城隍的职责之一,便是护佑阳间百姓,不受妖物邪祟侵扰。  故而,他对于红尾鱼有先天的警惕心是完全合理的。  不过这红尾鱼光长个,法术修为估计除了吐泡泡也没什么的太多的本事。  毕竟连横骨都未曾炼化的情况下,你都不能完全定义它是“精怪”。  就是之前老马裁缝遇到的那个黄皮子,都能轻松的解决红尾鱼。  襄江作为这襄州第一大江,其中水中妖族凶物千千万,红尾鱼这种“肉多又弱”的存在过去,基本没多久就可能会成为“盘中餐”。  这也是顾宁安寻思着帮助其炼化横骨的原因。  “灵佑侯所顾忌之事,顾某可以理解……我本也有将其送入更大江河湖海的想法,但奈何其太弱,若是贸然送之,无异于害它性命。”  说到这,顾宁安顿了顿继续道:“不若待其炼化横骨,顾某定亲自督其进入襄江流域,如何?”  闻言,灵佑侯没有犹豫,就是颔首应道:“就依先生说的办。”  这一下,可将先前脑补了各种争执桥段的县城隍们给惊呆了。  他们没想到,顾宁安不过三两句话,就让灵佑侯改变了心思。  要说是折服于修为的话,众人心觉不然,毕竟就算州城隍对付不了真仙级的人物,那上头还有“府城隍”,“都城隍”乃至那管理大乾天下阴司的京畿城隍——“明灵王”在哪摆着呢!  若是真把那位请出来了,恐怕弱一点的真仙级存在,只能“抱头鼠窜”。  当然,在一般情况下,是请不动上面的人物就是了……  所以说,一众县城隍看来,定然是顾先生的气度,让灵佑侯相信,八丈河内的妖鱼不会造成什么后患,而非是因为对方的修为实力……  见这事情能如此顺利的说开,最高兴的当数这乐乡县的徐城隍,毕竟无论是红尾鱼,还是眼前这位顾先生可都是他属地的存在,若是顾宁安真与他的上司闹的不愉快,那他夹在中间可也是难受无比……  眼神无意间扫过徐城隍,顾宁安突然想到了那位令眼前一众城隍吃瘪的真魔。  故而,他也是开口问道:“上次顾某听徐城隍说,那逃窜的真魔恐会再次回归,不知现在可有其下落?”  “哎……”灵佑侯长叹一声,继续道:“那真魔自打上次我等围猎失败后就销声匿迹了,我特意去寻了府城隍推演,也是没有半点头绪。”  “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加强提防了……”  顾宁安颔首:“若是有需要顾某相助的地方,灵佑侯让徐城隍知会一声就行。”  “先生愿意相助,那是再好不过!”灵佑侯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惊喜之色,他没想到,顾宁安竟然愿意帮忙。  毕竟依照顾宁安熄灭魔焰的手段来看,他的实力起码是在哪位真魔之上的。  若顾宁安不出手,那恐怕那位真魔也不会脑子不好使,去主动招惹对方。  是个生灵就知趋吉避凶,何况于一位真魔?  顾宁安笑道:“应该做的。”  见顾宁安坦诚诚恳的样子,灵佑侯愈发觉得自己的运道是真不错的,原来令他焦头烂额的事情,如今仿佛已经迎刃而解……  故而,他与顾宁安交谈起来,也是愈发的随意,对于顾宁安提出的一些问题,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原本他们畅谈了一阵后,灵佑侯打算早些离去,免得耽误顾宁安休息的。  谁知后者说,要守着时辰,每隔一个时辰,给那桔树浇一次水,一直要到卯时方得作罢。  见还有时间,又好奇这浇完了水后会发生如何神异之事。  灵佑侯也是带着众城隍留下来,多喝了几杯茶水……  眼看着茶水续了一杯又一杯,这天色也在由墨黑慢慢泛浅。  “差不多是最后一次浇水了。”说话间,顾宁安行至树种旁,提起装满了水的水桶,徐徐倒下。  众城隍惊奇的发现,那浇水浇了一晚上的泥地,倒是越发干燥了起来,完全看不出半点湿濡的痕迹。  现在这最后一次浇水更是夸张,那清澈的井水流入土中眨眼的功夫就被吸收了个干净,仿佛是埋在底下的种子将水给喝了个精光一般。  啪嗒!  一桶水到完,顾宁放下水桶,静望着其浇水的位置。  嘎啦~嘎啦!  细微的破土声响起,一棵男人手臂粗细的树苗竟破土而出,直长到了一米高才停下……  任凭谁也无法想到,子时才种入土中的橘种,一夜过去,竟已破土而出,成了一颗树苗…… 46 红烧肉 “一夜树种破土成树!”  “妙法!妙法!”  “顾先生之法,当真神异无比!”  灵佑侯的惊叹声响起,顾宁安回首笑道:“我其实也没想到,它会长得那么快。”  灵佑侯只当这是顾宁安的谦虚之言,也就并未多说什么。眼看已无他事,灵佑侯便是拱手笑道:“今日与顾先生畅谈甚欢,改日若是顾先生去了襄州郡,一定要来做客。”  听出对方要走的意思,顾宁安也是拱手回应:“有机会,一定去叨扰灵佑侯。”  “说什么叨扰。”灵佑侯摆了摆手,招呼着众人离开:“顾先生请留步,我等自行离去便可。”  闻言,顾宁安相送至院门处,就是驻足抱拳:“诸位慢走。”  不多时,走出安思小院的一众城隍身行逐渐变透明,最终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  而顾宁安则是关上了院门,回到那株金桔树苗旁,细细打量起这一夜破土的奇树。  子时种籽,浇水至卯时这一点,完全是顾宁安从道途上所描述的书中人物的经历所复刻的。  书中之人,偶遇一粒自飞禽落下的树种,就是依照此法种植,结果第二日那树木变成了参天大树,似有百年树龄。顾宁安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种得这金桔树,结果没想这竟真的能成。  “道途,道途……”  “你所记载之法,均可灵验,可又为何会成一本无人可修的话本故事呢?”  感叹了一声,顾宁安暂且摒弃脑海中的思绪稍稍洗漱,便是回房睡下……  ……  话说回大半日前!  郑德与顾宁安分开之后,又是摆了一会摊位,见没什么客人逛早集了,就是收拾了摊位回家吃饭去。  回到家后,只见他那怀有身孕的娘子,正拿着一块抹布擦着饭堂的木桌。  郑德的娘子名为谭冰,长相是较为耐看的哪一种,从上到下没有佩戴什么首饰,衣着也是较为朴素。  见自家娘子操劳,郑德赶忙凑上去,将抹布拿过来,一边擦桌子,一边笑着递出今日摆摊的营收:“娘子,我不都说了,这种事情,放着我回家来做就是。”  “你只需要负责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平平安安的把咱的孩子生下来就成。”  闻言,谭冰接过丈夫递过来的铜钱,笑道:“哼,你看你把活都干成什么样了?”  “还是我来吧…擦完了桌子就能吃饭了。”  望着一块干净一块脏的桌面,郑德讪笑道:“哎,我得多做做,才能做的好……娘子你就歇会,让我来。”  “成,那就让你来。”说着,谭冰又是从手中的铜钱中数处十个铜板,塞进了郑德腰带之中:“听书钱今日都忘记要饿了?”  闻言,郑德顿了顿道:“娘子,要不我以后不听书了,近日这营收不太好,得为孩子出生后的家用,多做些准备。”  谭冰浅笑道:“行了吧你,听个书的钱省他做甚,你整日摆摊也该休息休息,我去端菜了,好好擦桌子。”  “哎!”郑德望着娘子离去的背影,心头暖得紧,手中擦桌子的动作都是快了几分……  很快,郑德夫妻两就是坐下吃起了饭。  一道红烧肉,一碗炒青菜,一碗蛋花汤,两碗糙米饭。  这伙食还是相当不错的了。  吃饭的时候,郑德一直给自家娘子夹红烧肉,自己就吃些青菜喝点蛋花汤。  见状,谭冰当即夹了两块大肉放进了郑德的碗中,用“命令”的语气说道:“把肉给我吃了,不吃就是嫌弃我做得饭菜不好吃!”  知道自家娘子心疼自己,郑德应了一声“遵命”后,就是一口塞了一块红烧肉进嘴里。  红烧肉入口,郑德刚一嚼,一股子浓郁的腥味就是充满了整个口腔,而且那口感咀嚼起来异常的奇怪,就像是生肉一般。  “怎么样?好不好吃?”谭冰一脸期待的问道。  咕咚!  郑德喉结一挤,将嚼不烂的肉给吞了下去后,竖起大拇指笑道:“好吃!我娘子的手艺,那放眼天下都是一个顶!”  “油嘴滑舌!”嗔骂了一声,谭冰也是送了一块红烧肉入口,一脸满足的吃了起来。  莫非是哪一块没烧熟?  心里这样想着,郑德趁着娘子没注意,筷子用力一夹碗中的红烧肉。  这一夹,郑德才看到这肉里头根本就没熟,里头基本还是生的,带着血丝。  难怪刚才吃起来,有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之所以在外表看不出来是生肉,也是因为这外头的酱汁,掩盖了肉的样子。  “娘子,你没有觉着今天这肉有些怪吗?”郑德笑嘻嘻的问了一句。  谭冰皱了皱眉头,嘴里还嚼着肉,囫囵道:“怪?哪里怪了?”  闻言,郑德将谭冰碗中咬断的半块肉夹走后,立马送入口中,边嚼边笑道:“怪好吃的!”  “嗨!又油嘴滑舌!”谭冰一脸无奈的说道:“碗里还那么多肉,你非要抢我的吃。”  “抢着吃好吃。”郑德笑了笑,随即强忍着口中的腥味,将半块肉囫囵吞下。  到这时候,他已经明白,自家娘子并不觉着这近乎全生的红烧肉有什么问题,而且还觉得这肉很好吃!  如此反常的现象,让郑德有疑惑万分,但顾虑到娘子肚子里还有孩子,也就没有第一时间提出这个问题。  吃过饭后,二人照例睡起了午觉……  ……  哇~哇~哇!  一阵清脆的婴儿啼哭声响起。  焦急的郑德趴在门边,问道:“母子平安否?”  “放心,母子平安!”接生婆在屋内应了一声。  听闻这话,还不等郑德喜极而泣,那接生婆就抱着一个襁褓开门走了出来:“恭喜郑掌柜,喜迎千金!”  “我先去看看娘子。”丢下一句话,郑德就是越过了接生婆,走进了屋内。  此刻,屋内有一顾浓郁的腥味弥漫,谭冰躺在床榻之上,身上盖着一条厚重的棉毯。  “娘子你怎么样?”郑德握住了谭冰的手,问道。  “相公,我很好,你看看孩子。”谭冰的声音徐徐响起,听说话的声音也不算太无力。  这时候,郑德的余光中瞥到了那大红色的襁褓,转头一看,赫然发现襁褓中的孩子,没有脸…… 47 外乡来的说书先生 喀~喀!  郑德想大声惊叫,却像是被一张无形大手卡住了喉咙一般,只能不断的发出“喀喀”声。  这时候,侧过头的谭冰也是转过来,面向了郑德,问道:“相公,怎么了?”  望着自家娘子没有五官的脑袋,郑德眼前一黑,栽倒了下去。  嚯!  从床上坐起身,浑身被冷汗打湿的郑德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望着身侧酣睡的娘子,心有余悸的郑德徐徐挪动目光看向了自家娘子的脸,在确认了娘子的五官还齐全后,他才是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下了床,行至桌边端起茶壶猛灌了一口凉水下去。  凉水入喉,渐渐平静下来的郑德穿好衣服,走到床边对着谭冰轻声道:“娘子,我去听段书。”  “嗯。”谭冰微微侧身,挥了挥手示意郑德不要打搅自己睡觉。  出了门后,郑德直奔常去的茶楼,交了十文茶钱,就是寻摸了一个靠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呦呵,郑掌柜今日可来晚了哈!”与郑德搭话之人,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男人长得很黑,故而外号就叫阿黑。  郑德看了他一眼,笑道:“晚了就晚了,反正说书先生来来回回也就这几个故事,我都能倒着背下来了。”  “哎哎哎!今日可不同啊!”  “今日这说书先生,那可是谷城县来的。”  “讲得是鬼怪故事,听着跟真的似的!”  一听这话,郑德当场吓得一哆嗦,他可是刚刚才做了个无比真实的噩梦,本就是想来听个轻松的故事放松放松心情,谁知道这今日好不巧,讲得是鬼怪故事?  想离开的郑德刚抬起屁股,又是坐了下去。  这茶水费可是不退的,不听这十文也是白给了!  “喂,我说你这不是害怕吧?”阿黑贱兮兮的笑问道。  郑德翻了个白眼:“呵,你郑哥何时怕过?”  哐~  阿黑一起身,从自己的位置上,来到了郑德这一桌,悻悻道:“郑哥你不怕就成,咱坐一桌……刚才我旁边一个人都没有,差点给我听吓尿了!”  “有那么夸张?”郑德吞了口唾沫,后背发凉的他摸了摸脖颈。  阿黑撩起袖子,抬起手道:“你看我这鸡皮疙瘩,像是在骗你吗?”  郑德端起小厮端来的茶水,问道:“讲得是什么题?”  阿黑搓手道:“无脸魔!”  噗!  刚喝了一口茶的郑德全喷了出来,直接将身侧的阿黑喷了个满脸。  阿黑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茶水,嘴角狂抽:“郑哥,你这是?”  郑德尴尬一笑:“呛,呛着了……”  啪!  茶馆前头的屏风后,惊堂木声音一响,全场鸦雀无声。  抖如筛糠阿黑一把抓住了郑德的手臂。  结果他惊奇的发现,后者抖得比自己还要厉害……  ……  “阿黑……”  “你别抖了……”  脸色苍白的郑德声音有些颤抖。  一旁,满头冷汗的阿黑抹了一把脸,怔怔道:“郑哥,是你在抖!”  “胡扯!”郑德一把拉掉阿黑搭在其手臂上的手,结果赫然发现,自己似乎抖得更厉害了。  “娘嘞!”  “郑哥,你这不会是羊癫风犯了吧!”  说话间,阿黑从衣襟里掏出半个馒头,递到郑德嘴边:“咬着,别一会咬着舌头了!”  “去!”闻到那充斥着汗臭味的馒头,郑德一边推开馒头,一遍“呸呸呸”:“你这馒头都被你捂馊了!一股子泔水味!”  闻言,阿黑憨笑着将馒头收回衣襟,笑道:“本来也是拿回去喂我家二黄的,怕什么馊啊!”  “行了,行了!”郑德白了阿黑一眼,沉声道:“阿黑,你说这梦里头梦到的,会不会真的发生?”  “梦?”阿黑皱了皱眉,应道:“那得看是财梦还是春梦了。”  郑德问道:“怎么说?”  阿黑嘿嘿一笑:“梦里发财,醒来一点见不着……但这梦里逢春嘛…醒来这被褥起码是得换了。”  “滚滚滚!”  “就知道你嘴里崩不出一句好屁。”  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郑德看了看渐暗的天色,脑海中不由得浮现那梦中之景。  打了个哆嗦的他,没再去搭理身后唧唧歪歪的阿黑,紧着步子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  “爹!您先出来吃饭吧,这顾先生都等您多久了!”赵柳一手叉腰,一手叩得木门“砰砰”响。  门内,不断的有“叮铃哐啷”的动静传来,似是被女儿催促的有些不耐烦,赵木匠瓮声应道:“给我留点饭菜就是,我再琢磨琢磨!”  闻言,赵柳转头看向了身后的顾宁安,露出了一副无可奈何的神色:“甭管这老顽固,咱先吃呗……”  顾宁安笑着摇头:“赵木匠这是在为了我的木剑废寝忘食,我这蹭饭也就罢了,怎得还好意思先吃饭。”  赵柳一听,脸上也犯了难,他爹的倔性子,比牛有过之…….要等他出来吃饭,恐怕不知得等到何时去。  “我进去看看。”言罢,顾宁安就是走近门边,叩门道:“赵木匠,我可否进来一观?”  这话一出,屋内“叮铃哐啷”的声音戛然而止,沉默了老半天的赵木匠应道:“顾先生,我做工的时候,最喜一人独处。”  听着那委婉的回应,顾宁安笑道:“怎得,我这主顾要进来提些要求都不行了?莫不是赵木匠怕做不到我的要求?”  嘎哒~吱呀!  锁扣弹开与合叶转动的声音接连响起。  目光炯炯,身上沾满了木屑,手握着一把木挫的赵木匠手一指:“来,先生请进!”  对人对事,还得“对症下药”……顾宁安走进屋内之前还回头对着赵柳说了一句:“菜若凉了,就劳烦热热,我等很快就出来吃饭。”  这话赵氏父女都听到了,赵木匠本想说“自己不吃”来着,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赵柳虽心中不解,但出于对顾宁安的信任,她就是笑着应了一句:“好,我这就去热热菜!”  这边,顾宁安和赵木匠走进屋内后,眼前的场景顿时让顾宁安明白了赵木匠为何会久久做不出一木剑了…… 48 醉酒铸剑 赵木匠“闭关”的屋子内没有窗户,墙壁上仅有几个细密的气孔用来透气。  一盏盏明晃晃的油灯挂在屋墙之上,将整间木屋照得透亮。  地上,分门别类的摆放着一张张手绘的图纸,上头的“剑“样式各不相同,但给人的感官确实都带着一股子“刻意”的味道。  当时顾宁安给赵木匠留下的话是“一切从简”,赵木匠在设计图纸的时候,却是也是秉持着这一点。  从剑刃到剑身,再到剑柄之间没有过多繁琐的花纹。  可也许是为了彰显顾宁安“身份”不同的原因,赵木匠的这些图纸之上,往往都会加入一小点看似玄奥的字符,就连佛门的“卍”字都被他画在了一副草图之上。  这些“字符”以往赵木匠自然是不知晓的,这全都是他近期从书上或者是从一些有“信仰”的人身上打听来的。  综上就可以看出,赵木匠之所以做不出一柄能让“自己满意”的木剑,全然还是因为他,将顾宁安当做了一位“仙”来看。  他想设计出一把,自己心目中配得上“仙”的一柄剑……  “赵木匠,你手艺,若是做个铁匠,恐怕也是绰绰有余。”顾宁安放下一张图纸,笑了笑道  赵木匠摆了摆手:“有些地方共通,有些地方还是大相径庭的……先生,您这看过之后我手绘的图纸之后,可有相中的?”  顾宁安摇了摇头:“不谈我满意与否……这些剑的样式,你可满意?”  听到这反问式的话语,赵木匠神色一怔,长叹道:“没有,一个也没有。”  顾宁安颔首:“赵木匠不满的原因,是不是因为,你所设计的这些剑,配不上你心目中的仙?”  “这…”赵木匠神情一滞,不由得重复道:“我心目中的仙……”  不等赵木匠回应,顾宁安双手一拢,将宽大的袖袍攥在手心,继续道:“赵木匠认为,你心中的仙,可似我这般?”  这古怪的问题,让赵木匠更为疑惑,脸上的褶子都拧成一团:“我似乎听不太明白,先生所言之意。”  顾宁安颔首笑道:“这么说吧,你心中的仙,可是一剑山河断,驾云天下游的那种?”  “是……”  顾宁安的话很简练,却立马在赵木匠的脑海中描绘出了一副“神仙持剑逍遥天地”的画面。  “那顾某现在再问。”说到这,顾宁安顿了顿继续道:“赵木匠所想之仙人模样,可为顾某这般?”  闻言,赵木匠仔细打量了顾宁安半天,方才应道:“不是先生这般。”  顾宁安笑道:“那就是了,你因我而遐想出一仙人模样,可顾某并非你想象中的模样。”  “那如今,是我顾某要你做一柄木剑,而并非你想象中的仙人所求,你又何必纠结,自己所做的剑,能否配上你心中的仙呢?”  纵然顾宁安已经尽量简单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但这多日浸淫在自身想法之中的赵木匠,一时间还是钻着牛角尖没法想通。  “走了……一时间想不明白,喝顿酒就行了。”说着,顾宁安就拉着赵木匠的手臂:“走走走,胡老丈给我带了两坛酒,我今日可带来了一坛……”  “胡老丈酿的?”赵木匠眸子一亮,久压心头的郁结莫名一松:“那可得尝尝!”  从顾宁安走进赵木匠的木屋,再到他们两个人结伴而出,笼共还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刚将饭菜都热了一遍的赵柳一看自家这倔爹那么快就出来了,她还忍不住冲着顾宁安比了个大拇指:“还得是顾先生,换了个人来啊,我爹这恐怕到了明日早上,都不见得能出来。”  对于自家女儿的话,赵木匠也到没有矢口否认,只是尴尬一笑,就同顾宁安一道坐到了饭桌前……  赵柳的手艺很不错,知道顾宁安要与自家老爹喝酒,她也是做了不少下酒菜。  吃饭期间,顾宁安不止一次夸赞赵柳的手艺,得到了认可的后者跟打了鸡血似得,非要再去多炒几个菜,怎么拦都拦不住。  若不是因为家里没有活鸡,外头的集市又关门了,她还就打算给顾宁安去弄只老母鸡来煲汤喝了……  酒足饭饱过后,顾宁安与赵家妇女二人打了声招呼,便是大步离去。  “爹,要不要喝一杯浓茶醒醒酒?”说话间,赵柳已然端起茶壶,打算朝着茶杯中倒水。  “用不着。”脸颊通红的赵木匠,眯着醉眼:“我拢共也没喝多少,这酒劲儿刚刚好,没了多可惜......”  看着自家老爹这副醉醺醺的样子,赵柳刚要说话,只见那赵木匠“噌”的一下站了起来,连带着身下的板凳都哐啷一声倒在地上。  “哎呦!爹!”赵柳急忙想去扶那站着都摇晃的赵木匠。  谁知那老头眼神发飘,脚下步子倒是奇快,一个晃身就越过饭桌,直奔着“闭关”的木屋跑去。  不过是三两步的功夫,只听砰的一声,大门被重重合起之后,又是传来了落锁的声音。  砰!砰!砰!  “爹!你做甚啊!”  “今日喝了那么些酒,明日在做活吧!”  赶忙跟上去的赵柳一边叩门,一边喊道。  门内,赵木匠瓮声应道:“莫喊,我这连日来想不通的事儿啊,今日这酒一喝可算是想通了!”  “顾先生是仙,但不是我臆想出来的那种仙......他要的剑,本就是老赵我做得剑,并非什么斩天裂地的仙剑!”  “既然顾先生信得过我的手艺,那我又何必妄自菲薄,生怕做不出一柄仙人所满意的剑?”  咔嚓!  一声清脆的响声自赵木匠的手中响起!  原来,是他直接用小柴斧劈开了那雷击木的一面,焦黑的外壳落到地上,瞬间粉碎成为了一团黑渣!  定睛木的里头一看,好家伙,这看似焦黑无用的老柳木,内里竟然纹理清晰,看不出半点遭受雷击火烧的样子!“嗨!”  “这顾先生的眼睛就是尖儿啊!”  “外头焦黑,里头可是完好无损,其质甚逾新木!” 49 无眼男人 哗啦  晶莹的水流,顺着水桶的边缘,化作一条细长的水柱缓缓垂落。  一米多高的金桔树苗“贪婪”的吮吸着落入土壤中的清水,水落地后,没多久的功夫就是让树苗的根茎给吸收了个干净。  顾宁安放下水桶,笑道:“你倒是很能喝,也不怕撑着了?”  唰~唰!  微风拂过,树苗上冒出的点点绿芽儿伴随着树枝的摇晃微微摆动,似是在跟顾宁安说:再来一桶  嘭!  心有所感,顾宁安掌心一热,眼前赫然浮现了一道埋头摩搓着圆木的身影。  隐约间,他还能听到那赵木匠边摩搓着圆木,边大笑道:“老子的木活,天下第一!”  掌心一拢,将新生的红尘气归于体内后,顾宁安朝着里屋走去,口中还不由得自语笑道:“这顿酒没白喝......”  ......“红尾鱼,这是第几遍了?”胡适将手中的宣纸微微下移,露出了两个圆溜溜的瞳孔。  啵!啵!啵!  “我..没..数!”  一听这话,胡适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哎呀,这可怎么办......先生说,这要每天念一十九遍,现在不记得了,万一念多了怎么办?”  红尾鱼扭了扭身子,吐出几颗泡泡:“要不...问问先生......”  胡适连连摇头:“那可不行!这天色都那么......那么暗了,先生定是休息了......”  啵!啵!  “那今天...就到这?”  闻言,胡适圆溜溜的眸子里,透出一股子浓浓的失落,他小心翼翼的将宣纸折起来,收进胸前衣襟后,才是开口道:“大鱼儿对不起,我太笨了......”  红尾鱼赶忙摆了摆鱼尾,同时吐泡:“你..聪明!”  “送我回去吧。”气馁的胡适垂着脑袋,冲着红尾鱼招了招手。  红尾鱼见状,不知该如何安慰朋友的它,只能缓缓凑近巨石,好让胡适站到它的背上。  “距一十九遍,尚差三遍。”一道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惊得胡适和红尾鱼都是一颤。  循声望去,在哪巨石之上,胡适的背后,不知从何时起,站着一位身高用蓝布条蒙着眼睛的瘦高男人。  蒙眼男人身着一袭看着很粗糙的衣裳,是那种比麻衣还要粗糙的布料,显得皱皱巴巴的。  “你是谁!”胡适的话音刚落,水面上的红尾鱼忽然暴动,巨大的鱼尾透出水面,弯成了一卷蒲扇,将那胡适卷起后,身子一扭,调转了方向,飞快地朝着远处疾速游去!  平静的河水被其这一搅动,变得激荡不已!  “跑什么?”被卷在鱼尾之中,稍离水面的胡适不解的问道。  红尾鱼边跑边吐泡回应道:“暗中..窥法..图谋..不轨!”  滴!  水滴滴落水面的脆声响起!  红尾鱼身子一僵,在它的视线中,自己正在缓缓地上升,离开河面!  一颗硕大的水球,就那么凭空浮现,将红尾鱼硕大的身躯包裹起来,凝成一方“水牢”,将其困在了半空中。  唯一裸露在水球外的,就是那卷起胡适的鱼尾!  反应本就迟缓的胡适见此情形,根本想不通发生了什么,神色木讷的他就那么静静地望着先前蒙眼的男人,凌空走来,行至他的身前后,一手将其从鱼尾上拽出后,又是落到了岸边。  “小子,把你刚才所念的法典,借我一观,可好?”蒙眼男人露出了一个微笑,看着特别的和善。  半晌,回过神来的胡适捂住了胸口,高声道:“不好!你把大鱼儿放下来!”  蒙眼男人脸上笑意更盛:“你若不给我看,我就杀了那大鱼,可好?”  “不!不行!”胡适急忙摆手的同时,继续道:“白纸是顾先生的,他比你厉害!”  “哦?”蒙眼男人抬了抬手指,只见那被制在半空的红尾鱼鱼腹上,顿时破开一条细长口子,殷红的鲜血徐徐流出!  “我从不受人威胁。”说到这,蒙眼男人话音一转,继续道:“不过我可以给你个机会......要不把那张纸给我看看,要不你死,要不那条鱼死......”  “你怎么选?”  望着蒙眼男人惨白的笑容,胡适心底无比害怕,可身子确实表现不出任何反应,喉口像是被一块大石堵住的他,费了半天的劲儿,才是吐出两个字:“我死!”  闻言,蒙眼男人嘴角上扬,弯腰凑近了胡适一些:“为何选自己死?”  “我是痴儿,划得来!”  这一次,胡适的回应速度很快,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回应了蒙眼男人。  “划得来...好一个划得来!”蒙眼大人陡然放声大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的他,一把扯掉了蒙在眼上的蓝布条。  布条之下,空无一物!  本该存在眼眶,眼皮,睫毛的地方,竟是平坦无比,仿佛这蒙眼男人,天生就没有眼睛。  瞎子,胡适见过......可连眼眶,眼皮都没有的人,他从未见过。  人生五官,他似乎只有其四!  这张脸,不狰狞,不可怖,但却诡异的让人头皮发麻!  胡适瞳孔微颤,低声道:“你怎么没有眼睛?”  无眼男人摸了摸自己本该有眼睛的位置,指了指漆黑的天空,淡淡道:“这得问他啊,为何我没有眼睛?”  胡适循着无眼男人所指的方向望去,除了偶尔飘过的黑云,再看不到别的东西。  “你还杀我吗?”低声问了一句,胡适露出了些许紧张的神色。  无眼男人微微垂首,纵他无眼,但却让胡适觉得,对方在注视打量着他。  过了许久之后我,无眼男人才是徐徐开口:“你救了自己一命。”  一听这话,胡适满眼狐疑,却不敢多问,他指向被包裹在空中的红尾鱼,问道:“能把大鱼放了吗?”  “不急...不急。”无眼男人一把将胡适拉到身侧,让其跌坐在地上:“咱两还是有些缘分的,陪我聊会。” 50 茶楼听书 笃~笃~笃......“顾先生,您在家吗?”  “郑德有事想来请教请教您!”  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响起,正在院中给那桔树苗浇水的顾宁安应道:“门未落锁,推门进来便是。”  闻言,郑德连忙推门而入后,又是顺手把院门给关上了。  望顾宁安正在给树苗浇水,郑德紧着步子,将手中提着的瓜果点心放到了院中石桌上,笑道:“顾先生,我这第一次上门,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给带了些点心瓜果来,你可莫嫌弃我出手小气。”  这郑德,先前必然早就听说了他被县里人传闻为“仙”的事情。  若是重利之辈,与顾宁安有共同摆摊之缘,会来事的,定然早就带着“进门礼”上来拜访,增进缘分了......这迟迟不来,却突然造访,显然是遇上“棘手”之事了。  顾宁安放下水桶,笑了笑道:“你这突然前来,又带了伴手礼,是有事求我?”  上一回与顾宁安结缘相识,还是共同摆摊,后来县里传开了那安思小院的来了个活神仙后,他也是很快就将二人联系到了一起。  郑德的功利心不重,故而他为了不让顾宁安觉着自己是因为他的身份才上门拜访,他也就是一直没有过来  见顾宁安说话那么直白,郑德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顾先生,我这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找您的。”  顾宁安颔首:“我知道,你坐,我给你泡壶茶,看你那脸色苍白的,一看就没休息好,喝个茶提提神。”  听闻“茶”字,神经紧张的郑德应激反应似的喊道:“不不不!不喝茶,不劳先生,我真不喝茶!”  见此情形,顾宁安也索性坐到了石桌边,指了指一侧的座位道:“坐下喘口气,把事情跟我说说就是。”  “哎!哎!”连应了两声,郑德顺势坐下后,就快速讲述起,他这些天的“可怖遭遇”来。  自打那一日郑德与阿黑从茶馆出来,各回各家之后,郑德本以为那不过是一场噩梦和一场虚构的故事。  然而,那天夜里乃至之后的两天,他都是梦到了那个诡异的梦境,而她的娘子,似乎也在饮食上变得越来越奇怪。  每一餐饭的肉食,几乎都是夹生乃至全生的。  怕这么吃会出问题的郑德主动接过做饭的工作,结果他做得熟肉,他家娘子只是吃了一口,就足足吐了小半个时辰  下意识的以为自己中邪了的郑德去城隍庙上香参拜,结果这噩梦仍旧是挥之不去......听完了事情的大概,顾宁安先是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郑德,在确定了其身上不存在妖魔邪气之后,又是掐指推算一次。  然而,往日几乎屡试不爽的推演之术,到了今日却是并没有算到什么异常。  干预推演之术的因素有许多,诸如天机蒙蔽,有修为高深之辈遮掩了这件事亦或是此事本无异常等等  “你说那谷城县来得说书人,他所讲的故事,与你所做的噩梦有多处共同之处是吗?”顾宁安皱眉问道。  郑德小鸡啄米似得点头:“对对对!那无脸魔的故事中,也讲到了没有脸的邪祟!”  顾宁安起身道:“带路。”  “去哪儿?”一时反应不过来的郑德木楞的问道。  顾宁安应道:“茶楼听书。”  正值上午,茶楼外竟已经排起了长队,门前的小厮挨个收取着茶位费依次放人入场。  顾宁安粗略估计了一番这前头的人数,不由得侧头问道:“这茶楼生意那么好?上午就有几十号人来听书?”  郑德摆手道:“往常这个时候,定然是没那么多人的......这不,谷城县来得说书先生一到,讲得那无脸魔的故事,吸引了不少常听书的和不常听书的人前来。”  “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大家是既害怕,又想听这故事我......”  闻言,顾宁安是可以理解这茶楼生意爆火的缘由的,毕竟就是在后世,无论是悬疑灵异类的小说书亦或是一些恐怖电影,那都是让人“又爱又恨”,恐惧感会让人害怕,但同样会激发肾上腺素的分泌,让人获得愉悦之感  交了茶位费,顾宁安与郑德一道走进了茶楼内。  茶楼的一楼正堂非常大,由左至右依次陈列着长条板凳和四脚木桌。  此刻,从中间至后的位置都已经被坐满了,还有不少的人将前头的位置自行拖拽到了后头坐着。  后排满满当当,前排空无一人,可问题是,这说书人的书桌可是摆在前头的,明显是坐在前排的“听书”效果要更加好才是。  “我们坐那儿吧。”说着,顾宁安便是朝着正对着说书人书桌的那位置走去。  循着顾宁安所指的方向望去,郑德不由得打了个摆子,那位置几乎场场都没有人去坐。  毕竟那位置的听书效果实在太好了,说书人的声音,就跟在你耳畔轻语似的!  据说有某一场,一位五大三粗的汉子,壮着胆子在那里坐了一会,没等听完第一段,就是惊叫着冲出了门去......小厮上其座位前一看,还发现这位看着“火力很旺”的壮汉,竟然被吓得尿裤子了  “先生,我们要不坐后排些?”郑德行至顾宁安身侧,低声问道。  顾宁安疑惑道:“为何?这位置的听书效果,绝对是最好的。”  郑德苦笑道:“我知道,可咱听得可是吓人的邪祟故事......”  心中了然郑德的意思,顾宁安指了指座位,应道:“我在这,你有什么可怕的......再者说,听清楚些,岂不是能找到你那噩梦与这邪祟故事,有没有什么关联?”  闻言,郑德这忽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他今日又不是跟着阿黑那怂包一道来听书......今日陪他听书的,那可是安思小院的不老仙......有大神通之辈......有仙人作伴听书,即使那邪祟故事在可怖又如何?  一屁股坐下后,郑德看了看四周,高声道:“小二,上茶!这桌怎么没茶水?” 51 亦是梦中所得 “哎呦!马上来!马上来!”正在给别桌上茶书的小二闻言,先是露出了一丝讶异的神色,随即拿起两个茶杯,提起茶壶,就朝着顾宁安他们那一桌快步走去。  放下茶杯后,小二没有急着倒水,而是低声提醒道:“二位客官,这位置听起来效果好,可也有些渗人......你们确定不换后头些?”  郑德一脸豪气的摆手道:“不换,要得就是效果好!”  顾宁安瞥了身侧的郑德一眼,只是笑了笑道:“劳烦倒茶吧。”  “哎,好!”小二应了一句,随即麻利的给二人倒上了茶水后,又是端上来一叠花生和一叠茴香豆,摆到了桌上:“二位客官这胆识过人,这是本店送的。”  顾宁安颔首:“多谢。”  前排这边的动静,吸引了后排不少人的注意。  “好嘛,这又有不服输的跑去做哪个位置了......咱要不开个赌局,看看他们什么时候会被吓跑?”  “嘘!都小点声,你们知道那穿着青衫的先生是谁吗?你们就瞎咧咧?”  “谁啊?”  “安思小院的顾先生!”  “亲娘嘞!仙人也听书啊!难怪郑德那小子不怕嘞!跟仙人坐一桌子,还怕个鸟?”  这群人说话的声音虽小,但却不免被耳力极佳的顾宁安所听到,对于他们的言语,顾宁安也只是一笑置之。  不多时,两位小厮一人抬着一块通体漆黑的屏风上前,将那方书桌给遮蔽了起来。  紧接着,店门外的小厮顺手关上了大门和两侧的窗户。  如此一来,整个茶楼的光线就全靠各个角落的那几盏油灯来供应。  正堂一下子变得昏暗起来,四周的喧闹戛然而止,除却一众看客们因为紧张而变得有些浓重呼吸声外,在听不到别的声音。  对此,顾宁安在心底对这位茶楼掌柜的“生意经”表示认可。  毕竟是邪祟故事,这茶楼门窗一关,光线昏暗之后,那紧张的气氛一下子就透出来了。  那漆黑的屏风,将整张书桌合抱笼起,要说前排油灯是最少的,若不是提前知晓,几乎很难发现,前头还有屏风,屏风后还有一方书桌。  窸窣的脚步声缓缓响起,看来是那说书人不知从何地走出,来到了屏风后落座,这细微的脚步声,不坐在这第一排正对着的位置,还真听不见。  啪!  醒目声宛若乍现惊雷,让在场的看客们抖了三抖。  呼~呼!风声骤起,一盏盏油灯亦是摇曳不定!  轰隆!轰隆!  闷雷阵阵,雨声接踵而起!  惟妙惟肖的风雨雷电之声,自那屏风后有序响起!  顾宁安端起茶杯细饮一口,暗暗感叹这说书人的口技之高超。  “话说旧朝,战乱不绝,民不聊生!”  “地处旧朝极西,有一破落村庄,村中寥寥数十户百姓,皆为老弱病残之辈。”  “适逢黄道吉日,村中唯一的一对年轻男女成婚。”  “男子身高八尺,面黄肌瘦,眉眼处蒙着一根红布条儿......”  “女子身材娇小,暗红色的盖头笼住其首......宾客与其寒暄,她不过是点头回应,红布盖头下,没有半点声息发出......”  “洞房花烛夜,新娘坐于床榻前,新郎满脸紧张,徐徐掀开红盖头......”  “红盖头落下,露出了一对清澈的凤眼,再往下看,那挺翘的鼻梁霎是好看......然而,那琼鼻之下,却少了一抹朱唇......”  咕嘟!  密集的吞咽声,自茶楼内响起,听到这里的时候,不少人已经忍不住想捂住耳朵不再听下去  “娘子,你饿不饿?”新郎的手中不知从何时起,多出了一碗糜烂的血肉:“俺守了一天才找到的兔肉,你尝尝?”  新娘微微点头,随即扬起了脖子,只见一条细密的血缝在其下颚间展开,渐渐开裂,不断地有血水从其中而出  新郎从碗中抓起一小把血肉,小心翼翼的塞进了那条开裂的血缝处......咕咚,咕咚,吞咽声缓缓响起,无嘴新娘喉咙鼓动,吞咽着那腥臭的血肉  啪!  醒目骤响!  正堂内不知从何时起已然熄灭的油灯,被重新点亮,窗户和大门也被从外头打开。  漆黑的正堂顿时透亮一片,只见那后排众人有蜷缩在桌下的,有紧贴墙壁瑟瑟发抖的,也有抱作一团寻求安全感的......他们无一不是满头大汗,脸色苍白!  显然,那无相魔的故事将他们吓得不轻!  说书人的屏风不知从何时被撤去,一位手持折扇,留着山羊胡须的说书人摇着手中折扇,望向底下众人后,又是将目光停留在了顾宁安的身上。  “这位先生,您似乎不怕?”说书人的声音千变万化,先前说书之时声音始终偏向沙哑,如今这本声倒是极具磁性,一点都听不出是个中年男人的嗓音。  顾宁安鼓掌笑道:“怕倒是不怕......不过,您讲得很好,让顾某有身临其境之感。”  对于顾宁安的回应,说书人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这邪祟故事说得人不怕,那还能叫好?  “先生过奖。”说书人作了一揖,行至顾宁安他们这一桌前询问道:“我可否一坐?”  “自然可以。”顾宁安做了个请的手势,不经意的说道:“先生这故事,当真是稀奇,不知先生是从哪本书中取得材?”  哗啦  说书人折扇一手,大大方方的回应道:“说出来先生可能不信,这是鄙人睡梦中所见!”  啪嗒!  正在拨花生的郑德一听这话,手一抖直接将花生肉掉到了地上,赶忙捡起花生,把皮给拈掉后,他就是看向了那说书人,正色道:“啥时候梦到的?”  说书人似乎觉得不算是什么秘密,就是大大方方的说道:“具体的日子是记不清了,但应该是有两个月了......毕竟,这故事我也是现在谷城县讲完了,看效果不错,才敢跑出来讲。”  听到这话,郑德又是看向了顾宁安,后者感受到他的注视,只是笑着起身道:“顾某尚且有事,就不多待了......” 52 魔意深种 顾宁安淡然离去的背影与那仓皇紧跟的郑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说书人捏了一粒茴香豆送入口中,看向了不远处的店小二,笑道:“看来你们这乐乡县,还是有些个胆识壮的人......那位青衫先生,可是真的一点儿都不怕啊。”  “先生您有所不知,这位青衫先生,那可是咱安思小院的大名人。”店小二一脸骄傲的应道。  说书人绕有兴趣的问道:“哦?你快与我说说,他这究竟是做什么的?”  “这......我也是听后头的看客们说的......”说到这,店小二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道:“有人说,他可是神仙......”  “呵...”说书人干笑了一声,便是没有再次接话,毕竟他本身就是讲述“奇人异事”的,对于民众因为某一些小细节就乱想乱传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店小二也是眼尖儿的,见说书人不信,他自然也是识趣的走开。  另一边,走出了茶楼的顾宁安便是领着那郑德朝着安思小院走去。  “顾先生,可有什么发现?”郑德低声问了一句。  顾宁安边走边应道:“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那说书先生也没什么问题。”  郑德一听,脸上愁容更盛:“那我这梦,我娘子这吃生肉的癖好,可怎么办呐......”  “别慌...难不成你娘子还能吃了你?”顾宁安玩笑似的话语,却是让郑德更为害怕,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见此情形,顾宁安从腰间掏出一枚铜钱,递给了郑德,淡淡道:“这枚铜钱你拿着,今日入睡前,将其握在掌心......我不确定你的梦魇还会不会出现,但起码你不会被某些东西给吃掉。”  接过铜钱,郑德发现其跟普通的铜板没什么两样,不过见识过顾宁安本事的他,也是无比的信任,赶忙将那铜钱收进了衣襟处。  “多谢先生!”  “你说我娘子是不是被邪祟附体了?”  郑德闷闷的问了一句。  顾宁安笑了笑道:“安心,若真有邪祟附体,你手中的铜钱保你性命是没问题的。”  闻言,郑德顿了顿才是开口道:“那这不会伤着我家娘子吧?要不先生您跟我一道去看看她?”  “我暂且就不去了......此铜钱只伤邪祟,你娘子若不是就不会有问题。”在一个岔路口,顾宁安驻足道:“就在这里分开吧,你先回去吧。”  “好......”应了一句,郑德就是的转身朝着自家的方向走去,走了没几步,他就是回头问道:“顾先生,万一我娘子是邪祟,那我可咋整......”  郑德的身后,空无一人,仅仅是一个转身,顾宁安就不知去了何处。  无奈之下,郑德也只得摸了摸胸口的铜钱,满脸愁色的朝家走去。  ......“不知顾先生突然造访,所谓何事?”说着,徐城隍抬手为顾宁安倒上了一杯热茶。  顾宁安沉声道:“襄州郡县,恐有大乱发生。”  见顾宁安如此严肃,徐城隍心头一沉,急忙问道:“先生,发生何事了?”  闻言,顾宁安不浪费时间,直接将他今日所见,以及所推测的事情,统统转达给了徐城隍。  首先,谷城县来得说书先生,时间是能与那位“真魔”隐匿起来的时间对得上的,这故事来自于梦......一位真魔以梦传神是相当容易的。  其次,之前在茶楼听书的时候,顾宁安有一点没有说出来或者是表露出来。  那就是在故事中的妻子被取下红布盖头后,除他以外,在场的所有人,都没了脸!  茶楼中四下漆黑一片,根本没有人发现,自己或是身边人,与那故事中的主人公一般,失去了自己的脸。  失去脸的人,同样也包括了顾宁安身侧的郑德!  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与其说太多事情的原因。  当众人失去五官的时候,顾宁安从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感受到了一股子熟悉的魔意吗——那魔意正巧与那魔焰上所散发出来的一致......然而,当说书人讲完之后,所有人身上的魔意都是消散于无形,不管顾宁安用何种手段探查,都是无法找到那隐匿起来的魔意  “顾先生,此事甚大,我立刻去禀告灵佑侯!”听完之后,徐城隍顾不得什么礼数,丢下一句话,就是以阴司传讯的特殊方式,将消息传给灵佑侯。  灵佑侯得知之后,立刻命其余郡县的城隍彻查此事!  仅仅是半个时辰后,各郡县所查到的消息,就是再度回传到了徐城隍这里。  徐城隍收到了消息,没有自己先看,而是将其带至密室,与顾宁安同观。  一炷淡金色的香燃起,透出的青烟徐徐在半空中化作了一行行大字。  【襄州九县乃至襄州郡,均发现了说书人讲述无脸魔的故事!】  【各城隍以法眼所观,确定在说书人说书之际,场中所有人都出现了短暂的“失相”!】  【场中之人,无论男女老少,均在“失相”之后,散发出淡淡魔意......】  【各城隍在属地抽查数十人,以法搜其天地人三魂,皆探至魔意......】  咔嚓!  徐城隍看完之后,不禁意捏碎了手中的茶杯,滚烫的茶水顺着其手缝流下:“造孽...造孽!莫非这襄州九县乃至郡城的人,都早早的就被种下了魔意?”  顾宁安沉默了片刻,方才开口道:“魔意不同于魔焰,其隐匿之法让人无法一眼观之,棘手的是,其若不显,要将其根除,必须得是用法力一寸寸探查身种魔意者的天地人三魂!”  “襄州郡县恐有不下数十万人,一个个用法力清除,显然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若是根除魔意之时,打草惊蛇,真魔用其自身手段引动魔意爆发,届时整个襄州将瞬间沦为魔地!”  脸色难看的徐城隍颔首应道:“此事恐怕连灵佑侯都无法解决了......他传信而来,却未说解决执法,就证明他也是束手无策......不过他定然会将此事上报于府城隍,也只能看看上头是否有对策了......”  闻言,顾宁安点头道:“嗯,若有其他消息,还望徐城隍告知一番,我先行一步,做些准备。”  徐城隍拱手道:“顾先生慢走!” 53 襄州魔乱 “顾先生,正巧我想去寻你来着。”  望见迈步走入的顾宁安,赵柳的脸上浮现一抹惊讶之色。  顾宁安仔细打量了赵柳一阵,才是笑道:“是顾某的剑做好了吗?”  “是!”说话间,赵柳从一旁的剑架上,取下一把带有褐棕色剑鞘的木剑递给了顾宁安,笑道:“我爹本想亲自送去的,可自打那一日他醉酒铸剑后,就是嗜睡如命…….这不,这个点了,他还在酣睡呢!”  顾宁安接过木剑,细腻的剑鞘一入手,完全没有木材的那种涩腻感,若不是知晓的情况下,这手感若说是璞玉也完全不为过。  手握剑柄,顾宁安往外一拉,木剑出鞘!  不同于铁剑出鞘的“锵”声,木剑出鞘的声音更为柔和,恍若是玉石轻叩所发出的“哒”声。  木剑长约七尺,剑身环绕着一圈圈“年轮”,剑刃由宽至窄,于剑锋处缓缓“收腰”。  整体的做工,正如顾宁安所期许的那般——一切从简!  “好剑,赵木匠的手艺当真是没得说。”木剑归鞘,顾宁安笼在袖袍间的剑指也是收起。  刚才交谈的功夫,顾宁安已经用法力细扫了一遍赵柳的天地人三魂,令他意外的是,这赵柳的体内,竟然没有魔意的存在。  “可否借纸笔一用?”顾宁安话音落下,赵柳应了一句“当然”,就是前去拿出了一套还算不错的文房四宝。  顾宁安将剑随手一放,研完墨后,便是大笔一挥,在宣纸上留下八个大字:【赵氏木匠,天下无双!】  哗啦!  拿起宣纸一抖,其上墨迹眨眼就干了,顾宁安将其递给赵柳,正色道:“将其表起来,近几日无事就不要出门了。”  “哎,好。”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赵柳应了一句,就是赏阅起那苍劲有力的字迹。  不知是不是错觉,先前顾宁安收笔的时候,赵柳还在这字上看到了一丝稍纵即逝的流光。  “顾某还有事,就不多叨扰了,回见。”说着,顾宁安大步走出的木匠铺,追出去想送一送的赵柳刚跑到门边,就望不到顾宁安的身影了……  呼~嘘~呼~嘘!  一起一伏的呼噜声回荡在木屋内,顾宁安用法力探查了一番赵木匠的三魂之后,亦是悄然离去。  赵木匠与赵柳二人的三魂都是正常的,没有半点魔意的存在。  可其余郡县不是随即抽取探查了路人,查十个,发现了十个吗?  为了确定乐乡县百姓的“三魂”,顾宁安走遍了乐乡县各地,随即抽查了十人,结果这十人中,三魂深处均蕴藏着魔意!  为了确定一点,顾宁安马不停蹄的赶往了胡老丈家中,当时胡老丈正在与胡适吃午饭,隐匿了身行的他,没有在胡老丈爷孙二人身上发现魔意。  但在胡适的“人魂”之中,他却是看到了一些“黑雾”!  随手击溃了那些黑雾之后,顾宁安便是在一旁静观。  这不,正端着碗筷往嘴里扒拉着饭的胡适动作一滞,啪的一下将碗筷放下的他,转身就跳下了座椅:“我要去找顾先生!”  胡老丈见状,脸上露出一丝无奈:“这孩子,反应快了,但咋开始浪费粮食了。”  门外,火就火燎的胡适一头撞上了一道青衫身影,胡适刚欲道歉离去,便是认出了顾宁安的衣裳。  神色激动的胡适赶忙道:“顾,顾,顾先生!我要跟你说件事情!”  顾宁安颔首笑道:“不着急,喘口气,慢慢说。”  差不多花费了一盏茶的功夫,胡适才是将那天遇到了一个无眼男人的事情说清楚。  听完之后,顾宁安已经可以笃定,那人便是这一次襄州之乱的主角——真魔了。  只不过,他暂时还不通,此魔与胡适接触的目的。  让胡适回家后,顾宁安又是叮嘱其近日不要出门后,再度抓紧前往了八丈河。  红尾鱼的上那日所受之伤并不重,只不过是一日的功夫,就自行愈合了。  据红尾鱼所说,那日它所见的蒙眼男人给它带来一种嫉妒危险且无法抗衡之感,倘若那人想杀它,空怕也只是挥挥手的事情……  顾宁安回到安思小院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有一位日巡游与他前后脚相至。  日巡游奉徐城隍之命,将上头的决定传达给了顾宁安。  其应对方法大致是这样的:首先,调派周遭各阴司鬼神将襄州整个封锁起来,目的是防止魔意的继续扩散。  其次,京畿府哪位统领大乾阴司鬼神的“明灵王”正在撰写“敕令”。  敕令只有一个用途,就是让整个襄州地界的魔气无所遁形!  待敕令一出,真魔现身之后,各地的阴司鬼神将会一拥而上,将其镇杀。  当顾宁安询问到这敕令的撰写完成时间时,那前来报信的日巡游也只是苦笑着说道:“不知。”  对此,顾宁安也可以理解,毕竟此等能令如此大范围的魔气显形的敕令,也绝非一朝一夕就可以刻画。  送别了日巡游后,顾宁安先是给那金桔树浇了些水,随后就是回到了屋内,尝试着将红尘气凝入木剑之中。  如今,他已然收集了六道红尘气,随着心念所动,顾宁安抽离去一缕红尘气,由剑柄开始,缓缓融入。  丝线状的红尘气看似轻于鸿毛,可控制起来的难度不亚于御动千斤之物…….不过好在,那木剑的承受能力远超顾宁安的预期,一缕红尘气融入之后,剑柄没有出现死好的异变。  如法炮制的催动第二缕红尘气凝入剑身后,顾宁安赫然发现,这一次融入的操控难度,竟比上一次足足大了一倍……就这两缕红尘气的融合,足足耗费了顾宁安体内三分之一的法力。  没有丝毫的停顿的,顾宁安继续引动第三缕红尘气……不出他所料的是,第三缕红尘气的引入难度,再度提升了一倍!  呼!  吐出一口浊气,顾宁安也是勉力将第三缕红尘气融入了剑身之中……同样的,他体内的法力也是耗尽,呼吸浓重的他走到院内,盘坐于金桔树苗旁,闭目吐纳起来…… 54 不告而别 剩下的三道红尘气,顾宁安足足花费了一整日的功夫,才将他们尽数融入木剑之中。  在此期间,他不止一次吐纳天地灵气恢复自身法力,以至于修炼完毕之后,这附近的灵气都是几近“枯竭”。  嗡!  随手挥动了一下手中木剑,一道清澈的嗡名声骤然响起。  融入了六道红尘气的木剑,此刻通体透出淡淡的莹光。  其剑锋处虽无锐利之气,但顾宁安可以笃定,此剑一出,他所见过的哪位灵佑侯肯定是抵挡不住的。  “你来自红尘俗世,又出自顾某红尘老友之手,而今身凝红尘气,恐怕没有比红尘剑这个名字更是适合你的了。”顾宁安的话音落下,红尘剑当即绽放出一道银光!  见此情形,顾宁安笑道:“好,长剑蕴灵,以后就叫你红尘剑了。”  红尘剑入鞘,顾宁安随手将其放于一侧,转头看向了身后那三米高的金桔树!  昨日吐纳灵气之际,顾宁安特地坐于这树苗一侧,就是想让其接受灵气滋养,好长得快些。  结果没曾想,一整日的功夫,它竟然已经长至三米多高,浓密的枝丫也是朝着四周延展了开来,看这架势,恐怕是要不了多久,他都能吃得上自己种植的金桔了。  照例给金桔树浇了一桶水后,顾宁安洗漱了一番,就是走进伙房,下了一碗素面来吃后,就是出了门去。  算算时辰,这郑德自打前一日回家之后,可就再没了什么动静,想着去看看情况的顾宁安推演了一番留有自身法力的铜钱的位置。  结果这不算不知道,一算,怎么根据卦象来说,铜钱竟有“遗弃象意”外露?  郑德把那铜钱丢了?  ……“哎,顾先生,你怎么来这里了?”膀大腰圆的条狼氏握着一把扫帚,笑着问了一句。  闻言,顾宁安先是拱手作礼,进而又是回应道:“我来寻郑德,这应是他家的宅子吧?”  条狼氏一听,当即上前了两步,压低了声音道:“顾先生,你可是来晚了一步……昨日清晨的时候,我就见那郑德夫妇,收拾着细软,雇了架马车朝城外去了。”  “当时我正好在这清扫,就随口问了几句他们上哪儿去。”  “结果郑德那小子就跟我打马虎眼,平日里温婉有礼的谭冰也知怎么的,一言不发。”  “对了,最奇怪的是,那谭冰从家里出来之后,蒙着一个面巾……你说这天气也怪热的,她带个面巾不怕闷坏了也?”  听到这,顾宁安大概是猜到这郑德为何要突然离开了。  甚至这厮还将蕴藏着一道法力的铜钱留在了宅子里头……  告别了条狼氏,顾宁安换了个位置进入了郑家宅院。  走进正堂,四周的陈列都有些杂乱,彰显着屋主人离开之时的急切。  正堂的中央,有一方八仙桌,八仙桌的桌面上,摆着一枚铜钱,铜钱的下头,还压着一张黄麻纸。  拿起铜钱,展开黄麻纸轻扫了一眼,顾宁安不由得长叹道:“字是真不敢恭维。”  黄麻纸上的内容,是郑德留给顾宁安的信。  【顾先生,对不住了!】  【那日归家,我于镜中倒影,见吾妻面容无相,当时先生给予我的铜钱一阵发烫……由此吾可猜测,吾妻以为妖魔邪祟。】  【然,谭氏与我共结连理五载,纵其成了邪祟,或是以往本就是邪祟所化,吾也狠不下心去伤害她。】  【顾先生即为仙人,那自有除邪之心,吾不告而别,也是怕先生秉正道,将我的娘子灭杀。】  【对不住了,先生…….我会带着我的娘子隐居深山,不问世事……吾可以向先生保证,倘若那一天,我娘子下了山去为祸人间,在哪之前,郑某人一定已经踏上黄泉路向世人谢罪……】  看到这,顾宁安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了后世那“白娘子的故事”,这郑德所诉,好像是将其当成了“除恶务尽”的法海……  正堂中的一角,摆放着不少的拨浪鼓,这么多物件要隐居深山的郑德自然是不会带走的。  顾宁安随手拿起一个拨浪鼓,手掐三宫,很快就是推算出了郑德二人的大概方位……  ……  一条崎岖的林间小道上,马车的轮毂不断的发出“喀哒喀哒”的撞击声。  马车车厢的帘子被掀开,盖着淡蓝色头巾的谭冰伸出手晃了晃。  会意的郑德赶忙勒停了马车,托着谭冰下了车。  谭冰伸出手,在郑德的手心写了个“走”字。  郑德颔首,随即捏了捏谭冰的手,算是“好”的回应。  哐啷!一声巨响字马车轮毂处传来,循声望去,不知是哪里飞来一根木棍正正好好卡进了马车轮毂之中。  意识到不对劲的郑德一手将娘子拉倒了身后,一手从车座下面抽出一把臂儿长的剔骨刀。  “别躲了!我看着你了!”  “识趣的就给郑爷爷我让开一条道来……”说到这,郑德晃了晃手中的剔骨刀厉声道:“郑爷爷我给你们放放血!”  两侧的灌木中一阵窸窣的脚步声响起。  陡然间,三个身材各异,蒙着面的“林匪”窜了出来,只见他们每个人的手中,都拿了一柄亮闪闪的大刀,气势汹汹的朝着郑德围了过来。  “小子!你挺狂啊,老子倒要看看,你等会被砍翻的时候,还能不能那么硬气!”为首的林匪怒喝了一声,脚下步子渐渐加快,一对阴翳的眸子死死的锁定了郑德。  “慢!”郑德大喝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把散碎银子:“哥几个出来混,不就是为了银钱,何必斗个你死我活?”  “我把钱留下,哥几个给我让条道,可好?”  闻言,为首的林匪驻足,与一旁的二人低声讨论了一阵。  半晌之后,为首林匪沉声道:“好,你把刀放下,我们兄弟几个要搜查一番你的马车,拿光了钱财,我们就放你们走!”  此话一出,郑德的脸色变得难看无比,若是真的放下刀,那他们二人真就成了“待宰羔羊”,可若是不放,万一伤着他家娘子,又该如何是好?  “小子,想好了没?”为首林匪催促的同时,又是凑近了几步。  正当郑德犹豫不决之际,一阵莫名的清风吹过,风卷起地上的沙尘,卷起马车车帘,亦吹开了谭冰脸上的面巾…… 55 一并带走 先前,三名林匪商议的是,等郑德将剔骨刀放下之后,不光抢了他的银钱,更要夺了他的娘子!  毕竟,谭冰的身段还是相当不错的,即使怀有身孕,也不过是小腹微微隆起,被宽松的衣裙一遮盖,自然是什么也看不出来。  能在林间干劫道勾当的,能有什么好人?  他们若不是怕郑德拿刀拼死抵抗,这一会早就冲上来,将他们小夫妻两个吃干抹净了。  一直很好奇谭冰面巾之下容颜的三位林匪,纷纷瞪大了眼睛盯着看。  结果这一看,差点没吓得魂飞九天!  谭冰那张平坦到没有丝毫起伏的脸,充斥着诡谲,三位林匪齐齐咆哮一声“鬼啊”,就是转身逃窜而去!  然而,他们没跑出多远,就是一个个栽倒在地,看上去像是昏死一般。  乘此机会,郑德连忙将卡在轮毂中的棍棒拔出,正打算将妻子扶上车的郑德,余光忽然瞥到了一袭青袍。  吓了一跳的郑德朝后退了一步,当他望到顾宁安那张平淡如水的面容时,他先是长呼出一口气,随即放下手中的剔骨刀,抱拳道:“顾先生……”  见状,顾宁安倒是觉得有些意外:“怎么?不拿上刀,跟我搏一搏?”  “先生莫要取笑我……”郑德苦笑着应道:“且不论我定然打不过先生,就算是打得过,我也不会对先生出手的。”  “为何?”顾宁安问道。  郑德沉默了片刻,随即应道:“若我说,我把先生当朋友,先生信吗?”  顾宁安颔首:“信。”  闻言,郑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莫名的笑意:“成,那就劳烦先生,待我们夫妻二人死去后,将我们合葬于一处。”  说话间,郑德一手拿起了剔骨刀,毫不犹豫的对着自己的心口刺去!  “慢!”顾宁安一字落下,郑德浑身僵硬,剔骨刀在其心口前无法寸进半步。  “先生!让我死在她们娘俩前头,可好啊?”郑德身子僵硬无法动弹,但还能发出声音。  顾宁安眉头紧皱,应道:“我何时说过要杀你们了?”  “哎?”郑德一时语塞,思索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顾先生好像从未说过要对付她娘子。  “可是,您不是说了,那铜钱只伤邪祟吗?我娘子的状况,想必先生已然得知……先生即为仙,除恶就是本分……”  顾宁安摆手道:“莫要给我扣帽子……去把那三个匪徒绑起来,拴到马车后头,跟我回去。”  “回去?可我娘子这样子,再回乡里,恐会引起祸乱啊!”说着,郑德用力眨了眨眼道:“先生,你要是不杀我们,要不就放我们离开吧?”  顾宁安指了指谭冰,正色道:“假如我跟你说,你这么带着你娘子躲避起来,是必死无疑……你还要带她走吗?”  “这……”郑德神色一怔,顿了顿道:“先生的意思是,我们若是回去,尚有希望?”  “嗯,回去后,就住到我的小院只之内……”说这,顾宁安轻轻挥手,郑德手中的剔骨刀应声落地,其僵硬的身躯也是恢复了力道。  “那就全听先生的!”一咬牙,郑德从马车上取来一截麻绳,将那三名昏迷的林匪捆在一道后,又是将他们拴在了马车后头。  做完这一切,郑德先将谭冰扶到了车上,又是冲着顾宁安做了个请的手势:“先生,上车一坐?”  顾宁安摇头:“你进车厢里去,我来驭马。”  “这怎么行…”  不等郑德把话说完,顾宁安就是打断道:“别磨蹭,切记等会不要胡乱将头探出车窗……”  郑德连忙点头:“好!”  ……  车厢内,郑德与谭冰通过在对方掌心写字的方式,进行了一番交流。  到了现在,郑德总算是将实情告诉了谭冰……先前,郑德只是告诉谭冰,说她病了,带她去看病的……  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谭冰表现得很平静,甚至她还反过来宽慰了郑德几句。  见自家娘子没有太大的反应,郑德也是稍稍松了一口气……忽然,感觉车厢里有些闷热的他撩开了帘子透透气。  嗡!  只觉得大脑一阵嗡鸣,郑德看着底下渺小的树木和时不时飘过的白云,直觉得眼前一黑的他,往后一栽,倒在了自家娘子的怀中……  ……  御使马车飞行,对顾宁安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大多数的时候,他更喜欢用步子去丈量这红尘人事。  不过此间尚有魔事,顾宁安索性就直接给马车施了一个障眼法后,直直的落入了安思小院之中。  落地之时,车厢内的郑德尚在昏迷,顾宁安取之一弹,一道法光钻进了谭冰的面巾之内。  “现在你可以说话,也可以听到声音了,只不过这目力我暂且不能帮你恢复……”言罢,顾宁安又是拍了拍郑德的脸颊,淡淡道:“到家了,醒醒。”  “飞!”吓得一激灵的郑德猛地窜了起来,脑袋磕到车顶,发出一阵闷响!  谭冰摸索到了丈夫的脑袋,轻笑道:“慢一点儿,别一惊一乍的。”  “谁在说话?”郑德摸了摸脑袋,愣了片刻,才是反应过来:“娘子!你能说话了?”  说话间,郑德赶忙掀开了谭冰的面巾……然而,这面巾之下面容上依旧是空无一物……  “我用法力暂时帮你娘子恢复了口窍和耳窍,目力尚且不能恢复……你们先将就一番吧。”说着,顾宁安放下了车帘,走到了车后头,将那三个昏迷不醒的林匪从马车上解开后,又是回头道:“你们且在小院里待会,我将这三个林匪送到官府去……若是饿了,伙房有些食材,自己做。”  神色激动的郑德从车上窜了下来,冲着顾宁安作揖道谢的同时,又是上前一步道:“这跑腿的差事,要不让我来坐?”  “无妨,你陪着你家娘子就是。”丢下一句话,顾宁安就牵着三位神色木讷的林匪走出了门去…… 56 孝顺孩子 天色渐晚,阵阵炊烟自安思小院内升起。  端着一口旱烟锅的刘屠户咂出一口呛鼻的白烟,鼻子一嗅,咧嘴笑道:“嚯,顾先生的手艺不错啊,这肉酱的香气那么浓。”  正琢磨着要不要去蹭一口吃的,刘屠户突然听到巷子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循声望去的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顾先生!”  见老屠户动静如此之大,喊了自己一句,又是看向了自家小院的位置,顾宁安也是明白他在惊讶些什么。  于是乎,他也是应了一句招呼后,又是稍稍解释道:“家里有客人。”  “原来是这样…”刘屠户颔首笑道:“难怪先生买那么多烧鸡,想必一定是贵客。”  顾宁安有些意外的看了刘屠户一眼,他手里提着的确实是烧鸡,只不过是用荷叶纸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那种,这刘屠户鼻子倒也是灵光,这都能闻得出来。  “刘屠户拿一只去尝尝。”说话间,顾宁安就已经行至刘屠户家宅院前头,将一包烧鸡摆在了刘屠户一旁的石阶之上。  “使不得,使不得!”刘屠户吞了口唾沫,拿起烧鸡就要往回递。  顾宁安这时候,已经走远了几步,只见他摆了摆手道:“拿去吃吧,本来也是白得来的。”  “哎!”刘屠户凑上前几步:“这烧鸡怎么能还得白得来,改明儿我去弄一只还给先生!”  正要关上院门的顾宁安闻言,笑应道:“抓一个林匪县衙赏银八十文,一只烧鸡,八十文,可不就是白得来的?”  “抓林匪!”刘屠户一听这话,瞬间就觉得自己没戏了,他岁数一大把了,别说抓林匪了,就是抓条狗都费劲儿!  “赶紧回去吃吧,凉了就可惜了。”说着,顾宁安便是合上了院门。  回过神来的刘屠户掂了掂手里的烧鸡,喊了一声“多谢先生”,就是兴冲冲地朝家门走去。  院内,笑容异常灿烂的郑德见顾宁安关上了门,方才出声道:“顾先生,你今晚可有口福了,我娘子做了些肉包子,就是你上次吃过那种。”  闻言,顾宁安晃了晃手里的烧鸡:“那今晚的肉菜可不少了。”  郑德搓了搓手,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可我娘子,她这吃生肉的毛病……”  “先吃饭,你娘子的事情,我还得再想想。”  不知怎么的,虽然顾宁安没有给出肯定的答复,但郑德是百分百相信他能让自家娘子恢复正常的饮食。  毕竟没嘴能说话,没耳朵能听见声儿,这不都是顾先生的法术整出来的?  ……  “顾先生,我娘子咋样?要不您搭个脉试试?”  “她这一天没吃了,要不还是给她吃点生肉?”  “可她这嘴都没了…”  “娘子,你脖子哪里有没有裂开嘴啊?”  再连续絮叨了四五句话后,郑德终于被她娘子给教训了一顿后,才是缩着脖子消停了下来。  一旁,顾宁安在用法力一寸寸探查过谭冰和郑德的天地人三魂之后,发现了一个差异之处。  首先,郑德与其余身中魔意之人一般,潜藏于三魂之中的魔意几句处于全封闭状态,像是一颗冰冷沉寂的石子……而谭冰的则是不同,她体内的魔意如同一颗跳动的火星,不断涌动的同时,逐渐在往火苗的方向发展。  而造成这一不同现象的原因,竟是谭冰腹中的胎儿。  谭冰腹中的胎儿已凝聚天地人三魂,似是感受到“母亲”遭到了“异物”入侵。  其胎儿的三魂竟不断的在朝着魔意撞击而去!  所以说,这沉寂的魔意是被谭冰的孩子攻击之后,才自主“苏醒”的……  “倒也是一个孝顺孩子。”顾宁安不由得一笑,随即屈指弹出一道法光,融入了谭冰的腹部。  刹那间,那不断撞击着魔意的稚嫩三魂消停了下来,那化作火星的魔意则是没有变化,在没遭受到攻击之时,它也没有继续膨胀。  这时,郑德见顾宁安眉头舒展,又说了一句不明不白的话,按耐不住的他开口道:“先生,谁是孝顺孩子?”  “你们的孩子……”顾宁安话刚说一半,对面的夫妻二人齐齐站了起来,异口同声的问道:“我们的孩子怎么了!”  见状,顾宁安笑着压了压手,示意他们别急的同时,稍稍解释了一下他为何这么说,以及谭冰当前的身体状况。  听到是自家孩子想保护谭冰,才让其变成这样的时候,夫妻二人的反应是截然相反的。  谭冰感动无比,若非无眼,恐早已经泪眼婆娑。  郑德倒是骂骂咧咧的,还声称等这孩子出世了,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这个道理。  然而,就是这样一番心疼妻子的话,差点没让郑德被他家娘子给打成瘸子……  小夫妻两个闹了一阵,郑德又是看向了顾宁安,拱手问道:“先生,那娘子的脸,啥时候能恢复正常啊。”  顾宁安顿了顿道:“具体何时还得看把你们变成这样的邪祟何时被揪出来。”  “届时消灭了邪祟,你们就可以恢复正常了。”  闻言,郑德打了个哈哈,笑道:“先生,我又没被邪祟附体,您为啥要说你们?”  顾宁安抬眼道:“对了,我先前没告诉你……在茶楼听书的时候,你的五官也曾消失过。”  “只不过你肚里没有孩子帮你……真正的邪祟也还没动手,你才暂时是正常的。”  “娘嘞!”郑德一拍额,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合着我也被附体了…那我就不担心了。”  谭冰出声道:“相公,你在担心什么?”  “那还不是担心你成了邪祟,我没成,人的寿数肯定没邪祟长久……我到时候死的比你快,这不就没人照顾你了?”郑德在说话的时候,还走近前去拉起了谭冰的手。  盖头下,谭冰脸颊一红,嗔怪道:“顾先生还在呢,你有个正形。”  郑德满不在意的说道:“顾先生那是自家人,怕个啥。”  “顾先生,你说是吧?”说话间,郑德转头看向顾宁安原先所在位置时,赫然发现哪里已经空空荡荡,没有半点人影…… 57 主动现身 两日后的上午,顾宁安刚吃过早饭,那徐城隍就是找上了门来。  将人邀进来后,顾宁安先是给其讲述了一下谭冰的情况,免得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后者听完之后,也是不由得感叹这世间生灵的奇特,初生牛犊竟然为了护母,也敢跟可谓“猛虎”的真魔魔意叫板。  当顾宁安询问到这让真魔无所遁新的“敕令”何时能拿出时,徐城隍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毕竟他不过是小小的一县城隍,此次的事情,已经涉及到了大乾朝最大的阴司鬼神,他根本就无全过问此次的计划和具体执行时间。  对此,顾宁安刚想宽慰几句的时候,忽感外界涌现一道极为强横的魔意,而且这魔意,就与那当时徐城隍身上所燃烧的魔焰如出一辙!  “真魔出现了!”  此话一出,徐城隍脸色骤变:“在哪!我怎得没有感受到?”  顾宁安皱了皱眉道:“魔意未消,定于一处不动,看来对方是故意告诉我们......他来了。”  徐城隍不敢怠慢,立刻催动法力朝着天际激出一道法光,法光呈波纹状,不断地朝外扩散而去。  此乃各地城隍的特殊传讯手段,只需要很短的时间,所有关联此事的鬼神都能受到消息,从而尽快赶来。  至于顾宁安就是一句话,徐城隍为何敢直接将此事传递出去?  那自然是因为信任......一位真仙存在,犯得上跟他一个小城隍在这种是非问题上开玩笑?  答案显然是不会的。  顾宁安伸手一招,悬挂在厢房内的红尘剑顿时飞至其身前。  徐城隍一看这把质朴无比的木剑,不由得露出些许异色。  这真仙使用的配剑,竟然看上去跟普通的桃木剑无甚差别?  “走吧,既然对方主动现身了,那我们也该去见见才是。”说着,顾宁安便是大步朝着院外走去。  徐城隍也是信心满满的跟了上去  ......“禀威灵公大人,乐乡县城隍徐送秋传讯而来。”  “其称,真魔已于乐乡县主动现身!”  襄州灵佑侯作为统管一郡九县的阴司鬼神,此刻正无比恭敬的冲着身前的那位高大背影做着汇报。  高大背影身着与城隍制式相同,颜色花纹不同的官袍,其身上时不时逸散出的纯正香火之力,彰显着其府城隍的崇高身份。  威灵公背着手,淡淡道:“按兵不动,在明灵王的敕令送来之前......我们要防止真魔用调虎离山之计,打乱我们的阵脚。”  听到“按兵不动”的字眼,灵佑侯眼眸一阵颤动。  沉默了片刻后,他才是回应道:“威灵公大人,徐城隍传讯而来时说了,真魔是顾先生发现的,而非他发现的......”  “顾先生......那位可能是真仙的存在?”威灵公转过身,一对如炬的神眸落到了灵佑侯的身上:“那你便带着人去看看,我在这候着明灵王的敕令......没有敕令,即使看到了那真魔,也可能再让其逃脱。”  “是!”灵佑侯应了一句,随即快步转身离去。  看着自家下属如此急切的样子,威灵公倒是有些好奇,这所谓的真仙人物,当真有如此让人信服的实力?  一处馄饨摊前,有一位蒙眼男人,正坐在一方木桌前,大口大口的朝嘴里送着馄饨。  一碗馄饨十八只,个个都有鸡蛋那么大,可这蒙眼男人自打来了之后啊,就已经吃了足有十多碗了,这也导致其手边的碗已经叠得跟小山一样高了。  “劳烦再来一碗鲜肉馄饨!”说着,蒙眼男人又是叠了一个碗到手边。  一听这话,那馄饨摊摊主有些迟疑,只见他行至摊位旁,赔笑着说道:“客官,您这队伍已经吃了十五碗了......吃太多可对身子不好......要不您歇歇,去溜溜食,回来再吃?”  闻言,蒙眼男人笑了笑道:“你是怕我不给钱?”  哪有人说话那么直白的......馄饨摊老板心中点头,脸上摇头:“哎,客官一看就是有钱人,怎么可能会没有这么点小钱?”  蒙眼男人摇头道:“我确实没钱。”  此话一出,馄饨摊摊主的笑容凝滞:“客官,我这可是小本买卖,概不赊账的......您要是没钱,可找人借些...到时候去了官府,这赖账不给钱,可还得挨板子呢!”  “哎!这里,这里!”蒙眼男人突然起身,对着远处招呼了两声。  不远处,顾宁安见此情形,倒是觉得没什么,毕竟这位蒙眼男人散发出魔意的动作,就是在告诉自己——他来了。  而徐城隍看到这一幕,则是无比的愤怒!  在他看来,这真魔实在是嚣张无比!  竟然敢那么明目张胆的在这吃馄饨,见到了他们之后,还像是熟人打招呼一般的招手!  真当没人治得了他了是吧!  另一边,馄饨摊摊主只能看得到顾宁安,见对方走来,他脸上的笑容再度浮现:“顾先生,这位赖...咳咳咳,这位客官是您的朋友啊?”  “不是。”“不算。”  这两句话,前者是顾宁安说得,后者则是那蒙眼男人说得。  见此情形,馄饨摊摊主脸上的笑容再度凝滞,支支吾吾了半天也不知晓现在该不该去找官差来,治一治那想吃白饭的蒙眼男人。  “在下石毅,见过顾先生。”蒙眼男人起身,对着顾宁安躬身作了一揖。  顾宁安拱手回应:“不必多礼。”  这二人到底认不是认识啊?  望着忽然开始打招呼的二人,馄饨摊摊主可又是犯了难。  顾宁安是什么身份,他是知道的,这位肯定是不会赖账的,但那蒙眼男人,不带钱还吃那么多,显然是泼皮一个,这二位眼下打起招呼,他刚升起的报官心思,又是搁置了......“顾先生,劳烦您帮我结下账。”蒙眼男人指了指馄饨摊摊主,无奈道:“不然这位可就要急眼了。”  见状,顾宁安取出了一些散碎银子,递给了摊主,继续道:“劳烦再上三碗馄饨。”  有人付账,馄饨摊摊主自然是高兴得紧,他接过了钱,应了一声“好”,就是快步回到了炉灶前鼓捣了起来 58 动手 一人,一魔,一城隍,分别坐在木桌的一侧。  每人的面前都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大馄饨,顾宁安与蒙眼男人倒是跟没事儿人似的,一个吃的不紧不慢,一个吃得满嘴油光。  只有那徐城隍始终端坐着身子,摆出了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城隍大人,你倒是吃啊…”蒙眼男人将碗中的最后一个馄饨送入口中后,就是朝着徐城隍说了一句。  徐城隍一听,粗大的鼻孔窜出两行热气:“用不着你管!”  蒙眼男人倒也是不生气,笑了笑道:“你吃不吃我管不着,但你浪费粮食可耻……你要是不吃啊,我就替你吃了?”  此话一出,徐城隍当即低下头,对着那碗大馄饨用力的一吸,只见两缕白烟钻进了其鼻腔之中。  “来,你吃。”徐城隍指了指面前的馄饨,冷笑道。  蒙眼男人叹息道:“都没味道了还吃什么吃?你们这些个鬼神,吃东西就是浪费!”  “你!”徐城隍双目圆睁,若不是打不过,他可能早就忍不住丢出勾魂锁来了。  “石道友,你如今主动现身,可是打算收回你种在襄州九县身上的魔意?”  蒙眼男人拱手道:“先生,我并无这般打算……今日现身,纯粹是我猜那明灵王已经布好了敕令……与其让他找出来,倒不如我自己出来。”  “反正早一步,晚一步我都是要现身的,这早一步现身,还吃上了那么多馄饨,倒也是赚了。”  徐城隍冷笑道:“自知死期将至,所以出来吃断头饭了?”  “城隍,我念在顾先生的份上,这才让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我…….你可不要挑战我忍耐的极限。”说这话的时候的,蒙眼男人转头面向了徐城隍,虽其蒙眼,却给徐城隍一种正在注视着他的感觉。  浓郁的危机感自心间升腾而起,徐城隍直觉得浑身的法力都要凝滞了。  直到身旁有一声清咳响起,遍布着其周身的压力,才是一泄而空。  怀着一个感激的目光看向了顾宁安后,徐城隍决定暂时不插话了,毕竟眼下的局面,他确实没有资格插话……  “石道友,请问你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魔意的扩种损耗得是你自身的本源力,将那么多人滨城魔,又会让你沾染孽障……即使魔修不算太在乎孽障缠身,但这多了,总是对修为有些影响。”  “此等百害无一利的事情,你又为何要去做?”  闻言,蒙眼男人沉默了良久,才是回应道:“为了让他们摆脱桎梏,不再做那案板上的鱼肉……”  顾宁安皱眉道:“此话怎讲?”  蒙眼男人摇头:“有些答案,需要先生自己去找寻。”  正当顾宁安打算追问一番的时候,灵佑侯带领着麾下一众城隍飞掠而来。  当他们看石毅之时,第一时间就认出,这人就是将他们襄州搅得鸡飞狗跳的真魔!  “真魔,果然是你!”灵佑侯大手一挥,其麾下鬼神从各个角度,将石毅从各个角度给包围了起来。  蒙眼男人见状,只是伸手轻叩桌面,只听笃~笃两声响起,一道道微小的魔意自周遭绽放开来。  顾宁安甚至都不用去看,就能猜到从这一刻起,所有身种魔意的人,全都成为了无脸魔。  “放肆!”灵佑侯认为这是真魔赤裸裸的挑衅,冲着顾宁安喊了一声“顾先生小心”后,就是笔直的甩出勾魂锁!  唰!唰!唰!  散发着法光的勾魂锁,自四面八方朝着的石毅激射而去!  顾宁安心知这动手了,就没得谈了,他索性也就起身退卡了几步。  不知为何,他其实并不太愿意与这位蒙眼男人刀刃相向,也许是那魔意令他很熟悉,也许是蒙眼男人的所作所为似乎另有隐情。  嘭!  十道勾魂锁在即将刺入蒙眼男人的躯体之时,只见后者做了个揽月的动作,一把将所有的锁链都捏到了手中!  紧接着,一道道充斥着毁灭气息的魔焰自锁链一端急速蔓延而去。  一众城隍现在唯有两个选择,要么松手丢下勾魂锁,要么等着被魔焰灼身!  “上一次不过是放了你们一马,现在还敢来找我?”  “真当我石毅是好欺负的?”  说话间,蒙眼男人左手虚空一握,众城隍的身后纷纷浮现一张大手对着他们合拢!  初一交手,胜负已分!  顾宁安可以笃定,蒙眼男人并没有说谎,先前的那一次,他一定是对这几位城隍放水了,要不然的话,就单凭这一手,就能直接将这些鬼神一网打尽!  将手握到了剑柄之上后,顾宁安刚欲出剑,却又将手放了下去。  只见一道鎏金神符自远处激射而来,其上涌动着强横无比的香火功德之力!  “敕!”洪钟似的怒喝响起!  由魔意形成的一张张大手乃至那魔焰统统在鎏金神符的镇压之下消失于无形!  “威灵公带着敕令来了!”灵佑侯的话音落下,一众城隍的纷纷面露喜色!  他们知晓,今日这反击的机会来了!  “收回魔意,饶你不死!”威灵公的身形浮现后,完全没有去管在场的任何人,直接正面硬刚蒙眼男人。  “笑话!”蒙眼男人讥讽道:“明灵王亲至都不敢说这话,你带着一方敕令就想弑我?简直是异想天开。”  威灵公冷哼一声,口中法诀声阵阵!  片刻的功夫后,悬浮在空中的鎏金神符绽放处一阵金光后,化作了一柄金鐖朝着蒙眼男人直砸落!  细细感受着金鐖之上传来的法力波动,顾宁安大概对明灵王敕令的实力有了个大概的判断。  此等攻势,已是徐城隍他们口中的真仙级毋庸置疑,可光凭这敕令一击,当真能叫那真魔伏诛?  铛!  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响起!  只见那蒙眼男人徒手接下来这裹挟着万钧之势的一击后,双手横握金鐖,直接将其折成了两截! 59 剑指苍穹 “怎么可能!”威灵公脸色骤变,他不敢相信来自明灵王的敕令,会被如此轻而易举的拦下后撕碎!  蒙眼男人突出一口血水,嘴角上扬道:“切,这东西若是明灵王自己来用,我尚且不会正面接下,但若是你……也配饶我不死?”  威灵公又急又气,可他此行带来的最强一击都被破解了的,那他完全可以说是,完全奈何不了对方了!  “顾先生,徐某恳请您出手伏魔!”徐城隍说话间,身子已经弯曲到了九十读。  在场的一众鬼神,除却那威灵公外,都能理解徐城隍的用意。  毕竟眼下没有其他的办法,他们只能寄希望于在场这位实力不明的顾先生了!  见众人看来,顾宁安便从一旁走出,他没有急着动手,反而是看向了蒙眼男人,问道:“石道友,顾某还是想多嘴问一句,你夺走众生相貌,可是为了供养某些存在?”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惊诧无比!  对城隍们来说,这真魔供养的肯定是邪物!  而对石毅来说,他的本意可完全不是供养某些存在……事实可是恰恰相反……  “先生!你看出了什么!”石毅的语气第一次变得激动起来。  顾宁安指了指其头顶与四肢,继续道:“你可知,你的头顶和四肢处,均有缠绕着一根灰色的线?”  众城隍朝顾宁安所指的方向看去,结果毫不意外,什么也看不到。  然而,石毅却似乎异常信任顾宁安,他吞了口唾沫,正色道:“敢问先生,此等灰线来往何处?”  顾宁安指了指天际:“深入天际,再往上就瞧不见了。”  “难道我被骗了?”石毅神色慌张,只见其周身魔意大涨,如同一块磁铁般,吸引着馄饨摊摊主身上的魔意。  魔意回到了其身上之后的,蒙眼男人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起来,他对着顾宁安拱手道:“先生,你又看到了什么?”  “一缕天魂顺灰线上浮。”顾宁安同样是眉头紧锁,在他的眼中,那不知通往何处的灰线,要远比眼前的真魔来得危险得多!  扑通!  蒙眼男人陡然跪倒了下去,众人惊疑之际,他竟直接对着顾宁安叩了三个头:“学……先生,石毅本以为解开了枷锁之秘…….结果这到头来,竟成了他人的刀俎……”  不等顾宁安回应,那蒙眼男人身形逐渐虚化,变得愈发透明后,只听嘭的一声,就是炸裂成了精纯的魔意四散开来!  “真魔……自,自尽了?”威灵公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幕。  不光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今天的这桩事情的,会以这样的方式收尾结束。  真魔自尽,就是编撰成话本故事,恐怕都会被人骂一句的没有逻辑!  如此强悍的存在,好端端的凭什么自尽?  与此同时,作为事件主角的顾宁安,正站在原地,他的左手掌心,不知从何时起,多出了一缕新生的红尘气。  凝视红尘气,顾宁安在其中看到了这样一幕。  大雨倾盆,一座合坟之前,蒙着眼睛的石毅跪在坟前指天怒骂!  “贼老天,你为何这般不公!总挑我们这般的苦命人捉弄!”  “我眼瞎不能见,我娘子口哑不能言……为何我们的孩子连活下去的机会都没有啊!”  若看到这里,顾宁安只是疑惑红尘气为何会浮现,但再往下看,他就赫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只见那红尘气所蕴藏的画面中,一袭白衫的顾宁安行至蒙眼男人面前,递出一本书:“普天之下,从来没有所谓的公平,想要公平,就自己去争取吧。”  接过书本,蒙眼男人呆楞了几许,随即冲着顾宁安叩首道:“学生石毅,拜见先生!”  画面戛然而止,顾宁安再度看向了石毅自尽的位置,他不记得红尘气画面中发生的事情,亦不记得自己何时有过这么一个学生,还给了人家一本“道途”!但红尘气的出现,让他确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位被称为真魔的蒙眼男人,是他的学生,曾与他有莫大的渊源。  而自己的学生,似乎为了完成什么目的,受人蛊惑,做出了错误的决定,最后落了个悔恨自尽的下场。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似乎与这灰线尽头的存在有关?  摈弃繁乱的思绪,顾宁安上前几步,将掉落在地上的一根蓝色布条拾起后,将其系在了红尘剑剑柄之上。  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红尘剑自行出鞘三寸,发出一阵“铮”鸣!  不远处,注意力始终落在顾宁安身上的一众城隍纷纷被这一声剑鸣给惊到。  “仙剑!”威灵公喃喃自语了一声。  灵佑侯从那一声“铮”鸣中,感受到了浓烈的愤怒,令他不理解的是,真魔已经死了,顾先生以剑所散的愤怒,究竟是对谁?  锵!  红尘剑出鞘!  顾宁安周身法光涌动,一掌将新生的红尘气拍入剑身后,剑指苍穹!  顿时,天边霞光万道,映照在的红尘剑上,将其照耀成七彩之色!  “骗我学生,你藏得再深,也要斩你!”  一声低吟过后,顾宁安一剑挥出,巨烈的剑鸣响彻天际,泠冽的剑光裹挟着倾天之势冲天而起!  那五根徐徐往回天际收缩的灰线被一寸寸斩灭!  剑光“顺藤摸瓜”直入云霄后消失于无形!顾宁安双目微闭,他目之所及已然看不见剑光,但他可以感受到,剑光依旧存在,依旧朝着他的目标而去……  半晌过后,顾宁安收剑入鞘,他冲着一众目瞪口呆的城隍抱拳示意后,独自迈步朝着安思小院的方向走去,其所过之处,皆有一阵清风拂过,那些个失去了五官的百姓,被清风吹拂过后,恢复了原来的样貌。  众城隍见此情形,纵然心中有千般疑问,他们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去问顾宁安!  刚才那斩天一剑,还历历在目,谁敢在这个时候去触霉头?  “哎,我这馄饨都要煮烂了!”一阵丁零当啷的声音响起,手忙脚乱的馄饨摊摊主赶忙将锅里的馄饨给捞了出来。  当他看向先前顾宁安所坐的那一桌时,不由得疑惑道:“奇怪了,顾先生和那蒙眼男人何时走得?我怎得一点儿映像都没有?” 60 切忌 适逢深夜,乐乡县城隍庙内,可谓是“热闹非凡”。  凡是参与了本次围猎真魔行动的一众阴司鬼神纷纷聚集在这里。  当然,眼下的为首之人,自然轮不到本地徐城隍。  府城隍威灵公坐于主位之上,白日里顾宁安的斩天一剑让他历历在目无法忘怀。  若顾宁安只是强悍,威灵公倒是不会纠结什么,毕竟修仙之人,皆是心正清明之辈,实力强大对于大乾的百姓来说还是好事。  可顾宁安先前的举动,以及真魔石毅的举动,无一不在告诉他们,这位真仙与哪位真魔关系匪浅。  仙道与魔道乃是截然相反的两条路,倘若顾宁安跟魔道扯上了关系,还是跟差点惹出大乱的真魔有瓜葛的话,他可就坐立难安了。  “你们对顾先生,有何看法?”威灵公看向低下众人,开口问道。  此话一出,众城隍纷纷垂首,眼观鼻鼻观心,颇有一副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的架势。  见状,威灵公眉头一紧,直接点名道:“灵佑侯,你与顾先生接触过,说说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一听没有点到自己,不少鬼神都是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尤其是徐城隍,他差点以为这威灵公第一个就会找他来说。  灵佑侯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道:“禀威灵公,先前与顾先生接触下来,在下认为用四字就可以形容他。”  威灵公抬眉道:“那四个字?”  “仙风道骨!”灵佑侯正色应道。  闻言,威灵公微微颔首:“你用此词形容顾先生,倒也是不错……那在你看来,他与那真魔,是何等关系?”  灵佑侯顿了顿道:“回禀威灵公,在下不愿,也不敢妄议顾先生。”  不等威灵公文,灵佑侯又是继续道:“之所以不愿,是因顾先生从头至尾,无论是帮我等祛除魔焰,亦或是在面对真魔之际没有袖手旁观,都是出自其正道之心,而非什么职责所在。”  “而不愿,就更好理解了…….我等在场之人,加起来也不够顾先生一剑砍杀的,即使认为顾先生有什么问题,谁又能来指出斧正?”  灵佑侯的话不错,但是让威灵公听了,总觉得不是个滋味。  知道在场的人都不够顾先生一剑劈的,但这也不能说得太直白啊,这让咱的面子往那搁?  心中腹诽的同时,威灵公长吁一声:“我这倒是觉得顾先生问题不大,但一切还得等明灵王的消息传递回来后,再做打算。”  众人闻言,现场再次陷入了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城隍庙大殿里的一株红香自主燃起了青烟。  青烟如抽丝剥茧般自红香上散开后,又是组成了一行大字:“切忌得罪顾先生,切忌,切忌!”  一句话中,除了人名称呼和得罪二字,切忌一词竟出现了三次。  这足以证明,明灵王对于顾先生的重视程度。  在场的所有鬼神,在得到了不得罪的消息之后,也还是纷纷心头一松。  就连那真魔拿捏他们都是一个“手拿把掐”,那更不要说是顾先生了,恐怕尚且未看到人家,人家一剑劈过来,就将所有人法身都给劈碎了。  “既然明灵王都这么说了,那我等自然也得照办。”说着,威灵公就是在人群中找到了徐城隍,笑道:“徐送秋,你是本地城隍,又与顾先生关系最熟,与对方搞好关系的任务几交给你了。”  徐城隍拱手道:“是!”  ……  皎洁的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落而下。  顾宁安于树下盘膝而坐,红尘剑横搁在其身侧,双目微闭的的他,正细细梳理着今日所发生的事情。  第一,他的学生石毅,说过的话中,共有两次提到了“我为鱼肉”的观点。  这样的观点乍一想是可笑的,毕竟一位真魔级别的存在,不鱼肉旁人,旁人已经要谢天谢地了。  但结合今日所发生的一切来看,这观点就很可怕了。  石毅认为百姓只有化魔,才能摒弃被“鱼肉”的下场…可事实是,他以为找到的解决办法,实际上是“幕后存在”传达给他的……灰线将其当成了提线木偶,让其走进死胡同,为其做事。  并且,石毅明显是知晓“灰线”代表着什么,所以他立马做了一次尝试,收回馄饨摊摊主身上的魔意。  魔意被收回的同时,馄饨摊摊主的三魂之一“天魂”被抽走了一些,这就是灰线需要的东西。  只不过后来,顾宁安一剑劈出,将那灰线堙灭后,那馄饨摊摊主的天魂又是自主归附入体了……  天地人三魂乃是“人”之根本,三魂出了问题,人就可能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寿数,精气神,五官等等……  就拿胡适来举例,他其实就是地魂出现了一丝残缺,心里不自信的问题完全是后天造成的。  先天的地魂残缺,只能通过法术来修复,少阴感应篇,就能助其补足地魂……  话说回石毅,他在得知了自己被利用之后,为了不让自身成为“幕后之人”的刀俎,所以他毅然决然的选择自尽。  当他死去后,身中魔意的普通人,体内的魔意就像是五根浮萍,难以为继,自然也就无法继续为“幕后之人”提供养分。  结合种种,顾宁安也大概能理解石毅为何会接触胡适,又为何会主动现身了……  另外,顾宁安朝天斩出的那一剑,击中了那掌控灰线的存在,只不过那一剑即使已是其当前能打出的最强杀招,但在顾宁安的观象中,那一剑似乎只让其流了一滴血……  最后一点,那就是顾宁安可以通过红尘气中的画面确定,石毅修行的也是道途。  这就证明“道途”不光其一人可修,也绝非所谓的假术。  “细数第一次归寂,共有三十六道红尘气助我回到现实……”  “也就是说,我要…….”说到这,顾宁安的话音戛然而止,他忽然想到了自己“归寂”之时,身行虚幻,俯瞰天地之感,似乎与那灰线背后的存在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61 走后门 距离“无脸魔”事件的发生,已经过了一多月。  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乐乡县乃至整个襄州九县,到处都风平浪静,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在此期间,顾宁安大多数时间都在院子里推演着石毅妻子和孩子的坟墓在何处。  可即使他拿着石毅的蒙眼布,翻来覆去的也只能推演出一个大概的方位。  无奈之下,他也就决定,在将乐乡县的事情处理完了之后,就出门去寻自己这个学生的妻儿之所在。落叶归根,纵然石毅的尸首不存了,他怎么也得将石毅的蒙眼布送回去……  啪嗒!  拿出胡老丈送自己的家酿酒,灌满了两壶后,顾宁安提着酒壶便是直奔城隍庙而去。  今日乃是那老马裁缝阴寿耗尽的最后一日,顾宁安得陪着这位老友魂归天地。  一路走街串巷,约莫花一炷香的功夫,顾宁安来到了城隍庙后门。  此刻正是城隍庙人多的时候,后门找人自是方便些。  更何况他也跟徐城隍提前打过招呼,对方也命人传讯与他,让其在后门等候老马裁缝。  “顾先生,您可算来了!”  伴随着老旧木门合页发出“吱吖”一声,虚掩的后门被打开,一位身材中等,皮肤有些黑的中年人快步走了出来。  见到来人,顾宁安不由得一愣。  来人确为“老马裁缝”,可他不是以魂体的形式出现的,而是以“寄宿”的方式出来的!  不过,这寄宿的躯体当然不是活人,而是类似法相之类的泥人。  要给老马裁缝弄一个这样的躯体,且不说是违规的,就是所需的材料手段,都是非常琐碎麻烦的。  顾宁安打量了一圈老马裁缝,笑道:“可以啊老马,你这在阴司确实是混得不错,城隍大人都敢给你行这样的便利了。”  老马裁缝“哎”了一声,连连摆手的同时,又是凑近了顾宁安低声道:“我跟你说,这可全是看在您的面子上了,要不然城隍大人那会费劲巴力给我整这么一个寄宿身?”  闻言,顾宁安笑着看了一眼后门的方向,拱手道:“多谢城隍大人了,我会按时将老马裁缝送回来的。”  见半晌无人回应,老马裁缝也是拉上了顾宁安,笑道:“走了走了,这送人人情,讲就不经意,你这么谢人家,人家才不会出来承认呢。”  顾宁安笑道:“受教了,我说怎么让我到后门来等,这原来是真给走了个后门。”  “哎,心里知道就成了,至于这个人情,先生可别放在心上…….”说到这,老马裁缝又是压低了声音道:“这人情算我头上,倒时候我魂归天地了,管他娘的人情不人情的,你说是不是?”  顾宁安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啊你,精明还是你精明!”  老马裁缝拱手:“谢先生夸奖!”顾宁安摆手道:“说正事,想去哪儿?”  “那自然是去裁缝铺看看。”说着,老马裁缝摸了摸脸颊道:“我这样子,我那儿子应该认不出我来吧?”  顾宁安颔首:“完全不一样,只要你自己不说破了,他自然是认不出来。”  “成,那就走!”  ……  “婶子,您这腰围可是够细,穿上这料子啊,立马年轻十岁!”  “各位都随意看,随意选……好手艺裁缝铺的料子,绝对是整个乐乡县最好的!”  “哎,这位兄台,那是女人料子,你可不能……”  近来换季,好手艺裁缝铺的生意那是相当的不错,一个人看管店铺的马明才虽然手忙脚乱,但脸上始终挂着满满的笑意。  铺子外头,顾宁安与老马裁缝并肩站在一屋檐下,老马裁缝来脸上挂着笑,嘴上却是说道:“这小子,嘴上说得天花乱坠的,到时候手上功夫一差了,可别砸了咱家的招牌!”  顾宁安拍了拍老马裁缝的肩膀,笑道:“行了,今世最后一日了,再去看看吧。”  “哎!知我者,顾先生也!”应了一声,老马裁缝刚走出一步,又是转过身来道:“顾先生,劳烦你先别过来,不然的话,我怕这小子拿不起平常心来对待我这个……新主顾。”  闻言,顾宁安微微颔首:“成,我就在外头等着。”  老马裁缝憨笑一声,随即整理了一番衣襟之后,迈着大步走向裁缝铺。  望着他那一板一眼走路的样子,顾宁安不由得笑道:“换了个模样,回自家裁缝,这还紧张起来了。”  另一边,马明才刚招呼完一位客人,见着老马裁缝朝里走来,顺势迎了两步道:“呦,这位客官是生面孔啊,今儿个来,是要定制还是挑选成衣啊?”  闻言,老马裁缝摸了摸胡茬,反问道:“你看我是适合定制还是直接选成衣?”  “这…”心觉遇上了个难缠的客人,马明才并没有直接回答老马裁缝的问题,而是领着对方行至那成衣与布匹的交界处,才是开口道:“客官您看看,这些料子中,那些合得上心意?”  只是瞥了一眼,老马裁缝就是拿起一件短款的褂子,笑问道:“我觉得这件衣服不错,你说我能不能穿?”  由于是来“刁难”自家儿子的,老马裁缝特意选了一件与自己身形差不多,但又肯定穿不上的褂子,为的就是考验一番儿子的眼力。  “客官,眼下这件衣服您自然能穿,不过我一看客官这膀子厚实,平日里定也是勤于炼体魄的……”  说到这,马明才顺势接过短褂,继续道:“您若是真喜欢,我就稍微帮您改一下。”  学会进退有度了……老马裁缝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拍了拍马明才的肩膀:“算了,我就看看,你小子不错,这裁缝铺放到你手里,起码是不会砸了那门外的招牌。”  “呃……”对于这有些熟悉又怪异的夸赞,马明才一时语塞。  对面的老马裁缝见状,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道了句“走了”,就是快步走出了裁缝铺。  马明才不自觉的跟了几步上去,又是在门口的位置驻足,犹豫了一秒的他扬了扬手中的短褂:“客官,下次您来的时候,便可试试这短褂,我给您改了放好。”  听到这话,老马裁缝没有回头,只是边走边朝着身后摆手…… 62 魂归天地 “怎么这么快就打算走了,不再多待一会了?”  望着有些失神的老马裁缝,顾宁安笑着问了一句。  老马裁缝走到了屋檐下,回头看了一眼裁缝铺的方向,长吁道:“不多待了,能回来看看已是幸运,再多待,恐怕还真不想死了。”  顾宁安笑应道:“若不想死,那就不死。”  这话若是旁人说,老马裁缝定然是嗤之以鼻,毕竟生死大事岂非是一言可定的?  到了这阴寿的最后一日,就是徐城隍用“日巡游”的差事都没法保住他不魂归天地。  毕竟这“日巡游”虽然只不过是一个城隍小隶,但也是需要正经“阴间文书”来任命的,此间流程起码要用三天的时间,这也就是说这任命的时间也不够了。  可老马裁缝知晓,徐城隍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顾先生办不到。  也许只要他同样玩笑似得点个头,顾先生就会顺理成章的帮他“活”下去……  “罢了,时间到了就不该赖在这了……说不得魂归天地之后,又是一番别样的好风景,咱还想去见识见识嘞!”老马裁缝释然一笑,不等股宁安开口,便是继续道:“咱找个地界吃酒去。”  “好!”顾宁安笑应了一声,便与老马裁缝并肩离去。  而那裁缝铺内,被老马裁缝的突然出现整得有些心不在焉的马明才不经意瞥见了桌上的一方老旧针线盒。  这针线盒是老马裁缝留下的,马明才打开了针线盒,盯着其中各式各样的针线看了一阵:“爹,今日遇上这小老头,跟你说话那口气还真像!”  “哎,马掌柜,帮我把这匹布包起来。”  “马掌柜?”  一位身材丰腴的妇人见马明才发呆,就伸出手在其眼前晃了晃。  回过神来的马明才放下针线盒,连道了几声“抱歉”后,就是继续招呼起客人来。  ……  深夜,城隍庙外一高一矮两道人影逐渐靠近。  老马裁缝走路晃晃悠悠的,看上去像是喝醉了一般:“顾先生,你说这倒时候魂归天地了,再过多久还能再回这人世间看看?”  顾宁安笑了笑道:“怎么?后悔没有接我上午的那句话了?”  老马裁缝“哎”了一声,摆手道:“我就是想着这人世挺好的,有机会的话,还是想回来看看。”  闻言,顾宁安看了看天,淡淡道:“能回来应该是可以的,不过什么时候能回来,我也就不知道了。”  此话一出,老马裁缝露出了些许错愕之色:“还有先生不知道的事情?”  顾宁安嘴角带笑,淡淡道:“我也不可能什么事情都知道。”  老马裁缝摸了摸胡茬,笑道:“好事,啥都知道了,这活在这世上,倒也是少了几分趣味。”  顾宁安饶有兴趣的看了老马裁缝一眼,笑道:“你这说话倒是越来越文邹邹的了。”  “哎,跟先生待在一起久了,肚子里怎么能没点儿墨水。”说话间,老马裁缝还做了个捻须的动作,继续道:“先生你看,我像不像个文人?”  顾宁安打量了他一阵,笑道:“像个做裁缝的文人。”  “哈哈哈哈哈……”大笑过后,老马裁缝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拱手道:“先生就送到这吧,有缘再见!”  顾宁安颔首:“慢走,有缘再见。”  老马裁缝用力地点了点头,随即转身迈着大步离去:“走咯!”  老马裁缝走得很快,没多久的功夫就见他走进了城隍庙中,一踏入庙内后,他的三  神魂就与寄宿身剥离开来。  呼~呼~  天地间吹拂起一阵清风,老马裁缝的魂魄一分为三……天魂随风归于天,地魂迎风融于地,人魂则是化作点点莹光,消散于这红尘人世……  嘭!  顾宁安收拢起来自于老马裁缝的红尘气,对着老友离去的方向拱了拱手后,便是快步回到了安思小院……  小院中,金桔树摇曳的枝丫发出阵阵好听的“沙沙”声,顾宁安轻抚着细腻的树干,笑道:“你要是再不开花结果,我可就不知何时能吃上了。”  沙~沙~  金桔树再度随风摇摆,其长椭圆形的枝叶徐徐展开,露出了一颗颗含羞待放的花骨朵。  隐隐间,顾宁安能闻到些许淡淡的花香,倒上最后一桶水,他又是盘坐了下来,运转起周身法力,吞吐天地间的灵气。  渐渐的,院子里刮起了阵阵打着旋儿的灵风,顾宁安身体微松,靠在树干之上,吐故纳新的同时,感受着当下的宁静。  ……  “天呐,你们有没有闻到,何物那么香?”  “昨天半夜里我就闻到了,这香味闻着好舒服,也不知道是什么花的味道。”  “照道理来说花香那么浓郁,应该就在我们附近才事情,我都找了好几条街了,仍旧是没能寻到那花香的来源。”  一对模样清丽的少女走在街上,对话的同时,又四处打量着,生怕一个不留神就错过了那传出异香的花儿。  这时候,坐在街边的刘屠户放下旱烟锅,露出了一口黄牙,咧嘴笑道:“女娃娃,这花香是从安思小院传来的。”  一听这话,两位少女立马昂首朝着刘屠户所指的方向看去。  果然,在那院墙内,依稀能看到开满了黄色小花的枝丫,越是凑近那安思小院,花香气就愈发的浓郁。  “老丈,您认识那是什么花吗?怎得那么香?”一位少女怯生生地问了一句。  闻言,刘屠户摆了摆手道:“以我之见,那花是金桔花,就是金桔树结果前所盛开的花朵……按道理来说,这金桔树不该这时候开花……但若是这安思小院呐,就是它立马结果,咱都是不带一点儿惊讶的。”  少女饶有兴趣的问道:“为何不惊讶?”  刘屠户面色古怪,应道:“你难道不知,这安思小院的主人,是个长生不死的仙人?”  “仙人?”少女顿了顿,刚欲说些什么,就是被身侧的同伴拉着道:“走了走了,哪来的什么仙人,莫听这老丈打趣你。”  见对方不信,刘屠户也不说什么,只是坐回了院门边,深吸了两口气后,不由得低声自语道:“仙人种的桔树开花,这多吸两口,怕不是延年益寿啊……” 63 河畔传道 一连三日,顾宁安皆盘坐于桔树下,即是修行亦是一种休息。  啪嗒!  金桔树顶,一颗淡金色的金桔落了下来,直直的落到了顾宁安的长袍之上。  意外而来的动静,让顾宁安从那种修行的状态中脱离而出,他望了一眼落在衣袍上的金桔,笑着将其拿了起来。  金桔入手细腻如一块温玉,表皮荡漾着淡淡的清香,将其送入口中轻轻一抿,甜津津的汁液带着些许适度的果酸充满了整个口腔。  顾宁安抬头望了一眼,只见那枝头之上,还剩下八颗金桔果,加上自主落下来的那一颗,一次金桔结果也不过是“九阳”之数。  见这数量不多,顾宁安也是算了算谁最需要这金桔果,才是开口道:“再要三颗吧。”  此话一出,金桔树再度摇晃,非常的大气的落下了三颗金桔。  顾宁安接过金桔,将其收入袖间后,又是洗漱了一番,吃了顿便餐后就是出了门去。  ……  “你们看,那个就是神仙!”  “我大阿公跟我说的,他叫顾先生。”  “没错没错,我三舅也告诉我,这顾先生神着呢!”  八丈河畔,一群在河边戏耍的孩童,一个个捂着小嘴,讨论着忽然而至的顾宁安。  一群孩童充满了好奇,但又不敢多看,一对对怯生生的眸子时不时的朝着顾宁安的方向瞥去。  然而,在某一个瞬间,当他们同一时间别过头去的时候,赫然发现那本站在河畔的顾宁安,不见了……  “啊!神仙不见了!”  “是啊是啊!一眨眼就不见了!”  “该不会掉到河里去了吧!”  “胡扯,神仙肯定是飞走了,那会掉到河里去!”  不见了人影,一群孩童忘记了压低声音,叽叽喳喳好似一群麻雀……  “顾先生,他们看不到我们了吗?”站在顾宁安身侧的胡适有些奇怪的问了一句。  他的身材矮小,先前就被顾宁安挡住了,那群孩童自然是没看到他。  可如今顾先生明明还站在原地,那群孩童怎么会说先生飞走了呢?  对于胡适的疑惑,顾宁安只是笑了笑道:“等会红尾鱼要出来,怕给他们吓着,就设了个障眼法。”  闻言,胡适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障眼法,我能学会吗?”  没有回应胡适的话,顾宁安指了指河面,笑道:“坐到红尾鱼背上去,我给你们讲一遍少阴感应篇。”  顺着顾宁安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红尾鱼已经露出了两个硕大的鱼眼,静静地漂浮在水面上。  啵~啵~啵!  “顾…先生…好!”  顾宁安颔首回应,随即那红尾鱼就是卷起淡红色的鱼尾,将胡适卷起,放到了自己的脊背之上。  待胡适坐稳当之后,顾宁安丢出两颗金桔:“一人一颗,吃了。”  对于红尾鱼来说,鸽子蛋大小的金桔实在是太小,它只是一张嘴,那金桔就被它整个吞了下去。  而接过金桔的胡适则是没有那么心急,他先是闻了闻金桔的香气,才是分三口,将其金桔整个吃了下去,一边吃,他还一边眉开眼笑的说道:“甜,这小金桔真甜!”  见他要吐籽,顾宁安适时提醒道:“把籽一起吃下去,对身子好。”  “嗯!”胡适点了点头,咕咚一声,就将那金桔籽给吞咽了下去。  吃过了金桔的胡适,脸颊红扑扑的,看上去像是喝醉了酒一般。  红尾鱼鱼儿倒是看不出什么,不过它那两颗大眼珠子,也是左转转右转转,似是有些飘忽不定。  见时机差不多了,顾宁安清了清嗓子,便是开口道:“天地阴阳共分四等,少阴少阳,老阴老阳,其所表现的,便是天地阴阳的一个转换过程……”  “以一日为例,子时为阴盛而一阳生之时,伴随着时间的推移,阳气逐渐加重,至午时之际最盛……”  与此同时,伴随着顾宁安逐字逐句的解析“少阴感应篇”,这天际之上开始由青泛红,最终形成了一摸绚烂的红霞。  红霞形似一条狭长的丝带,垂落到胡适和红尾鱼的头顶处,清澈的八丈河河面被“染”得一片火红。  渐渐的,一抹黑光自红尾鱼的横骨处化开,直觉得浑身舒畅的红尾鱼想发出一声咆哮,却又不敢出声,生怕打搅了顾宁安为他们讲道。  一旁,胡适残缺的天地人三魂,也在金桔的滋养下以及对于“少阴感应篇”的理解之下,开始不断的翻腾融合。  过了没多久的功夫,胡适的三魂变得无比凝实,不光补足其残缺之处,反而还让他比很多常人的三魂都强悍不少。  三魂强悍的好处,会体现在方方面面,最简单的例子就是,若三魂强悍,即使不修行,没有法术,遇上了普通的魑魅魍魉,也可以硬顶着对方的阴气,将其驱离!  “今日,你们听吾讲述这少阴感应篇,自当澄心明意,倘若来日丢了这赤子心,恐怕今日的收获,也会成了你们来日的孽障。”  言罢,顾宁安袖袍一挥,天际之上的红霞化作了两朵火烧云,落进了红尾鱼和胡适的体内。  这两道法力,是对红尾鱼和胡适的帮助保护,也同样是对他们的一个约束。  倘若真的有一天,胡适凭借自己远超常人的思维灵性,为非作歹,那他今时今日所收获的一切,都会被加倍的收回。  红尾鱼也是一样,它能有此机缘,全凭自己天生的善意,今日有顾宁安助其炼化横骨,来日它的路会走得很顺畅。  甚至说有朝一日“鱼跃龙门”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  但若其因自身修为精进而丧失了初心,恐怕最后的下场要比胡适还不如。  毕竟它是妖,是需要渡劫的,这劫难好不好过,就看其日后会不会走岔了路了……  “先生教诲,铭记于心!”  “学生胡适,叩谢先生,先生传法,学生定以其为本,助苦难之人!”  红尾鱼和胡适先后回应,后者更是跪在鱼背上,叩了三个头。  一听胡适自称学生,顾宁安下意识的想到了“石毅”,觉得这有些不妥的他摆了摆手道:“莫自称学生,我也没教你们什么。” 64 入得江海 “红尾鱼,你横骨已化,此方小河已不合适你继续停留……若你没有什么要做的,今日我就和胡适一道,送你入降襄江吧?”  顾宁安的话音落下,胡适脸色一变,下意识的抱住了身下红尾鱼的鱼鳍。  倒是红尾鱼显得很平静,它自知这一天早晚会来的,它也能猜到,若不是顾宁安的关系,它上一次遇见那襄州城隍的时候,就已经被强行摄入襄江之中了。  “多谢先生!”红尾鱼的声音响起,因为刚炼化横骨的原因,其声音听上去有些稚嫩和含糊不清。  这时候,胡适犹豫了半晌,方才开口道:“顾先生,红尾鱼一定要走吗?”  顾宁安颔首:“此地不适合它继续生长了。”  “胡适,你要是想我的话,可以去襄江看我……只要你在江边喊一声,我就会过来。”红尾鱼感受到了胡适言行中对自己的不舍,故而也是开口安慰了一句。  胡适怔了怔道:“可我不认得襄江在何处,我爷爷也不会让我跑那么远的。”  “今日去了不就认得了?”顾宁安笑了笑,继续道:“不过你现在还太小,若是真想去找红尾鱼,也得等长大些再说。”  一听与红尾鱼尚有机会相见,胡适脸上的表情也是稍有缓和:“那先生,我们这就去送大鱼儿走吧。”  闻言,顾宁安指尖轻点,一颗晶莹的水珠自八丈河中升腾而起。  只听“嘭”的一声,水珠炸裂,散称成一阵朦胧的水雾,水雾将胡适和红尾鱼笼罩在其中,遮掩住了他们的身形。  “走吧!”顾宁安的话音落下,红尾鱼小心翼翼的转向,即使它的动作已经很小,但仍旧还是搅得河水动荡,朝着两岸拍打而去的河水冲刷掉了不少延岸边生长的花草。  一路上,红尾鱼游动的速度很慢,它也在尽力放慢时间,让这猝不及防的分别晚一些到来。  可路终有尽头,在小半个时辰过后,这一趟送行的“旅程”也到了最后。  顾宁安伸手一招,胡适的身子便如同一片轻盈的羽毛般漂浮而起,缓缓的降到了岸边。  来不及感受自己飞起来的神奇,胡适眼尾有些发红,望着那江河交汇处,他忍不住喊道:“大鱼儿,我会来找你玩的!记得不要跑太远了!”  红尾鱼吐出两颗泡泡:“知道了,你长大些再来找我!”  “嗯!”胡适用力地点了点头,两颗浑圆的泪珠自其眼角滑落,红尾鱼见状,朝着顾宁安道了句谢后,整个鱼身一跃而起,晶莹的鳞片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阵阵莹光。  “顾先生,胡适,日后见!”  只听扑通一声,巨大的水花激荡而起,红尾鱼极其快速的朝着远方游去……  顾宁安望着掌心新生的红尘气,摸了摸身侧胡适的脑袋,笑道:“别哭了,你们还会再见的。”  吸溜~吸溜!  用力吸了几下鼻子,胡适“嗯”了一声,抹去脸颊的泪水后,跟着顾宁安快步离去。  ……  “顾先生来啦,快请进,快请进!”郑德一边招呼着顾宁安朝里走,一边冲着里屋喊道:“娘子,顾先生来了,添副碗筷!”  此话一出,顾宁安笑了笑道:“你这么喊,倒好像是我特地来蹭饭的。”  “哎?”郑德神色一怔,故作疑惑状:“难道先生不是来蹭饭的?”  顾宁安径直走过郑德身侧,笑道:“我还就真是来蹭饭的。”  正打算说自己是开玩笑的郑德一听这话,话到嘴边硬是咽了回去:“合着顾先生您还真是来蹭饭的......”  顾宁安驻足回首:“怎么?舍不得一顿饭?”  “舍得,舍得!”郑德笑容满面,大手一挥道:“甭说是一顿饭了,就是先生日日三餐都来吃饭,咱都乐意!”  顾宁安笑着摇了摇头道:“你这张嘴,倒是愈发的能说会道了。”  郑德还想在扯两句的时候,里屋传来了谭冰的声音:“顾先生,郑德,进来吃饭了!”  “好!”“哎!”  顾宁安与郑德先后应了一句,一同走进了饭堂落座。  饭桌上,摆着标标准准的四菜一汤。  毛豆炒鸡蛋,小青菜,梅菜扣肉和一碗面上漂浮着黄橙橙油花的老母鸡汤。  谭冰热情得想要给顾宁安先盛上一碗鸡汤,被后者直接拒绝了,毕竟这一个多月过去,谭冰的肚子隆起程度又是多了不少。  让一个孕妇躬身给自己盛汤喝,顾宁安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顾先生,这不知道您要来,都是些家常菜,您可介意啊。”谭冰客套了一句。  正端着鸡汤的顾宁安笑道:“我就是来蹭饭的,那还会嫌这嫌那的,况且你们家这家常菜,可比我平日里自己弄来吃的要丰盛多了。”  “看来郑德这些日子,又是摆摊赚了不少银子吧?”  闻言,郑德连连摆手:“先生这可就是挖苦我了,我那赚得银子,哪有先生随便给人算一卦来的快?”  “咱家吃得好啊,那全都是我家娘子前些日子受苦了,她这又有身孕在身,可不得好好补一补。”  顾宁安笑了笑,刚刚将汤碗放下,那边的谭冰就是脸色一变,捂着嘴就快步跑了出去。  而郑德也是急忙将筷子一放,跟了出去。  很快,外头就是传来了一阵阵干呕的声音,干呕声持续了足足有半盏茶的时间,才是逐渐停歇。  一进屋,脸色苍白的谭冰就是开口道:“先生对不住了,我这孕吐实在是有些厉害,要不你们先吃,我眼下也没胃口,等你们吃完了再吃。”  “哪有这般道理。”顾宁安摇头的同时,从袖间取出一粒金桔递了出去:“把这金桔吃了,兴许能缓和一番你这孕吐的症状。”  “金桔......”谭冰接过金桔,脸上的表情有些为难:“先生,实不相瞒,自打上次回家之后,我对这酸得东西就一点儿不喜欢了,一见着就有些反胃......”  顾宁安摆手道:“吃吧,这金桔就是甜的。”  见状,郑德将金桔接过来,直接放到了谭冰的嘴边,笑道:“先生的一番心意,不吃可惜了,娘子尝尝。” 65 出趟远门 感受到鼻翼间传来的清香,谭冰倒是没有感觉那种胃里反酸的感觉,反倒是还真有些食欲。  于是乎,她也是心一横,一口将金桔吃进了口中。  “嗯!”谭冰神色一变,边咀嚼着金桔边说道:“甜!好吃!”  顾宁安夹起一块鸡蛋送入口中,继续道:“咽下去就来吃饭吧,现在应该不会反胃了。”  咕噜!  陡然间,谭冰的肚子发出了一阵巨响。  有些不好意思的谭冰红着脸,垂着脑袋道:“相公,去帮我盛碗饭,我有些饿了......”  “盛饭!”郑德音调拔高了好几个度:“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盛饭!”  没多久的功夫,郑德就端了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米饭过来我,在给谭冰的碗中盛了一满碗之后,他又是望向了顾宁安,问道:“先生,你吃米饭吗?”  顾宁安颔首:“我自己来就是。”  “好嘞。”郑德将饭杵递给顾宁安之后,又是将注意力放到了自家娘子身上。  只见谭冰先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米饭,到了后来,这似乎已经不在乎是不是有外人在了,吃起饭的速度,都可以用“狼吞虎咽”来形容。  郑德在一旁看了,又是帮着添饭,又是帮着盛汤,嘴角的笑容,那叫一个灿烂。  直到谭冰吃了三大碗米饭之后,他才是回过神来,看向顾宁安笑道:“先生,我娘子这都一个来月没正经吃过饭了,带她去看大夫,也查不出来为何食欲如此不振。”  “我原本还以为是那邪祟的后遗症,想去找你来瞧瞧,结果你今日一上门,就将我娘子的胃口给打开了......你说,让我怎么谢你才好。”  顾宁安指了指面前的饭菜,笑道:“这不是蹭了你家的饭了?”  “一顿饭那够!”郑德拍着胸脯说道:“日后先生要是不想做饭,又不想在外头吃,随时可以来我家吃!”  顾宁安笑道:“行,有你这句话,日后回来了,我可一定会来蹭饭的。”  “日后回来?”郑德眉头一紧,追问道:“先生要走?”  顾宁安应道:“有些事情要做,需要出一趟院门,一时三刻不会回来,所以来蹭顿饭,跟你说一声。”  闻言,郑德立马起身,火急火燎的跑了出去,当他再度回来的时候,手上已经多了一个大包裹。  只见他将包裹递给顾宁安,笑道:“先生,这是我娘子新做的馒头,本来是想给我带去出摊吃的,既然你要出远门,就给你带去吧。”  望着手中有些分量的包裹,顾宁安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哎,千万别客气,就是些不值钱的馒头,连个肉馅都没有。”郑德挠头憨笑道。  “成了,饭也吃过了,我就先回去不打扰你们休息了。”说话间,顾宁安拿着包裹起身。  吃得很饱的谭冰刚想起身,顾宁安就是压了压手:“哎,让郑德送我就是......你日后的胃口会恢复正常的,记得日后少食多餐,莫要一顿吃得太多了。”  听到这话,谭冰的脸颊又是一红:“知道了,谢先生关心。”  “嗯。”点了点头,顾宁安就与郑德一道走到了院外。  行至院门口时,顾宁安抬手道:“留步吧,你娘子胎气已稳,你也用不着太过担心了。”  郑德“哎”了一声,问道:“先生何时归来啊,我家孩子的满月酒,还想请你吃勒。”  “满月酒?”顾宁安掐指算了算时间,笑道:“应是在来年开春的样子,若我赶得上定会回来吃酒的。”  “一言为定!我到时候一定等着先生!”郑德像是没有听到顾宁安那句“若是赶得上”一般,直接就把话给顾宁安堵死。  “行了,你快回去吧。”顾宁安无奈一笑,丢下一句话,便是快步离去。  身后,郑德站在院门口,大喊道:“先生一路平安,我可等着你回来吃酒啊!”  顾宁安抬起左手挥了挥:“回去吧!”  嘭!  顾宁安抬起的左手指尖,一道红尘气应运而生,他随手摆动了一番,那丝线般的红尘气,就变成了如同拨浪鼓一般的形状。  晃动之间,隐隐的还能听到“咚~咚~咚”的声响。  秋高气爽,正是出行的好时节,顾宁安一袭青衫,左肩头背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却又塞得鼓鼓囊囊的包裹,背后用布条别着一柄木剑。  将老旧的锁头重新扣到了院门处后,就是转身朝着巷子外走去。  在经过刘屠户家门前之时,后者从嘴里将旱烟锅拿下,拱手道:“顾先生这是要出远门啊?”  顾宁安拱手回礼:“出门去办点事儿。”  刘屠户笑着颔首:“那预祝先生一路顺利,早些回家来。”  “借您吉言......对了,你这旱烟也少抽些,对身子可不好。”顾宁安笑道。  刘屠户摆了摆手:“嗨,这都抽了一辈子了,在戒掉它也没什么意思......这宝贝啊,我可得带到棺材里去。”  见劝不动,顾宁安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笑着道了声“再会”,就迈着大步离去。  在走出乐乡县的路上,顾宁安特地饶了几步路,先后去看了看赵木匠,马明才他们......确定他们没什么需要帮忙的后,他也是说了句自己要出远门后,就是快步离去  待他彻底走出乐乡县数里地的时候,日头已经高悬到了头顶。  从背后的包裹中,取出一个白面馒头,他就是边走边吃,与那些个赶路的行脚商没有半点区别。  远处,青山绿水于天际的云朵相连,划分出来一条泾渭分明的线,顾宁安望着这山清水秀的壮丽风景,脚下的步子也是不由得加快了几许。  一口气爬上青山,立足于山顶,正是夕阳西下之时。  顾宁安行至山崖边,面朝着西边坐了下去。  夕阳如火,染得天际火红,霞光渐渐拉长,化作一条艳丽的丝带横挂与苍穹。  此等美景是顾宁安在后世极难看到的,毕竟对他来说,后世没有那么多的看景,也同样没有那么好的环境条件,让天际能呈现出这自然本真的色彩。  故而,他这涯边赏景,一赏就是日落西山,又至皓月当空 66 又遇说书人 一夜披星戴月,顾宁安再次停下脚步,已至那襄州附属的县城之一......谷城县!  皆属襄州地界,这谷城县的风土人情,乃至县城内的设置布置,都是与乐乡县大差不差。  在早集上吃了一碗阳春面后,顾宁安本想找间客栈睡上一觉就继续赶路的。  结果这没曾想,当他刚踏入这家名为“福客来”的客栈之际,就在哪客栈一楼,见到了一位“熟人”!  那人手持折扇,蓄着羊角须,身材中等,与人交谈的时候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  没错,此人就是当时来到乐乡县,传播那“无脸魔”故事的说书人。  “客官,您要住店吗?”  “在我们福满楼住店,可以免费听书。”  一位店小二见顾宁安站在门口出神,便是迎了上来问道。  顾宁安笑道:“住店几钱一晚?”  “我们福满楼有三个价位,分为天地人三字,人字号房最实惠,只要二百文一晚……”不等店小二继续介绍,顾宁安直接打断道:“就要人字号房吧,先定一晚上的。”  店小二没有因为顾宁安只住最便宜的房间而面露异色,只见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人字上房一间,贵客光临福满楼,愿您福气满满!”  骤然间,在场近十之数的店小二,齐齐放下了手头的事情,齐声跟喊道:“贵客光临福满楼,愿您福气满满!”  看到这一幕,顾宁安甚至有些怀疑这福满楼客栈的人老板,是不是个穿越者。  毕竟这一人起头,齐齐欢迎的动作,在后世可是屡见不鲜。  顾宁安还记得,这第一次见识到这种模式的营销手段,是在一家奶茶店……  引着顾宁安进入房间后,店小二在问询了其需不需要吃饭之后,得到了否定的答复后,就是快步离去。  顾宁安将随身的行李放下,快步走到了一楼正堂后,寻摸了一个空位坐下。  负责照顾正堂客人的店小二见了他,也是相当麻利的的送上了一句茶水和一碟水煮花生。  顾宁安笑着道了句谢后,拈起一颗花生,去掉外皮送入口中咀嚼起来。  砰!  屏风一合拢,醒木一响,整个酒楼的一层立刻安静了下来。  说书人的声音徐徐响起:“话说旧朝,偏僻山庄处有一户人家……”  听到这开头,顾宁安就知晓,今日这说书人讲述的又是“无脸魔”的故事。  只不过这一回与在乐乡县的时候不同,现场没有关门关窗,也没有营造出那诡谲的氛围感。由于氛围感的缺失,再加上这故事已经流传了一段日子,不少听书的茶客听了,脸色都是没有太大的变化。  “哎,这故事当初听完之后,我都回家换了件衣裳。”  “胡扯,你这当时明明是回家换里裤去了。”  “你小子嘿,不说话谁当你是哑巴了?”  “嘿嘿嘿,吃花生,吃花生,今天这水煮花生,味道还是不错。”  茶客们一边吃着花生,一边聊着天,时不时的还对故事中的男女主人公评论一番。  一些不算好的言论,也让顾宁安听得频频皱眉。  当初不知石毅是他的学生之时,他倒是对这些话无感,可如今有了这么一层自己记不得的“师生”关系在,那他也想将这“无脸魔”的故事,给它圆上。  起码这最后的“坏人”肯定不能一直是他的学生不是?  据顾宁安后来细想,也是明白为何石毅要用故事的方式将其传播开来。  原因之一,应是其将所有人变成“伪魔”需要众人对魔有一个主观上的概念。  通俗点讲,假设你都不知道“魔”的存在,或者“魔”为何物的话,那你该如何变成他呢?  无知者无惧的道理,放到这里也一样适用。  另外,石毅内心也许存在着将自己与妻子的故事传递给更多人知晓的心理……  小半个时辰过去,醒木一响,屏风撤去,底下的茶客们很给面子的鼓了会掌。  说书人也并非是那种初入行当的毛头小子,看到下面茶客们的神色,他就知道“无脸魔”这个故事已经没什么太大的吸引力了。  “哎……”低叹一声,说书人将折扇别到了腰间,把自带的醒木往怀里一揣,便是打算回家去想想新鲜故事。  低首之时,他的视线中对出了一双白靴以及青色长袍的下摆。  抬头看清面前之人后,说书人脸色一变,指着顾宁安点了半天:“你,你,你…你是乐乡县那个先生!”  顾宁安拱手道:“正是顾某,今日先生讲述的故事依旧精彩。”  “嗨!”说书人只当顾宁安是在客套,也就是摆手道:“故事老咯,还是得想些新鲜故事,要不然可就吃不上这档子饭了。”  闻言,顾宁安笑应道:“这无脸魔的故事,尚有后续,不知先生可有兴趣一听?”  “后续!”说书人从桌前绕开,来到了顾宁安的身侧,压低了声音道:“难道顾先生梦到了这故事的后续?”  “非梦,若实在说来,算是故事的男主人公告诉我的。”顾宁安的话音落下,说书人的嘴角就是忍不住抽搐起来。  要知道,这故事的男女主人公,那可都是“魔”,魔能从旧朝活到现在这稀奇,稀奇的是他见了人,不拿人吃了,还要给人讲故事?  任凭说书人想象力在丰富,也无法脑补出那个画面。  “顾先生……我这走南闯北那么多年,见识还是不少的。”  “您若是自己编撰的,在下倒也是愿意一听……但您说这是男主人公告诉您的,是不是就有点过于异想天开了?”  将带着,说书人抱拳笑道:“在下心直口快,若说话不中听,还望顾先生海涵!”  盯着说书人看了半晌,顾宁安摆了摆手道:“先生觉得是我编撰的倒也无妨,你且听听,听完之后,若想将其润色一番,当作后续来说书也可……若是不愿,我寻别人便是。”  “愿!怎么会不愿?”说书人重新坐下,又叫小二上了壶茶水,笑道:“我这正愁没新鲜故事可讲,顾先生这送上门来的故事,我可断然没有往外推的道理。”  顾宁安颔首:“那你且记下……” 67 痴情之人 周遭的人流熙熙攘攘,不少人都很好奇一个看上去气质不凡的先生和说书人在聊些什么。  最关键的是,二人相谈期间,说书人脸上总会露出一些匪夷所思的笑容,以及他还找来了纸笔,飞快的记录着什么。  不少好奇的看客们纷纷上前打招呼,想听听他们在聊些什么。  结果那平日里待人接物皆是笑脸相迎的说书人,竟板了个脸,让大家莫要打扰他与先生交谈。  见对方不愿让人听,一众好奇的看客也不自讨没趣,纷纷打着哈哈离去。  “好!好!好!”一手拿起面前的宣纸起身,说书人小心翼翼的吹了吹其上未干的墨迹后,又是轻轻将其摆下:“先生,听完您之所述,我现在还真有点相信,你这故事是那故事的男主人公告诉您的!”  “情节严丝合缝,张合有力,若不是真的,哪有人能想得出那么曲折的故事?”  顾宁安笑应道:“那你现在,相信这世上有魔了?”  闻言,说书人老脸一红,笑道:“哎,管他什么魔不魔的,有这种好故事,我就是信了有魔也无妨。”  顾宁安笑应道:“不说这些,你对故事的脉络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吗?”  “还真有!”说书人一拍大腿,凑近了顾宁安,低声道:“这故事中,最后那九天之上的幕后之人,究竟是何等身份?是老天爷吗?”  “这……”顾宁安顿了顿方才应道:“我也不知他是谁,不过肯定不会所谓的老天爷。”  若有所思的说书人捻了捻须,拱手道:“成,此间故事我已了然,顾先生您放心,我回去加以梳理润色之后,定尽快将其说与天下人听。”  “那就有劳先生费心了。”顾宁安笑着起身,拱手道:“既已无事,顾某就先走了。”  见状,说书人连忙起身作势相送:“先生慢走。”  “哎!诸位留步!”  陡然间,客栈正堂门口忽然响起一道洪亮的声响。  循声望去,乃是一位身着米白色宽袖长袍,头戴儒生冠帽的青年男子。  男子长得浓眉大眼,肤色呈健康的小麦色,算是个标准的俊朗男子。  “嚯,这李家的痴情小子,又来寻人拼船了。”  说书人的话音落下,那俊朗男子已然行至顾宁安身前,递出了一张有些粗糙的麻纸:“先生看看,有需要的话,还请联系我就是。”  不等顾宁安回应,那俊朗男子已然笑着拱手走向了正堂内的其他人去。  俊朗男子的手中捏着厚厚一叠麻纸,宛若后世的传单员般,将手中的麻纸一张张发给在场的客人。  有些客人会接,有些客人则是笑着婉拒,不过那些拒绝接麻纸的客人,看上去也是认识那俊朗男子的。  看了一阵,顾宁安收回视线,落于手中的麻纸之上。  只见其上写道:【鄙人李寻山,谷城县人,家住谷城县东南李家宅,于洪员外家做陪读先生。】  【近五日内,若有意前往江陵府者,可随时联系在下!】  【乘坐马车前往江陵府,需耗时三日,银钱五两!】  【徒步前往,每日休息三个时辰,仍需耗时七日,路途遥远,徒步前往耗费心神,不过耗费银钱最少,只需买些干粮即可。】  【乘船前往江陵府,只需耗时两日……包船出行,耗费银钱二两……】  【李某识得一老者,从其手中租一木舟,整船只需四钱银……在下负责划船,现寻同道之人平分租船费用,木舟太小,最多乘坐四人,现尚缺两人,有意者请联系在下!】  通过这纸上的内容,顾宁安顿时觉得这位李姓青年很有头脑。  首先,这位青年上来就来了一个相当具体的自我介绍。  这算是为了后续的寻人拼船,打了个底子。  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你拼船是真的想省钱,还是想“图财害命”?  谷城县本地人的身份,外加上员外家陪读先生的身份,最后直接将自己的住址都说出来,那想拼船的,稍微一打听,就能查清楚这位的底细是否清白了。  进而,这位俊朗青年还直接将各种前往江陵府的方法和费用耗时给说了出来。  有钱的,自然是不会选择拼船……没钱的一看到他这方案,肯定是会心动的。  谁会拒绝一个,既省钱,又省时的出行方案呢?  “先生,你刚说这位李姓青年是痴情小子,这是何意?”顾宁安转头看向了说书人,笑问道。  说书人折扇一展,扇了扇风道:“顾先生,您可是有所不知,这位李寻山,在江陵府有一位红颜知己。”  “李寻山与他相恋已有数年之久,在这数年之中,李家小子几乎每月都要去一趟江陵府与其红颜相会。”  “但这路途遥远,银钱耗费不少,他这才找了条旧船,月月寻人拼船前往江陵府。”  在这个年代的异地恋,可是要比后世要需要付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  顾宁安颔首道:“这么说来,确实是个痴情之人。”  “顾先生,在下先回去润色这篇故事,您若是要在这谷城县多待一阵的话,可一定要来听听我这润色后的故事。”将写满了小字的宣纸收入胸前衣襟之后,说书人也是迫不及待的要走。  顾宁安拱手笑道:“若我不走的话,一定来听。”  “那就好!”说书人大笑一声,随即快步离开了福满楼。  ……  夜色如墨,谷城县外的河道边,到处都是明晃晃的火把。  “大家手脚都麻利点儿!今晚的货船多,莫拖时间,将后头的船给堵死了!”一位身材高大,穿着短麻汗衫的大汉,高声吼了一句。  “好!”“知道了!”  一阵阵不算太齐的应答声响起,盘旋在河道上空。  河工可是个力气活,又是按劳算钱,这苦活大多数年轻人都受不住。  因此,这放眼望去,河岸边正在卸货搬货的汉子们,大多都看上去四十来岁的样子……  “哎!这位先生,您是白天在福满楼客栈内的那位吧?”肩上扛着两袋一人高货物的李寻山怔了怔神道。 68 拼船 顾宁安拱手施礼:“正是顾某,没想到李先生如此勤恳,这深夜还来做河工。”  见顾宁安记得自己,李寻山莫名觉得有些激动,将肩头的货物卸下后,他拱手回礼道:“先生叫我寻山即可,在下不过是一陪读先生,算不得什么正经先生。”  “我这晚上做陪读先生挣得不多不少,想着趁年轻多挣些钱,这就来做河工了。”  “先生傍晚来河岸边,可是来坐船的?”  顾宁安摆手道:“先生不过是称呼而已,你不是连我是做什么的都不知,也称我为先生吗?”  “我今日不坐船,来这河岸边,也只是想看看景色,却不料这谷城县的河道是个货运支流。”  听闻眼前气质不凡的先生夜半来河畔赏景,李寻山眼神微动,语气微微上扬:“顾先生有此雅兴,又有这闲散的功夫,当真是叫在下羡慕的紧。”  “李寻山!”  “你莫要闲聊了!赶紧搬货!”  “今日的工钱,你是要还是不要了!”  一阵咆哮声传来,李寻山赶忙转身赔笑道:“对不住了杨工!咱遇上个熟人,这就做事,这就做事!”  “抓紧!”身材高大的监工倒也没有揪住李寻山闲聊这一点不放,只是催促了一声,就又去了别处。  李寻山半蹲下身子,双臂一使劲儿,相继将两包装得鼓鼓囊囊的麻袋扛到了肩头,稍显吃力的他冲着股宁安咧嘴一笑:“顾先生,我先干活,改日有空再聊。”  顾宁安颔首:“成,那拼船的名额满了吗?若是没满,可否算在下一个?”  此话一出,李寻山顿时一喜:“没满没满!先生愿意拼船,那自是可以!”  “成,那详细的行程,等你有空再聊。”说话间,顾宁安转身让开了一个身位。  “明日午时,我去福满楼客栈寻先生商谈,先生可方便否?”李寻山挪了几步,回头瞥了一眼监工的方向,看对方没有在看他这里,又是停下了步子。  顾宁安笑道:“那明日午时,我于客栈正堂等你。”  “那明日见!”应了一声,李寻山趁着监工还未看过来,就是搬着货物快步离去。  ……  翌日正午,李寻山如约而至。  白日里,这位还是穿着一身白袍,头戴儒冠,书生气息十足。  光看他这打扮,谁也想不到,他会在晚上穿着短麻汗衫,在河道边搬运百斤重的货物。  顾宁安原本泡好了茶水,打算跟对方好好聊聊,结果李寻山却是没什么空闲的时间。  着急忙慌的跟顾宁安定下了明日辰时出发后,灌下了一杯茶水又是急匆匆的离去。  对此,顾宁安愈发的觉得这位的生活方式,与当代的文人书生有些格格不入,他反倒是跟后世的不少年轻人活得很像。  就顾宁安所知的,后世的不少“心怀梦想”的青年,在去往了大城市后,白日里就在高楼大厦中办公,入了夜就做去跑腿,开车之类的兼职。  他们如此的努力,也只是为了在所在的城市能扎根下来……  从此方世界,能看到后世之人的“共同处”,这也是顾宁安对这位李寻山感兴趣的地方。  再加上他要去的地方,本就是要经过江陵府,与李寻山他们拼船,在他看来倒也不失为一种有趣的出行方式……  ……  艳阳高照,蔚蓝的天际线上时不时飘过几朵淡白色的云彩。  人影憧憧的河道边,头戴斗笠的李寻山嘴里叼着一根稻草,蹲坐在一艘不算大的木舟之上。  船尾处,斜躺着一位衣衫褴褛的老乞丐,船篷之中,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端着一个酒壶,时不时的往嘴里灌上一口浑浊的酒液。  “顾先生!这里!”李寻山在人群中看到了顾宁安的身影之后,便是招手高呼了一声。  行至河道边,顾宁安拱手道:“久等了。”  “没等没等,先生还到早了,是我们几人来得太早了。”说话间,李寻山拿起船桨的同时,做了个请的手势:“先生请上船吧,留心脚下。”  闻言,顾宁安笑着点了点头后,便是一步跨上了木舟。  “人到齐了,要起航咯!”  “老文头,你可抓着点,别一会掉水里了!”  冲着船尾的老乞丐喊了一声,李寻山手中船桨用力抵了一下河岸,木舟便是缓缓的漂离岸边。  木舟渐渐驶离河岸边的时候,李寻山一边划船一边给船上的三人相互介绍了一番。  斜躺在船尾的老乞丐姓文,也是谷城县人,经常晃荡在各个闹市街头,这一次凑钱坐船,说是打算去江陵府讨生活。  坐在船篷中,满身酒气的中年人名为魏海,曾在谷城县开过一家酒肆,但在开了三年之后,就成功将自家的酒肆给喝垮了,如今去江陵府,自称是去投奔自家亲戚的。  在场的四人中,就顾宁安是要顺路经过江陵府,才来坐得船。  “差不多一个时辰左右,咱就能进入襄江主流域了。”李寻山借着巧劲儿,用力划出一浆,溅起的水珠落到河面上,泛起层层波纹。  “嗝!”“好嘞!”  船篷与船尾,先后响起了一阵酒嗝和兴奋的回应声。  顾宁安笑道:“李先生,我发现你这是做陪读先生,船夫,河工样样精通啊!”  “你若是划累了,唤我一声,我来接替你。”  李寻山“哈哈”一笑:“嗨,谈不上什么精通,就是为了讨生活罢了。”  “至于这接替倒也不用,进了襄江主流后,这就没那么难划了……多谢先生好意了。”  言罢,李寻山深吸了一口气,手上划桨的动作也是快了几分,额间的汗珠也是连连不断的滴落到船板之上。  见对方似乎不太相信自己能划得动厚重的大浆,顾宁安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打算在李寻山力竭的时候主动接替上去就是。  至于用法力御动船只,他是根本没想过。  毕竟他若是赶时间的话,大可腾空飞行,那样即使寻找“石毅”的故里无法使用推衍之术精准定位,也能利用飞行的速度来弥补。  从而大大减少寻到石毅故里的时间……  可这第一,他不缺时间…第二,他觉得老师给学生落葬,起码得脚踏实地的走……  “嗝~~~”  放空之际,一道悠长的酒嗝打断了顾宁安的思绪。  “顾先生!要不来喝一杯!”醉醺醺的魏海朝着顾宁安晃了晃手里的酒壶…… 69 江上饮烈酒 嗅到空气中弥漫着的酒香气,顾宁安笑了笑道:“成,那我就来尝尝。”  行至船篷内,顾宁安才是看到,原来这整个船篷之内的地上都摆满了酒坛子。  这也难怪文老头不躺在船篷内,敢情这是根本没有个落脚的位置。  魏海挪开了几个酒坛,将其摆到了船篷内唯一的一张老旧矮木桌上,笑道:“顾先生请坐。”  盘膝坐下后,顾宁安从魏海的身上闻到了一股子浓烈的酒气:“魏老哥,你这是喝了多少酒......这酒虽解馋,但喝多了可是伤身呐。”  “甭提了,喝了一辈子,想让它伤身,愣是一点事儿没有!”说话间,魏海拔开一个酒塞,将一坛就推到了顾宁安的面前。  正当顾宁安想端起酒坛之际,魏海似乎想到了什么,赶忙伸手阻拦:“且慢且慢!这酒液太浓,恐怕先生喝不惯,你还是掺些水来喝......要不然这一坛酒下去,恐怕你这都得一觉睡到江陵府去!”  见魏海递出一个水囊来,顾宁安笑着摆手道:“别,我倒是想尝尝这酒是有多烈,能让我一口气睡上两天?”  还以为是顾宁安要面子,魏海赶忙冲着船篷外的老乞丐和李寻山喊道:“哎,你们两个可都是喝过我的酒水的,你们说这酒不掺水,是不是能醉死人!”  “顾先生,他没骗你,这酒确实烈,在魏老哥的酒肆没关门之前,我喝过一次......那一次我愣是三天没力气上工,整个人都醉醺醺的!”  “这魏胖子没骗人,我是看着他的酒肆开门又关张的,那些个不信邪的好酒客,全都被他的酒水给放倒了......你顾先生,你可千万别碍于面子不掺水喝......那可遭老罪了......”  李寻山和老乞丐的声音先后响起,这也让顾宁安心中的好奇愈发浓重:“无妨,我的酒量真还不算差,容我喝一口试试......若是察觉不妙,我自是会吐出来。”  听到这话,船上三人皆是沉默了。  毕竟他们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顾宁安还是不信邪,那他们也真没什么办法。  那邀请顾宁安喝酒的魏海脸色更是满脸为难,他现在可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不过他又转念一想,大不了这位执拗的先生只要看上去上头或者醉倒,他就想办法帮其催吐就是。  “既然顾先生执意要试试,那就试试吧......记得小口喝。”  闻言,顾宁安微微颔首,就是端起了酒坛朝着口中灌了一口。  酒液浑浊,有着些粗糙的颗粒感,入口之后,浓烈的辛辣味直冲鼻腔。  果然是烈酒,这入口的感受竟然都能堪比后世五十二度的白酒!  要知道,现在普通人家的酿酒技术,可是完全不比得后世那般!  如此浓烈的酒水能在此等时代被酿造出来,其手艺绝对是天下凡世间数一数二的存在!  也难怪船上三人都劝他掺水喝,若是真让一个普通人冷不定的喝了这酒,还真有可能一下醉倒过去!  “好酒!”赞叹了一句,顾宁安又是灌了一口酒下去。  烈酒入喉,粗糙的颗粒感伴随着火辣辣的刺激感化作一条线,直直得从喉口顺人腹腔。  “哎!”看着顾宁安一连干了两大口,魏海忍不住想要阻止,可看对方甚至都没呛到,也就只是出了个声音。  顾宁安放下酒坛,笑道:“魏老哥放心,这酒是烈,不过我好像还能接受,用不着掺水喝。”  此话一出,船前划桨的声音停了,船后更是响起了一阵“吱吖”声,那声音就像是有人在船板上挪动,挤压到木板所发出的声音。  下一秒,老乞丐将头探进船篷内,一对浑浊的眸子紧盯着顾宁安看了一阵,确定了对方真没什么事情后,方才大笑道:“好好好,魏海...你可算是遇上一个第一次喝你的酒,没有呛着也没有醉倒的人了。”  “你这酒鬼,恐怕是遇上知音了!”  对于老乞丐戏谑似的话语,魏海根本没有理睬的意思,只见他端起酒壶,碰了碰顾宁安身前的酒坛,笑道:“既然先生酒量甚好,那我也就能安心和你碰杯了!”  顾宁安端起酒坛,笑道:“魏老哥这酒着实不赖!”  “一般一般!”魏海喝了口酒,敞怀大笑道:“这酒我酿造的时候漏了很多步骤,要不然绝对是顺口无比的。”  “哦?”顾宁安这才明白,原来那酒液中的“粗糙”感乃是魏海故意为之:“魏老哥,为何要故意将这酒水弄得涩口,难以入喉呢?”  “这.....”魏海神色一滞,沉默了片刻后,猛灌了一口酒水下去,酒液顺着其嘴角淌下不少,打湿了其身前衣襟:“这酒太烈,若有人误饮过多,恐有性命之忧......”  一言至此,魏海不等顾宁安回应,又是换上了一副笑脸:“来来来,不说这些,若有机会的话,我让先生尝尝我精酿的酒水......”  “今日好不容易碰上先生这么个能与我对饮的人,您可得陪我多喝几杯。”  “成,那可别到时候,我把这酒水喝了个大半,魏老哥心疼啊!”  见对方有难言之隐,顾宁安也就顺着对方的话题接茬,不在那酒液粗糙的问题上多做问询。  “嗨!”魏海语气一扬:“先生甭说是喝了大半,您只要能喝,就是将这一船篷的酒水都饮尽,我都不带皱下眉头的!”  “那我可不客气了!”顾宁安笑应了一声,又是端起酒坛与魏海对饮一轮。  船前,划船的水花声再度响起,李寻山似乎仍旧有些担心顾宁安喝得太多,就是出声提醒道:“待入了襄江主流,这小船会晃得厉害,二位喝酒归喝酒,可比喝得太多,到时候头晕难耐啊!”  “谢李先生提醒,顾某不是那种贪杯之人,你若是划累了也进来喝两杯歇息一番......由顾某来接替划船即可。”  见顾宁安的语速语气没有任何变化,李寻山也是不在多言,只是笑应了一声:“我家月儿不让我在外头饮酒,你们喝就成。” 70 钓鱼 “你小子,这还没成婚呢,就那么惧内,以后真成婚了,可有你好受的!”魏海指向李寻山的方向笑道。  李寻山笑应道:“惧内好啊,惧内可不丢人!”  这时候,老乞丐插话道:“话说魏海,你这条件也不差,咋就不找个媳妇呢?”  “你好歹也开过酒肆,少喝点酒,这娶媳妇的钱,怎么也够了。”  此话一出,魏海嘴角一抽,沉默了片刻后,方才应道:“老文头,谁跟你说我没有媳妇了?”  “嚯!”老乞丐趴在船尾,饶有兴趣的问道:“我这在谷城县那么多年,可从未见过你家娘子……这也甭说是娘子了,就是个女人都没靠近过你身旁五尺吧?”  “呵!”魏海一扭头,岔开话题道:“对了,顾先生可有家室?”  正在喝酒的顾宁安一听这话引到自己身上来了,他也是摆手应道:“没有。”  “啧啧啧!”魏海咂舌道:“说实在的,没见着顾先生之前,我觉着李寻山是我们这谷城县长得最俊的……但见了顾先生之后,我方才知道以前是坐井观天了。”  “不说别的,就您这卖相,随便找个媒人介绍,那些个未出阁的女子都得争先恐后的往上扑啊!”  “你若是面皮薄,我帮你联系联系媒人?”  顾宁安连连摆手:“不劳费心,我没有成家的打算。”  “这……可惜这副身子骨啊!”魏海喝了口酒,打了个酒嗝后,就是趴到了桌上晃了晃手道:“顾先生,你这慢着点喝,我先睡会……”  一句话说完,趴到了桌上的魏海瞬间就打起了呼噜,鼾声长一阵短一阵,宛若抽拉的风箱……  这边,顾宁安看着快要见底的酒坛,想也没想就将最后一点“福根”灌入喉口。  喝完之后,他又是来到了船头,随手从船板上寻来一根竹竿和一根小拇指粗的麻绳,将麻绳一端系在竹竿顶部后,又是拿来一块馒头,将麻绳穿过其中。  就此,一根简易的鱼竿做好了。  顾宁安挥杆抛出,伴随着“扑通”一声,馒头块渐渐沉入水面。  见着这动静,李寻山不由得咧嘴道:“顾先生,咱这船还在动呢,你这样应该是钓不上来鱼的……”  与此同时,老乞丐从船后钻过船篷,来到了顾宁安的身侧,笑道:“哎,李小子你应该说钓得上来……这若是真钓上来了,大家不就是有口福了?这襄江的鱼鲜嫩着嘞!”  顾宁安接话道:“文老丈说得不错,反正也闲来无事,钓着试试,指不定就有鱼儿上钩了。”  “这…先生开心便好。”李寻山应了一句,便是继续专心地控制着木舟的走向。  老乞丐则是寻摸了一个合适的位置躺下,懒洋洋的说道:“顾先生我先睡会,钓上来了喊我一声,炮制鱼食,老头子我可是有一手的。”  “成,那就等……”不等顾宁安把话说完,那松弛的麻绳骤然一紧。  感受到竹竿上传来的力道,顾宁安微微抬杆的同时,笑道:“文老丈,你恐怕睡不了了,这鱼儿上钩了。”  “啥?”“那么快!”  李寻山与老乞丐齐齐侧目惊呼。  唰!  顾宁安手中竹竿一扬,水面上一条成年男人臂儿长的草鱼凌空飞起,沾着水珠的鱼鳞,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从鱼儿跃起,到被甩到船板之上,拢共不过几息的功夫,但这却让老乞丐和李寻山呆楞了好半天,才是回过神来。  啪嗒~啪嗒~啪嗒!  不甘心的鱼儿在船板上胡乱的扑腾着,其鱼身上的河水也是到处飞撒。  被水珠眯进眼中的老乞丐回过神来,惊呼道:“顾先生!您这钓鱼的本事也太神了!我这身下的船板还没捂热乎,你这鱼儿就钓上来了?”  顾宁安将竹竿收起,放于一侧:“运势使然。”  “那你也别收杆啊,这地方肯定鱼多,赶紧在抛几杆试试,说不定咱今晚能吃上全鱼宴。”老乞丐一掌拍晕了胡乱扑腾的草鱼,口中还催促着顾宁安继续钓。  然而,顾宁安只是摇了摇头道:“算了,这一条鱼够我们几个吃了,在钓上来,吃不完也是浪费。”  “这倒也是……”嘴上那么说,可老乞丐已经顺手拿起了竹竿,笑道:“咱手痒痒,也想钓钓看,若是钓上来了,咱给它放生了。”  “那你试试吧。”顾宁安没有阻拦的意思,稍稍挪开一些给老乞丐腾出一个合适的钓位。  然而,那老乞丐刚一看那麻绳末端,顿时就脸色一变,有些疑惑的他把手伸进了草鱼的嘴里摸索了一阵,结果只掏出了一些软烂的面糊。  “文老头,你咋不抛竿,我还想看看你的水平如何呢。”李寻山看身后迟迟没有动静,也是转过头笑问了一声。  “嗨,不钓了。”老乞丐将竹竿往船板上一放,脸上的表情甚是微妙。  李寻山应道:“咋了,这还怕钓不上来丢了面儿啊?”  “我一个乞丐怕啥丢面儿?”老乞丐翻了个白眼,继续道:“顾先生钓鱼根本没用鱼钩,只用了点馒头块,这不用钩钓鱼的手艺,老头子我可没有。”  “啥!没鱼钩!”李寻山一激动,身形一晃差点没从船头栽下去,站稳了身形的他不敢置信的问道:“没鱼钩咋钓上来的?”  老乞丐撇嘴道:“你问我做甚,问顾先生啊。”  “哦对对对!”李寻山望向顾宁安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顾宁安只是笑着应了一句:“我也只是想试试,没想到就真钓上来了。”  “这些都不是要紧事,莫在意……”说着,顾宁安抓起那起码有八斤重的大草鱼说道:“文老丈,这炮制鱼食的活儿,可交给你了。”  馒头钓鱼倒是正常,可不用鱼钩钓鱼,而且还是在行进的船只上钓上鱼来,那可绝对不会是运气使然了……  若有所思的看了顾宁安一眼,老乞丐接过草鱼,一拍胸脯:“包我身上了。” 71 江上夜孤舟 入夜,襄江的河面上飘荡着一艘孤舟。  孤舟之上,顾宁安一行四人围坐在船篷内的木桌之前。  几人的面前各自摆着一个土黄色的小碗,碗中盛着微微泛黄的糙米粥,一片片大小不一的鱼肉充斥在糙米粥内,浓郁的鲜香气回荡在众人鼻翼间。  众人没有过多的言语,各自拿着竹筷子或大口或小口的朝嘴里划拉着鱼粥。  “老文头,不得不说你这手艺是真的不错!”  “你当乞丐之前,该不会个渔夫吧?”  “要不然哪来那么好的手艺?”  吃得最快的魏海,放下碗筷,对着老乞丐连竖了好几次大拇指。  老乞丐听到他那番话,只是笑了笑道:“以前没当落魄的时候,咱也经常钓鱼,这一来二去时间久了,这做鱼的手艺,自然是差不了。”  魏海用手背擦了擦嘴,皱眉道:“那你有钓鱼的本事,自己做根鱼竿去钓鱼不就得了,何必沿街乞讨看人脸色过活?”  一听这话,老乞丐翻了个白眼道:“呦呦呦,你这之前的身家也不差,咋就沦落到要去投奔亲戚了呢?”  “我还真没见过,有人开酒肆,先把自家店铺给喝关张的!”  “嗨!”魏海被这话一刺激,眼睛瞪得老大:“老子是跟你好好说呢,你咋不识好人心呢?”  老乞丐“切”了一声,应道:“老头子我也是跟你好好说呢,少喝点酒吧!”  “行了行了!看在喝了你做得粥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说着,魏海就是朝着船前走去:“白天我睡够了,晚上我守夜,你们睡吧。”  “呦,你这酒鬼,倒还是有点良心!”老乞丐的声音悠悠传来。  魏海冷哼了一声,就是一屁股坐到了河岸边。  见这二人时不时的就要斗嘴,顾宁安和李寻山从一开始的还会劝劝,到后来索性也就不去管他们了。  反正这两人吵吵到最后,也不过是一时三刻的不搭理对方,这反倒是让这艘木舟拥有些安静的时间。  将碗中的最后一片鱼肉送入口中,顾宁安放下碗筷的同时,就是顺手拿起了魏海和老乞丐放在桌上的碗筷,将他们叠到了一起:“我来洗碗吧。”  “别介!这种事情,让我来做就是。”老乞丐摆手的同事,就想去接碗。  一旁的李寻山,嘴里的粥还没咽下,也是抱着自己的粥碗连连摇头。  “赶紧喝,喝完了把碗筷给我,收拾个碗筷而已,谁都一样。”顾宁安端着碗筷,冲着李寻山伸出手。  李寻山先是将碗中的糙米粥喝净,正欲开口的时候,船前陡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呼呵声:“有情况!”  此话一出,船篷内三人立马走出了船篷。  只见那手握木浆的魏海,正半躬着身子,一脸警惕的望着江面。  循着他面朝的方向看去,一艘比他们的木舟足足大上了数倍的船,正在朝着他们急速驶来!  “点儿背,遇上水匪了!”李寻山边说边抬手道:“你们朝后靠靠,我来应付试试。”  见身旁三人没有一人挪动步子,李寻山也空去劝他们,毕竟这眨眼的功夫,水匪的快船已经来到了他们的近前。  “奶奶的!还以为能捞一条大鱼,没想到这船上连乞丐都有!”匪船之上,一位手持弯刀,蓄着长须长发的大汉怒骂了一句。  在其对面,李寻山拱手作揖道:“几位好汉,我们这都是穷苦人,还望各位放过我等......”  “呸!”长须水匪怒喝道:“既然知道我们是做甚的,就应该懂点规矩!莫要逼我等动手!”  “放肆!”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喝自木舟之上响起,循声望去,竟是哪老乞丐发出的!  只见其一改常态,浑浊的眸子变得异常锐利:“大乾律第三卷,凡抢劫银钱者,轻则发配充军,重则斩首!”  “你们几人,敢在这襄江之上行劫钱之事,不怕被抓去砍头?”  “我可跟你们说,这襄江之上,纵是夜晚也有官船巡逻,你们把动静闹大了,可一个都跑不了!”  面对气势十足的老乞丐,一船的水匪还真有些心生畏惧,尤其是老乞丐在念诵大乾律的时候,他们仿佛看到了一位判官正在审判他们的罪行!  然儿,纵使老乞丐气势十足,话语间利弊恫吓也拿捏的十分到位。  可他这一身乞丐服,外加蓬头垢面的样子,属实是很快就让一众水匪回过神来。  “他奶奶的!你个臭乞丐活得不耐烦了是吧!”  “你他娘一顿饱饭没吃过,大乾律倒是背得朗朗上口!”  “甭跟他废话,先把这老乞丐送上西天!”  一众被吓到了水匪纷纷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一个个挥动着手里的长刀,恨不得冲上来就将老乞丐给分尸了,丢进河里喂鱼!  见事态有些收不住了,李寻山的双手暗子背到了身后,身形也是逐渐靠近船沿。  注意到这一点的顾宁安,赫然发现那李寻山的腰间,有两处凸起,看那形状,应是两把短刃的刀把  “诸位!诸位好汉!”魏海拱手作揖的同时,对着一众水匪赔笑道:“这都是误会啊!这老乞丐脑子有问题,你们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他计较!”  长须水匪冷笑道:“你倒是会来事.....这样吧,看在你态度不错的份上,老子今日也不想杀人......你们只要凑的出四十两银子,我就放你们走,如何?”  “四十两!”  “这太多了,咱几个做那么个破船,那有可能拿得出那么多钱来。”  “好汉能否通融一下,少一些啊!”  魏海脸色难看,苦笑着作揖。  “他娘的,给你们活路,你们不要是吧!”长须水匪徒作势要跳到木舟之上!  李寻山双手一提,眼看着就要拔刀的时候,魏海上前一步,按住了其双手,低声道:“别动手......”  李寻山深深的看了魏海一眼,双手渐渐放松。  “好汉!好汉!”  “我们交钱!”  说话间,魏海一屁股坐到了船板之上,双手迅速的将两只鞋脱掉。  只听一阵“嘎达”声响起,数十粒小拇指节大小的碎银子落到了船板之上 72 怪风 见此情形,不光是那些个水匪没想到,就连顾宁安他们都没想到,这魏海的脚底下,竟然藏着那么多的银钱。  这粗略一扫,就已经不止四十两了。  “脚下藏着那么多的银钱,还说凑不出四十两?”长须大汉双目放光,手中的弯刀也是缓缓放了下去。  闻言,魏海来不及穿上鞋子,就是将船板上的碎银子捡到一起,探出身子要将钱递给对面的长须大汉。  “是我等不懂事,好汉快快收下吧......拿去买酒吃。”  长须大汉微微躬身,未持刀的手向魏海伸出几寸之后,身子一晃,手中弯刀直奔着魏海的脑门劈砍而去!  铛!  一阵尖锐的兵戈交鸣声在魏海的脑门前炸响!  只见两把短刃硬生生架住了落下的粗大弯刀!  李寻山双手持刃交叉,双臂发力一顶,将长须水匪的弯刀一把顶回后,又是一把抓住了魏海的后衣襟,将其探出的身子扯回木舟之内。  “你小子果然有问题!”啐了一口,长须水匪高抬弯刀,指着李寻山他们大喝道:“弟兄们!宰了他们!”  此话一出,一众水匪纷纷跳步上前,眼瞅着就要登上木舟。  呼~~~  骤然间,江面上刮起了一阵大风,此风妖异无比,吹得水匪快船吱吱作响,剧烈摇摆!  只听嘭得一声,水花炸起,匪船竟被风吹得倒转了过来!  扑通!扑通!扑通!  上一秒还张牙舞爪的水匪,此刻如同下饺子一般,被全部扣进了水里。  原本已然做好了拼死一搏打算的李寻山见状,赶忙倒退几步趴在船板之上。  老乞丐和魏海也是一样,下意识的蹲坐下来,双手紧紧扒住了船板。  “顾先生,有怪风,快趴下!”老乞丐大喊了一声。  顾宁安四平八稳的站在原地,顿了顿道:“这风似乎未朝着我们这边吹。”  听到这话,反应过来的李寻山他们先后起身,确定自家木舟平稳无比后,才是松了一口气。  呼哧!  长须水匪钻出水面,其须发皆被水浸湿粘在了脸上:“游上来,上他们的船!”  砰!  拿着木匠的李寻山用力一砸,直接将长须水匪砸进了水底。  这群水匪常年在江上作恶,水性自然是都不差,但也架不住刚一露头,就迎头吃上一浆!  半盏茶的功夫过后,再没有水匪从江面钻出……  哐啷当!  李寻山将木浆一丢,倒在船板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呼…呼…我等真是命大…呼..呼…要不是那阵怪风,今日我等可真就得被丢江里头喂鱼了!”  闻言,老乞丐的目光停留在了顾宁安的身上,顿了半晌之后,方才开口道:“是啊,不过这风倒是灵性,竟然只吹翻了水匪的船,我们的小船倒是纹丝不动。”  这时候,不知何时从船篷里提了酒出来的魏海冲着众人问道:“有没有要喝酒的,压压惊。”  “喝!”“我也要!”  见老乞丐和李寻山都开口了,魏海又是看向了一旁拿起了木桨的顾宁安,问道:“顾先生喝吗?”  “你们喝吧,今晚我来划船守夜。”回应的同时,顾宁安已经将木桨送入水中划动了起来。  望着顾宁安划桨的动作十分娴熟,李寻山也十分罕见的没有出声揽活。  一整日的划船,外加先前的突发事件,让他有些力竭,眼下的他只想喝点酒,松松神经后,就好好的睡上一觉。  倒上半壶酒,掺上半壶水,晃荡两下,老乞丐将掺水的酒递给了躺在船板上的李寻山。  后者接过酒壶,就那么躺着,把壶口的酒朝嘴里灌去。  进而,老乞丐又是如法炮制的掺了第二壶酒水,朝地上一坐也是喝了起来。  魏海大口大口的喝着辛辣的酒液,猛灌了大半壶的酒水后,他看向顾宁安,笑问道:“顾先生,你真不喝点?你可千万别跟我客气,这酒水多着嘞。”  “既然魏老哥那么客气,那你就给我搬一坛酒来吧。”  “好嘞!“魏海应了一声,从船篷中拿出一坛未曾开封的酒水,摆到了顾宁安的身侧:“先生慢用。”  顾宁安道了声谢,调整了一下位置后,坐到了船头之上,右手握着船桨的他时不时的会划动一下水面,而其左手,则是端着酒坛,每当划了一次桨,就要喝上一口。  期间一直有一道目光若有似无的注视着他,纵然没回头,顾宁安也察觉到那视线的来源是老乞丐。  想来,是刚才匪船倾覆的时候,他表现的太过淡然,才会让这老乞丐心中起疑……  “文老丈,没看出来你还熟记大乾律,竟然连第几卷,第几条都能背出来。”  “而且你这面对水匪的时候,气势也是不差啊,若不看你的扮相,恐怕对方都会被你的气势给吓退了。”  背对着众人的顾静安悠悠开口。  打量着顾宁安的老乞丐一听对方点自己,猝不及防的他尴尬一笑:“嗨,大乾人,哪有不晓得大乾律的……再者说,我也就知道那么几条罢了。”  “嗝!”魏海打了个酒嗝,皱眉道:“你这是什么话……老子一条大乾律都记不住,那就不是大乾人了?”  老乞丐嗤笑一声道:“你这酒鬼,脑子里除了酒,还装得下其他东西吗?”  “呵!你瞧不起酒,那你别喝!”说话间,喝得脸颊通红的魏海伸手去抢老乞丐手里的酒壶。  老乞丐身子一闪,魏海扑了个空,正正好好压到了李寻山的身上,而喝了点酒,正是要合眼睡着的李寻山被这么一压,立马就清醒了过来。  “二位!你们岁数也一大把了,能不能消停会?”李寻山没好气的说着。  魏海一脸不好意思的拱手抱歉,随即指向了在一旁偷笑的老乞丐,大声道:“笑什么笑,把酒还给老子。”  老乞丐拍了拍手中的酒壶,话音一扬:“李小子让你消停些,你没听到啊!”  “嗨,我这暴脾气!”魏海撸起袖子,换了个角度,再度扑向了老乞丐…… 73 酒后 当一伙原本不怎么熟悉的人,经历过生死之后,这伙人就会变得格外的热络。  在酒精的作用下,魏海和老乞丐都是或多或少的透露了一些这次去往江陵府的真实目的。  首先就是老乞丐,他说自己虽然在谷城县当了二十余年的乞丐,实际上他说道起来,算是本土的江陵人,他在江陵确实是有家室。  至于后来为何落魄至此,他不愿说,三个听众也是相当识趣的没有多问。  毕竟从他那悲伤的眼神中不难看出,一定是经历了极为坎坷的事情,才会沦落为一个乞丐。  再说那魏海,老乞丐这都被“扒”出点事情来了,他要是不说,老乞丐也定然不会放过他。  不过他也不知道是真喝醉了,还是经历了生死想穿了,竟然将自己的事情说了个大半,要不是最后他醉倒了过去,恐怕连自己成婚当晚做了什么都能说出来……  魏海的故事也很简单,他的老家也在江陵府,而且当年他在江陵府还算是一个大红人。  曾经红极一时的“万年醇”酒就是他所酿造的。  一听到这话,饶是疲累无比的李寻山都是瞪大了眼睛坐了起来。  据他说,当时这“万年醇”可是千金难求,不少身份显赫之人都为了喝上这么一口而费了大功夫,才能买上一樽!  只不过后来,这“万年醇”的酿造者,不知为何突然关闭了酒肆,瞬间就消失在了江湖之上。  没有人知道他去哪儿了,原来竟是躲到了谷城县这样的小地方开起了酒肆。  对此,魏海没有藏着掖着,在干了一坛子酒液之后,就将实情说出。  原来,他有个儿子,儿子随了他的性子,喜欢酿酒饮酒……结果就在他一个不注意之下,儿子私自偷饮了他改良过后的“万年醇”!  那种改良版的“万年醇”极烈,与顾宁安他们现在所喝的酒水还要烈上几分......但是其口感却丝滑无比,喝起来一杯接一杯,一时三刻根本不会上头难受。  这也就导致了,魏海的儿子,错误估计了自己的酒量,最终差点将自己喝得醉死过去。  好在的是,魏海的娘子及时发现,将他送往了医馆。  最后,魏海的儿子命是保住了,可也成了个只能瘫在床上,吃喝拉撒都需要人照顾的废人。  要知道,当年魏海的儿子正是“舞象之年”,这正是即将迎来人生展新阶段的大好岁月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魏海的娘子不能原谅他,将他骂出了家门,而他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  就这样,他关了酒肆,销毁了所有的库存,只带走了些许的银两之后,就去到了谷城县  当他讲到这里的时候,老乞丐问他:“既然你对酒水心灰意冷,为何还要开酒肆?开了酒肆,又为何要自己将其喝关张了?”  对于这个问题,魏海只是哑然一笑,身形一晃,就是醉倒了过去。  当时,李寻山和老乞丐还以为这厮是醉死了,正想帮他催吐的时候,就听他打起了鼾。  见他无事,剩下还醒着的三人也就继续聊天喝酒。  过了没多久,第二个醉倒的是老乞丐......倒是那李寻山虽然喝得是掺水的酒液,但也一壶接一壶,跟顾宁安讲述自己跟“心上人”的事情,一直讲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才是睡去  啊嚏!  躺在船篷内的老乞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的他睁开眼,正好就要看到了一张满是胡茬的大脸……  由于老乞丐与魏海凑得实在是太近,他下意识的就将其一把推开后,坐起了身子朝着船篷外看去。  “靠岸了?”老乞丐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的再看了一眼,见自己没看错,他就是使劲儿晃了晃不远处的魏海,大声道:“醒醒!醒醒!别睡了,靠岸了都!”  “嗯……”魏海微微睁眼,不耐烦的说道:“别吵,靠岸就靠岸......”  话音至此,魏海猛地坐起身,瞪大了眼睛道:“靠岸了?咱不是刚喝完酒吗?”  老乞丐翻了个白眼,望着满脸唾沫星子的魏海,他有些心虚的起身走了出去:“我哪知道去……”  这时候,嗅到了一股酸臭味的魏海东闻闻,西闻闻,当他用手抹了一把脸之后,那手上的涩腻和酸臭味,让他瞬间炸了锅:“老文头!你他娘的朝老子脸上吐口水是吧!”  此刻,老乞丐已然走出了船篷,看到了顾宁安和李寻山在岸边生火做饭的时候,就是快步走了过去。  “顾先生,李小子,咱这是倒了?”  “啥时候到的?咋那么快啊?”  听到老乞丐的疑惑,李寻山耸肩道:“甭问我,我也是一觉睡醒就看到先生在这做饭了......”  顾宁安朝着身前的简易炉灶添上几根枯枝,拍了拍手道:“那天你们都喝多了,睡了一整日,我就估摸着江陵府大概的方位,划了过来。”  闻言,老乞丐赶忙拱手道:“辛苦先生了,这一日划船恐是疲累不堪,要不您去船上歇息会,我们等您一道进城。”  顾宁安摆手道:“不用,我划船的时候也歇息过,本就是顺流而来,基本上用不着怎么划船。”  “啥!顾先生一人划过来的!”刚从船上跳下来的魏海隔了老远就是大喊了一声,引得不少在河岸边的路人侧目。  顾宁安笑了笑,没有接话茬,他掀开瓦锅盖子,笑道:“你们醒得到都是时候,糙米粥煮好了,都来喝上一碗。”  嗅到空气中弥漫开来的米粥香,三个睡了一天一夜的汉子,个个食指大动,纷纷凑上前来自己盛粥  众人吃饱之后,又合力将木舟拖进岸边,寻了个空地拴了起来。  “顾先生,魏老哥,文老丈......这一路与你们共渡,李某内心甚是欢喜,这恐怕是我拼船那么多次以来,最妙的一次......”说话间,李寻山依次对着三人拱手作揖。  正当顾宁安他们以为这是李寻山的离别语,打算回应之际,李寻山又是开口道:“几位若是没有急事,不如随我去住处歇息会,吃顿便饭?” 74 心虚丫鬟 此话一出,魏海与老乞丐先是对视了一眼,随即共同看向了顾宁安。  见他们看来,顾宁安笑道:“我倒是没有急事......就是此番上门,恐怕要打扰你与任月姑娘难得的团聚时间呐。”  闻言,李寻山连连摆手:“我与月儿没什么共同的朋友......我自己为了赚钱,也没什么真朋友。”  “可与诸位此行相处下来,在下说句真心话,我等虽年龄相差甚大,各位在我的心里,却已非拼船的陌路人,而是能交心畅谈的友人......”  魏海拍了拍李寻山的肩膀,正色道:“李小子,你把我和顾先生当朋友可以......但那老文头就算了吧。”  正有触动的老乞丐见魏海又“开坏”他,当即就是走上来辩论道:“酒鬼,今天你把话给我说清楚,老头子我咋就不能当朋友了?”  魏海冷笑一声,随即将散发着酸臭味的左手放到了李寻山的面前,皱眉道:“他嘴那么臭,还乱喷口水,我怕你跟他待久了,被你家任姑娘嫌弃啊!”  老乞丐一口气憋到胸口,这上不来,也下不去,指着魏海瞪了半天眼睛,才是说道:“你这满身酒气的酒鬼才臭......早知道就该多对着你啐几口唾沫!”  此话一出,魏海朝着掌心啐了口唾沫,玩味道:“老东西,刚才你不承认我还没证据......现在可是你自己认账了啊!”  “有水匪!”老乞丐一指魏海身后。  有些应激的魏海和李寻山齐齐转身,满脸戒备!  当他们发现身后空无一人之后,又是转过头来,他们先是看到顾宁安走远了许多,紧接着就是听到“啐”得一声。  啪嗒!  感受到脸上的润泽感,魏海脸色涨红,嗷一嗓子就是冲着跑远的老乞丐追打而去  “这两人,年纪加起来都过百有余了,竟然还跟孩子似的。”李寻山有些无奈的看向顾宁安,哭笑不得的说道。  顾宁安颔首:“倒也是真性情。”  江陵府作为统管一十三州近百县的核心大府,那城池地界自然大得没边。  顾宁安一行人,光是从城门口排队入城,再到通过城门官兵的核验进入江陵府,都足足花费了半个多时辰的工夫。  城中,街边卖着各式商品的小贩卖力吆喝,沿街的商铺中,来往顾客络绎不绝,林立的奇楼异阁更是看得人眼花缭乱。  不过,顾宁安这一行四人中,有两人曾是江陵府人,对这自然是见怪不怪,那李寻山在这江陵地界更是混得熟悉,毕竟他所有的娱乐生活,都是在这江陵,而非是在谷城县。  至于顾宁安,且不说他在先前的游历中就去过不少的府地,就是大乾的首善之地京畿府,他也不是没去过。  然而,就算他未曾见识过,但后世的繁华都市,可比此世的大城市要更加得令人眼花缭乱。  所以他对这各处的建筑,都是没什么新奇之感。  在李寻山的带领下,众人步行近十里地,最终来到了一处宅院之前。  宅院的匾额上,用楷书撰写着“任家小院”四个字。  来的路上,李寻山已经给众人讲过,这任家小院乃是任月的父母给其买得独居小院,其中除却任月和几个丫鬟护院之外,并无旁人居住。  平时李寻山来找任月的时候,也是住在这小院内......当然,他们住得是两间房我,二人一直处于发乎情止乎礼的状态。  对于李寻山住在“任家小院”的事情,任月的父母亦是知晓。  不过相对于当世很多“父母”来说,他们倒还算是开明的那种,竟然并不反对这一点。  当然,这也跟李寻山表现出来的君子之相,以及任月的性格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正门前,李寻山正欲拾级而上去叩门之际,门突然开了一条缝,一位身材小巧的女子,怀里抱着一个包裹,着急忙慌的就是跑了出来。  “晓玉,你这匆匆忙忙的是要去哪儿?”李寻山的话音落下。  那被称为晓玉的女子吓得一哆嗦,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的她,眼神一直闪躲道:“李,李公子,你怎得来了?”“我?我来看月儿,她在家吗?”李寻山不觉有异,笑问道。  晓玉紧了紧怀里的包裹:“小姐今日回大宅了,恐怕要吃过晚膳才能回来......”  “李公子要不先进屋去等小姐?”  李寻山顿了顿道:“这......倒也可以,不过你这怀里抱着什么呢,看着那么紧张?”  “啊...”晓玉脸色一滞,眼神闪躲的应道:“这是小姐命我给老爷他们送去的补品,这快迟了,我先走了!李公子你自便啊!”  丢下一句话,丫鬟晓玉便是迈着大步跑走,那速度,就跟背后有大虫在追她似的。  “眼神闪躲,说话哆嗦,这个丫鬟心里有鬼。”老乞丐的眸子一直顺着晓玉跑走的方向移去,嘴上又是继续道:“李小子,我建议你叫住她,看看其手里的包裹中,装了什么东西。”  魏海点了点头:“对,宅中无主,这小丫鬟会不会是顺了点东西,打算逃走?”  闻言,李寻山摆手笑道:“不可能的,月儿待晓玉如亲姐妹般,有什么好的胭脂水粉,她都会给晓玉单独买一份新的......这吃喝用度,她都不愁,偷东西这种事情,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李寻山都这么说了,魏海和老乞丐也不好在多说什么,即使他们心中都是认为,该将那丫鬟叫住,检查一下其手中的包裹  一旁,顾宁安的目光落在那未完全合拢的宅门之上,那地上的缝隙中,似乎卡了些什么东西。  他也并非主人家,自然是不好直接去拿,于是乎他便是拍了拍李寻山的肩膀,开口道:“那门缝里卡了什么东西。”  “喔?”李寻山望到之后,快步拾级而上,将门缝里的东西给捡了出来。  待其拿在手中后,众人才是看清,那是两封有些褶皱的书信 75 书信往来 “李小子,你愣在那做什么?”  见李寻山垂首凝望着手中的书信,老乞丐忍不住喊了一声。  然而,李寻山并没有回应,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察觉到不对劲,顾宁安等人先后走上了台阶,行至李寻山身侧,朝着其手中书信望去。  两封信件的封面上分别写着。  【任月姑娘亲启!】和【孙轩公子亲启!】  一封信的字迹端正有力,一看就是出自男人之手……另一封则是字迹柔和,光看字迹就知道,写字之人定是一个柔美女子。  任月是谁,在场之人都是知晓的,那是与李寻山相恋了五年之久的姑娘。  可这位“孙轩公子”的书信,似乎并不太应该出现在这“任家小院”之中。  意识到李寻山默然的原因,顾宁安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这事情很难办的意思  用手肘轻杵了老乞丐一下,魏海又是挤了挤眼睛,那意思是让老乞丐开口。  然而,在这种时候,老乞丐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乎老乞丐也是回怼了一下。  见此情形,顾宁安拍了拍李寻山的肩膀,淡淡道:“想看就看,反正两封信封漆也被打开过……显然这收信之人,已然是看过信中的内容了。”  “合适吗?”沉默了许久的李寻山缓缓开口,声音竟有些沙哑。  “有什么不合适的!”  “就是就是!看看吧,不看这心里头反倒是难受。”  老乞丐和魏海先后出声。  三位友人的先后劝说,给了李寻山拿出书信的勇气。  他首先选择的是那封【任月姑娘亲启】的信件。  信件一打开,顾宁安三人齐齐望去,大家最关注的点,就是那信中落款。  当他们看到“孙轩”二字的时候,又是快速默读起信件上的内容。  不出所料的是,信件中通篇都阐述着一位男子对女子的倾慕之意……字里行间的文笔都还不错,一看就是个读书人所写  看到这里,其实还不能证明什么,毕竟这“单相思”也不是不可能的。  还得看了【孙轩公子亲启】的哪一封信,方能知晓,这事究竟是不是太坏……  哗啦!  将面上的书信收到底下,李寻山又是赶忙去抽出下一封书信。  在拿这封书信的时候,他的手明显有些颤抖,但他还是将其取出展开,一字一句的看了起来。  当顾宁安他们看到信件落款确为“任月”的时候,心中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在他们发现这书信之中,所写之意,亦是表达“爱慕”,甚至比先前那一封书信中的内容“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时候,众人更是露出了难以言喻的神情。  啪嗒!啪嗒!  两滴浊液落到了信纸之上……  魏海扶着额头,有些不知该如何好的他,只能转过身去……老乞丐伸出手,嘴巴微张想要宽慰几句,可他几次变换口型,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顾宁安面色平静,顿了顿道:“这件事情,如何选择要看你自己……若想当面将事情讲清楚,我们陪你......若想找个地方大醉一场,我们也陪你。”  李寻山身子一颤,抬起头的他,眼尾发红,整个眼白中布满了红血丝:“先离开这,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  傍晚,一处酒楼的二楼包房内,顾宁安一行四人围坐于桌前。  桌上的菜肴很丰盛,鸡鸭鱼肉样样有,但四个人中,除却顾宁安外,并没有什么人动筷子。  酒楼外是条闹市街,街上还有卖艺的人,到处都充满欢声笑语,与这酒楼包房内的沉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吃啊,点了那么多菜,不吃浪费了。”顾宁安边夹菜,边催促着众人动筷子。  一旁,魏海撇了撇嘴,只是拿起地上的酒坛,又给自己倒满了一杯浊酒。  老乞丐用筷子末端敲了敲桌子,应和道:“是啊,点了那么大一桌子菜,趁热吃了再说......有什么事情,能比吃饭更重要的?”  “想不开的,想不通的……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想。”  这时候,李寻山也是扯出了一个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脸,夹了一筷子豆芽菜送入口中:“吃吃吃!大家都别客气,今天我李某人请客,想吃什么随便点。”  李寻山一动筷子,魏海那边也是吃了起来……吃喝之间,众人开始聊别的话题,渐渐的让包房内气氛变得不那么压抑起来。  酒过三巡,饭过五味。  “感谢诸位陪着我李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李寻山继续道:“我与月儿相恋五年整,见面六十余次,共计三百零二个日夜......期间书信来往数百封!”  “说实在的,这一次我来,是想告诉月儿,我赚得钱,能够在这江陵府买套宅子,安身立命了......”  “谁曾想啊,遇上了这档子事情......”  老乞丐与魏海无言,只是同时端起酒杯敬了李寻山一杯。  顾宁安喝了口酒,淡淡道:“想好怎么做了吗?”  “想去当面问清楚......但我却又不敢面对。”说着,李寻山握拳叩了叩桌上的书信,笑问道:“这位孙公子,可是近年来江陵府有名的大才子......家财殷实,饱读诗书,又是这江陵府第一届诗词大会的魁首!”  “这样的人...我一个白天当陪读先生,晚上去河道边当力工,坐船都要挑最便宜的坐的人,怎么比得过?”  老乞丐摆手:“此言差矣,谈婚论嫁,看得还是人的秉性,而非文采家底。”  “就是!照我看,你就比这孙子强多了!”  “起码你遇到水匪都敢持刀而上,我就不信那个狗屁孙公子也敢!”  魏海人糙话也糙,硬是将人家孙公子,简略成孙子  “再者说了,人家家底殷实,那是投胎投得好......才气比你高可就不一定了......”  “那信中不是写道,要邀请任月姑娘去第二届诗词大会当孙子的女伴吗?你也去参加,跟他好好的比一比。”  “比得过就当场打他的脸,比不过那也可以当场打他的脸!”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魏海撩起袖子,露出了自己粗大的胳膊。 76 原是一个局 “胡扯!你个酒鬼,想让李小子蹲大狱是吧!”吹胡子瞪眼睛的老乞丐一脸不屑的说道:“你要自己想蹲大狱自己去,甭拉上李小子!”  魏海“切”了一声道:“怕个屁,大不了到了公堂之上,老子一人承担!”  老乞丐冷笑道:“呵!我看你就是嘴硬,到时候真上了老虎凳,你就知道好受的了!”  “行了行了,你们倒是先吵上了。”顾宁安压了压手,望向李寻山,问道:“你怎么想?还是一句话,想去我们陪你,不想去今晚痛痛快快喝上一场,你就回谷城县去。”  闻言,李寻山顿了顿道:“顾先生,我想去!”  砰!  桌上菜肴微微跳动,只见那卷起袖子的魏海一脚踩在凳子上,大喝道:“去就对了!这口恶气,非他娘的得撒了再说!”  心知魏海是想替自己出头,但李寻山心中感动的同时,也没有失去理智,他想去,不是为了跟人寻仇打架。  更多的,他是想看一看,自己这五年的长途跋涉,日思夜想,究竟输给了什么样的人……  当李寻山将自己内心的想法说出来后,魏海沉默了片刻后,方才收敛了那要动手打人的气势……  “算算日子,那诗词大会正好是明日,今夜你且好生休息,明日也好有个好精气神。”言罢,顾宁安主动起身离席,走出了包房。  李寻山起身道:“哎,顾先生我去为您开间客房。”  “用不着,你们几个住就行……明日上午,我在酒楼楼下等你们。”  不等李寻山起身去追,顾宁安已然走出了包房合上了大门。  包房外,一位身材瘦小的男子靠在栏杆前,眼神若有似无的朝着顾宁安这边瞥来。  自当没发现这位瘦小男子,顾宁安大摇大摆的朝着楼下走去。  在顾宁安下楼后没多久,瘦小男子也是迈着快步下楼,出了客栈之后,就是一头窜进了小巷之中。  在其身侧,顾宁安始终不紧不慢的跟着,但对方却浑然不觉,来回在大街小巷里蹿腾着。  其实在顾宁安他们进城的时候,这位瘦小男子就盯上他们了,只不过对方盯了一阵,就又离开了。  因此,顾宁安也没有多在意。  然而,那消失的窥视感,在任家小院之前就又出现了。  自此之后,这瘦小男子就一直跟着顾宁安他们,直到听见众人要去参加诗词大会的消息后,才是离开。  不多时,七拐八扭的瘦小男子来到了一处大宅的后门处停下,只见他有规律的叩了几下门之后,门后就传来一阵回应:“何人归家。”  “狗尾草!”瘦小男子话音刚落,门就被打开,他便是一溜烟窜了进去。  砰!  后门被重重合起,落上了锁销。  负责看管后门的人对着瘦小男子说道:“你怎么才回来?老爷让你干嘛去了?”  “这你也敢问?”瘦小男子摆了摆手,直奔着宅院深处走去。  ……  “月儿,你这老一个人住在外头,冷不冷清啊!”  “要不还是搬回家来住吧?”  一位身着锦罗绸缎,体态丰腴的妇人抓着身前清丽女子的手,笑问道。  清丽女子摇头道:“娘,我喜欢清净,这您也是知晓的……”  “哼!你那是喜欢清净?你那是怕你爹娘管束着你!”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  说话之人同样衣着华贵,年纪看上去在四十上下,体态有些发福,但能看得出,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容貌俊朗之人。  “爹!你要是再多说一句,我明日可就不去诗词大会了!”清丽女子噘嘴应道。  “你看看这倔女子!”  “就是小时候被你给惯坏了!”  中年男人长叹一声,端起身前的茶杯痛饮一口。  丰腴妇人捂嘴笑道:“老爷,对月儿的宠,可是你比我多得多了……想当初那小宅院,不也是你拍板给她买的?”  “哼!”中年男人自顾自倒上一壶茶,没有接话的意思。  笃~笃~笃  “老爷,小的有一事要向您禀告。”  听到这动静,中年男人冲着不远处的妻女摆了摆手道:“时候不早了,你们先回去歇息吧。”  丰腴妇人拉起女儿的手,笑道:“走吧,让你爹忙。”  “喔……”应了一声,清丽女子又是看向了中年男人笑道:“爹,莫忘记我跟你说得事情!”  “忘不了!”中年男人长叹一声。  吱吖  门被打开后,瘦小男子见到来人,赶忙低头作揖:“夫人,小姐!”  并肩走出的母女各自颔首应声,随即就是朝着宅院的另一侧走去。  一旁,顾宁安打量了清丽女子一眼,呢喃道:“难怪能让李先生如此痴迷,这模样确实是不差。”  与此同时,瘦小男子已经走进了屋内关上房门,顾宁安没有进去的意思,毕竟在门外听和在门内听,对他来说倒是没什么区别……  一炷香的功夫后,顾宁安从“任府”中走了出来,从任家主和跟踪他们的手下的对话中。  他大致猜到了对方跟踪自己等人的原因。  原来,这任家主并不希望自家女儿最终与李寻山结为夫妻,所以他专门派人在城门口盯着对方。  在发现了顾宁安他们之后,盯梢之人就负责先行回到小院内,与那丫鬟晓玉通风报信……  所以那丫鬟晓玉在开门的时候,才会表现得慌慌张张的,又在门边遗落下两封“诛心”书信。  其实都是层层设计好,用来让李寻山心灰意冷,知难而退的。  然而,对方似乎没有想到李寻山这次并非孤身前来,带着一群友人的他,竟然受到了鼓舞,决定去参加诗词大会……  “李先生不可能认不出任姑娘的字迹……”  “那这么说来,那封写给孙公子的信,确实出自她之手……”  站于月下,顾宁安低声自语,他刚欲掐指推演,又是放下了手。  “罢了罢了,事事卜算,这红尘人世倒是不走也罢。”  收起了卜卦的心思,顾宁安大步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77 皆是阿谀奉承 “李小子,你就真打算带个面罩进去?”老乞丐皱眉问道。  在其对面,李寻山一袭白袍,头上儒冠摘掉,换成了高束的发鬓,若是没有他脸上的那块黑纱布将脸遮住,他绝度也是那种走在路上会引起妇人侧目的俏书生。  “遮掩一下吧,在诗词大会结束之前,就与月...任姑娘碰面的话,恐怕这诗词大会就没法参加下去了。”说着,李寻山看向老乞丐,笑道:“文老丈,你这洗漱了一番,看上去还真是大不一样.......等此间事了,我出钱给你买套好衣裳去。”  闻言,老乞丐神色一怔,随即笑着摆手道:“不用,我这丐服穿上了,就脱不下来咯。”  “行了行了,赶紧进去吧,一会没位置了。”魏海抬手所指的方向,已经排起了长龙。  不少穿着长袍的书生,以及不少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女子于一座名为“流经阁”的阁楼门前有序进入。  这“流经阁”乃是江陵府的文人墨客最爱来的地方。  此地从文房四宝,到名家书画,可谓是样样齐全。  不少书生在闲暇时刻,都会来到此处,与友人饮饮茶,谈谈诗作。  流经阁的门前,站着两位模样秀丽的女子,她们负责给要参加诗词大会的人颁发手牌。  手牌分为天字和地字手牌两种,前者价值二两银子,可以坐在二楼,拥有以屏风阻隔而成的独立空间......后者则需要二钱银子,只能坐在一楼正堂之内,得与旁人拼桌而坐。  不过桌子是四人一席,所以顾宁安他们也倒是正好坐在一道就行。  在付账的时候,本来李寻山是要将大家的都给付了的,结果魏海抢先一步,把钱给付了之后,就生拉硬拽的带着李寻山他们走了进去。  流经阁内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气,四周陈列皆为名家字画,在场落座的参与者们,几乎都是穿着得体,所以当顾宁安他们入座之后,就变得特别扎眼。  毕竟他们之中,除却顾宁安的打扮最正常之外,其余三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怪异。  黑纱蒙面的李寻山,敞着怀的魏海,尤其是老乞丐衣衫褴褛的样子,那几乎就成了全场重点关注的对象。  不过在场的都是“文人”,为了保持自身的风度,顶多也就是眼神中流露出些许异样,没有人开口去说些闲碎之话。  约莫小半个时辰过去,整个流经阁一层正堂被坐得满满当当,顾宁安他们来得算早,所以这坐得位置相对要靠近“文台”。  铛!  小厮在台侧敲响铜锣,全场瞬间安静了下来,目光也都是聚集到了“文台”之上。  “诸位!”  “鄙人乃是流经阁掌柜,莫学!”  一位书生气十足的中年人,着一袭黑袍,腰间别着一支狼毫笔,大步上台的同时做了个自我介绍。  “莫先生好!”“莫先生这身衣裳当真是气派!”  文台之下,不少坐在正堂的书生起身打招呼,言语之中不乏恭维之意。  显然,这位流经阁的掌柜,在这群书生的眼中,还是值得拍一拍马屁的。  莫掌柜抱着拳对着台下之人还礼道:“我流经阁有幸,能第二次举办江陵府诗词大会。”  “希望今日诸位能各自拿出看家本事,为我江陵府留下世传佳句!”  台下,再度叫好声一片,惹得莫掌柜不得不压手示意道:“接下来,就请我江陵府第一大才子,同样也是上一届诗词大赛的魁首——孙轩,孙公子,为今日的诗词大会开堂彩!”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齐聚到了二楼正中央的那个屏风后头,在他们看来,那等好位置,一定是只有孙轩才有资格入座  果不其然,两位侍女一左一右,揭开屏风,其后顿时露出了一位身着儒冠儒袍,手持金丝折扇的男子。  此人便是那孙轩,孙公子。  在其身后的楠木座椅上,还坐着一位面容姣好,眼神灵动的女子,在看到那女子的时候,李寻山不由得有些坐立难安。  看他频频调换坐姿,感觉怎么坐都不舒坦的样子,纵然老乞丐和魏海没见过任姑娘长什么样,他们也能笃定,那清丽女子就是任月了  “喝杯茶。”顾宁安朝着李寻山推去一杯茶水。  闻言,李寻山有些慌乱的道了声谢,一手端起茶杯,送入面罩之下一口饮尽。  喝了茶水之后,李寻山激动的心情似乎平复了不少,起码他将茶杯放下时的手,没有那么颤抖了。  “诸位,孙某在出上联之前,尚想给大家介绍一下我的女伴。”说到这,孙轩转身指了指任月,笑道:“任月姑娘。”  听到这话,任月并没有起身上前,她只是微微颔首,算作是回应。  见状,孙轩也不觉失了面子,他转身朝着台下众人作揖道:“任姑娘面皮薄,孙轩在此替她向众人作礼,希望诸位才气横生,妙笔生花。”  与此同时,二楼一旁的屏风被撤去后,一位位身材样貌,乃至气质都大差不差的公子,齐齐附和着孙轩的话语。  “不是我说,孙轩公子与任姑娘往哪一站,那还真是天作地合的一对啊!”  “就是说,今日这头筹恐怕又是孙公子能拿下了。”  楼上楼下的恭维声不绝于耳,相对于先前他们对莫掌柜的态度来说,还要来得热烈。  魏海低声啐道:“切,不就是一个小白脸吗?一看就是亏虚得厉害,要不然哪来那么白的脸?”  老乞丐挖了挖鼻子道:“这些个所谓才子,跟市井之上阿谀奉承之辈,又有何区别?”  “诗词大会...有辱斯文!”  “等了半天,还在看他们拍马屁,确实无趣。”说话间,顾宁安拿起一块蜜饯送入口中,眼神环顾了一圈后,落到了坐在边角的一位老翁身上。  那老翁一人独坐,穿着一身素袍,微白的鬓角一丝不苟的梳到了耳后,整个人身上透露出一种儒雅的气质。  最关键的是,其身之间,竟环绕着浓郁的浩然正气 78 懂进退的小人 没想到这诗词大会,倒也不算是“小孩子过家家”,竟还真有此等身怀浩然正气之人,前来参加?  只不过看那老翁的架势,倒是更像是“大人物”借着性子,微服出巡......依照其身怀浩然正气的浓郁程度来看,这在场的所有文人墨客都得将其供起来,又怎么会让他坐在边角,独自饮茶呢?  收回视线,那终于享受完“阿谀奉承”的孙公子,抛出了自己的上联:“天南海北意相逢!”  “开堂彩”一经抛出,底下众人纷纷起身去接。  “思前想后愁断肠!”  “春去秋来花袭人!”  一个个书生才子,争先恐后的回应着孙轩的上联。  台下,魏海拍了拍李寻山的肩膀问道:“你咋愣着不动我,起来接对子,最好顺带能骂他一句。”  李寻山摇了摇头道:“这诗词大会最主要是作诗词,对对联我就不参与了,容我想想诗词。”  闻言,魏海点了点头,随即转头看向老乞丐笑问道:“老文头,你大乾律都背得下来,对个对子应该不成问题吧?”  “帮我想一句,我要夹枪带棒骂小白脸。”  老乞丐嘴角一抽,沉思了片刻,方才应道:“自居深井迎香屁。”  “厉害!”魏海竖了个大拇指后,随即猛地起身,大喝道:“来来来,你们对得都是什么玩意,看我的!”  此话一出,全场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是落到了这位敞怀大汉的身上。  只见那魏海指了指孙轩,玩味道:“你刚才上联是什么来着?”  上联都不记得,就起来对对子?  孙轩心头一阵厌恶,不过脸上还是带着笑:“天南海北意相逢!”  “自居深井迎香屁!”魏海说完,便是坐下大笑起来。  这一下,孙轩差点没破了防,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素未谋面的糙汉,为何要对对子影射他。  现场的气氛也在这一句话后,变得古怪起来。  毕竟在场的都不是傻,那糙汉对出的下联分明就是在骂孙轩是一只坐进观天的癞蛤蟆,享受着众人对他放得“香屁”  虽然这话也连带着嘲讽了先前阿谀奉承孙轩的人,但主要的攻击对象,还是孙轩。  所以这在场的书生才子,即使被连带攻击了,倒是也不怎么生气。  他们都是想看看,孙公子会如何应对这波“骑脸嘲讽”!  嗤嗤嗤!  安静的阁楼内,响起了一阵轻柔的笑声。  由于大家的视线不是在魏海身上,就是在二楼的孙轩身上,众人非常容易就找到了笑声的来源——任月......似是意识到自己笑得不太合适,任月干脆端起茶杯,以袖袍遮面,饮起了茶来。  孙轩本就有些猝不及防而心生怒意,现在任月的笑声更是刺激到了他,让他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像是被当众扇了一巴掌般。  “有辱斯文!”孙轩冷笑一声,一甩折扇,对着自己快速扇风。  魏海对对子不行,可不代表他嘴上功夫不行。  见对方直接骂他,他便是直接阴阳怪气的说道:“呦呦呦,我当是那门子的大才子,肚量真是小得可怜呐。”  “任姑娘,你这坐在他一道,就没闻到他那张嘴里,散发出来的恶臭吗?”  嗤嗤嗤!  一直保持着袖袍掩面状态的任月止不住开始耸肩......配上那笑声,是个人都知道她在笑了  嚓!  孙轩收起折扇,脸上神情冷漠,可就在下一秒,他竟拱手对着魏海的方向作揖:“这位兄台...诗词大会尚要继续,我孙轩若是有得罪您的地方,在这向您配个不是,希望您不要记挂在心上。”  言罢,孙轩又是冲着台下众人作揖:“我的对子对完了,还请下一位才子出上联。”  台下,魏海盯着孙轩看了一阵,随即压低了声音道:“倒是小觑这孙子了,是个懂以退为进的小人......”  老乞丐颔首:“不过我说,任姑娘的神态和两次发笑,似乎并不像是信中那般,对那孙轩有浓重的爱慕......”  一听到这,李寻山身形一颤,没有说什么的他,只是默默地抬头看了一眼台上的任月。  一个时辰后,对对子的环节总算是过去。  莫掌柜做事也干脆,上台之后直接讲述今日评选魁首的条件。  规矩与以往一般,便是作诗词,由全场之人投票决定谁的诗词更好。  至于这今日的诗词选题,则是由二楼包厢几位公子的女伴出题,在通过抓阄的方式来选定。  在其说完之后,侍女端着一个木箱上台,莫掌柜将手深入其中摸索了一阵后,取出一张折起的宣纸。  “有趣有趣!”莫掌柜在看过宣纸上的内容后,冲着台下之人笑问道:“你们可知,这题是出自何人之手?”  “王良公子的女伴!”  “我猜是贾连波公子的女伴!”  “一定是任月姑娘!”  台下这起哄之人倒是不少,不过也有很多人默不作声。  莫掌柜指了指台下一人,笑道:“这位公子猜对了,正是任月姑娘的选题!”  “题名为——郎才女貌!”  哗!  台下不少人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其中不少人都是出声恭维,表示这题目实在是太应景了  “限时一盏茶作诗,诸位才子若是想好,可直接念出,流经阁会派专人记载。”言罢,莫掌柜便是下了台去,而整个阁楼上下,再度安静了下来  “咳咳!”孙轩清了清嗓子,抱拳作揖道:“孙某已然成诗!”  “这才多久,孙公子就想好了?”  “要不怎么说人家才是江陵府第一大才子呢!”  文台底下一阵骚动,不少人都在惊叹孙公子的作诗速度,直到孙轩开口之后,台下才是安静了下来。  “流经阁前成双对,玉屏风后良缘结!”  “才子佳人两相配,郎才女貌不羡仙!”  念完了诗句,孙轩再度作揖:“孙某不才,献丑了。”  这话就像是一个“发令信号”,无论是台下台上,皆是响起了“恭维”之声 79 剽窃 “什么狗屁诗,写得狗屁不通!”魏海低骂了一句,随即杵了杵一旁的李寻山,问道:“李小子,你想好了没,把这嚣张的孙子给他比下去!”  “郎才女貌......月儿为何会出这般题......也许在她心中,她与孙轩......”李寻山的话没说完,魏海抬手就是一掌,不轻不重的打在了其肩头!  “臭小子!这时候你还在想这些,当务之急是把这臭小子给弄下去!”  闻言,李寻山苦笑道:“魏老哥,我心如乱麻,根本想不到以郎才女貌为题的诗词......”  “这...这...”魏海一连语塞,随即“哎”了一声,就低头喝起了“闷茶”。  “念这个吧。”顾宁安塞了一张纸条进李寻山的手中。  下意识的,李寻山默读了一遍纸条上的内容。  读完之后,他惊呼道:“绝句!顾先生......当真乃是大才!”  “那你赶紧起来念啊!”魏海催促道。  李寻山屁股刚腾起一些,又是坐了下去,紧攥着手中纸条的他低声道:“可这不是我写的......此等行径,无异于作弊......”  魏海眼睛一瞪,差点想抡圆了巴掌给李寻山来上那么一下。  在他看来,眼下要个屁的文人风骨,他们是来“砸场子”的,又不是真要堂堂正正的夺那“魁首”的!  顾先生这都把棍子递过来了,你踏实的将其抽在哪孙轩的脸上不就完事了?  “李先生,你没发现,今日这所谓的诗词大会,其实都是为孙轩一人所办吗?”  “你觉得,为何这抓阄,偏偏会抽到任月姑娘的选题......”  “再想想,为何孙轩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作出一手工整的诗词?”  “还有,每每孙轩说话的时候,台下总是有那么多人附和?”  言尽于此,顾宁安露出了一个微笑:“有些时候,莫要太拘泥于凡世纲常......遵从本心,想做便去做,倘若你真的不想出口气,那日后也莫要后悔......”  “距离一盏茶的功夫,还有十息!”  “台下还有公子想好诗词的吗?”  “若是没有,这锣鼓一响,可就不能再念了。”  文台之上,莫掌柜手持锣锤,笑望着台下之人。  先前顾宁安他们在给李寻山“洗脑子”的时候,有十多人起身念诗,不过这群人所念之诗词,大多都是平平无奇,有两个甚至连平仄都不对,就起来念诗了。  “还有六息!”莫掌柜再次倒数。  唰!  李寻山猛地站起身,身下的座椅都不由得一阵晃动:“我,我想好了!”  莫掌柜笑道:“这位公子请讲!”  “我住襄江头,君住襄江尾。”  “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襄江水!”  李寻山的声音嘶哑,语气中饱含着对恋人的思念。  这一刻,全场鸦雀无声,众人都沉寂在这首诗词中,朴实无华的情愫之中。  楼台之上,任月第一次起身,行至栏边,望向了那戴着面罩的李寻山。  “公子这诗,当真诉尽人间相思之苦。”任月话音颤抖,一滴清泪自其眼尾滑落,在其手背上炸成几瓣。  李寻山微微抬头,透过黑纱布,他只能朦胧的看见任月的样子,强忍了许久的他,声音变得愈发沙哑:“多谢......”  这一幕,让孙轩自觉颜面扫地,他望向了对面包厢的王良公子,打了个手势。  后者接到讯号,默默地点了个头的同时,就是独自离开了包厢。  站在台上的莫掌柜先是扫了一眼孙轩的方向,紧接着他又是看向了李寻山,拱手道:“这位先生,能写出如此佳作,当真是绝世大才......不知先生尊姓?”  李寻山顿了顿,方才应道:“免贵姓李。”  阁楼之上,任月眼眸颤动,她正欲说些什么的时候,台下赫然响起了一阵充满嘲讽意味的高呵:“姓李的!这诗词分明就不是你写的!”  “这明明是孙公子所写之诗,怎么就成了你写的了!”  “说,你是用何种卑劣的手段窃取到这诗作的?”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已经有些跟不上这事态发展的脚步了。  “王良公子,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一会又成孙公子写得了?”  “对啊,这剽窃诗词可是大忌,您可得悠着点说啊。”  王良行至文台之上,对着众人说道:“诸位有所不知,数月前,我赴约前往孙公子家中饮酒,期间孙公子情至深处,自然而然就念出了此诗!”  “当时不光有我在,还有尤强公子和贾连波公子都在!”  “我们都是江陵府有头有脸的文人,绝不会用这种事情去污人清白!”  王良的话音刚落,被点到名的两位公子哥纷纷出言附和,表示确实在数月前已经听孙公子念过这首诗词了。  听到这,顾宁安露出了一个微笑:“厚颜无耻,先别反驳,看他们还能演出些什么来。”  顾宁安的话就像是一颗定心丸,让李寻山慌乱的心平静了下来。  毕竟这诗词本就不是他所作,顾宁安也没有说过这是顾宁安自己写得,他是真怕这阴差阳错之下,这诗词还真是孙轩所作。  若真是那般,恐怕他今日都得羞得当场找个洞钻进去  与此同时,在场的不少人都是看向了二楼的孙轩,大家都想从这当事人的口中,听到一个确切的回答。  “王公子,这剽窃一言还是太过严重了,毕竟想法这东西,也许是会在某时某刻,恰好遇到的情境一致,从而抒发出同样的情感。”  “所以此事,还是不要说得那么严重,面得污了人家的清白。”  “孙公子当真是有容乃大!”说到这,王良再度恶狠狠的看向了李寻山,讥讽道:“不过对于这种有辱斯文的败类,真的无需顾忌他的面子,就算想法可能有相同之时,但诗词的内容也不可能一字不差吧!”  孙轩长叹一声,摆出一副不想在这事情上过多纠缠的模样。  见此情形,文台下头再度响起了阵阵询问声。  “孙公子,您就说实话吧!”  “对!只要告诉大家这堪称绝句的诗词,是不是您写的就成!”  “哎……”孙公子招了招手,一楼正堂内就是多出了一位仆从模样的人,他的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红木匣,当其在总人面前打开之后,一方卷轴便映入了众人眼帘…… 80 题名 仆从在取出卷轴之后,先是递给了莫掌柜……后者在看了一眼后,神色不由得一滞。  随即,他又是将手中卷轴递给了靠近文台最近的一位书生。  就此之下,大概花费了一盏茶的功夫,一楼正堂的众人穿传阅了一遍卷轴中的内容。  当然,他们在中途的时候,刻意跳过了顾宁安他们这一桌。最后,王良姜那卷卷轴握在手中,来到了顾宁安他们的面前将其展开:“好好看看,上面的内容一致,但是其中的落款是孙公子的,而日子则是数月前了!”  “姓李的,你要还是个文人,就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你的抄袭行为……若你承认,我还能敬你是条汉子!”  “而且,孙公子的为人你也看到了,到了这种时候,他都不愿说你是剽窃抄袭,那就算你承认了,他也一定不会追究你的责任。”  李寻山捏了捏拳头,正色道:“我没有剽窃,这诗词就是我写的。”  “死鸭子嘴硬!”王良指着李寻山质问道:“你说这话之前,敢不敢先把你的面罩摘下来?”  “大家都敢以真面目示人,就你始终戴着个黑纱面罩,是不是做了亏心事,所以不敢见人?”  此话一出,暴脾气魏海按耐不住了,他上前一步,指着王良的鼻子开腔道:“你他娘就是一条狗腿子,凭什么让李小子摘下面罩?”  不等王良出言反驳,老乞丐一拍桌子,高声道:“光天化日之下,无凭无据污蔑他人抄袭剽窃,已然触犯大乾律法!”  “另外,人家戴面罩是人家的自由,你若是强逼人家摘下,那根据大乾律第一卷第七十二条,也是一个滋事之罪!”  “闹市滋事,情节严重者,重打二十板,罚银二两!”  魏海和老乞丐的声势一个比一个强悍,气焰嚣张咄咄逼人的王良在这一刻,恍然有些失了分寸。  语塞而不知该说什么的他,指着老乞丐和魏海支吾了一阵后,楼上的孙公子再度出声:“诸位,可否听我孙某一言?”  “吾拿出这卷轴,只是为了证明这同样的诗词我也写过,并没有说这位李先生剽窃我的文章。”  “诸位不如给我一个薄面,今日的闹剧就到此为止,如何?”  “不如何!”魏海大吼了一声,指着孙轩厉声呵斥道:“若真到此为止,这诗倒真成了你所撰写的了!”  “你他娘的才是那个厚颜无耻的剽窃者,还他娘的是当场剽窃!”  “真他娘的恶心!”  一连三次的“家人问候”,让孙轩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他是大才子,不可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与魏海这样一看就是市井小人的存在对骂……若那般做,只会落了他的身价。  但这不骂回去,他就又感如鲠在喉!  “这位兄台,这等雅地,还请兄台莫要在说粗鄙之语。”孙轩的话音刚落。  魏海嗤笑一声道:“雅地?有了你这种有娘生没娘教的东西,再好的地界都臭如茅房!”  老乞丐搭腔道:“你别说,这句话还真挺雅!”  “雅!雅就对了!”魏海放声大笑,没有半点顾忌。  见对方这一唱一喝的样子,孙轩真恨不得命人将他们的嘴打烂。  可眼下美人在侧,再怎么样,他也要保持风度。  “好!好!好!”孙轩折扇一甩,笑道:“既然尔等非要较真,那今日孙某奉陪就是!”  “李先生,且不论这诗词是否抄袭,你可否说出,这诗词的冠名?”  “诗词点睛在于题,我先前创作之际,未曾将题流于纸上,如今我们共同说出,让大家看看,到底是谁的题更符合词意,如何?”  闻言,顾宁安于李寻山身侧,淡淡道:“闭上眼,仔细想想……另外,这词还有下半首,也可闭目观想试试。”  此等绝句,竟然还有下半首?  错愕无比的李寻山望了顾宁安一眼,随即遵照着对方所言闭目观想起来。  没曾想,他这眼睛一闭,脑海中开始飞速浮现起他每一次千里跋涉,每一次书写那长达数十页的书信,每一次与任月从欢喜的相聚,到伤感的别离……  唰!  脑中画面一转,李寻山赫然发现,自己孤身一人乘舟与襄江之上。  河岸边,任月泪眼婆娑,始终凝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李寻山看了看手中的船桨,看着那滔滔不绝的襄江水,他回过身子,冲着岸边的任月高声道:“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嘭!  一声重物砸落的声音响起,原是那王良拍案道:“姓李的!孙公子都写好标题了,你怎么愣着做甚?”  “不会是临时编一个诗题的本事都没有吧?”  从深思中回过神来,李寻山望了身侧的顾宁安一眼,正声道:“顾先生,我想到了。”  “嗯。”顾宁安颔首。  “本公子跟你说话呢!”见自己被无视,王良气不打一出来的怒斥道:“要是想不出来,趁早滚出流经阁楼。”  “呵!”李寻山用指尖沾了些茶水,在桌面上飞快书写  当笔画的最后一笔划出,他便是正色道:“我写好了。”  “我倒要看看你编了个什么题。”王良凑近了一看,顿了顿后,便是捧腹大笑道:“我住襄江头…….这也能称之为题?”  “我住襄江头?这那是题?分明是一句话。”  “看来这李姓书生,恐怕真有抄袭之意啊……”  “哎,这回他可是惨了,非要不依不饶做甚。”  阁楼内,对这诗题的闲言碎语四起,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样的题,配不上这么一首好诗。  “嚼什么舌根?都当自己是长舌妇呢!”冲着众人怒斥了一句,魏海看向了王良,讥讽道:“你家主子的题呢?从刚才就开始说想好了想好了,不会是等李小子的题出来了之后,现改呢吧?”  早有准备的王良,将握于左手的书卷猛地展开,发出了“哗啦”一声。  书卷之上,赫然浮现三个大字:【江水思】 81 气势斐然的老翁 “江水思!这题才是紧扣了诗词之意啊!”  “襄阳江水与君思,好题!好题!”  “高下立判!”  “不愧是江陵府第一大才子,这字好,诗也好!”  现场从来不缺乏“马屁精”的存在,孙轩的“题”一出,在场的狗腿子们,就卖力的拍起了马屁。  自以为扳回一局孙轩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只见他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对着任月问道:“任姑娘,你认为这首诗词,更适合那个题?”  此话一出,全场死寂,众人的目光皆是落到了任月的身上。  “依我之见,江水思词藻优美,又点明了诗中相思之意……”  听到这,孙轩脸上的笑容更盛:“任姑娘过奖……”  “但是,我住襄江头一题,才更能凸显这首诗词的意境和深意。”  “男女的相思之情,是刻骨的也是最朴实的……李先生的题,让我仿佛看到了一个倔强坚韧的男子,为了爱人,不惜一遍遍,跋山涉水,涉足千里睡的模样……”  说到这,一滴清泪再度自任月的眼尾滑落,她没有去擦拭,只是望着远处不经出神……  任月的前半句话,像是用纤细的玉手轻拂了一番孙轩的脸颊,而后半段话,则是一记猝不及防的耳光,狠狠地落在了孙轩的脸上!  如此反转,让孙轩直觉得胸闷无比,不过他为了自己的形象,硬是扯出了一个笑容道:“任姑娘的解析很好……不知台下诸位是如何看得?”  收到“讯号”,王良带头高呼道:“孙公子的题,才是题可答意的好题!”  不多时,整个阁楼上下,充斥着为孙轩叫好的声音。  若是心智不坚之人,遇上了这样一边倒的场面,估计早就心态崩溃。  但李寻山却是异常的淡定,倒不是因为他自身有多强大,而是因为他知道,身后有友人在为他撑腰,那他就不能不争气。  另外,他那朝朝暮暮皆思念的心上人,似乎也在无意中,给了他些许的“力量”……  “李小友……”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声音不大,但却在每一个人的耳畔响起。  这一声直接让喧嚣的现场沉寂下来。  众人四处张望,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角落处,素袍老翁缓缓起身,他所过之处,拥挤的人群不自觉的散开,给他让开了一个身位。  对此,他总会在每过一处时,说一句“多谢”。  不多时,当他来到了李寻山的面前之后,拱手道:“李小友,这诗按照平仄韵律,硬是有下半首吧?”  闻言,顾宁安露出了一个微笑……也难怪这老翁身怀浩然正气,仅靠平仄韵律,就猜到这诗词并不齐全。  李寻山身行一震,他拱手回应道:“老丈猜得没错,此诗确有下半首。”  莫名其妙的一幕,莫名其妙的对话,让王良摸不着头脑,也让孙轩隐隐的有些不安。  他自己最清楚这诗词是谁所写,万一这诗词真有后半首,那他要是拿不出来,岂不是就证明他那前半首诗是抄来的?  如此之下,他会直接成为江陵府,甚至整个大乾文坛的笑柄!  “咳咳!”孙轩清了清嗓子,冲着低下的老翁拱手道:“老丈,没想到您看出来,此诗有下半首了?”  此话一出,顾宁安倒是觉得没什么,毕竟这厮的性子,在先前的行为中已经表露无遗。  可那身怀浩然气,心性沉稳的老翁,都忍不住回头瞥了孙轩一眼,说上一句:“厚颜哉?”  大哥挨嘲讽,小弟哪有不上的道理?  位于楼下的王良直接朝着老翁发起了冲锋:“老帮菜,你说谁厚颜呢?我看你这样子知道,你肯定是和这鼠辈一伙的吧?”  “还按照平仄来推测诗词有下半首,你算老几啊,真当自己年纪大,在文坛的造诣就高?”  “大乾文坛,可没有倚老卖老的说法!”  闻言,老翁索性转过身来,面对着孙轩和王良的方向,笑道:“尔等若是一伙的,能否说个明白话,这诗……有没有下半首?”  孙轩心头一紧,感受到老翁直勾勾的视线,他下意识的就想闪躲。  “孙公子,你给个痛快话,有还是没有?”老翁的声音再度响起,语气中透着淡淡的威严。  孙轩一咬牙,拱手道:“有,自然是有……”  老翁平静道:“那能劳烦孙公子,念一念这下半首诗吗?”  孙轩长呼出一口气,额间透出层层细密的汗水:“我…我忘了。”  “是忘了,还是不知?”老翁追问道。  孙轩吞了口唾沫,面对着老翁那不怒自威的气势,他下意识的应道:“不知……”  “不不不,我知,我知!”  “是忘了…忘了……”  孙轩满脸窘迫,当场说谎话被戳穿,他恨不得马上离开这里。  “既你不知,那就请李先生来念给你听一听。”  说话间,老翁转身望向李寻山,脸上充满笑意:“李小友,念出来,老夫知晓,这诗词是你作的,今日有老夫在这,谁都不能夺走你的诗词!”  即使老翁的言行,让李寻山忍不住想要相信对方,但他还是望向了一侧的顾宁安,问道:“顾先生……”  顾宁安抬手打断道:“想念就念。”  这么一个小细节,让老翁的目光不经在顾宁安的身上多停留了一阵。  从声音听来,这位李小友与他所称的顾先生年纪应当是相仿的。  但他为何念首诗都要征询那顾先生的意见?  李寻山嗓子发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之后,又是用力清了清嗓子,才是出言道:“这诗词我从头念一遍,会加上下半首。”  看李寻山好像还真藏着下半首,王良刚想发作捣乱,那发鬓微白的老翁一把按住了其肩头,任凭其如何发力,都是挪不开半分。  王良是想用言语反抗的,可当他看到老翁那对深若寒潭对眸子时,他话到嘴边,硬是没敢说出口。  李寻山微微抬头,看向了任月所在的阁楼,长叹一声后便是念诵起诗词。  “我住襄江头,君住襄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襄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82 相拥 当一首完整的诗词呈现在众人面前之际,所有人皆是默然。  若只是半首诗,只能让一些拥有独特经历的人感同身受,但整首诗一出,便是未曾经历过远隔千里的爱恋的人,也亦能感受到其中的相思之意。  一时间,流经阁内听闻此诗词的女子,竟齐齐抹起了眼泪,不少心思细腻的书生也独自叹息,将身前的茶水当作酒水一杯接一杯的灌入喉口。  唯一不能感同身受的,恐怕就是阁楼上的孙公子了。  当李寻山真正念出诗词的下半首后,他那抄袭剽窃,还反咬人一口的名头,恐怕就再也摘不下来了。  脚下发软,眼前发黑的孙公子扶着栏杆才是勉强站稳。  当他的余光瞥向一旁时,竟发现原本站在其身侧不远处的任月已然不知所终。  忽闻一楼正堂有些骚动,孙轩循声望去,赫然看见任月去到了李姓书生的面前。  “寻山!”哽咽着唤了一声,任月见眼前之人并无回应,她便伸出手,想要掀掉眼前之人的面罩。  “姑娘认错人了!”李寻山一手握住了任月的手腕,压着嗓子应道。  哭得梨花带雨的任月没有挣扎,望着李寻山满是老茧的右手,她用力扯出了一个微笑:“寻山,你手上的老茧又变厚了……一定又去做力工了,对不对?”  感受到手腕处传来的微颤,任月擦了擦眼泪,眼睛弯成了月牙型:“你怎么来了,没有去找我?”  李寻山沉闷的声音再度响起:“姑娘,你认错人了……”  陡然间,魏海上前一步,一挥手就将李寻山的面罩整个撕裂,只听“刺啦”一声,黑纱面罩便是分成两截垂落下去。  “别瞪我,人家姑娘家都认出你来了,你还在这磨磨叽叽腻腻歪歪的像什么样子?”魏海做完“好事”,当即深藏功与名,重新回到了老乞丐身侧。  事儿还没算完,任月竟一下扑倒了李寻山的怀里!  这一下,可真是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今日参加这诗词大会,不少人可都是知晓,孙轩是打算以其为“媒”,促成他与任月姑娘的美事的。  但现在这任月,当着众人的面,就敢拥抱别的男子,那孙轩的脸可就是又得“肿”一次……  望着扑腾到自己怀里的心上人,李寻山犹豫了片刻,还是伸出手抱住了对方。  就此,二人紧紧相拥,旁若无人……  眼前的一幕,让顾宁安会心一笑。  一旁,魏海勾住了老乞丐的肩头,大笑道:“郎才女貌!这才是郎才女貌!”  通过几人的只言片语,结合李寻山所作的诗句,老翁大概拼凑出了眼前男女的故事。  “有情人相聚,老夫也就不多叨扰了。”老翁拱了拱手后,又是依次冲着股宁安点头示意后,走出人群离开了流经阁。  “我们也走吧。”任抬起头,脸颊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李寻山愣了愣:“去哪儿?”  任月旁若无人地拉起李寻山的臂膀,嗔道:“回家!”  “喔…好…”应了一声,李寻山就被拽着走了起来。  在经过顾宁安他们身侧之时,任月冲着顾宁安他们依次颔首笑道:“诸位若是不嫌弃,便随我们一道回家,吃顿便饭吧。”  顾宁安点头应道:“那可就要叨扰了。”  “多谢弟媳!”“老头子我饭量可大!”  魏海和老乞丐相继开口。  众人说笑间,便是一齐朝外走去,这还没走几步,身后就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呼喊声。  “李公子!请留步!”  只见那莫学费力的穿过人群,凑了上来,气喘吁吁的说道:“李公子,这第二届诗词大会尚未结束,您这一首绝句,理应夺魁啊!”  闻言,李寻山露出了一个淡然的微笑:“按照规矩,还是得投票决定吧?”  莫掌柜尴尬一笑:“对。”  李寻山摆手道:“那李某就不参与了,也别让在场的公子们为难不是?”  “这魁首,还是让孙公子去当吧。”  “这…”莫掌柜余光一扫,那二楼包厢内,那还有孙公子的身影?  先前,他早就瞧见,那孙公子在楼下二人相拥之后,就黑着脸离去了。  要不然,他也不会上来说这“魁首”的位置大概能落到李寻山头上了。  毕竟,倘若孙公子还在的情况下,即使李寻山的诗好,也不见得能拔得头筹。  大多数情况下,那些个书生公子,都会在风骨和“人情世故”方面,选择后者……  “诸位慢走!”望着离去的一行人,莫掌柜无奈叹息,随即回去主持起这场,已然是可有可无的诗词大会……  ……  “怎么伯父伯母都站在门口?”隔着老远,目力不错的李寻山便是望到了任月的父母,正站在“任家小院”门口。  任月笑道:“我爹答应我,等我参加完诗词大会,他就在你来的时候,与我们一道吃顿饭。”  闻言,顾宁安心中暗道:若是这样,看来这从头到尾,任月姑娘都是在他爹的“设计”下,毫不知情了。  至于那书信,想来也是寻人伪造的了  那任家主和任夫人,在经此一事后,还会不会执意要拆散这对“苦命鸳鸯”呢?  隐隐间,顾宁安顿觉晚上这顿饭,就是揭晓的时刻了  “爹!娘”  “你们怎么来了?”  说话间,任月依旧拦着李寻山的手臂,丝毫没有一点“男女授受不亲”的顾忌在。  不过对此,似乎任家夫妇倒是并不在意我,皆是目光轻落在任月的手上后,又不经意的挪开。  “我不是答应你,寻山一到,就要陪你们吃顿饭的吗?”任家主笑道。  “爹!你最好了!”任月娇嗔了一句,一旁的李寻山冲着二人打了声招呼后,又开始介绍起身侧的顾宁安他们。一番介绍过后,任家主便是邀请着众人进屋一叙。  跟在后头的魏海和老乞丐则是纷纷冲着顾宁安挤眉弄眼的说道起来。  “这任家,家大业大,是江陵府有名的财主,郡城之中有不少的商铺都是他家的......当初他为了买我的酒,直接开价一百两一坛!”  “不过他倒是没什么架子,这看到文老头这模样,也是和颜悦色的。”  老乞丐颔首道:“生意人中,他算是做得不错了。”  望了二人一眼,顾宁安笑道:“成了,别在背后议论人家......” 83 晚宴之上 天色渐晚,任家小院的各处,都点上了一盏盏明晃晃的油灯,无论走到哪里,都是透亮一片。  今日这顿晚饭,那可是丰盛无比,无论是食材的质量,还是菜肴的数量都是令人咂舌的。  素菜九道,荤菜一十八道,浓汤没人一盅,一张偌大的楠木桌摆得满满当当。  顾宁安不禁感叹这有钱人家吃饭当真是奢侈,普通人家恐怕究其一生都吃不上这么一桌菜。  而在人家的眼中,这不过是一顿家常便饭  饭桌上,众人推杯换盏,好不乐乎......任家主显得非常好客,经常还起身给顾宁安他们倒酒。  而顾宁安也能感受到,对方这不像是演出来的,任家主本来就是这样的秉性。  如此一来,他就更想不明白,如此好性格,本身有家底殷实的男人,真的会嫌平爱富,不惜设局破坏女儿的感情吗?  顾宁安,老乞丐和魏海的胃口都是相当不错,三个人没有丝毫顾忌的动着筷子,倒是那李寻山,他倒是拘谨的很,一整顿饭下来,几乎也没吃什么东西。  倘若不是坐在其身侧的任月一直在给她夹菜,恐怕他一顿饭下来,顶多就吃面前的几根笋子。  “来,诸位皆是真性情之人,任某人再敬你们一杯!”任家主提杯遥敬。  顾宁安一众人自是提杯回敬,顺带感谢一番对方的招待。  又是一杯酒下肚,满座尽是笑颜。  任家主给夫人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拉上任月就亲自给众人去煮醒酒汤去了。  而在他们离开之前,原本在席旁候着的下人们也是默默退去。  一时间,整个饭堂内只剩下了顾宁安一行四人,以及任家主。  哒哒!  老乞丐用指节不经意的敲了敲桌面,微眯的醉眼望向了顾宁安。  见状,顾宁安冲着他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察觉到的同时,又是向对方投去了一个带着笑意的眼神。  这顾先生,到底是什么身份?  老乞丐垂下眸子,半靠着椅背,没有再去管周遭的异样  “寻山啊。”任家主打了个饱嗝,行至李寻山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  有些紧张的李寻山连连点头应“哎”的同时,就想要站起身来。  任家主手上一使劲儿,将其按了回去:“坐,甭那么客气。”  李寻山尴尬一笑:“伯父,您是有什么想说的吗?”  “这一路过来,很辛苦吧?”任家主笑问道。  李寻山摆手:“不辛苦,不辛苦,能见到月儿,这么点距离真的不算什么。”  闻言,任家主神色停滞了一息后,又是笑道:“怎么不辛苦?半路上差点把命都给丢了吧?”  哐啷!李寻山一激灵,抬手撞到了桌子,直接将桌子上的碗筷给震到了地上!  碎裂的瓷片散落一地,但没有任何人去看地上的碗,众人的目光全部汇聚在任家主的脸上。  同样的,任家主也在一个个的打量着顾宁安他们的反应。  在他的话音落下的那一刹,老乞丐表现出了诧异,其眉眼微张,但并没有流露出惧色。  而魏海也是一样,只不过他惊讶的同时,默默地握住了手边的筷子。  此二人都非常淡定,这是令任家主没想到。  可最出乎任家主意料的,便是那青衫先生的表现。  对方云淡风轻喝着汤的模样,甚至让他以为,自己刚才说话声音是不是不够大,以至于对方没有听到?  “任伯父,此话何意啊?”李寻山吞了口唾沫,语气中带着些颤音。  任家主一拍李寻山的肩头,发出“啪”的一声:“别慌啊,我又没说是我派的人。”  李寻山并没有因为这话而松了口气。  毕竟,当时他们遇见水匪,可是在夜里,周遭根本没有任何一个船只,而当时的水匪绝对全都溺亡于江河之中!  这也就意味着,除却在场的四人之外,不可能还有人知晓当时的情况!  除非......那水匪根本就不是为财,而是有幕后之人指使他们,杀死那天拼船而行的所有人!任家主靠上椅背,调整了个最舒坦的坐姿,继续道:“我都说了别害怕......魏海兄,你我也是旧识,甭握着筷子了,我若真想害你们,这汤一人一盅,直接在汤里下毒不就完了?”  “呵呵......”魏海将筷子调了个角度,夹起面前的一块东坡肉送入口中,囫囵道:“没想到任家主竟然还记得我我,没想到啊......”  “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的万年醇啊!”  “那可真是好酒,可惜当时只买上了两坛!”  “不过,谁又能知道你之后突然就关张了?”  任家主微微抬头,咂了咂舌,似是在回味万年醇的滋味。  对此,魏海只是继续夹菜吃菜,没有接话叙旧的意思。  李寻山神情逐渐严肃,他见任家主不止一次了,可从未见过对方这般神态言行。  “任伯父,您是知道,是谁想害我们,对吗?”  对于李寻山的问题,任家主大大方方的点头应道:“知道,今日你们还见过呢。”  今日见过?  沉思了片刻,李寻山瞪眼道:“孙轩?”  “倒是不笨。”任家主笑了笑,继续道:“不管你信不信,我都得跟你说一下,要把你截杀在江上的事情,我也是在诗词大会开始后不久才得知......不然,我还是会阻止的,毕竟我也不希望月儿伤心,而且我也挺喜欢你小子。”  这时候,老乞丐插话道:“任家主,可有证据?”  “证据早就沉入大海了。”说着,任家主意味深长看了老乞丐一眼,玩味道:“有证据又如何?莫非你打算去报官?”  老乞丐皱眉道:“报官,又有何不可?”  “嗤!”任家主想发笑,但又憋了回去:“文老丈,你这么想,放在别处倒是没错......可这里是江陵府......”  老乞丐正色道:“江陵府如何?”  “这江陵府......”说到这,任家主一挥手:“罢了,且不说这些,讲讲那两封书信的事情。” 84 全盘托出 “那两封书信可是假的!”  “一定是孙轩伪造的对不对?”  李寻山的心思都在那两封书信纸上,他原本想等宴席散去后,单独跟任月聊聊这件事情。  没想到,提前知道了孙轩派人杀他的消息。  故而,他也就下意识的想将这两份信归咎于孙轩头上。  任家主颔首:“书信是假的不错,不过不是孙轩伪造的......是我伪造的。”  “伯父?”李寻山眉头紧皱,声调微扬道:“难道伯父不希望我与月儿在一起?或者说,您觉得孙轩比我更配得上月儿?”  “你可甭瞎说,老子可从没觉得孙轩那公子哥配得上我家月儿!”  “准确的说,没有人配得上我家月儿......”  “当然啊,你呢,还算是能配上一些......你待月儿的好,我能看得出来。”  任家主显然也是个“女儿奴”,说起自家女儿的时候,脸上总是挂着不经意的笑。  李寻山皱眉道:“那您伪造书信......”  任家主“哎”了一声:“那还不是为了让你小子知难而退,莫在想着月儿了?”  “老子可是在救你!”  “谁知道你那么耿,还非要去参加诗词大会?”  “乖乖的回了谷城县,屁事儿没有!”  李寻山脸色铁青,沉声道:“伯父的意思是,孙轩一次买凶杀人不成,还会来第二次?”  “若是今日,我不去孙府......你恐怕都没命从流经阁走到这宅子里!”任家主一脸认真,看不出一点开玩笑的意味。  “荒谬!”老乞丐一拍桌子,正色道:“让他们来!光天化日,位于江陵府闹市区,就敢行凶杀人?”  “真当江陵府的官兵是吃干饭的?”  被老乞丐的声势震得一愣,任家主眯了眯眼睛道:“文老丈......你家中有人为官?”  老乞丐摇头笑道:“我一个臭乞丐,哪来的什么官僚家人。”  “哦......”任家主应了一句,随即将今日他去往孙府拜访的事情,挑重点说了一遍。  原来,在确定了李寻山进入了流经阁之后,任家主便是带上了事先准备好的“诚意”,敲开了孙府的大门。  孙家家主在得知任家主的来意之后,倒是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就将他命人截杀李寻山的事情说了出来。  据孙家主说,他原本还不知道截杀失败了,正是任家主前来,提前替李寻山“赔礼道歉”,这才知晓截杀失败了。  当时一听这话,任家主是有些愤怒的,毕竟他曾跟孙家商定,他会促进自己女儿与孙轩之间的关系。  至于李寻山,他也一样会处理好。  希望孙家不要对李寻山动手,当时孙家答应的好好地,谁知道突然就整了个“突然袭击”?  然而,任家是有钱,可架不住孙家有权。  两家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不对等的,这也就是为何孙家人明明答应了任家主,却还是会不跟人家说一声,就擅自派人监视截杀李寻山。  后来,诗词大会上的事情,几乎是同步的传达回了孙府。  当得知自家儿子被人当众“打脸”的时候,孙家主当场勃然大怒,甚至扬言要将李寻山挫骨扬灰......最终,在任家主的“好言好语”之下,又付出了三千两纹银和两间闹市商铺的代价,才换回了李寻山“七日安宁”。  七日之内,不管任家主用什么办法,必须让李寻山与任月断绝关系,离开江陵府,并且永远不得再回来。  倘若时间一到,孙家也不会再给任家主面子......李寻山不愿意走,孙家就一定会送他上西天  “怪不得儿子如此厚颜无耻,没想到老子也是一票货色。”顾宁安饮上一口美酒,笑道。  任家主瞅了顾宁安一眼,笑道:“顾先生,你跟寻山的年纪最近......你开导开导他,甭让他自寻死路了,老子真的还没听到女婿叫一声爹,就他娘废了亲儿子心思了。”  “这种事情,还是要遵循本人的遗愿......无论生死,都该他自己来选,不是吗?”说这话的时候,顾宁安看向了脸色难看的李寻山。  后者闻言没有作声.......任家主长叹一声,继续道:“魏海,文老丈,你们也帮着劝劝啊。”  “寻山这小子不错的......你们也不想他在七天之后,就看他尸沉襄江吧?”  “那到时,诗名都得改一改了,就叫我死襄江尾......”  魏海皱了皱眉道:“我与顾先生的想法一致,这种事情得看李小子自己选,我们旁人再怎么劝,最后他都会有遗憾……”  老乞丐顿了顿道:“不还有七天吗?也许事情会出现转机也不一定。”  看着三人都不愿劝,任家主也没再多说什么,他只是转头看向了李寻山,笑道:“反正不管你怎么选,也就七天时间……这七天你就好好在这待着,陪陪我家月儿。”  “至于之后怎么选,随你吧。”  沉默了许久,李寻山抬起头,正色道:“任伯父…若是月儿不愿,伯父也会将其嫁给孙轩吗?“  唰!  任家主眸子一冷,语气中带着些狠厉:“在你眼里,我是那般委屈求全,卖女求存之人?”  “不,不,不!”李寻山连连摆手:“我只是担心,孙家既如此势大,若月儿不跟他,孙家也会报复任家。”  “呵!”任家主冷笑一声,眼中厉色浓郁:“我在这江陵府那么多年,也是从底下一步步摸爬滚打才走到了今天的位置。”  “倘若他孙家真敢对我任家动手,我就敢让他孙家死绝!”  从任家主的语气和神态中,众人可以感受到他不是在放狠话,而是真的做好了鱼死网破的打算。  许是感觉自己的言行有些过激,任家主顿了片刻后,又是恢复了先前的笑容:“不过也别担心我任家如何……他孙家要动我任家,早就动手了,那至于等到现在?”  “孙家人阴狠,但不代表他们蠢……孙家就是摇钱树,他们也不会做那杀鸡取卵的事情。”  李寻山还想说什么,门外便是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任家主打了个手势,低声道:“不说了,你自己好好考虑就是……” 85 不得离去 任家母女在将醒酒汤放下之后,便是在任家主的催促之下回屋歇息去了  在场的五人都是喝了不老少酒,不过众人的酒量都不差,醒酒汤的意义对于他们来说,倒是用于生津止渴的。  看到这醒酒汤之后,顾宁安拿着瓷勺稍微舀了舀,就看到了不下数十种食材。  橘子瓣,葛仙米,青梅,山楂糕,百合,雪梨......如此繁多的食材组合成了这样一碗浓香四溢的“八仙醒酒汤”。  舀起一勺送入口中,先是感受到一股醪糟的酸甜,紧接着就是橙皮橘瓣的香气涌入鼻腔,再接着那便是种种食材凝聚在一道,形成的异样甘甜。  一口醒酒汤入肚,整个人顿感清爽无比。  顾宁安笑道:“这汤的滋味真不错,从前只是听闻,倒还未尝过这八仙醒酒汤......”  “顾先生爱喝,明儿个让她们在煮些就是。”任家主咀嚼着橘子瓣笑应道。  顾宁安摆手道:“不麻烦了,改日我想自己煮来试试。”  闻言,任家主笑了一声,继续低头喝汤。  一时间,饭堂内只剩下了众人呼哧呼哧喝汤的声音。  “家主,侯四有事求见。”饭堂外,陡然响起了一道求见声。  顾宁安听着这声音有些熟悉,循声朝着门外望去,外头那躬着身子的,不正是那天跟踪他们的瘦小男子?  “进来吧。”任家主头也没抬的说了一句。  侯四一听,紧着步子就走了进来,行至任家主身侧之后,便是附耳过去说了些什么。  听完之后,任家主的眉头从舒展变得有些紧皱,挥手驱退了侯四,他放下瓷勺,清了清嗓子道:“诸位,这孙家派人传来消息......”  “说顾先生你们在诗词大会上,多次出言羞辱孙轩......对方气不过,想连你们一块收拾了。”  “孙家主说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决定给你们个小教训......七日之内不得离开江陵府,要是七日内走的话,便等着上黄泉路。”  “七日后,等寻山做出了选择之后,在决定你们能不能活着离开......”  “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诸位要不还是将就一下,就在这小院住上七日,待寻山与月儿度过七日后,在一道离开?”  “啧啧!”顾宁安仿佛没听到一般,吃了口山楂糕还不由得感叹道:“酸甜可口。”  魏海默不作声,只不过喝汤的“吸溜”声越来越大  “狂妄至极!”老乞丐沉默了片刻之后,猛地一拍桌子,批头散发的他抬起眸子,宛若一头发怒的老狮!  任家主与其对视一眼,在看清了他散乱头发底下的容貌之后,刚入口的汤水止不住一呛!  “咳咳!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骤然响起,任家主一边咳嗽一边捶胸顿足。见状,李寻山赶忙起身关切道:“任伯父,您慢点喝。”  魏海则是瞥了老乞丐一眼,无奈道:“文老头,你能不能不要一惊一乍的,看给人家任家主都吓呛着了。”  “对不住了。”怒目圆睁的老乞丐一时间有些尴尬,刚冒起的火气也不自觉的消减了几分。  任家主摆手道:“没事,没事,是我自己呛着了。”摆手的同时,任家主站起身来,提起一壶茶水,给身侧的李寻山倒上一杯后,又是依次给魏海,顾宁安也倒上了一杯。  最后到了老乞丐身侧的时候,他一手倒茶,一手搭在老乞丐背上,笑道:“文老丈,您也别生气,俗话说得好,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人家势头大,自然有嚣张的资本。”  老乞丐以指轻叩桌面,任家主适时收手,茶水刚好倒满杯。  酒满敬人,茶满赶人,这个道理,到哪儿都是一样的。  “呦!”  “对不住,我可不是故意的,一个不注意倒多了!”  意识到自己一个不留神倒多了,任家主顺手就想把茶倒了,重新给老乞丐倒上一杯。  “哎,不讲究那么多规矩。”说着,老乞丐稳当的端起茶杯,先是小口吸溜了一下后,就是将剩余的茶水喝了个干净。  目光从老乞丐的脸上收回,任家主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是开口道:“诸位,今日且在这住下,下人已经将厢房收拾好了。”  众人闻言,在对视一眼后,就都朝着任家主拱手道谢。  很快,在任家主的招呼下,先前退去的丫鬟们纷纷入内我,挨个将顾宁安他们送到了各自的厢房之中。  ......深夜,虫鸣阵阵,整个江陵府被一片夜幕笼罩,天上多云,皎洁的月儿时隐时现。  顾宁安坐于书案前,拿起一支狼毫笔,沾上新磨的墨,在书卷前落笔书写起来。  很快,一副书卷之上,便是赫然浮现了四个大字:【平平安安】  没有任何的停顿,顾宁安又展开了第二封书卷,一口气落下四个大字:【百年好合】  放下毛笔,顾宁安垂首轻轻对着两幅书卷吹了口气,其上的未干的墨痕顿时变得干燥起来。  顺手卷起两幅书卷之后,他便是随手将其摆放在了书案之上。  吱吖!  屋外响起了极其细微的开门声,声音甚至比虫鸣声还要小上不少。  顾宁安看看向了屋子右侧,随即起身出门,恰好就看到了刚走到院子里的老乞丐。  “文老丈,大晚上的,你这是要去哪儿?”  老乞丐没想到顾宁安这个点还没睡,还出来叫住了自己,他转过身,憨笑道:“不怕顾先生笑话,这二十余年没睡过床铺,还真是睡不着勒。”  “咱这是想出去,寻个睡得惯的地界休息。”  一听这话,顾宁安笑道:“巧了,我也睡不着,不如我们一道出去?”  “这哪行?”老乞丐赶忙摆手道:“我是山猪吃不了细糠,顾先生与我可不一样......外头晚上还是湿寒,你这出去了,可别冻出病了。”  顾宁安迈步拉上老乞丐,笑道:“走走走,山间林野,我都住过,倒是不怕这些湿寒。”  一脸为难的老乞丐无奈道:“哎,顾先生你咋那么倔......”  正当他们行至院门处时,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二位留步!” 86 江陵府尹 循声望去,原是那任家主,从院旁的小亭间走了出来。  看他那一脸困顿的样子,显然是在小亭里躺坐了许久了。  “嗨......”打了个哈欠,任家主含糊道:“你们可算是出来人了,再不出来啊,我在差一点,就睡着了。”  老乞丐皱眉道:“任家主,您这是做甚?”  “我?”任家主指了指自己,苦笑道:“我这不是怕文老丈为了所谓的转机,大半夜跑出去,到时候遭了殃吗?”  老乞丐眉头蹙得更紧:“任家主所谓何意?”  “哎......”任家主看向顾宁安,犹豫了片刻道:“顾先生,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可是掉脑袋的事儿,你确定要听吗?”  闻言,顾宁安饶有兴趣的说道:“反正都被孙家盯上了,到也不在乎多听这一件事情不是?”  见此情形,任家主愈发觉得看不透眼前的青衫先生了。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大家坐下说。  很快,顾宁安一行三人便围坐于院中石桌之前。  坐下之后,任家主卖了个关子,他指着老乞丐,看向顾宁安,笑问道:“顾先生,你可知这文老丈是何身份?”  老乞丐翻了个白眼:“乞丐啊,还能是啥?”  对于老乞丐的回答,任家主并没有回应,他只是一脸笑意的看着顾宁安。  顾宁安顿了顿道:“文老丈应是做官的......准确的说,他曾经是官。”  “哦?”任家主眼前一亮,追问道:“那你可知这文老丈,官从几品,是何官职?”  听到这里,老乞丐已经可以笃定,这任家主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  顾宁安笑道:“正四品,江陵府府尹。”  “顾先生!”“文老丈你都告诉他了?”  老乞丐和任家主皆是惊叹。  顾宁安压了压手道:“二位轻些,我不过是猜测罢了,但从二位的反应来看,我猜对了。”  老乞丐面色一变,打了个哈哈道:“开什么玩笑呢,我一个臭乞丐,怎么可能是府尹呢?”  “你见过谁家乞丐当府尹的?”  任家主捏了捏下巴上的胡茬,皱眉道:“行了,文老丈...文府尹你也甭装了......顾先生,你能猜到文老丈当官倒是不难......但你怎么猜到他是府尹的?”  顾宁安笑道:“在入城的时候,街边的告示上张贴着江陵府尹的画像,上头还写着些褒奖的话。”  “我一打眼就认出,画像上画着的是文老丈稍许年轻时的模样。”  “我怎么没看到?”文老丈瞪大了眼睛,语气从惊叹到无奈:“既然你们都发现了,我也就有不装了......我确实是曾经的江陵府尹。”  顾宁安颔首:“其实现在也是吧,只不过那坐在庙堂之上的那位,替代了文老丈的身份地位?”  任家主瞪大了眼睛:“顾先生当真是深藏不露,此等隐秘,也能推断出来?”  顾宁安淡然道:“告示上写了时间,不过是几日前张贴的......可文老丈在谷城县当乞丐已有二十余年,这前后一想,不也就想了个大概?”  任家主拱手道:“任某佩服!”  哐啷!  重物碎裂的声音,自院子不远处的厢房处响起。  任家主皱眉道:“还有人没睡?”  顾宁安招了招手道:“既然都听到了,就都出来吧,别藏着了。”  “先生为何要用都?”任家主的话音刚落。  一左一右相连的两间厢房,同时推开了门。  李寻山和魏海齐齐从里头走了出来。  二人对视了一眼,前者翻了个白眼:“魏老哥,你这害得我都暴露了。”  魏海挠了挠头,尬笑道:“嗨,听到文老头是府尹的消息,我猛灌了一壶酒,手上一滑把酒壶碎了。”  二人旁若无人的交谈之间,就跟没事人似的走到了顾宁安石桌前坐下。  “你们两个这半夜不睡,也是像顾先生一样,猜到了文老丈的身份?”任家主一脸好奇的问道。  魏海摇头:“我做梦也不会想到这老乞丐是个大官啊!我是想着给大家守夜,别让贼人翻墙进来了,才没睡的。”  “我是......我是思念月儿,翻来覆去睡不着......”  李寻山的话,让任家主嘴角不住的抽搐,他看着众人一个不落,从饭堂聚集到了院中,他就有一种莫名其妙之感。  先前,他就是认出了老乞丐的身份,为了不影响其他人,才特意提前散场后,独自在院旁的亭子里“躲着”。  为的就是希望眼前这些人,能少一个知道文老丈的身份,就要少一个知道!  毕竟,文老丈身上的事情,那可已经牵扯到皇家之上了......说是掉脑袋的事情,那是一点儿都不为过!  孙家人,任家主尚且敢碰上一碰......可这皇家,他就是有九个脑袋,都不敢沾上一点儿!  阻拦文老丈出行,也是不想自己,乃至自己的家人,遭受牵连!  如今这可倒好,这群人一个比一个能“熬”,晚上都不要睡觉的,全大眼瞪小眼的“猫”在屋子里。  “早知道直接在饭堂里跟你们说了就是了......”长叹一声,任家主看了老乞丐一眼,沉声道:“文老丈,我姑且还是叫你文老丈......你的事情,还是由你自己来说吧......你不知道的事情,我来补充。”  事已至此,大家都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老乞丐也不藏着掖着了,挑选着重点就将其的经历说了出来......话说二十年前,文老丈高中状元郎——受皇帝赏识的他,一举坐上了江陵府府尹的位置。  上任之初,不少地方官员给他送钱,送人,送宅院……这些礼他是一个没收,那些送礼的人,他也是一个没放过……  一年之内,那些个送礼之人全部被他查了个底朝天,罪名稍轻的,那就丢乌纱,蹲大狱……罪名重些的,估计现在坟头草都有三米高了。  江陵地界,山高皇帝远,其中“黑道”与“白道”的关系错综复杂。  文老丈得罪了那么多人,倒是没遭到刺杀……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是皇帝器重的状元郎……另外,他虽然抓了很多人,杀了很多人,却终究是清剿了一些“小鱼小虾”。  真正的“大鱼”还在水底盘踞,根本没有因此而伤及筋骨。  然而,文老丈可不是打算“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完了就拉倒的。  他在上任一年的时间里,收集了不少关于“大鱼”的罪证!  就等着有一天证据足够多的时候,好进京面圣,一举将“大鱼”捕杀!  谁曾想,文老丈收集了不少证据的消息走漏……他的妻儿,直接被幕后之人给抓了…… 87 一道去 文老丈可谓是油盐不进,可妻儿是他的软肋,为了妻儿活下去,他不得不接受幕后之人提出的条件—换身份!  原本,这上一任江陵府尹,就是幕后之人搞下去的。  本身这位置,是给幕后之人的亲信所留……谁曾想被文老丈给截了胡。  可当时这文老丈刚上任一年多,又受皇帝关注,幕后之人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接连搞掉两任府尹!  因此,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就此而生!  幕后之人的亲信,戴上了人皮面具,伪装成了文老丈的模样,接替了其府尹的位置。  幕后之人为了惩戒文老丈,将其送去了谷城县当乞丐,命其一生只能行乞,不得再回江陵府。  而文老丈之所以答应了下来,是因为幕后之人说了,只要他听话,他的妻儿就还是府尹家属,能富足的过完余生……  听到这,魏海皱了皱眉道:“不对啊,那幕后之人干脆把你宰了不就完了?”  “证据…因为文老丈的证据还在吧。”顾宁安笑道。  老乞丐沉默了片刻,微微颔首:“对,我能活下来,因为我的手里还有证据,幕后之人怕我鱼死网破,就没有杀我。”  “这也是我,唯一能让妻儿平安的筹码。”  听完之后,众人不禁感叹这世道不公。  一位惩治奸佞的清官,最终竟落了个乞讨二十余年的下场。  李寻山问道:“文老丈,应该有人盯着你吧?对方不让你回来,你现在一回来,人家不就知道了?”  老乞丐摆手道:“其实在两年前,负责盯梢我的人就回去了。”  “我的心腹也在盯梢之人离开的不久之后给我传讯,告诉我幕后之人觉得我已经废了,就把盯梢的人撤了回去。”  “为防有诈,我等了两年多,才敢回来......”  顾宁安问道:“文老丈回来,是想看看家人?”  “起初是这样的。”说到这,老乞丐的脸上浮现了一抹阴郁:“可在看到了李小子的遭遇后,我打算帮他一帮。”  “怎么帮?”顾宁安道。  老乞丐正色道:“我手里的证据在一天,我就有跟那替身之人谈条件的本钱。”  “相信这点小事,他还是不愿意惊动他上头的人的。”  闻言,李寻山起身朝着老乞丐便是一拜:“文老丈,您的大恩大德,寻山铭记于心......可此事终究是炭中取栗,您要不还是别去了,万一您出了什么事儿,我于心难安......”  老乞丐坐得稳稳当当,受了那一拜后,笑道:“放心吧,我也有些把握......到时候那喜酒,我可要多喝几杯。”  李寻山顿了顿道:“文老丈...还是多思量一番......”  “我意已决。”老乞丐一抬手,满脸坚毅。  “咳咳!”一直没插上话的任家主清了清嗓子道:“文老丈,接下来我要说得事情,可能您一时不能接受,但我还是得告诉你。”  此话一出,院中一片死寂,就连魏海那粗重的呼吸都是轻柔了不少。  能让任家主这般人,露出如此神色的事情,分量定然是极重的。  老乞丐正襟危坐,浑浊的眸子露出一丝锐利:“你说。”  “你的妻儿,应是在两年前左右的时间,先后归天了......”任家主的话音刚落,老乞丐“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双目充血的他,用力的攥住了任家主的衣襟:“怎么回事!告诉我!”  许是同样有妻女之人,任家主对文老丈的反应并不意外,他叹了口气道:“两年前,文府先后传出消息,文少爷染了恶疾,文夫人因为爱子心切,日夜照料,也染上了恶疾。”  “是什么恶疾,我也无从得知......只知晓因为这恶疾传染的原因,文府尹......不,那替身之人,就抓紧将文夫人和文少爷的尸首烧了......”  “最后的丧事也是不过一日办完......据替身之人说,怕文夫人他们的病症传给百姓,衣衫都没留下一件......所以他们连一个衣冠冢都没立......”  “畜生!他们定是被那替身狗贼害死的!”魏海一锤石桌,发出一声闷响。  老乞丐身形摇晃,松开了任家主后,就一屁股摔在了地上,只见他眼神空洞无光,一滴滴浊泪连成线的滑落,很快就将其面前的地砖打湿  李寻山想起身去扶老乞丐,却被顾宁安伸手阻拦:“世道无常,宽慰的话对他无用......让他哭吧。”  李寻山点了点头,随即站到了一侧  众人默默陪伴着老乞丐的同时,任家主还告诉了众人一件事情——孙家,其实就是那替身之人的本家!  孙家家主乃至那孙轩,都是替身府尹的亲儿子,亲孙子!  知晓了事态全貌之后,众人也是明白,为何任家主先前说,这孙家能在这江陵府一手遮天了!  江陵府府尹,可不就是这江陵府的天?  半个多时辰后!  老乞丐用粗糙的双手使劲搓了搓脸,踉跄着起身的他望向众人拱手道:“文某要替妻儿讨债去......诸位保重。”顾宁安跟着起身:“走吧,我陪你一道。”  “我也去。”魏海紧随其后。  而李寻山则是默默地掏出了两把短刃,厉色道:“我也去。”  老乞丐厉声道:“不可!此去十死无生,你们去就是白白送死!”  顾宁安笑着摆手:“既知那替身之人的秉性,那恐怕不论我等去是不去,他都一样会想办法索我等的命。”  “如此一来,陪文老丈一道去,也是在寻求生机,不是吗?”  闻言,老乞丐神色一滞,沉默片刻后,他一咬牙道:“去,既然你们都不怕,那就去……我等在江上能赢,在这也不一定会输!”  “说得好!”魏海勾上老乞丐的肩头,笑道:“若能成事,文府尹可否给我个一官半职?”  老乞丐不耐烦的耸肩:“滚滚滚,没心思与你扯皮。”  眼前的一幕,不知怎得,让任家主有些羡慕。  愿共生死的朋友,他似乎从未拥有过……  不过这顾先生的神色,是否太过云淡风轻了一些?  任家主起身拱手道:“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任某在此祝各位马到功成……”  闻言,顾宁安一行人皆是拱手回礼。  临出门前,顾宁安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副书卷递给了任家主后,便是与其余三人一道出了门去…… 88 平平安安 望着众人离去的背影,任家主不禁感叹:“寻山这小子,还真是重情重义......老子没看错人。”  “不过这顾先生倒是也有趣,大晚上的送我一幅字做甚?”  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任家主重新回到了石桌边,将书卷缓缓展开。  “平平安安?”任家主呢喃道:“有一说一,顾先生的字是真没得说啊.......流经阁内的名人字画,与这四个字一笔,那还真是大巫见小巫了。”  “可这平平安安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在这宅院里头,难道还有什么危险不成?”  “就算可能有点危险,也总比他们出门去做那掉脑袋的事情,要来得安全得多吧?”  思前想后无法想明白顾先生为何要给自己这幅字的寓意,任家主索性只当是对方的意思不过是“祝福”,并无别的深意蕴含。  沙沙!沙沙!  细密的脚步声陡然在院子的四周响起。  任家主脸色一变,打量四周,在看到阴影中的存在后,他皱了皱眉道:“侯四,你怎么还在这?”  “家主,我这是在等您呢......”说话间,侯四从阴影中走出,其如绿豆大小的瞳仁,透出些许寒芒。  与他一道走出的,还有这任家小院中的一十二名家丁,这些人呈环状,从四面八方,将任家主包围在其中。  精于算计的任家主一看到侯四的时候,就明白这事情不妙。  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心腹侯四,竟然会背叛自己。  目光始终落在那幅书卷上的他,不由得发笑:“顾先生啊,顾先生......你这字画送得倒真是时候......”  “家主,您千不该,万不该,将府尹大人的事情给说出去......”侯四一声长叹,脸上流露出一副惋惜之态。  任家主坐于石桌前,笑道:“侯四,你跟了我多久了?”  侯四拱手道:“不多不少,刚好二十载!”  任家主又问道:“在此期间,我可有亏待你之处?”  侯四摇头:“没有,任家主待我很好,从未有亏待之处。”  “哦......那就好。”任家主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听到这,侯四有些疑惑,他主动问道:“任家主不想问问,既然您待我如此好,我为何还要反水?”  任家主摆手道:“不重要了,我只需知晓,我自己做得没有问题,没有亏待上你们,这就足够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一众家丁乃至侯四都是流露出一丝迟疑。  不少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在想,任家主拿真心待他们,他们却要反水......这么做,真的是对的吗?  “四哥,要不我们放了家主他们吧,之后一把火烧了这宅院,就说他们都死了,可好?”说话的家丁,长着一张国字脸,看上去很老实。  任家主记得,此人名为“刘柄”,也跟了他许久了  感受到一众家丁的目光看来,侯四意识了任家主的可怖,三言两语间,就能让他,乃至所有人,都生出放他一条生路的念头!  扑哧!  寒芒乍现,血线飞溅!  刘柄瞳孔不断放大,他看了看心空处没入的刀把,又看了看身前的侯四,血沫不断的从其嘴角流淌而出:“为...为什么......”  唰!  侯四面无表情的用力一推,殷红的刀刃充斥着浓郁的血腥气,刘柄的身子向后一栽,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任家主没有去看,只是一声长叹:“何必呢,又何必要杀了他呢?”  侯四冷冽的目光看向了在场的所有家丁,厉声道:“你们听好了,跟了孙大人,就没有回头路了。”  “谁要是再敢给家主求情,那下场就与这刘柄一样!”  一众家丁噤若寒战,纷纷垂下头去,心中刚升起的那一丝愧疚之意,也被那浓郁的血红给熄灭  “任家主,这刘柄也是被你给害死的!”侯四指着地上的尸体,厉声道:“你若是不假惺惺的说那花言巧语,刘柄又何至于被我所杀?”  任家主抬头看了侯四一眼,笑道:“看来你倒也不是冷血之人,起码杀了身边之人,心中还有愧疚......只不过你不愿承认罢了。”  “呵!”侯四手中血刃一指,嗤笑道:“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你还摆出一副临危不乱的样子,给谁看呢?”  “实话告诉你吧,今天要死的只有你一人!”  “而我则会变成你的样子,替你好好地,照顾你的妻女!”  说到这,侯四脸上露出了一丝淫邪:“小姐的身子那可真是水灵......可惜那是孙公子的,我挨不着......”  “不过夫人......侯四可就得好好享受享受了!”  任家主捏紧了拳头,一对锐利的眸子扫向侯四,沉声道:“你想死吗?”  侯四发笑:“死到临头,尚敢嘴硬!弟兄们,跟我把他给剁了!”  “到时候吃香的喝辣的,美人在怀,享不尽荣华富贵!”  刹那间,一众家丁提刀朝着任家主砍杀了过去。  后者捏紧拳头,直奔侯四挥拳打去......他就算是死,也一定要“咬死”侯四这狗贼!  嗡!  一道细不可查的嗡鸣声响起!  石桌上展开的书卷法光流转  自任家主的身周起,一道狂风扩散开来!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所有人都被这道狂风掀飞出去!  砰~砰~砰!  不断的有家丁撞到院中的花坛,石柱之上......许是力道过猛的缘故,这一撞,直接将他们给撞得晕死了过去。  身子骨最好的侯四,脑袋磕到了花坛之上,倒是没有晕死,只不过他手里的刀早就不知落到何处去了。  眼前发黑模糊的他,一手撑地,想要起身。  不知道突然发生了什么的任家主来不及多想,他随手捡起一把利刃,如割草般对在场的所有昏死过去的家丁,补上一刀!  他的速度极快,落刀之间没有丝毫的犹豫,宛若一个刽子手  很快,侯四模糊的视线中,多出了一道满身是血的身影,恐惧弥漫在心间的他,颤声道:“家主,家主我错了......放我,放......”  噗嗤~噗嗤~噗嗤!  一道道血线飞溅,染得花坛中的红花,愈发得娇艳 89 心腹护卫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更人提着铜锣,每走几步,就要捶上一下铜锣,喊上一声百年不变的号子。  顾宁安一行人站在一处偏僻的小巷之内,听闻打更人的“号子”声,李寻山压低了声音道:“应是快到四更天了......”  一旁,老乞丐从阴暗巷子的角落处,七掏八摸,在一个篓底下,摸出了一只信鸽。  在信鸽的右腿上抹上一小撮黑泥之后,老乞丐双手一抬,就将信鸽给放了出去。  “稍等等,钱护卫很快就会来。”说着,老乞丐靠着墙根坐了下去,眼神深邃的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过后,小巷一侧的高墙之上,浮现了一道黑衣身影。  此人未曾蒙面,五官略微凹陷,身形孔武有力,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文大人!”黑衣人翻墙而下,来到老乞丐身前之后,便是重重地跪在其身前:“文大人,您可算回来了!”  文府尹扶着黑衣人,一边起身,一边应道:“钱护卫,快快起来吧。”  黑衣人跪地不起,哽咽道:“文大人,卑职护卫夫人和少爷不力,还请大人治罪!”  听到这,文府尹身形一颤,拍了拍钱护卫的肩膀:“你一人身在敌营,已是不易,这事情又怎么能怪你呢?”  “大人,您都知道了?”钱护卫错愕道。  老乞丐颔首:“知道了一些,这次唤你过来,没有别的事情......我只是想问问你,我的妻儿死时的真相。”  闻言,钱护卫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夫人和少爷,是被那狗贼,用鞭子活活抽死的......”  嘎啦哒!  老乞丐捏紧了拳头,骨骼发出一阵脆响:“我知道了......你去吧。”  “去?去哪儿?”钱护卫眉头微蹙:“大人如今归来,不是为了拿出证据,将那群狗贼一网打尽的吗?”  老乞丐“嗨”了一声,继续道:“是,不过这些,我打算亲自去做......你想办法抽身之后,离开江陵府,去过安生日子吧。”  “不!”钱护卫猛地起身,一脸坚定的说道:“卑职誓死要铲除那群狗贼,还请文大人不要赶我走。”  “而且大人年事已高,做此等之事,有诸多不便,还是需要人手从旁辅佐啊!”  老乞丐指了指身后之人,淡淡道:“不怕死非要跟我一道的已经有三个了,足够了......这些年,你在孙鸿身边,一定也受了不少的苦,此事就不要掺和进来了。”  “大人!”钱护卫看了顾宁安他们一眼,皱眉道:“卑职虽不敢说武功高强,可这也比他们......”  魏海翻了个白眼:“哎哎哎,小子你把话说清楚,我等怎么了?”  “你看看这小子,当力工的,这胳臂可不比你细。”  “再看看咱这顾先生......动手可能差点,但这头脑绝对是活络至极......我们三个还能不如你了?”  闻言,钱护卫拱手作揖道:“这位兄台,我并非那个意思......只不过多一个人,就多份力量,不是吗?”  “成了,我意已决,你快走吧。”老乞丐一挥手,转身朝着巷口走去。  见此情形,顾宁安等人也是跟着要离开,结果这还来不及转身呢,就听那钱护卫大喝一声:“大人小心!”  其话音未落,阵阵破空声骤响!  月色下,寒芒乍现,三道流光急速朝着众人袭去!  钱护卫三步并做两步,一把抱住了老乞丐,想用身子帮其抵挡暗箭。  一旁,李寻山和魏海看着直奔面门而来的流光,根本来不及反应,前者提刀想挡,后者直接愣在了原地,木讷的看着直奔面门而来的弩箭越来越近。  暗箭三道,袭杀的是老乞丐,李寻山和魏海,倒是把顾宁安给落下了。  顾宁安抬起左手,随手推了一把李寻山,只听“叮”得一声,火星四溅,暗箭被李寻山抬起的短刃挡住,弹到了墙根处。  一旁,魏海余光扫到这一切,刚想喊一句“吾命休矣”的时候,那暗箭竟然在他面门前,拐了个弯儿,擦着其肩头射到了地上  “箭会拐弯?”魏海回头望了一眼半根没入地面的箭矢,有些不敢置信的拉了拉身侧的顾宁安说道:“顾先生,你说好人是不是有好报?”  顾宁安应道:“不一定。”  魏海指了指箭矢,吞了口唾沫道:“刚才那箭矢在我面门前拐了个弯儿!”  顾宁安“哦”了一声,随即笑道:“那说明你是个好人?”  魏海摸了摸差点被射穿的眉心,应道:“一定是!”  另一边,老乞丐急促道:“钱护卫,钱护卫你没事吧?”  “有刺客!大人快走!”钱护卫推了一把老乞丐,脸上的表情略显痛苦,其肩头处赫然有一把贯穿的箭矢,殷红的鲜血自伤口处汩汩流淌。  锵!  钱护卫抽出腰间长刀,对着身后的阴影厉声道:“藏头露尾的鼠辈,出来!”  高墙之上,三道黑影静立,其中一人冷笑道:“钱护卫,大人早觉你有二心......今日看来,足以见大人之言为真。”  “你若此刻悔改,我等可看在同僚的份上,给你留个全尸!”  “呸!”钱护卫啐了一口,厉声道:“尔等鼠辈,也配与我动手?”  “哼!”黑衣人冷哼一声:“宰了他们!”  刹那间,四道身着夜行服的人,战作一团,刀光剑影连绵不绝!  若不是钱护卫的箭头插着一柄箭矢,老乞丐甚至很难分辨出四人之中谁是谁。  “怎么办?上去帮忙?”李寻山皱眉道。  魏海顿了顿道:“怎么帮,他们都打出残影了,我们上去恐怕是帮倒忙!”  老乞丐紧蹙着眉头,心知帮不上忙,可他却也不愿走。  四人的打斗在来乞丐他们看来,是激烈无比......可落在顾宁安的眼里,倒更像是“一出好戏”。  动作打得花哨,速度也很快,但却是朝着人家的刀剑上“喂招”......这钱护卫,倒是有点“意思”。  顾宁安招了招手道:“既然插不上手,那就走吧......不能让那钱护卫白白牺牲了不是?”  不远处,钱护卫似乎听到了顾宁安的话,顿时接话高声道:“文大人,你们快走,不要管我!”  “走!”老乞丐一咬牙,头也不回的朝着巷口跑去,顾宁安一行人,也是紧着步子跟上 90 请诸位看戏 “诸位,诸位别跑那么快。”顾宁安在队伍的最后,喊了一声。  李寻山他们顿时驻足,以为是顾宁安跑不动了,魏海和李寻山对视了一眼,随即又是小跑回顾宁安身侧,齐声道:“我们架着你跑。”  闻言,顾宁安愣了一息,随即笑道:“不不不,顾某并非跑不动了......”  “我是想说,你们现在跑走了,可就看不到接下来的好戏了。”  一道走回来的老乞丐皱眉道:“顾先生,此话何意啊?”  “随我站到这墙角来,等会一听一看,便是知晓。”说话间,顾宁安站到了与巷口连接的一个拐角。  众人并不明白顾宁安的意思,可出于对其的信任,大家还是选择与他站到了一起。  “此地不过距离巷尾不到百步,钱护卫万一输了,我等......”老乞丐低声说着,眉眼中尽是担忧。  顾宁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文老丈,耐心听听就是。”  闻言,老乞丐张了张嘴,终究是没再说什么。  刀剑交鸣之声“叮铃哐啷”,纵然隔着数百步,众人也能感受到其中的凶险。  约莫过去了半盏茶的功夫,刀剑声逐渐停歇,细微的脚步声,伴随着本不该出现的调笑声在众人的耳畔响起。  “赶紧帮我把箭拔出来,疼死老子了!”  李寻山皱眉道:“这是钱护卫的声音!”  “钱哥,你忍着点痛!”  刺啦,似是箭矢从皮肉穿过的声音落下,又是响起了一道闷哼。  “天杀的臭乞丐,非得老子拿出苦肉计才行!”钱护卫怒骂了一句,将染血的箭矢丢到了一旁,发出“叮铃”一声。  苦肉计三个字一出来,纵是最慢的李寻山都是听明白了......这钱护卫反水了,跟那三个黑衣人是一伙的!  “钱哥,你说咱这戏演完了,那老乞丐能不能信啊?”  钱护卫笃定道:“肯定是信了,老子又是声泪俱下的拜见,又是替他挡箭.......老子自己都信了,他还能不信?”  “钱哥说得也是,那我们要不要赶紧去追......要不然让他跑远了咋整。”  “哎,慢着些,他们那群人,两个书生,一个酒鬼,外加一个老乞丐,腿脚肯定都不快。”说到这,钱护卫继续道:“我先前在抱着臭乞丐的时候,给他身上染了追踪粉,等会顺着痕迹寻去就是。”  “钱哥不愧是钱哥......要不怎么说孙大人最器重您呢!”  钱护卫心情不错,大笑道:“别拍马屁,你们几个的箭术还得练啊,刚才那两箭咋还能射偏了?”  “说到这还真稀奇了,李寻山那厮被身侧的书生一推,误打误撞就用刀挡住了箭矢。”  “要说还是那酒鬼更古怪,明明朝着他面门射去的箭,不知咋的,就落到地上了!”  钱护卫摆手道:“行了行了,莫寻借口!替我包扎一下,我们就去追人。”  “是!”  不远处,小巷外的拐角处,魏海果然从老乞丐背后的破衣上寻到了不少的暗红色粉末,这粉末落到地上,竟还能散发出点点荧光。  “文老头,你赶紧把衣裳脱了。”魏海催促的同时,伸手去扒老乞丐的上衣。  顾宁安伸手拍了拍老乞丐的后背,淡淡道:“拍一拍就没了,用不着脱。”  拍打之间,唰唰的暗红色粉末落到地上,魏海和李寻山在仔细的检查过后,确定了没有粉末粘连,老乞丐才没有将衣裳脱了。  “这年头,忠义礼孝全他娘的被狗吃了。”魏海低骂了一句,看向顾宁安,继续道:“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直接去找证据的话,恐怕这群狗贼还是要追咬着不放。”  “届时,恐怕就不止这四个人了。”  顾宁安指了指地上的碎石块,笑道:“那就在这解决了他们。”  李寻山瞪大了眼睛:“恐怕打不过吧?”  “打他个措手不及,尚且可以,不然现在跑,以他们的腿脚,没有追踪粉,也很容易找到我等。”顾宁安的话音落下,就是随手拾起了两块巴掌大小的碎石。  见状,魏海等人也依次捡起碎石后,跟着顾宁安寻摸了一处埋伏起来。  不多时,钱护卫在包扎完毕后,寻着追踪粉的荧光走了出来。  当他们发现,这追踪粉的痕迹,竟然不是延伸向街道,而是朝着拐角处而去的时候,众人也是不由得眉头一紧。  “那里头好像是死路吧?”  “会不会他们先前没走,偷听到我们说话了?”  一位黑衣人压低了声音道。  锵!  钱护卫抽刀而出,做了个手势道:“进去看看,我就不信这群人即使听到了,还敢不跑,在这埋伏我等?”  很快,钱护卫一行人顺着拐角走了进去,他们率先看到的,就是聚集在一处的追踪粉。  钱护卫蹲下身子,捻了捻地上的追踪粉,皱眉道:“他娘的,真是活见鬼了......这追踪粉水洗三日而不褪,怎么全落地上了?”  “钱哥,那里头还有一个凹陷,似是可以藏人!”一位黑衣人的话音落下,钱护卫等人纷纷警惕的看向了那凹陷处。  钱护卫打了个手势的同时,手中的长刀敲了敲一旁的墙壁:“文大人?文大人你在吗?”  寂静的死巷内,回声异常的明显。  眼看着就要暴露于凹陷处之前,钱护卫大喝道:“冲!”  唰!唰!唰!  眨眼的功夫,三位黑衣人就与钱护卫一道冲杀进了凹陷处,再进去之前,他们没有见着人,但却提前出刀,做了个预判。  然而,凹陷处空无一人,他们的预判也是落在了空处。  钱护卫长吁道:“我就说嘛,这群人就算听到了,哪敢在这埋伏我等?”  “那他娘的不是自寻死路吗?”  嗖!嗖!嗖!  破空声响起,钱护卫直觉得后背一股巨力袭来,其整个人直接被撞飞而起,将身侧的黑衣人压倒在身下。  扑通!扑通!  钱护卫一行四人,一人叠着一人,倒在了地上!  在他们的身后,魏海吞了口唾沫道:“亲娘嘞,谁丢的石块劲儿道那么大?” 91 杀“鸡”儆“猴” 倒地的四人并未昏死,而暂且失去了行动能力,听到那魏海的声音,他们自然是想到是遭了谁的偷袭。  可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的是,那四人之中,谁的手劲儿能那么大,“一石二鸟”似的将他们统统解决!  “刀给我!”老乞丐冲着李寻山伸出手。  后者非常迅速的将短刃递了过去。  接过短刃,老乞丐异常麻利的上前,将四人的手脚筋全部挑断!  伴随着一阵哀嚎声落下,老乞丐一把抓起了钱护卫的头发,淡淡道:“什么时候反水的?”  钱护卫咬着牙道:“臭乞丐,今儿个还真阴沟里翻船,栽在你手里了!”  “要杀要剐随你便,老子不怕!”  噗嗤!  老乞丐一刀扎穿了钱护卫的脖颈,将其随手一推,露出了下头的那位黑衣人,继续道:“告诉我,钱护卫什么是反水的?”  不等黑衣人开口,老乞丐又是一刀,直接扎穿了黑衣人的面门!  滚烫的鲜血溅倒了老乞丐的须发之上,让其看上去极为可怖。  啪!  一脚将另一边的黑衣人踹开,老乞丐当胸就是一刀,一刀,再一刀......直到那黑衣人的胸前如肉糜般泥泞,他才是罢手。  “还剩你了。”老乞丐看向了最后一位黑衣人,语气极为平静。  “文...文大人!”  “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你赶紧问我!问啊!”  目睹着三位同伴被杀,最后的那位黑衣人被瞎懵了。  杀一只“鸡”是“儆猴”!  可连杀三只是什么意思?  那就是纯纯泄愤!  黑衣人是生怕自己被不由分说的杀死,所以他就主动开口“投诚”,希望能换来一条生路。  “钱护卫,什么时候反水的?”老乞丐盘腿坐在了黑衣人的身侧,把玩着手中血刃的同时笑问道。  黑衣人颤声道:“具体的时日,我也不清楚,大概是在您被送往谷城县当乞丐开始吧。”  老乞丐继续道:“两年前,他传讯于我,跟我说盯梢之人退去,我妻儿也是在差不多时间遇害......这两桩事情,有联系吗?”  黑衣人点头道:“有,孙老狗上头的人一直将您手里的证据当做了眼中钉,肉中刺......这一十八载,他总觉得不安生,所以才想出了这一招。”  “谁曾想您不回江陵府......孙老狗为了泄愤,就将您的妻儿鞭挞至死了......”  噗嗤!  老乞丐一刀扎穿了黑衣人的手臂:“我不想继续问你了,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若是说得好,我就放你走。”  为了活命,黑衣人忍着剧痛,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所知道的所有事情给说了出来。  原来,那幕后之人,这些年一直没有放弃在江陵府寻找老乞丐所藏匿的证据。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都快挖地三尺了,也没有找到证据,甚至途中还误杀了不少看上去有“嫌疑”的老百姓。  最终,幕后之人才选择用各种手段,促使老乞丐回江陵府,亲自将那证据找出来  而钱护卫他们,只是其中一环......就算钱护卫他们“翻船”了,老乞丐他们拿到了证据,也出不了江陵府。  因为此刻,江陵府的各大出入口,已经被重兵把手,出城的都要严格检查!  “文,文大人......我说得可好啊?”黑衣人小心翼翼的问道。  老乞丐将血刃放到了黑衣人的脖颈处,淡淡道:“说得不好。”  刺啦!  最后一位黑衣人也是断了气  对于老乞丐的行为,顾宁安他们三人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任凭谁经历了这样的事情,都不可能还心慈手软。  一刀就解决了敌人,不加以折磨,就已经很不错了。  “诸位,是我害了你们。”老乞丐用黑衣人的夜行服,擦了擦刀上的血水后,将刀还给了李寻山。  顾宁安道:“此刻再说这些已是无意,倒不如找出证据,试图将其送出城去?”  “可......这城都封了,东西怎么送出去?”魏海接话道。  顾宁安顿了顿道:“你们有没有觉得,那天在流经阁所见的老翁,气质不凡,似有大背景在身?”  老翁?  众人低头思索,老乞丐颔首:“确实,那日初见,我便觉得其儒气不凡......可这大背景,恐是不一定。”  “我倒是没看出来,不过我觉着顾先生的脑子是真好使,所以我觉得去找找那老翁也未尝不可。”魏海接话道。  李寻山附和道:“死马当活马医吧,若是那老翁只是普通人,那我们在想办法出城!”  “眼下不试试必死,试试起码还有机会!”  望着眼前众人,老乞丐用力点头:“你们都没放弃,老子凭什么绝望......走!”  “文老头,你这是把证据藏那儿了?这都走到城郊来了......”满头大汗的魏海呼哧呼哧穿着粗气,身子微躬,手扶着膝盖道。  老乞丐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说实话,我也不确定它现在在哪儿。”  “啥?”魏海眼睛瞪得老大:“这你都能给忘了?”  老乞丐顿了顿道:“不是忘记了,是这证据会动,我现在只是寻着它可能会去的地方来找。”  魏海皱眉道:“藏人身上了?”  老乞丐摇头:“一条狗身上。”  “狗?”魏海一脸无语的说道:“狗顶天活二十年,你这......”  “找找吧,还有最后一个地方没去。”说着,老乞丐便是迈开步子走去。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众人来到了一处荒草地。  草地上杂草丛生,有些荒草都长到拦腰高低了,能长得如此茂盛,显然也代表着此地鲜有人来。  眼下黑灯瞎火,众人也只能摸着黑,就这惨淡的月光,一点点掠开荒草,寻找那一条名为“圆球”的灰色小狗。  “寻到了!是不是那条!”李寻山惊呼一声。  众人顺着其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条骨瘦如柴,看不清身上的毛发是灰还是黑的小狗,趴在一处杂草之后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了还是活着。  “是,一定是!”老乞丐赶忙朝着灰色小狗跑去,在稍凑近些后,他又是放慢了步子,一点点的凑近:“圆球,圆球......醒醒,我回来了。” 92 忠犬圆球 沙沙!  见灰色小狗动了动爪子,老乞丐下意识的松了口气,快了些步子朝其走去。  灰色小狗耳朵微动,勉力起身的它,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就龇牙咧嘴的发出了“咕呜,咕呜”的警告声。  “是我,是我呀!”生怕吓到灰色小狗,老乞丐停下步子,将满是血污的须发撩开,把脸露了出来。  双眼浑浊不堪的“圆球”,对着老乞丐的方向迈了两步,盯着他仔细看了一阵后,垂落的尾巴猛地扬起。  “呜!呜!”唤了两声,圆球一瘸一拐的朝着老乞丐跑去。  老乞丐蹲了下来,伸手想要去抱圆球,结果冲过来的圆球,没有像往常一样的扑上来,而是直接身子一躺,将自己的腹部露了出来。  “呜!呜!”  圆球弯曲的前爪抵在自己的肚子上,不断地发出呜声。  望着圆球鼓鼓囊囊的腹部,老乞丐哽咽道:“李小子,再把刀借我用用。”  闻言,李寻山赶忙拿刀递出。  接过刀的老乞丐,小心翼翼的清理了圆球腹部的毛发后,又是摸索了一阵后,用刀刃轻轻的划开贴合在其腹部的牛皮纸。  很快,整张牛皮纸被老乞丐取下之后,他便是从其中,取出了一包巴掌大小,油纸包裹着的东西。  “这是证物。”将证物和短刃随手递给身侧的李寻山后,老乞丐望着圆球腹部那清晰可见的肋骨,他不由得摸了摸圆球的脑袋:“谢谢你,圆球。”  圆球享受的眯了眯眼睛:“呜~呜~呜”  “人呐,有时候真没有狗仁义啊......”魏海感叹了一句,伸手擦掉了眼角的泪花。  “你们,你们谁有吃得没有?”老乞丐回过头,望向众人急忙道。  一听这话,李寻山和魏海下意识的摸了摸身上后,又是齐齐摇头。  “呜~”圆球再度轻唤了一声,只不过这一次,它的声音变得更小了。  在初遇老乞丐的时候,它不过半岁大小,如今它这也有二十一岁多了......在吃不饱的情况下,能活那么久,恐怕也只是为了等着主人吩咐下的事情——等着主人回来  “我只有一颗果子,给它吃吧。”顾宁安行至老乞丐身侧,手中捏着一颗淡金色的金桔果。  金桔果的清香四溢,惹得李寻山和魏海都是不由得吞了口口水。  “也好,也好的......多谢顾先生!”老乞丐拿过金桔果,朝着圆球的嘴边送去。  闻着金桔果的香气,圆球微合的眼睛睁大了些,它别过头去发出“呜”声的同时,伸出右爪在老乞丐的嘴角点了点。  见状,老乞丐忍不住笑哭:“就一颗果子,今日不搞你一半我一半了,全给你,全给你吃。”  “呜呜呜!”圆球别着脑袋,牙口紧闭,根本不给老乞丐把果子塞进它嘴里的机会。  “嗨!”老乞丐长叹一声,小心翼翼的咬掉了一半金桔果后,又是张开嘴道:“你看,我吃了一半了......可甜,你赶紧吃。”  闻言,圆球转过头来,张开嘴将那半颗金桔果吞了下去,似是不想浪费一点汁液,它还伸出舌头将老乞丐手指给舔了个干净。  老乞丐泪涕横流,摸着圆球的脑袋,笑道:“咋个现在身上一点肉都没了,吃不上东西,不知道朝人摇摇尾巴,讨点食吃啊?”  唰~唰~唰!  圆球细长的尾巴摆动起来,刮在草地上,发出阵阵声响。  轻拢着圆球的尾巴,老乞丐笑道:“你瞅瞅,这摇得多好,你若去讨饭,肯定要比我这状元郎,做得好。”  “呜......”一声轻唤落下,老乞丐手心里的尾巴失去了力道,耷拉了下去。  老乞丐身形一颤,将圆球抱在怀里之后,便是开口道:“圆球,走好......下辈子做人,过好日子......”  李寻山撩起袖子:“文老丈,我帮你挖个坑,把圆球埋了吧。”  “我来挖,你去找些碎石,最好能整块板正些的木材,给圆球立个碑。”说话间,魏海便开始寻摸起合适的地界,打算着手开挖。  “咳咳!”顾宁安用力清了清嗓子。  见众人看来之后,他指了指被老乞丐怀抱着的圆球,笑道:“有没有可能,圆球只是太累,睡着了?”  睡着了?  难道不是寿元已尽,如今达成所愿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魏海和李寻山看向了老乞丐......老乞丐刚想低头仔细检查一番,其肩头就是响起了一阵细微的鼾声。  呼~嘘~呼~嘘  “没死啊?”魏海将手中的泥巴往地上一甩,搓了搓手道:“文老头,下次搞清楚再说话,这圆球替你守了二十年的证据......这刚一见面,人家睡了,你非说人家死了......险些还给人家埋了。”  “他娘的,刚才眼泪都掉下来了......”  “是是是!是我的不对,是我的不对!”老乞丐将自己的衣襟扯开一些,将瘦小的圆球塞进胸前衣襟裹紧:“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脸上带着后怕的神情,老乞丐看向了顾宁安,问道:“顾先生,那老翁我们也不知他去了何处,还在不在这城内,这可如何是好啊?”  一路上,老乞丐就觉得顾宁安不凡,可总是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凡。  似乎有什么事情,只要与他在一道就能逢凶化吉,而对方也不管遇上了什么事情,始终都是非常的平静,仿佛什么问题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  其实在顾宁安说老翁的气度不凡,可能拥有大背景的时候,他很想说一句:老翁气度是不凡,可与先生一比,那堪比云泥......先生的背景岂不是更大?  直到刚才,他怀抱着圆球,他可以很清晰的感受到,圆球的状态——浑身冰冷,身体僵硬,气息微弱,这分明就是油尽灯枯之相。  可它在吃了半颗金桔果之后,此刻身上竟然恢复了温热,甚至身子也软了起来不在僵硬......而他自己更是能清晰的感受到,在吃了金桔果之后,浑身充满了力气。  先前得知噩耗,遭心腹背叛,所带来的那些身心俱疲,在吞咽下金桔果后,竟一扫而空!  此等神异之效,又岂能是普通金桔所能带来的?故而,在他向顾宁安发问之前,其实内心已经笃定,对方肯定能给出一个解决的办法来 93 又见老翁 “这个好办,年纪大了的人都不爱动弹......那老翁会去诗词大会,一定是住在流经阁附近,才会去凑这个热闹。”  说到这,顾宁安转身道:“先往流经阁走吧,待到了那附近,再把圆球弄醒,让它闻闻气味寻老翁的位置。”  闻言,众人快步跟了上来,老乞丐走到了顾宁安的身侧,问道:“让圆球闻气味倒是没事,可我们身上也没有那老翁常用的物件啊。”  顾宁安笑道:“用不着那些,到了地方,让它寻着血腥气闻就是。”  “血腥气?”老乞丐重复了一句,随即眼睛瞪得老大:“顾先生的意思是,那老翁也会遇上孙家派去的杀手?”  顾宁安颔首:“以孙公子那睚眦必报的性子,恐怕对老翁的记恨,不比我等的要小。”  闻言,老乞丐焦急道:“那我们还是快着些吧,若真有杀手,也好搭把手。”  “搭把手?你打得过?”顾宁安笑道。  “额......”老乞丐愣了半晌:“在不伤及我等的情况下,适当伸以援手,也是可以的嘛......”  顾宁安摇头道:“也许人家不需要你帮忙。”  “圆球,使劲闻闻,记住这血腥气,看看这附近有没有差不多的气味。”说着,老乞丐就将圆球的脑袋在自己身上的血衣各处蹭了个遍。  睡了一觉的圆球似乎变得很精神,通人性的它用力的嗅着,待记住了血腥气后,它便“呜”了一声。  老乞丐小心翼翼的将其放下地后,圆球“嗖”的一下就窜出去了!  眨眼的功夫,圆球就出现在了街道的尽头,看众人还站在原地没有跟上来,它便是吼道:“喔!喔!喔!”  其吼叫声中气十足,跟先前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简直是“判若两狗”。  “圆球不是瘸了吗?咋这就好了?还跑那么快?”魏海嘴角抽了抽道。  老乞丐摸了摸脸颊,看了顾宁安一眼,摇头道:“谁知道它的。”  “走了,再不走圆球该急眼了。”顾宁安催促了一句,迈着大步朝前走去。  其身后之人,亦是紧着步子跟上。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在圆球的带领下,顾宁安一行人来到了一处宅院之前。  宅院处于闹市僻静处,外观装饰颇有古典气息,一看就价值不菲。  “适逢深夜,大门怎么还虚掩着?”老乞丐皱了皱眉道。  顾宁安没有接话,行至门前没有直接推门而入,而是拱手道:“老先生,在下顾宁安,白日里见过的......深夜拜访多有叨扰......不知我等可否入内?”  半晌,里头传来了老翁洪亮的声音:“进来吧!”  一听这富有标志性的声音,众人眼前一亮,皆知这是找对地方了。  走在后头的魏海对着圆球竖了个大拇指:“好狗。”  圆球呲牙:“喔!”  院内,有一方石桌,桌上摆着一柄透着血腥气的长剑和一樽酒壶。  老翁一袭素袍,袖口挽到了臂弯处,脸颊微红,提着酒壶小口小口的喝着。  院子的左右两侧,如同叠沙包一般的,叠放着一个个断绝了气息的黑衣人,粗略一算,恐有二十余人!  浓郁的血腥气弥漫在院内,让人不由得反胃作呕。  顾宁安行至老翁身前,作揖道:“老先生。”  老翁笑着点了点头:“顾先生不必多礼,坐吧。”  院门口,老乞丐重新抱起了圆球与魏海和李寻山一道站在门前,目光惊悚的望着院子内的一切。  魏海压低了声音道:“顾先生眼神不好?这老翁杀了那么多人,还有胆子在这喝酒,显然不是善茬啊!”  老乞丐顿了顿道:“不管了,进去就是。”  言罢,老乞丐带着圆球就是走了过去,李寻山选择跟上,魏海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把门重新虚掩上后,亦走了过去。  老乞丐三人先后冲着老翁打了声招呼后,便是坐了下来。  “本还想着去救你们来着,可不知道你们住哪儿,也只能在这多吸引些杀手,好帮你们减轻些压力了。”老翁喝了口酒,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魏海皱眉道:“你咋知道我们也遇上杀手了?”  老翁指了指满身血污的老乞丐,笑道:“我又没瞎,况且这孙公子连我都要杀,怎么可能还会放过你们?”  魏海颔首:“你们这些人,脑子都是怎么长得?那么好使?”  “还有啊,你这年纪看上去可比文老头都要大了,而且你一个读书人,怎么能弄死那么多杀手的?”  老翁笑着反问道:“谁说读书人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说到这,顾宁安顿了顿继续道:“其中射和御,皆与武艺有关,读书人能文能武,不算广泛,但也算是正常。”  魏海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哒  一道细微的动静响起,正在喝酒的老翁抬手握住长剑,用力一掷!  嗖!  长剑化作一道流光,在魏海耳畔两寸处划过。  还不等其反应过来,院墙一角就是响起了一道惨叫声!  除顾宁安之外,魏海三人皆是回头望去。  只见院墙一角,一位蒙面黑衣人,被长剑贯穿了心口,死死的钉在了院墙之上。  魏海摸了摸耳朵,后怕道:“老先生,下次出手打声招呼,万一我刚才下意识躲避,岂不是我这耳朵都要掉了......”  “抱歉......”老翁应了一声,拱手道:“李小友,可否劳烦你帮我把剑拔回来?年纪大了,不爱动弹......”  “自然是可以。”说着,李寻山连忙起身,将长剑拔了出来后,用黑衣人的衣服擦了擦剑刃上的血水,方才将其取回。  “多谢小友。”老翁将剑重新摆到桌上后,笑了笑道:“你们还没说,来寻我所为何事......”  闻言,老乞丐拱手道:“老先生,在此之前,文某可否知晓您的尊姓大名?”  老翁咽下口中烈酒,笑道:“老夫姓齐,单名一个渊字。”  “齐渊!”老乞丐禁不住提高音量:“您是大乾帝师,齐渊?” 94 帝师 听老乞丐只听名字就道出了自己的身份,老翁有些讶异:“你听说过我?”  “鄙人文松墨,曾是状元,也是江陵府府尹......若知了齐师之名,还无法想到您的身份,那就实在是太蠢了。”老乞丐站起身,恭恭敬敬的说道。  “文松墨,状元郎,江陵府尹......”老翁眉头微皱,沉思了片刻方才开口道:“难怪这江陵府变得乌烟瘴气,原来是这府尹都被人暗中调换了。”  “你坐下,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与我细说一遍。”  “是!”  老乞丐因为过于激动,而身形有些微颤,将用油纸包裹起来的罪证摆上了桌面后,他便是挑着重点的地方,给老翁讲述起事情的经过......一炷香的功夫后!  老翁猛地一拍桌面,发出“砰”的一声:“鱼肉百姓,视王法于无物,该斩!”  老乞丐拱手道:“齐师,如今这江陵府被封闭,出城要接受搜身检查,这罪证您有办法送出去吗?”  “送出去?何必要送出去?”老翁淡然一笑:“明日一早,我就去一趟府衙,届时他若负隅顽抗,那这罪证都不需要了,直接镇压了就是。”  “镇压?”老乞丐犹豫了片刻,方才开口道:“齐师,孙鸿在这江陵府经营二十载,就连我的心腹护卫都被他策反了……您这么孤身上门,恐怕讨不到什么好啊。”  老翁摆手道:“这就用不着你操心了,老夫敢去,自然不是去寻死的。”  “这……也好。”老乞丐拱手作揖道:“齐师此番若是能将孙鸿上头之人一并惩治,那便最好……若是不行,还望齐师能还江陵府一片清净天。”  “文大人安心,老夫还不至于怕了那幕后之人,大乾的蛀虫,老夫一个不会放过。”老翁说着,便是将酒壶中的烈酒一口饮尽。  老乞丐躬身道:“文某替江陵百姓,谢过齐师!”  “你们左一句幕后之人,右一句幕后之人,这幕后之人到底是谁啊,跟皇室沾亲的,齐老先生也能动?”魏海一脸好奇的问道。  听到这话,老乞丐赶忙打断:“不得妄言皇室!”  “哎,不打紧。”老翁笑着摆手:“所谓幕后之人,其实就是涂国舅。”  “涂贵妃乃是陛下的宠妃,这涂千自然在这一众国舅爷中的地位不一般,能做出此等恶行,倒也符合其贪得无厌的性子。”  听到这,众人恍然,魏海更是咂了咂舌道:“原来是小舅子啊,难怪了。”  看魏海这副口无遮拦的样子,老乞丐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后者无所谓的耸耸肩,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  老翁晃了晃空荡荡的酒瓶,笑道:“那今日你们是回去,还是就在我这住下?”  “我这安全是安全一些,就是血腥气有些重,而且今晚的杀手肯定还不会少来,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睡得安稳。”  魏海皱了皱眉道:“齐老先生,你这是怎么做到,让孙家人这么恨你的?”  “倒也没什么。”老翁满不在意的说道:“当他们的第一批杀手被我的斩了之后,我去了一趟孙府……届时孙轩正在蹂躏一名丫鬟,我这看不下去,就顺带把他给阉了。”  感受到老翁的目光看来,魏海顿感下身一凉:“嘶,让那公子哥当了阉人,孙家没派官兵来围剿您,那还真是沉得住气啊……”  “不好!这里都出事了,那月儿他们岂不是也有危险!”  “诸位,在下先走一步!”  丢下一句话,李寻山不等众人回应,拔腿就跑了出去。  大家都是一道出来的,自然得一道走,顾宁安等人冲着老翁打了声招呼后,便是紧着步子朝任家小院赶去……  望着众人急吼吼的样子,老翁不由得一笑:“四人之中,就属顾先生最为淡然,想必那任家,定然是安然无恙……”  ……  “这字怎么就越看越漂亮呢?”任家主嘴角止不住的发笑,他伸出食指作笔,虚点临摹着“平平安安”四个大字。  先前反水的侯四他们动手的时候,书卷上流转的异彩,让他瞧见了。  在他看来,那凭空而现席卷全场却不伤他分毫的狂风,定是这幅字所为。  他是个生意人,光怪陆离的事情自然是信的。  这世上存在修行术法之人,他也并不算是意外。  毕竟野兽都能成精,更何况是人呼?  “娘希匹的,有时候是真羡慕李寻山这小子。”  “远隔千里,还能让我家宝贝女儿死心塌地,这必死之局面,竟还能遇上高人相助。”  说到这,任家主不由得咂嘴:“不过老子的运气也不错,能得高人赠字保下家人平安,已是好福气了。”  嘭!  未曾落锁的院门被一把推开,气喘吁吁的李寻山快步走了进来。  见任家住无恙安坐,他又是环顾四周。  嗅到空气中弥漫着皂角粉的清香和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李寻山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急吼吼的,找什么呢?”任家主问道。  “喔…任伯父。”李寻山下意识的打了个招呼,随即继续道:“我等离去之后,宅院里可有什么异动?”  闻言,任家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笑了笑道:“有,我手底下有一批人反水投奔了孙家,想杀了我。”  “什么!”李寻山抽出短刃,厉声道:“他们人在哪儿?”  见状,任家住压了压手道:“沉稳点,遇事忌急躁……他们上黄泉路了,估摸着这时候都已经喝完汤投成牲口了。”  “呼~”李寻山一屁股坐下,松了口气的他拱手道:“任伯父当真是运筹帷幄,此等险之又险的局面,都能淡然应对。”  “甭拍马屁,我这差点就死了。”说到这,任家主瞧见了顾宁安的身形,他满忙不迭的起身迎了上去:“顾先生,您那四个字,当真是好得不得了啊!”  望着任家主略带深意的眼神,顾宁安笑应道:“任家主过奖了。”  看来顾先生并不想挑明自己的身份……任家主话音一转:“此行是否顺利?” 95 马蹄如雷 一旁,走近上前的魏海打了个哈欠:“顺利顺利,还碰上了个皇帝老子的老师,把罪证交给他,咱就走了。”  “帝师!”  任家主瞳孔一颤,沉默了片刻,他冲着顾宁安他们说道:“一夜奔波,诸位都累了吧,赶紧回去歇息歇息,有帝师在,孙家定然是翻不起什么风浪来了。”  顾宁安颔了颔首,迈步朝着厢房走去。  “成,任家主你们也早点歇着,事情没定性,后头指不定有什么幺蛾子。”魏海摆手道。  “最大的幺蛾子就是你,竟然称陛下为皇帝老子,你这是真不怕掉脑袋!”老乞丐一脸无奈的说道。  魏海“切”了一声:“都是自家人,怕个屁,再说你刚才可也说了。”  “你……罢了,随你去!”老乞丐一甩手,抱着熟睡的圆球直奔厢房走去。  很快,院内只剩下了任家主和李寻山二人。  李寻山拱手道:“任伯父,你去睡吧,今晚我来守夜。”  “守夜?”任家主怒了怒嘴,眼神落到顾宁安所在的厢房处:“不用守夜,如今这江陵府,恐怕再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  李寻山一脸懵的说道:“伯父是何意?寻山愚钝,听不太明白。”  “以后你自然会明白。”任家主拽着李寻山的手臂,笑道:“赶紧给我讲讲,你们这一夜都遇到了什么事情?”  看任家主如此的感兴趣,李寻山也是按耐下困倦,一点点讲述起今晚的经历……  一炷香的功夫后,听完了事情来龙去脉的任家主不由得感叹:“妙极,妙极…….你这一夜,恐怕是你这一辈子,最精彩纷呈的一夜了,真是叫我羡慕得紧。”  “这有什么好羡慕……”李寻山苦笑道:“一路上提心吊胆,险象环生,一不留神可就丢了命去。”  任家主晃了晃手道:“啧啧,丢不了,丢不了……”  总觉得任家主有些奇怪,李寻山看了看天色:“天都快亮了,伯父您赶紧去歇着吧,稳妥起见,我还是守一会。”  “嗨,你小子不信老子的话是吧?”任家主翻了个白眼道:“老子把话给你放这,今晚就是开着院门睡,都不会有任何的问题。”  李寻山犹豫道:“可是……”  “可是个屁可是,你在那么扭扭捏捏的,我可要好好思量一番,你到底能不能照顾好我家月儿了。”  任家主的话音落下,李寻山赶忙起身作揖:“伯父,我去睡了,您也早些休息。”  “去吧,去吧。”任家主心情不错,笑着摆了摆手。  待听到传来房门关闭的声音后,任家主收起了笑容,一脸正色的对着顾宁安所在厢房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任某,多谢顾先生救命之恩……”  厢房内,正要睡去的顾宁安掌心一热,红尘气氤氲而生,未曾睁眼的他掌心一拢,翻了个身:“不谢。”  ……  翌日清晨,天气正好,晴空万里。  江陵府的大街小巷上,马蹄声不绝于耳。  任家小院内,不少人都被这喧闹嘈杂的声响唤醒。  睡眼朦胧的任月与任夫人并肩走到了院子内,前者望到自家爹爹的身影,不由得问道:“爹,外头怎得那么吵啊……搅得我睡不安生,美梦做到一半就醒了。”  坐在院中喝茶的任家主摇了摇头:“我又没出去,哪知道发生了何事。”  “月儿做了什么美梦,说来给爹听听?”  任月嘴角上扬,笑道:“我梦到和寻山成亲了……”  “你这女娃子,就没见过你那么想把自己嫁出去的!”任家主转头训斥了一句。  “哼!你管我!”任月一扭头,丝毫不在乎父亲的训斥。  “你!”任家主气得吹胡子瞪眼,正欲发作之际,任夫人就上来打圆场:“你们父女两,能不能别一大清早就拌嘴?还有客人在家,让人看了笑话去。”  吱吖!  几乎是同一时刻,李寻山,魏海和老乞丐皆是推门而出。  互相打了个招呼后,他们又是来到院中,与任家人互道了一声早。  老乞丐不知在何时,修剪了自己的须发,原本其细长的须发被刮了个干净,杂乱的发鬓也是束了起来。  这么一看,虽然他还穿着乞丐服,但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是大改了一番。  正当众人商议着给文老丈买身新衣服的时候,远门处陡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笃笃笃!笃笃笃!  众人对视一眼,脸上流露出各不相同的神色。  老乞丐,魏海和李寻山看上去有些警。  任家母女只是有些疑惑。  任家主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边喊道:“来了,来了”,边去将院门给打开了。  院门外的长街上,一排排高头大马依次排开,在马的一侧还分别站着一位位精神抖擞的官兵。  为首的武官身披锁子甲,腰别着一柄长剑,臂弯间夹着一顶亮银盔。  望着这阵势,任家主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可一想到顾先生还在院子里待着,他那悬着的心立马就落地了。  只见他不卑不亢的拱手道:“敢为大人,造访我任家宅院,有何贵干?”  武官眼神锐利,见到眼前的商贾一眨眼就有了底气的样子,他倒是有些好奇,不过他也没问,只是拱手道:“我等奉齐公之命,前来护送文松墨,文大人回府。”  奉齐公之命?  莫非这事情已经解决了?  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几人纷纷对视一眼,心中疑虑纷纷。  老乞丐上前一步,正色道:“在下便是文松墨,不过几个时辰的时间,孙家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武官先是打量了老乞丐一阵,紧接着又是拱手应道:“回禀文大人,孙家叛逆除却首恶孙鸿之外,其余之人已尽数伏诛!”  “至于那孙鸿……齐公说了,此獠由文大人亲自审判!” 96 关键人物 一晚上的功夫就镇压了盘踞在江陵二十年的孙鸿?  帝师齐渊,当真没有辱没了他名号中的一个“帝”字!  知情的众人惊叹之余,武官从身后官兵手中接过一套崭新的官服官帽,双手托着,递给了老乞丐。  望着这诀别了二十余年的官服,老乞丐伸手去接的时候,忍不住唏嘘道:“二十多年没穿过了,都快忘记这腰带怎么扣了。”  闻言,武官顿了顿道:“下官帮大人更衣?”  “哎,用不着。”老乞丐摇头道:“你且等我一会。”  武官颔首:“是!”  老乞丐捧着官服,挺直了腰杆子,一步一步走得沉稳,直到他走进了厢房之后,任月才是小声问道:“文大人!文老丈是府尹?那孙鸿又是谁?江陵府有叛逆?”  面对这连珠炮一般的提问,李寻山捏了捏任月细嫩的小手,低声道:“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待会在告诉你。”  “喔。”任月应了一声,眼眸似秋水,尽是爱慕之意。  不多时,脱下丐服换上了官服的文松墨走了出来。  头顶乌纱,身着绯色官袍,腰间扣着一条金腰带,换上了这身衣服,文松墨也彻底从老乞丐转变成了文大人。  魏海摸着下巴上的胡茬,咂舌道:“老话说得没错,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老乞丐换上官服,还真是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神态肃穆文松墨看向魏海,淡淡道:“魏海,见到本官,为何不跪啊?”  魏海“呸”了一声:“跪个屁!”  “大胆刁民,竟然冲撞朝廷命官!”文松墨大手一挥:“左右上前,将这刁民拖出去掌嘴!”  眨眼间,两位官兵从人群中冲进宅院,一左一右,直接将魏海给反扣了起来,眼瞅着就要给架出去掌嘴。  这一幕,着实让在场的众人都吓了一跳。  文松墨边喊边冲上去:“别别别!我这是与友人开玩笑呢!快快松开他!”  闻言,两位官兵赶忙松手,得以解脱的魏海“嘶哈,嘶哈”的扭动着肩膀:“文松墨!你他娘的故意的是吧!”“误会!误会!”文松墨一脸尴尬的说道:“我本想跟你闹着玩来着,谁知道这眼下左右真在身…...”  “呵!”魏海指了指文松墨,呲牙道:“我不管,这件事没个十顿八顿的好酒好菜,可没法平息!”  闻言,文松墨笑道:“甭说十顿,就是一百顿……我也没钱请你。”  这时候,武官在一旁插话道:“文大人,齐公还在府衙等着。”  “喔!喔!喔!”文松墨赶忙走出:“那便走吧。”  “另外!”武官顿了顿继续道:“齐公还说了,若是昨夜到访的几位,有想同去观审的,可一道同去。”  武官话音刚落,魏海当即一扭头:“我不去,我嫉妒。”  “在下也不去了吧。”李寻山拱手婉拒。  武官顿了顿道:“应是还有一位先生吧?”  看到这里,任家主算是看明白了。  所谓到访之人,一道前去,其实主要目的是想请顾先生。  至于李寻山和魏海只是顺带的。  只不过这外头动静那么大,顾先生还在厢房之内并未出来,恐怕也已经是表明了自己的意思了。  文松墨也并非愚钝之人,任家主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只见他对着武官摆了摆手,笑道:“顾先生一夜劳顿,尚在歇息,我们就不打扰他了吧。”  “这……”武官顿了顿道:“那大人请随我来。”  “诸位,会见!”文松墨冲着众人打了声招呼,便是大步离去。  而目睹着这一幕的众人,亦是唏嘘不已……  ……  “手刃血仇的感觉,是否畅快无比?”齐渊拿着一把蒲扇,倒在太师椅上,神态无比惬意。  一袭官服的文松墨拱手道:“多亏了齐公出马,才能让这毒瘤从江陵府被彻底拔除。”  齐渊晃了晃扇子:“哎,这与你的坚持和收集的罪证也脱不了干系。”  “相信日后有你,这江陵府定然会干干净净,蒸蒸日上了。”  “齐公过奖了。”文松墨拱拱手,犹豫了片刻方才说道:“那涂千那边……”  “安心,此事涂贵妃若还是二八年华,兴许能保涂千不死……但眼下,甭说是保着自家弟弟了,就是她自身都是有些难保。”  听闻齐公如此说来,文松墨也总算是定下心来。  “对了,你与顾先生相处了不少时间,可觉他有何不凡之处?”  齐公漫不经心的一句话,让文松墨有些愕然。  思虑片刻之后,他才是应道:“气质不凡,遇事处变不惊,才思敏捷,满腹经纶,博览群书…….”  一连说了数十个成语之后,文松墨的行为才被齐公制止。  后者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就是挥手让其离去。  ……  厢房内,任月端着一杯热茶,在屋内来回踱步。  “月儿,你想什么呢?”李寻山看着任月眉头微蹙的样子,不由得问道。  “寻山,你所讲的这些事情里头,有一个关键人物,你知道是谁吗?”任月停下步子正色道。  “关键人物?”李寻山顿了顿道:“我觉得大家都挺关键的。”  “哎呀!”任月一跺脚,将茶杯放于桌上,继续道:“是顾先生啊!”  “你没发现,你所讲述的事情之中,顾先生虽然表面上没有做什么,但却一直在指引着你们吗?”  李寻山皱了皱眉道:“顾先生有智慧谋略,指引我等也不算怪事吧?”  任月伸出葱白般的玉指,点了点李寻山的额头:“你好好想想。”  “江上遇水匪的时候,那阵掀翻匪船的怪风,那时候顾先生作何反应?”  李寻山应道:“立足原地,波澜不惊。”  任月再问道:“你在想想,追踪粉那东西,是一拍就能拍掉的吗?”  “还有那用石块砸得杀手没有抵抗之力,这四人中明面上就你的力道应该最大吧?不说杀手,你有信心用石头砸飞一头百斤重的猪吗?”  听到这里,李寻山确实觉得这一切似乎都太顺利了。  “我推测,顾先生定非凡人。”任月说完之后,就是望向了李寻山。  后者沉默了片刻,笑道:“不管顾先生是不是凡人,与我也没有太大的关系……我只知晓,他与我等乃是共经历过生死的好友,那就足够了。”  闻言,任月坐到了李寻山的腿上,伸手环绕其脖颈,微笑道:“我不是想胡乱揣测顾先生的底细,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得念顾先生的好……”  “若你未曾遇见他,那我等也许是天各一方,亦可能是阴阳两隔,你明白吗?”  李寻山正欲颔首回应,门口就是响起了一道高喝!  “出来出来!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成何体统!” 97 明日拜堂 只听“砰”地一声,厢房大门被猛的撞开!  本想从李寻山的腿弯上起来的任月,被这么一声巨响,吓的得搂紧了李寻山的脖颈。  看到这一幕,任家主瞪眼如牛,他涨红了脸,指着二人厉声道:“你们!不像话!”  这时候,没反应过来的二人仍旧搂在一起,任家主气不打一处来,厉声道:“李寻山!你准备抱到什么时候!”  此话一出,“黏”在一起的二人立马分开,任月俏脸通红站到了一边。  李寻山则像是个做错了事的“鹌鹑”一样,垂首站到了任家主面前拱手道:“伯,伯父!”  任家主大手一背,冷哼道:“别叫我伯父,我不是你伯父!”  一旁,任月见状,忍不住嗔道:“爹!我们什么都没做!”  “闭嘴!”任家主瞪了任月一眼,转头看向了李寻山,沉声道:“李寻山!你好歹是个读书人,知不知道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  自觉做了“亏心事”的李寻山颔首应道:“知道。”  “既然你知道,那你打算怎么做?”任家主语调上扬,眼神微凝。  李寻山拱手作揖,语气无比诚恳的说道:“全凭伯父发落!”  “好!”任家主用力一拍李寻山的肩膀,正色道:“既然听我的,那就明日拜堂!”  “拜,拜,拜……拜堂!”李寻山猛地直起腰杆,满脸不可思议的问道:“伯父,您莫开玩笑啊!”  “嗯?”任家主眉眼一冷:“你想对我女儿始乱终弃?”  闻言,李寻山连连摆手:“不不不!我对月儿的心,日月可鉴……只是伯父……”  “哎!”任家主皱眉道:“可是什么可是,你要是再磨磨唧唧腻腻歪歪的,老子可就不把女儿嫁给你了!”  头脑发懵的李寻山来不及多想,只是应道:好,好,好!”  见李寻山紧张的脑袋都冒汗了,任家主大笑道:“行,那我就去给你们准备婚宴和新房了!”  言罢,任家主径直走出门去,顺手就关上了屋门……  半晌过后,死寂的厢房内出现了一丝动静,李寻山望向任月,顿了顿道:“月儿,伯父刚才说让我们明日拜堂……”  耳垂晶莹微微泛红的任月颔首:“我听见了。”  李寻山愣了愣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不就是拜堂吗?”说着,任月走到桌边端起茶杯痛饮一口:“拜就拜呗。”  ……  “老爷,此等大事如此急着操办,恐怕不少宾客都来不及宴请啊!”屋外的长廊上,任夫人压低了声音说道。  “这有啥的,只要顾先生能吃上月儿这顿喜宴,那就足够了!”说话间,任家主笑着做了个手势,示意自家夫人走远些。  任夫人紧着步子跟上,眉头微蹙道:“就算你想让顾先生参加,也不能拿女儿的婚事当儿戏,女儿这一辈子的幸福,被你整得像是做买卖似得。”  闻言,任家主笑着反问道:“夫人,月儿是不是就认准了李寻山这小子?”  任夫人思索了片刻,应道:“应是如此。”  “那你再想想,寻山这小家伙,父母双亡,却一直待在那谷城县当个陪读先生,晚上还去河道干力工,这又是为何?”任家主追问道。  “寻山自觉门不当户不对,所以想多挣些钱财,好凭自己的本事,迎娶月儿。”  啪!  任家主一拍手:“这就说到点子上了……这小子踏实肯干,为人仗义,性子坚韧……可唯独有一个毛病,那就是过于计较门户之别。”  “殊不知,不是我任家门槛高,而是他心里的那道坎太深。”  “若是等他自己爬出心里头那道坎,恐怕还得再等上几年!”  “再过几年,那黄花菜都凉了!”  听到这里,任夫人微蹙的眉头逐渐舒展,嘴角亦是微微上扬:“我明白了,所以老爷才逼他一逼,让他早日迎娶月儿,也免得二人再受那相思之苦!”  “夫人聪慧,一点就透。”说到兴起,任家主还揽过夫人“吧唧”亲了一口。  任夫人“剜”了其一眼:“没正行,你还不赶快去联系宾客,纵然办匆忙,我家宝贝闺女的大婚之日,也一定要风风光光的,听到了没!”  任家主微微躬身,拿腔拿调的应道:“遵夫人命!”  ……  晌午时分,顾宁安从床榻上坐起身,踏上鞋履,弹指撤去厢房内的“噤声”术法后,屋外吵吵嚷嚷的声音顿时传了进来。  “还好这施了个噤声之术,要不然这安生觉是真的睡不上了。”  先前清晨之际他就被吵醒了一回,那武官所述之言,他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  当文老丈替他回绝了“帝师相邀”之后,他当即施法,隔绝了外界的声音后继续睡下。  江陵府的风波已然平息,许久好好睡上一觉的他,自然是要将先前的“损失”都补充回来......即使他现在,根本不需要睡眠去恢复体力  吱吖  厢房的大门被打开,一位身材小巧的丫鬟赶忙凑上前来,欠身道:“顾先生,您醒啦......老爷吩咐我在这候着您,我去给您打盆水来洗漱。”  “不用,你令我去就是。”顾宁安摆手道。  闻言,丫鬟点了点头,带着顾宁安行至后院的一处半露天式的隔间内洗漱。  自行洗漱过后,顾宁安不得不感叹这富贵人家的生活标准就是高。  人家光是用来洁牙的盐巴,都是上好的精细盐......独自回到前院,望着眼前忙碌布置着宅院的仆从们,他不由得有些错愕。  整个前院的大部分地方,都被系挂上了上好的红丝绸缎,写有喜自的红灯笼,以及各式精致无比的红色装饰品。  院子里原本的花坛被全部挪走,取而代之的是一盆盆艳丽的牡丹花。  在正堂内指挥着仆从装点布置的任家主,得知顾宁安醒来的消息后,着急忙慌的就冲了出去,看到对方的身影后忙不迭的上去寒暄道:“顾先生,昨夜睡得可好?可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顾宁安拱手道:“一切都好,此间多有叨扰任家主了。”  “不叨扰,不叨扰!”任家主笑着扯开话题,指着现场的喜庆装饰,笑问道:“顾先生猜猜看,这现场布置所谓何事?”  顾宁安笑道:“任家主要嫁千金了?”  “对!”任家主颔首道:“我打算让寻山和月儿明日拜堂成婚......先生若无急事,可一定要在多留一日,喝杯喜酒......” 98 婚宴前夕 “明日倒也是个黄道吉日。”顾宁安颔首笑道:“即是明日他们就成婚,纵然任家主不邀,顾某可也要厚着脸皮讨杯喜酒喝的。”  “先生,您这话可就见外了!”说着,任家主凑近了些许,压低了声音道:“旁人不知,我还能不知先生乃是我任家的救命恩人?”  “甭说先生是要讨杯喜酒喝,就是要我任家全部的产业,任某都心甘情愿的奉上!”  “任家主言重了,举手之劳罢了,你也无需因此而记挂。”说到此处,顾宁安打量了一圈,发现没有一个“喜”字后,他便是笑道:“这喜字尚未张罗的话,不如由顾某来写?”  “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任家主的话音没说完,一旁就凑上来一位仆从,其手中拿着一叠厚厚的喜字,笑道:“老爷,全江陵最有名的字画师,均用行书,隶属,草书......”  “咳咳!咳咳!”任家主猛然咳嗽起来,随即吐出一口浓痰,吐到了那一叠喜字之上。  “老,老,老爷!这些字,可花了一百两......”仆从望着那被痰水浸湿的喜字,其整个人都在微微发颤。  任家主抹了抹嘴,一脸尴尬的说道:“我这一下嗓子奇痒难耐,硬是没憋住......没事,你去把这些丢了吧,沾了脏的喜字不吉利。”“哎,好。”木讷的应了一声,仆从抱着那一叠喜字就是快步离去。  见此情形,顾宁安无奈一笑:“任家主不比如此的,顾某说了会写,就不会因为喜字很多,而不写了。”  “一百两纹银,可不是小数目,可惜了......”  被戳穿的任家主有些尴尬,他摸了摸胡茬,讪笑道:“顾先生说的是......”  “那我们何时开始写啊?”  见对方这副猴急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要成婚  顾宁安笑道:“那就现在吧。”  “好嘞!”  “笔墨伺候!红纸伺候!”  任家主高呼了一声,就有丫鬟将文房四宝和一叠红纸取了过来。  待红纸被平铺于石桌上后,任家主又抢着研墨。  过了没多久,墨汁晕染开后,顾宁安提起狼毫笔,在砚台中轻轻一沾,一气呵成书写了一个“囍”字。  取下镇纸,拿起红纸在空中轻轻一晃,墨迹顿时干涸,将写完的囍字递给一旁的任家主后,顾宁安又是如法炮制的,写了第二张。  目不转睛的盯着顾宁安撰写的任家主,隐隐得从那“囍”字之上,望到了一抹艳丽的霞光  此字不凡,绝不落于那“平平安安”之下!  李寻山这小子运道怎么就那么好,老子结婚的时候,可没这么个高人亲自撰写“囍”字!  任家主心中感慨之际,顾宁安已然将笔置于砚台之上,笑道:“成了,两张正好贴在院门左右。”  “啊?”任家主指了指怀里厚厚的一叠空白红纸,撇嘴道:“这还好多处要贴勒......”  闻言,顾宁安笑了笑,意味深长的说道:“水满则溢,我这囍字两个就够了。”  “顾先生说得是。”说着,任家主小心翼翼的捧起那两张囍字,笑道:“咱这就去把它贴上!”  “嗯。”顾宁安应了一声,四处打量了一阵,便是寻到了在人群中帮忙张罗布置的魏海。  他刚想走过去聊上几句,那走出去没几步的任家主又是走了回来。  只见其犹豫了一阵,方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道:“顾先生,若我和我娘子再成一次婚,您能给我们也写上一张囍字吗?”  “一张就够!”  果然做商人的脸皮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顾宁安打趣道:“若是你考虑纳妾,顾某倒是可以给你写一个。”  “纳妾?”任家主打了个激灵道:“罢了罢了,这囍字还是不要了......”  言罢,他还仔细看了看四周,确定自家夫人不在身侧后,方才拿着囍字跑去了院门外  “对对对,这个灯笼挪过来一点!”  “哎!那个彩条哪能那么挂,正着才行!”  “这盆牡丹都有些焉儿了,任家家大业大的,去换一盆去!”  魏海自己动手还不算完,还在仆从之中“指点江山”,那一丝不苟的样子,就跟他是新人的父母长辈一般。  “魏老哥,你这倒是乐得忙活。”  直到顾宁安的声音自背后响起,魏海才是发现顾宁安来到了自己的身后,只见他“嗨”了一声,挠头道:“这些仆从的年纪都不大,做事不仔细。”  “李小子成婚怎么说也是大事,我这个算是当老哥的,怎么着也得上点儿心吧。”  顾宁安颔首:“对对对,有你这个老哥,倒是李先生的福气。”  听顾宁安这么一夸,魏海脸上笑意更浓:“顾先生吃过了没?没吃过的话,让丫鬟给你煮碗汤圆......豆沙馅儿的,可甜。”  “那我可得去尝尝,你慢慢忙活。”丢下一句话,顾宁安就寻着伙房的位置走去。  此刻的伙房内,倒也是热闹无比,不少的丫鬟跟任夫人坐在一道,包着汤圆。  见顾宁安来了,任夫人赶忙起身相迎:“顾先生,吃汤圆不?刚包的。”  “顾某就是寻摸着这汤圆来的。”笑应了一声,顾宁安行至灶边,自己个人儿生火煮水。  “顾先生,这些活哪能让您来干!”任夫人用湿布擦了擦手,就要上前帮忙煮汤圆。  “哎!”顾宁安压了压手道:“任夫人,我都不见外,厚着脸皮自己来煮汤圆吃,您可就别跟我客气了,您忙您的,我吃我的。”  “这......”任夫人有些犹豫之际,顾宁安又是笑道:“莫不是任夫人怕我自己煮,吃得太多了?”  任夫人赶忙道:“怎么会......既然顾先生想自己动手,那就自便吧......您想吃多少,自个下,不用怕汤圆不够,这包得多着勒。”  咕嘟~咕嘟  见水开了,顾宁安边用筷子,将一旁“白白胖胖”的汤圆放入水中,一边应道:“顾某自是不会客气。” 99 夫家人 夜幕下,皎洁的明月高挂于天际。  白日里为了婚宴而变得喧闹无比的任家小院,变得寂静无比。  院中石桌之上,李寻山提着一壶酒,对影独酌。  顾宁安与魏海,文松墨一道在伙房吃过汤圆后出来,看到李寻山还在院中坐着,他们对视一眼,便是走了过去。  魏海一屁股坐到了其身侧,笑问道:“怎么的,新郎官这大晚上的不睡觉,躲这喝闷酒呢?”  一旁,着一袭素净长衫的文松墨指了指魏海:“就是,寻山小子,你可不能跟魏海这斯学,整天一身酒气,弄得人嫌狗厌!”  “嗨呦喂!”魏海撸起袖子,吹胡子瞪眼睛的说道:“文老头,你别以为你这做回了府尹,老子就怕你!”  见二人动不动就吵,顾宁安笑着打岔道:“我去泡壶茶来。”  “顾先生,让我去……”不等李寻山把话说完,顾宁安就已走远。  而魏海也是一把将其按回了座位上:“你安稳坐着,跟咱好好说说心里有啥事?”  闻言,李寻山一边摆手说着“没啥事”,一边提起酒壶,饮上了一口。  见李寻山喝得脸颊通红,还不肯明说,魏海心中无名火窜起,他一把夺过其手中的酒壶,往桌上一拍:“喝个屁!一个大男人,在这里跟我矫情个什么劲儿?”  “明日就要成婚的人了,能不能长点脑子?”  “万一喝醉耽误了明日仪式,我看你会不会后悔一辈子!”  “嗓门儿轻些,莫将人都吵醒了。”提醒了一声,顾宁安便将四盏茶放于众人面前。  嫩绿的茶叶尖儿或沉或浮,沁人心脾的茶香刺激着众人的鼻腔。  文松墨率先短端起茶盏,嗅了嗅道:“好茶,光闻这茶香就是好茶!”  “这茶真香。”说话间,魏海拿起茶盏“吸溜”了一大口。  见李寻山虚握茶盏,转着杯子却不饮茶,顾宁安忍不住的打趣道:“怎的?马上要做这富贾女婿了,瞧不上我这便宜茶水?”  “不不不,绝无此意啊顾先生!”说话间,李寻山立马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放下茶杯后,李寻山沉默了一会儿,苦笑道:“实话说,我这做梦都想与月儿成婚。”  “可这一天突然美梦成真了,我反倒是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有些害怕起来。”  啪!  一声清脆地拍打声骤然响起,魏海捏紧了李寻山的肩头,压低了声音道:“这种话是能此时此刻,在这地界说得?”  “你让任家人怎么看你?你让明天就要嫁给你的任姑娘怎么想?”  感受着肩头传来的酸胀,李寻山望着魏海那一脸关切的神态,他的眸子里竟笼上了一层水雾。  见状,魏海赶忙松开手,一脸懵的说道:“顾先生,你说这小子该不会是被脏东西缠上了吧?”  “我咋感觉他要哭?”  顾宁安摇头:“没有。”  “啊?”  听闻顾宁安这么一本正经的回答,魏海嘴角一抽道:“顾先生,我可开玩笑呢,你莫不是真能看到脏东西吧?”  没有接话,顾宁安冲着李寻山问道:“明日接亲,可是从襄江边将新娘子接到宅院里?”  李寻山点头:“对。”  顾宁安追问道:“何时出发?”  “卯时三刻,接亲的队伍要从此地出发。”说着,李寻山反问道:“顾先生问这是……”  “接亲少不了夫家人……”顾宁安指了指自己老乞丐,还有魏海,继续道:“你看我们三个,能否作为你的夫家人,随你一道去接亲?”  闻言,李寻山神色一滞。  他之所以会如此低沉,其中很大一部份原因,便是他的孤儿身世。  纵然吃百家饭长大的他,已经习惯了那种没有亲人的生活,可到了这人生的关键转折点时,他总是希望,有“亲人”能陪他一道。  另外,他还担心,自己这身世,会让任月为旁人所诟病!  故而,在顾宁安看穿他的心思之后,他也是不由得顿住。  “一道去!自然要一道去!”魏海搓了搓手,一脸跃跃欲试的说道。  文松墨顿了顿道:“去到是无妨,可到时候我们作为夫家人,该如何向观礼的宾客介绍呢?”  魏海琢磨了片刻,笑道:“这好办,李小子的年纪跟我儿差不多,不行就说是我儿。”  文松墨一脸古怪的说道:“倒也好,我的年纪差不多是他爷,那旁人面前,你可记得叫我一声爹。”  “文~松~墨!”魏海压低了声音,语气极为低沉。  文松墨满不在意地望去,嗤笑道:“怎~么~地?”  看二人说着说着就能掐起来,顾宁安无奈的摇了摇头,端起茶杯喝上上一口。  “谢谢……谢谢你们!”李寻山猛地起身,对着三人深深一拜,哽咽道:“能遇上你们,定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闻言,魏海一挥手道:“行了,大男人哭鸡尿嚎的像什么样子!”  “回去睡会,明日一早,咱陪你一道接亲!”  李寻山直起腰,抹去脸颊上的泪水,正色道:“好!”  ……  卯时三刻不到,天色尚暗,只有天边稍稍泛起了些“鱼肚白”。  任家小院外的长街之上,已然排了一长条的接亲队伍。  位于最前头的,是骑着高头大马,身着一袭朱红色喜服,头戴玉冠,脚踏金丝革履的新郎官。  在其一侧,顾宁安,魏海和文松墨,皆是戴上了一条红腰带,算作是夫家人的象征。  再往后,那便是八抬大轿,锣鼓队,鞭炮队  “寻山,整整衣襟。”魏海宛若一个贴心的“老父亲”般嘱咐道。  马背上,李寻山赶忙照做,从他整衣襟那手忙脚乱的动作上,不难看出,他还是异常紧张的。  “可以了。”魏海喊了一声,李寻山那摆弄衣襟的动作方才停歇。  “卯时三刻已到!”  “迎亲喽~~~”  一旁负责计算时辰的仆从高喊了一声,悠长的声调在空中飘荡环绕  下一秒,锣鼓队鞭炮队齐齐开动,喜庆的唢呐声此起彼伏......李寻山定了定神,看了一眼身侧的三位“夫家人”后,便是御动骏马缓缓走去 100 迎亲 襄江边,临时搭建起了一座高台,高台整体外观以红色为主,红花绣球,红丝带,红灯笼......纵使不知道的看了,也能猜到,这是有人要成婚了......而且一定是大户人家。  按照原本正常的流程,迎亲的队伍应该要从谷城县出发,去接到新娘子后,在回到谷城县。  但既然李寻山已经决定留在江陵府,那也就不比大费周章来回折腾了。  新娘子是这么想的,李寻山在这襄江之上寻她念她五载,这条江承载了太多的思念。  如此,那这江水也应见证那个痴情小子与他的恋人终成眷属  距离辰时还有一炷香的功夫,站于高台之上遥遥眺望的任家主笑道:“来了,我看到迎亲的队伍了。”  身着嫁衣,盖着大红盖头的任月端坐与一把金丝楠木椅之上,一听到自家爹爹的话语,她忍不住问道:“还有多远?”  听到这话,任家主心头不由得一酸,本想说一句“还很远”的他,这话到嘴边又是改口道:“不远了,不远了,寻山马上来接你了。”  红盖头下,任月眼含泪光,她用力颔首道:“嗯。”  啪嗒!  一滴豆大的雨水落到了任家主的面门之上,他抬头一望,竟见在接亲的队伍头顶上空,不知从何时起,聚集了一片黑云。  不好,要下雨了!  这大喜的日子,若是新郎新娘都被淋成“落汤鸡”,那可真不是什么好兆头!  任夫人也是注意到了这一点,心细的她低声命人给新娘子打上一把伞。  而她自己则是拉着任家主下了台去,行至一边,质问道:“你不是说你术士看过天气了吗?怎得还是下雨了!”  任家主一脸委屈的说道:“夫人冤枉啊,我找了,甭说是方术之士,就是卦师,面相师咱都找过了,他们都说今日是好日子,不会下雨啊!”  轰隆!轰隆!  任夫人指着天际上闪过的电蛇,咬牙道:“这可还不是小雨!”  “夫人稍安勿躁!”任家主压了压手道:“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任夫人“哼”了一声:“这时候你能想出什么,莫不是还能叫人将天变晴了?”  “娘!是不是要下雨了?”  先前的两道雷声只要没有聋的人,都能听见,任月也是毫不例外,但她未曾感觉到雨水落下,方才过了半晌才问了一句。  闻言,任夫人笑应道:“对,是要下雨了,不过不打紧,我们提前带了雨具了。”  “那寻山他们......”说话间,任月就想起身。  任夫人赶忙上了高台,一手搭在女儿肩膀上,笑道:“莫慌,偌大一条襄江都阻挡不了你们相见,纵使这下了一场大雨,也难不倒寻山的。”  感受到肩头传来的温热,任月顿了顿道:“也是。”  接亲的队伍这里,可就没有新娘子那边淡定了。  多达数百人的队伍中,时不时的会有人说上那么一两句“丧气”话,让李寻山听得频频皱眉。  诸如“接亲遇雨,寓意姻缘多舛”......“这恐怕是一场骤雨,能将所有人都淋成落汤鸡”的言论那是频频出现。  若非今日是李寻山的大喜之日,恐怕暴脾气魏海直接就开骂了。  夸嚓!  天际一闪,又是一道惊雷划过,而那聚集起来的黑云则是逐渐开始展现出不堪重负的一面,落下雨滴的速度也在逐渐加快。  呼~呼!  大风骤起,李寻山胯下的骏马也开始表现得有些烦躁。  见状,魏海凑近了顾宁安的身侧,低声问道:“顾先生,你脑子好使,这可咋呐,在场的除了我们三个外,那都是花钱请来的外人,他们可不会想什么办法。”  “寻山小子紧张成那副呆愣模样,显然也是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了,咱三个夫家人,可得尽快整个法子出来。”  “这新郎官淋得浑身湿透,确实不算是好事......”  顾宁安随手接过被风吹来的一片细长绿叶,以他现在的法力,改变一下天相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如此好日子,若是用“暴力手段”强行堙灭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总感觉会破坏了这好日子的气氛。  “顾先生?您听见我说话了吗?”魏海稍提高了些声音问道。  “听见了......雨还没完全落下来,兴许我们这迎亲的队伍喜气冲天,那黑云就自己散去了呢?”说话间,顾宁安将手中绿叶置与口前,虚抿着吹气。  下一刻,悠扬灵动中带着俏皮欢快的曲调,流传开来。  明明身后的锣鼓和唢呐声很响,却依旧掩盖不住这动人的音调。  接亲队伍中,原本还在发牢骚的人,在听到这曲调之后,都是静下心来,去做自己手头该做的事情。  “顾先生,你这调子吹得还真不错。”  “不过咱是不是不该听天由命,想想辙啊......”魏海话还没说完,其身侧的文松墨用臂弯杵了杵他,笑道:“黑云好像真的要散去!”  “啥!”魏海抬头望去,只见天际线上,黑压压的云层正缓缓地朝着两侧分散开来,朝着两侧退去。  而且他们没往前走上一点,那连绵延伸到江边的黑云就会朝着两侧退去。  “稀奇!稀奇!”  “莫非真是我们这喜气太旺,把这黑云都给冲散开了!”  魏海高声笑道:“大吉!大吉之兆啊!”  接亲队伍中,那些个刚才还发牢骚的人,见这黑云散去,也是纷纷出言恭贺......队伍中,文松墨吞了口唾沫,他意识到自己先前,似乎低估了顾先生的能耐  顾先生随手取叶吹奏,这黑云就散去了......天底下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除非是魏海那样的脑子,才会信这是巧合!  阿嚏!  魏海打了个喷嚏,皱了皱眉头的他下意识的看向了文松墨。  后者见他看来,有些心虚的说道:“做甚?”  “感觉你在心里骂我。”魏海顿了顿道。  文松墨皱眉,正欲说什么,魏海就是笑着勾住对方的肩膀:“开玩笑的,今日是寻山大喜的日子,你怎么可能会在心里暗骂我?”  唰~唰!  魏海的搂住文松墨的手上下蹭了蹭后,便是走远了些。  这魏海,今日还真转性了,看来我也不该那么想他......有些愧疚的文松墨决定,起码在今天,他要跟魏海和平相处。  一旁,顾宁安边吹奏曲调,边挪了个位置,离文松墨被“蹭”的手臂远了些。  文松墨没看到,他可是看到了,魏海打喷嚏捂嘴的那只手,用来搂蹭得文松墨 101 礼成 辰时一到,迎亲的队伍准时出现在了襄江边。  完成了一系列的仪式后,扎上了大红花的李寻山走上高台,将新娘子背到了大红花轿上。  此刻,天际之上早已看不到半点黑云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晴空万里!  很快,迎亲的队伍开始往回走,任家主和任夫人走在队伍一侧,私下低声交流着。  “老爷,刚才那天相,当真是证明寻山和月儿时天作之和吧?”  “我看得仔细,那黑云是顺着迎亲的队伍一点点朝着两侧散去的。”  “就好像是有什么人将其从中间分开了似的。”  任夫人的语气中带着无比的欣喜。  闻言,任家主笑道:“我看未必,你没见刚才顾先生拿着一片绿叶在那吹奏吗?”  “锣鼓鞭炮唢呐齐鸣的情况下,那灵动的曲调依旧能在我耳畔环绕,这说明此曲不凡!”  “还有,我刚才问过了,黑云开始散去的时刻,正是顾先生曲调刚起的时刻!”  听到这,任夫人不由得捂嘴惊诧道:“改变天相,这可不是你之前口中的术法高人能做到的吧?”  “一曲风云散,当是人间仙!”卖弄了一句,任家主挤了挤眉眼道:“我猜,先生乃是那天上下凡谪仙人......”  “一拜天地!”司礼声音洪亮悠长,当他的话音落下,李寻山便同任月一道朝着天地之向深深一拜。  “二拜高堂!”司礼仪调抬高,再度开口。  高堂之上,坐着四人。  左侧是魏海和文松墨,右侧则是任家主和任夫人。  高堂本应拜得是夫家父母,李寻山是个孤儿,家中无一亲属长辈,这作为“夫家人”的魏海和文松墨便半推半就的坐上了高堂之位。  “夫妻对拜!”  李寻山同任月相对一拜后,司礼昂着脖子拖长了音调道:“礼成~~~”  这一刻,台下恭贺之声骤起,各种佳词美句不绝于耳,婚堂之内,热闹了好一阵子,才稍有平息。  李寻山四处打量,最终在婚堂的一角,望到了那道青衫身影。  “月儿,我瞧见顾先生了。”李寻山侧首笑道。  任月微微颔首:“领着我,去给先生奉茶。”  闻言,李寻山牵起了任月的手,穿过蹭蹭地的第朝着顾宁安的方向走去。  顾宁安虽然喜欢热闹,但不太喜欢硬往不熟悉的人堆里凑。  所以啊,他就婉拒了任家主让他坐到主桌去的邀请,转头寻了个桌席上人较少的位置去吃。  能进到正堂内落座观礼的,哪一个不是江陵府有头有脸的人物,故而即使这喜宴上的山珍海味再过美味,他们大多也只是浅夹两筷就不吃了。  再加上他们这一桌大多是珠宝商人,见顾宁安一身的书生意气,就知大家没什么话题,所以他们也就在刚落座的时候,点头示意算是打了个招呼。  这也让顾宁安得到了很好的吃席体验......满满一桌子菜没人动筷子,就他一人吃,倒也是舒坦。  “顾先生!”李寻山领着任月来到了他们这一桌后,随同而来的丫鬟便是给两位新人各自递上了一盏茶。  顾宁安放下筷子,笑道:“大老远的走过来做甚,我又不在乎这些东西。”  李寻山尚未开口,一旁蒙着红盖头的任月便是微微欠身,笑道:“顾先生,我们虽无多少交流,但我知晓,我和寻山能有这做梦都梦不到的一天,是多亏了您。”  说到这,任月朝前挪了一步,双手端着茶水的她,躬身朝着顾宁安的方向递出茶水:“谢谢先生!”  一旁,李寻山亦是躬下身子,递出茶水,正色道:“谢谢先生!”  望着眼前的两杯茶水,顾宁安刚欲接过之时,其掌心忽然一烫,两道缠绕在一起的红尘气悄然浮现。  随手收起红尘气,顾宁安接过两杯茶水,各自喝了一口后,便是将茶杯摆到了桌上。  哗!  只见他一抖袖袍,将手伸入袖中一握,取出一副书卷递了出来:“今日这份子钱我也没掏,这副字就当做是我给你们小两口的贺礼吧。”  李寻山双手接过书卷,用力颔首道:“谢先生赠礼!”  “行了,贺礼我也送了,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莫耽误我吃席。”说笑间,顾宁安重新落座,拿起筷子就是旁若无人的吃了起来。  婚宴之上,新郎新娘本就是全场的焦点,如今这礼成之后,新娘不先回洞房,反而是费劲巴力的走到正堂一角,行大礼奉茶。  此等人物,竟然只是坐在最边角的位置?  能让任家千金大老远跑去敬茶的,定然不会是什么普通人物。  因此,不少人好奇之人,都是小声跟身侧之人打听起来。  结果这一打听,发现没有一个人知晓那位青衫先生是何等身份的,这可让众人心痒的紧。  与顾宁安同桌的那些个珠宝掌柜,互相对视了一眼,纷纷旁敲侧击的问顾宁安是做什么的。  结果问了半天,顾宁安也就是随口应付了一句“我是新郎官的夫家人,这对新人来敬酒很正常这句话。”  对此,众人肯定是不信的,但既然人家不想说,他们也不会死盯着人家问,万一问得不愉快了,惹出什么乱子,岂不是自找麻烦?  毕竟在座的大多是生意人,谁又敢在这任家大喜之日,去触任家主的霉头?  “嚯!你小子咋还不去洞房花烛?”  “春宵一刻值千金,可莫耽误了!”  眼看着喝醉得满脸通红的李寻山,竟还没入洞房,同样醉眼蒙眬的魏海粗着嗓子催促了一声。  “今日~痛快!”李寻山扶着魏海的肩膀头,喊了一声。  魏海无奈一笑,望向顾宁安一行人,笑道:“这傻小子喝多了。”  “没喝多!”李寻山一挥手道:“我这是高兴!”  正在一旁喝茶的顾宁安递出一杯茶水,笑道:“给他喝点茶吧,醒醒酒。”  接过茶水,魏海也不顾三七二十一,捏住李寻山的嘴,朝里倒的同时说道:“这任家主还真没把我们当外人,自己喝多了就宾客也不管,女婿也不管睡大觉去了。”  “还留着我们陪那些宾客到最后!”  文松墨翻了个白眼:“咋滴,你以为白天受新人一拜,那是白拜的?”  “不出点力,怎么对得起你这夫家人的身份?” 102 讨杯喜酒 “说得也是!”回应的同时,魏海回头催了一句:“咋滴,一杯茶还能给你喝上个三年五载......”  “嗨!这小子睡着了!”  “这可咋整?”  “他还没洞房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被魏海捏着脸颊的李寻山就那么脑袋耷拉在他的手上,睡了过去。  若不是魏海的手托着,恐怕他现在直接就已经原地栽下去了。  顾宁安摆手道:“让他睡会就是,反正我等还得等到戌时,看看还有没有乡亲来吃流水席。”  “他们来日方长的,洞房也不急于这一时三刻。”  “说得在理。”应了一声,魏海直接将李寻山挪了个位置,让其的身子靠在门边,不至于栽倒下去。  半个时辰后,零零散散来吃流水席的乡亲百姓都已经陆续走得差不多了。  外头的仆从和丫鬟的动作也是非常麻利,花了没多久的功夫,就将略显杂乱的院子和院外长街上摆设的流水席给收拾了干净。  魏海环顾四周,正欲将李寻山弄醒,将其送进洞房的时候,院门口的丫鬟忽然朝着身侧说道:“身子,今日的流水席都收拾了,要不您明儿个再来,我们这要摆三天呢!”  院墙后头,一位衣着朴素的中年妇人上前一步,露出了一丝略显尴尬的笑容:“不是,我不是来吃饭的,我是想来讨杯喜酒带回去,给我儿子喝。”  “喜酒吉利,想来沾沾喜气。”  院子内,站在正堂门口的顾宁安一行人见了这一幕,除了那魏海面朝着正堂的木门不动,其余人都是低下头去,看看有没有未曾开封的酒坛。  哐啷铛!  原本熟睡打鼾的李寻山“噌”的一下站起来,身下的木椅都是被他给撞翻了过去,他眯了眯眼睛,冲着院门处的妇人喊道:“婶子!喜酒有,喜酒肯定有!我给你找!”  李寻山发话了,那名丫鬟自然是没打算多管,跟妇人点头笑了一下,就端着手里的餐盘快步离去。  而那名中年妇人则是跨过门槛,走进了院子内,拱手笑道:“这位是新郎官吧!新婚快乐啊!”  李寻山低头寻摸着酒水,一听这话也是抬起头来回应了一声:“多谢多谢!您稍等我一会,我亲自给您找一坛没开封过的喜酒。”  “哎!用不着那么麻烦,哪里剩下些福根,给我灌上一壶,哦不,一杯就成。”中年妇人连连摆手。  “那哪成!您稍等我一会就是!”  看新郎官都那么说了,中年妇人也就不在客气,乘着人家找酒的时候,她环顾了一圈这院落中的装饰打扮,不由得感慨道:“喜庆,漂亮,这成婚呐,怕是人这一辈子最热闹的时候了。”  “要是我家朝儿没出事,恐怕......”  朝儿?  顾宁安与文松墨对视了一眼后,又是看向了一旁站得笔笔直,脑袋纹丝不动面对着门板的魏海。  他们记得,魏海曾叫过他的儿子为“朝儿”,其本名叫魏朝,父母亲近,自然就叫他“朝儿”。  同名同姓不难找,但魏海这反应就很玩味了。  自打中年妇人的身形一出现,他可就是立马从面对着院门,到直接背对着院门,来了个“面壁思过”。  照常理来说,依他这“老父亲”一般的性子,又怎么可能有客人上门讨一杯喜酒,他会站在这当“木柱子”一言不发的?  “你娘子?”顾宁安说话的声音很小,只有身侧的魏海和文松墨能听着。  魏海没有说话,但是那对眼睛却是使劲儿的眨。  见此情形,文松墨清了清嗓子,捂嘴低声道:“咋的,打算躲着?”  魏海继续用力眨眼等同时,用极小的声音喊了一句:“文哥!”  翻了个白眼,文松墨没有继续说什么做什么,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魏海不想乘此机会与他夫人见面,那他也不会故意点破。  好歹,这斯都因此而叫他一声“哥”了不是?  “有了!”李寻山一声惊呼,随即猛地上前,抱住了魏海的大腿后,使劲儿一提,直接将其扛在了肩上!  “臭小子!你作甚!”  “放老子下来!”  魏海掐着嗓子,压低了声音道。  “哎呦!这酒还真沉勒。”稳住了身子,李寻山缓缓地就要转过身去。  “顾先生!”魏海掐着嗓子,用乞求的目光看向了一旁的顾宁安。  闻言,顾宁安上前一步,伸手拍了拍李寻山的肩膀:“行了,你搬得是魏......放他下来。”  酒意正浓的李寻山感受到肩头传来的一丝清凉感,原本朦胧的眼神顿时清明了不少,他下意识的将魏海卸了下来后沉默了片刻:“对不住啊,我有点喝多了......”  没有回应,魏海赶忙朝着侧面挪了一步之后,径直走进了正堂之内。  “老哥这是生气了?”李寻山指了指魏海离去的背影,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  顾宁安提起一坛未曾开封的喜酒,塞进了李寻山手中:“甭管他,你答应人家的喜酒,人家等你老半天了,你倒是在这给人家演了一出戏。”  啪!  李寻山一拍额,接过酒水的他赶忙跑到了中年妇人的面前笑道:“对不住啊婶子,让你久等了。”  中年妇人的目光从正堂内收回,笑应道:“不打紧,不打紧......大喜之日多喝了点也是正常。”  “不过平日里可要少喝些酒,对身子不好的。”  李寻山憨笑道:“哎,我记着了。”  “成,那我就不跟你多客气了,你赶紧去洞房陪新娘子吧,别让人家等你太久了。”接过喜酒,中年妇人便是转身快步离去。  “婶子慢走。”喊了一声,李寻山又是三步并作两步回到了正堂内。  此刻,魏海正坐在桌前,不知从那找来了半坛喜酒,抱着酒坛就喝了起来。  顾宁安与文松墨则是一个抱胸,一个面带玩味笑意的望着他。  “你们老看着我做甚?”魏海喝了一大口酒,有些不耐烦的问道。  文松墨长叹一声:“你打算啥时候回去?到时候我们陪你一道吧。”  “用不着,我寻个时间,自己个回去就是。”魏海摆了摆手,继续端酒就喝。  “咋了,咋了,这咋又喝上了?”一头雾水的李寻山凑了上来,问道:“回去,回哪里去?”  咕咚~咕咚~咕咚!  一口气将半坛酒了个精光,魏海将酒坛往桌上一拍,擦了擦嘴巴:“累了,回去睡了。” 103 不告而别 “魏老哥这是咋了?”李寻山有些茫然的问道。  “你去洞房吧。”“你甭管,这里有我们。”  顾宁安和文松墨先后催促了一句,李寻山沉思了片刻后,便是独自朝着后院的洞房走去  眼下,正堂内只剩下了顾宁安和文松墨二人。  二人对视了一阵后,顾宁安笑问道:“文老丈是回衙门,还是在这住下?”  文松墨“哎”了一声:“回衙门吧,衙门堆了一堆事情,若不是寻山成婚,我根本不会离开衙门半步。”  顾宁安拱手笑道:“有文府尹在,这江陵府百姓的日子过好了,可别忘记了附属郡县的百姓。”  “先生还是叫我文老丈或者是直呼我为松墨吧......听你叫文大人总是有些别扭。”  说着,文松墨躬身作揖,正色道:“先前一直没有机会,今日正好能好好地向您道一声谢。”  “多谢您救了圆球,帮我重回这府尹之位,让我得以手刃血仇!”  闻言,顾宁安轻轻抬手扶起文松墨,笑道:“都是友人,总是将谢字挂在嘴边作甚。”  “嗨......友人归友人,谢还是要谢的。”文松墨话音一转:“不过那一日,若是能将那神异的金桔果给魏海的儿子留下就好了......”  听到这话,顾宁安笑了笑道:“如此一来,你的圆球可就没了。”  “这......”文松墨顿了顿道:“此话本不好说,但为了魏海这斯,即使惹得先生厌恶,我也要说上一句。”  “倘若先生有法子医治好魏海的儿子,还望先生能出手相助......”  半晌,顾宁安伸手抬了抬再度躬身作揖的文松墨,淡淡道:“怎么?我做了何事,让你觉得我是个小肚鸡肠之人,会因这句话就厌恶你?”  文松墨直起腰杆,语塞道:“不,我重点不是......”  “行了,你不是衙门还有一堆事情吗?”  “赶紧回去吧,这里交给我就是。”  言罢,顾宁安便是摆了摆手示意对方快走。  文松墨“哎”了两声,最终没“哎”出个所以然来,便是转身离去  厢房内,满身酒气的魏海就着昏黄的烛光,将一封封信纸塞入黄皮信封之中。  信纸共有三封,其封面上分别写着。  【顾先生亲启!】  【李寻山亲启!】  【文松墨亲启!】  刚才回到厢房内后,魏海就忙不迭的写完了这三封信。  将这三封信拿于手上,魏海“呼”的一声,吹灭了烛火后,又是蹑手蹑脚的推开屋门走了出去。  径直走到顾宁安的厢房门前后,他将三封信全部塞进了门缝之中后,就是快步朝着院门处走去。  唰!  在他走出去几步后,三封信直接被顺着门缝抽进了屋内  不多时,轻手轻脚打开了院门的魏海,将院门轻轻合上后,就是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夜色如墨,寂静的江陵府除却虫鸣风啸之外,再无别的声音。  一处沿街的铺子中尚有烛火透照在窗隙之上,铺子没有招牌,不同于其他的沿街铺子一样用来做买卖。  其中的布置更像是用来居住的。  两张床榻隔着一堵墙,贴墙而放,各式生活用的木盆,桌椅板凳都井然有序的摆放在这不算太大的铺面之内。  只听咔哒一声,中年妇人撬开了喜酒的泥封。  端起酒坛,小心翼翼的在倒入桌上的黄泥碗之中。  澄清的酒液在碗中激荡,浓郁的酒香顿时弥漫开来。  “这富贵人家成婚就是不一样,婚宴酒水用得那么好。”端起酒碗,妇人小心翼翼的将其端到了不远处的床铺边。  床榻之上,一位面色苍白消瘦的青年,斜靠在床头之上,他嗅了嗅鼻子,笑道:“娘,这喜酒还真不错,若是放到市面上,恐怕是能卖二十两银子一坛!”  “你这鼻子,一闻还能闻出个价钱来?”妇人坐到床榻边,将酒碗送到青年嘴边:“慢点喝。”  青年嘴角含笑,先是浅喝了一口,酒液在嘴里转了一圈,才是喝下:“不错,确实是好酒,就是比我爹酿得还是要差上不少。”  闻言,妇人端着酒碗的手微微一颤,险些将酒水洒到床榻之上。  “娘,你咋了?”青年顿了顿道:“您还记恨着爹呢?”  不再去想先前在任家看到的那道熟悉背影,妇人笑着摇了摇头:“我从头至尾倒是也没记恨过他,你成了这般,我也有责任......”  青年再度探了探脖子,喝上一大口喜酒后,方才开口道:“这事儿跟你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是我自己不知道天高地厚,以为自己酒量好,品酒之际没了分寸。”  “落到今日这个下场呐,那也是我咎由自取......倒是我的不对,拖累了你们......”  闻言,妇人略微哽咽的应道:“傻孩子,你是爹娘的心头宝,啥叫拖累......”  青年扯出一个微笑:“娘,爹走了太久了,他一个人可照顾不好自己,要不你找找他吧。”  “你若还是不想看到他,那就把他当作是照顾我的仆从......总不能你一个人整天受累,让他在外头逍遥快活吧?”  “他想回来,自己会回来......他若不想回来,我也不会去找他,娘一个人,可以照顾你。”妇人的话音刚落,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放下酒碗,妇人行至门边,问道:“谁啊?”  “魏夫人,您这门口摆了个包裹,您赶紧拿进去吧?”打更人的声音徐徐响起。  包裹?  魏夫人思索了片刻,方才道:“多谢老耿,我等会便拿。”  “哎,那你记这些,我走咯。”  铛!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铛!  打更人侧过头看了一眼拐角处的魏海,长叹道:“真就打算这么过一辈子了?”  魏海没有接话,拱手笑道:“多谢老耿帮忙了。”  望着魏海匆匆离去的背影,打更人“哎”了一声,随即用力的捶响手中铜锣:“天干物燥咯~小心火烛~” 104 来“送你一程” 沙沙!沙沙!  一颗歪脖子老树下,魏海手握着一根麻绳,将其套到了其中最粗壮的枝杈之上。  在底下麻利的打上了一个死结之后,魏海刚打算将脖子伸进去,就听不远处响起了一道玩味的笑声:“这么死可有点难看,而且到时候让人撞见了,不得做三年噩梦?”  “顾,顾,顾先生!”  魏海赶忙将手头的麻绳解下来,循声的方向望去,只见一道青衫背影,正坐在襄江边,其身侧还摆着一坛喜酒。  犹豫了片刻后,他快步走到了顾宁安的身侧,问道:“顾先生,您怎么在这?”  顾宁安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纸,晃了晃道:“你不是给我留了封绝笔吗?”  “都是好友,我总得来送送你吧?”  “啊?您那个时候还没睡?”魏海一脸惊诧:“早知道我就放你门口,不塞进门缝里了。”  顾宁安展开信纸,指着上头的字笑道:“这句识得先生,三生有幸的幸字,下边是个羊,不是牛......”  “还有这个死而无憾的憾字,右边是感人的感,而非那勇敢的敢。”  写绝笔被人现场念诵,并且指出其中的语病和错字是怎么样的一种体验?  魏海现在这张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宛若痛苦面具的脸,就是对这种体验最好的阐述。  “你说你,好歹跟我们三个读书人待了那么久,也算是沾了点墨水吧,怎么写个绝笔,还能写得那么粗糙。”说话间,顾宁安还不由得咂了咂舌。  魏海尴尬的脚趾紧扣,他顿了顿道:“顾先生,你是来劝我别死的吗?”  “嗯?”顾宁安收起信封,笑道:“不是,我是来送你一程的。”  “嗯?”魏海嘴角一抽:“您不拦我?”  顾宁安摆手道:“我拦你作甚,你的生死自己当然能做决断,我们是朋友,所以我来送你一程,并非要阻拦你去死。”  听到这话,魏海面色变得愈发古怪。  索性,他一屁股坐下,顺手抱起酒坛,豪饮了一口后,方才开口道:“先生,都是读书人,你与李小子和文松墨真的不一样。”  “要是他们在这,肯定一个个的上来给我讲好死不如赖活着这种话来。”  “而你却不拦我,还愿意陪我自尽......有趣有趣,能遇上先生,真是三生有幸了!”  顾宁安瞥了他一眼,笑道:“早在船上饮酒的时候,你就曾说漏嘴了......”  “那时候你就说了,你喝酒是打算把自己喝死,其实你这次回来,就是打算给家里在送些银钱,就自尽的吧?”  魏海颔首笑道:“对啊,所以遇上狗屁的孙公子,什么替身府尹,乃至那皇帝老儿的小舅子之类。”  “我是一点儿都不怕,老子本就是奔着死去的,还是替友人出头而死,死得比自尽好点。”  “也不用费劲巴力的自己动手。”  “谁曾想那种情况下,我都没死了......后来又遇上了寻山小子成婚,让我当了回高堂......那时候其实我有点不想死了。”  “再到晚上,听到我娘子说得没说完的那半句话......要是我家朝儿没成了个四肢不举的废人,恐怕现在也能像寻山一样成家了吧......”  顾宁安点了点头:“懂了,那你为何要选这地界死?到了这里还坐了一会才开始挂上吊绳?”  “哎!这地界偏僻,又有江水,我的自尽选择不是多一些吗?”  魏海指了指面前的襄江水,笑道:“大头朝下扑通一跳,也是省时省力,还不用人收尸了。”  “至于为何要等一会,咱也不想在李小子大喜的日子里,给人家找晦气啊。”  闻言,顾宁安颔首道:“自尽还避开人家大喜的时辰,魏老哥你人还真上道。”  “那是!”魏海又喝了一大口酒水后,继续道:“那我就准备死了,顾先生咱下辈子见。”  顾宁安摆手:“去吧。”  “嗯!”魏海将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先是对准了自己的心窝,停顿了片刻之后,又是放到了自己的脖颈之上。  咕嘟!  喉结微动,魏海犹豫了半天,也没能对自己的脖子下得去手。  “下不去手?”顾宁安笑道。  魏海讪笑:“确实有点......”  “那试试跳江?”顾宁安指了指江水。  魏海顿了顿道:“我水性好像不错。”  顾宁安摆手道:“你不是有麻绳吗?把手脚捆起来,再把一头系在这酒坛上,往水里一跳,你这水性再好也浮不起来。”  咕嘟!  魏海用力吞了口唾沫:“顾先生,你脑子真好使啊!不过还有别的法子吗?”  “有。”顾宁安笑着应了一声,随即就在这接下来一炷香的功夫中,给魏海讲述了足有九九八十一种死法,其中各种死法的利弊都给他剖析透彻。  听完之后,魏海下意识的离顾宁安远了一些,他忍不住问道:“顾先生,你以前当过杀手?”  “没有,这都是话本故事里头看来的。”说着,顾宁安反问道:“听顾某说了那么多,你总想好该怎么死了吧?”  “额......”魏海顿了顿道:“顾先生,其实你说了那么多,我按道理来说,应该是不死都对不起你废得口舌。”  “但我还是想说,要不我就不死了吧?”  顾宁安起身:“可以啊,谁让你一定要死了......”  “那我就回去看看媳妇和儿子,先生跟我一道还是?”魏海问道。  顾宁安摇了摇头:“不了,此间事了,我得走了。”  “先生这大晚上就要走?”魏海追问道:“那你啥时候回来啊,我等去哪儿能寻得到先生?”  顾宁安笑了笑道:“何时回来,我也不知,不过你家儿子若是成婚了,记得给我发张请柬......若是赶得上,我会来参加的。”  我儿要成婚,谁愿嫁一个废人啊......魏海苦笑道:“顾先生还没说家住何处呢?”  “乐乡县,安思小院。”言罢,顾宁安提起酒坛,便是朝着东边走去。  而在心里默默记下顾宁安住处的魏海,也在这一恍神之间,便寻不到那道青衫身影了……  【ps:加更小游戏,今日催更破千,明日加更一张,以此递增,没有上限!】  【你们的评论重山会逐条去看的,大家也要多评论,这样咱写得才有劲儿......】 105 “悍匪”魏海 天朦朦亮起,江陵府的大街小巷开始热闹起来,买早点的商贩们卖力的吆喝着。  从江边走回,饥肠辘辘的魏海,在自家铺子门对面的包子铺上买了几个大肉包。  咕噜!  由于实在是太饿了,他还没付账就先吃了一个。  结果在小贩朝他要钱的时候,他才赫然发现,自己昨晚想要寻死,把所有的钱全都留给自家妻儿了。  眼下他身上可谓是分币没有!  “这......小哥你别瞪眼,我身上忘带银子了。”  “你等我找友人拿点,稍等我一炷香的功夫就成,如何?”  魏海说得很诚恳,在说话的同时,他还在身上摸索,想要找出个值钱的物件来抵充。  这不摸不知道,一摸啊,左手掏出一圈麻绳,右手掏出一把匕首。  杂乱的须发,敞开的衣襟,左手麻绳,右手刀,嘴里还说着身上没钱。  这标标准准的就是一个悍匪啊!  小贩大喝一声:“来人呐!悍匪抢包子啦!”  哗!  长街之上顿时骚动起来!  有的人四散躲避生怕殃及池鱼,有胆子大的拿起锄头和家伙事儿朝着魏海围了过去,还有人则是到处大喊大叫找捕快!  一时间,这沉寂了一夜的江陵府,顿时变得热热闹闹,“鸡飞狗跳”!  砰!  惊堂木一声骤响!  两侧衙役以水火棍捶地,口中低喝:“威~武......”  “将案犯带上!”文松墨一声令下,两名差役就将魏海给押上公堂!  文松墨望向堂下卖包子的小贩,问道:“认一认,是不是他?”  小贩定睛一看,正色道:“回禀大人!正是此獠,他吃包子不给钱,还想持刀明抢!”  披头散发的魏海大骂道:“老子抢你娘!我是身上没钱,那刀子和麻绳又不是用来抢你的!”  小贩吓得瑟瑟发抖:“大人!此獠猖狂无比,在这公堂之上还敢威胁小的,要抢小的娘亲啊!”  听到这话,魏海气得鼻子都歪了,嘴里“口吐莲花”精彩纷呈,听得众人顿感此人当真是骂人的行家。  砰!  “肃静!”文松墨怒喝一声,看向魏海,正色道:“魏海,你可认罪?”  “文松墨?他娘的是你啊!”魏海耸了耸肩道:“还好是你审案子!”  “来,你借我三文钱,把这那个包子钱给这斯!”  文松墨不苟言笑,冷声道:“放肆,这是公堂!别以为你认识本官,本官就会偏袒于你!”  “嗨哟喂!”魏海气得发笑:“我再跟你说一遍,我没想抢着小贩!”  “我要是缺钱,我找李小子要不就成了?老子的刀子和麻绳不是用来抢钱的!”  “是这卖包子的小贩一惊一乍的,把老子给弄到这来了!”  闻言,文松墨看向差役,淡淡道:“此人可有拘捕反抗?”  差役拱手:“禀大人,此人嘴上厉害,但未曾拘捕反抗。”  “嗯。”点了点头,文松墨看向卖包子的小贩,开口道:“他可有持刀挥砍捅刺你?”  小贩顿了顿道:“没有,但是他吃了我一个包子,还没给钱!还把刀拿出来,我自是以为他要抢钱!”  文松墨沉思了片刻,淡淡道:“就案情来看,应是个误会,不过魏海,你需要把包子钱给人家。”  魏海无奈道:“你借我三文,等我出去了就还你。”  “本官没钱。”文松墨摇头。  “文~松~墨!”魏海拖长了语调怒吼道:“堂堂一个府尹,连三文钱都不肯借?”  文松墨站起身子,摸了摸上下:“刚上任,这个月的俸禄还没发......”  “好!好!好!”魏海气极反笑:“那你帮我找李小子借,这总可以了吧?”  文松墨刚欲回应过,公堂外忽然跑进来一位差役,差役跪下大喝道:“报!公堂外有一妇人自称是魏海的家属,说是来给他送银子的!”  闻言,文松墨摆手道:“领进来!”  “不行!不能进来!”魏海一听,立马狂喝!  他可不想在这种时候,与自家夫人见面!  然而,文松墨压根就不理他,那差役也很快就将妇人给带了进来。  “民妇刘芳,见过府尹大人!”说话间,妇人就是要跪下。  “别!不用跪!”文松墨连忙喊了一声,继续道:“你是魏海的夫人?”  刘芳颔首:“正是。”  文松墨继续道:“那你是怎么知道,他被抓来了,还缺银子的?”  刘芳微微蹙眉,不知这跟案情有什么关系,但她还是如实说道:“有位先生告诉民妇,让民妇于此刻来衙门,送三文钱,带魏海回去。”  此话一出,文松墨和魏海皆是一惊。  前者想到,看来这一出“闹剧”,算是顾先生故意为之,好让他们相认?  后者则是有些疑惑,顾先生不是昨晚就走了吗?  莫非得知咱有难,又回来了?  若真是那样,还是顾先生仗义啊!  “来,三文!”刘芳将三文钱递给了包子小贩后,继续道:“我可以将他带走了吗?”  文松墨看向小贩,淡淡道:“你还想状告魏海抢你钱吗?”  “不不不!若早知道这位是刘姐的相公,这包子我肯定就送他吃了。”  “都是街里街坊的,不至于,不至于!”  小贩在看到刘芳的时候,也是明白,此事肯定是闹了个大笑话了。  平日里,刘芳对他们这些小贩也是很照顾,如此好的一个妇人,总不可能嫁了个抢钱的匪人吧......“既然如此,那就结案!”文松墨一拍惊堂木,两名差役松开了魏海。  魏海站起身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刘芳行至其身侧,不咸不淡的说道:“在任家面壁思过的时候听不出我的声音,到了现在还要继续假装不认识我?”  此话一出,魏海猛地抬起头,对上了自家娘子那对饱经风霜的眼睛。  “你早就认出我了?”魏海颤声道。  刘芳颔首:“化成灰都认得。”  魏海继续道:“那你是......”  刘芳摆了摆手道:“回家再说吧,朝儿在家等我们吃饭了。” 106 胡诌 一路上,魏海与刘芳,一人稍后,一人稍前的走着。  全程没有任何的交流,若不是两人走得还算近,旁人还以为这两人不是一道的。  从衙门出来,走了小半个时辰的样子,魏海夫妇来到了自家铺面前头。  铺面的大门敞开着,里头隐隐有饭菜的香气传出。  刘芳走了几步,发现魏海还在后头愣着不动,她便是冷笑道:“怎么?不敢进来了?”  “我......”魏海咬了咬牙,脚下似是灌了铅水一般,每走一步,都是费力无比!  “爹,娘!”  “你们回来啦?”  一道充满着朝气的声音响起!  魏海错愕的抬头望去,只见自家的儿子魏朝,竟走了出来,定睛望着他!  “朝,朝儿!”  “你,你,你能走了!”  魏海的声音颤抖,语气中充满了不敢置信,他使劲儿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啪!  鲜红的五指印,在其脸上浮现!  斯哈!  感受着脸上的剧痛,魏海放声大笑:“不是梦!不是梦!”  魏朝走近几步,拉上了自家老爹的臂膀,笑道:“爹,你别笑了,街坊邻居都看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魔怔了。”  魏海伸手轻捏着儿子的四肢,颤声道:“管他娘的,管他娘的呢!你啥时候好的,爹咋不知道啊!”  “昨晚才好,爹自然是不知道。”魏朝应了一声。  昨晚?  还好老子没死啊!  魏海思虑之间,刘芳手插着腰,不耐烦的说道:“有完没完?不能进来边吃边说?”  “饿得都抢人家包子吃了,也不嫌丢人!”  “啊?”魏朝笑道:“爹,你还有这一出呢?”  魏海挠头道:“纯属意外,纯属意外,走走走,进去再说!”  魏海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桌上摆着四菜一汤,比不上任家的饭菜丰盛昂贵,但却让魏海忍不住造了三碗大米饭下去。  吃饭的时候,他一直在听自家儿子和夫人讲述昨晚的见闻。  原来,在他昨夜送完包裹之后,顾宁安也来了。  他自称是魏海的好友,来给魏海的儿子,送一颗能治病的金桔果来了。  若不是在任家宅院的时候,刘芳曾见过顾宁安与魏海在一道,她定要以为这是个骗子。  金桔果也许能入药,但用金桔果能治病,治得还是四肢不举的重病,那就是闻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倘若这东西真有奇效,那金桔果恐怕得卖上个天价!  递出了金桔果后,顾宁安留下了一句话后便是离去。  这话就是当时刘芳在公堂上所说:明日辰时一刻,带上三文钱,去公堂接魏海回来  “金桔果!金桔果!”魏海不断呢喃重复着“金桔果”三个字,在听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  脑子不算太灵的他忽然想通了很多事情  “娘的!”魏海放下碗筷,一拍脑袋:“这文松墨也是好运气,竟然还能跟圆球分上了半颗!”  “这全给圆球吃了,也比给那文松墨吃了好啊!”  “爹!”魏朝冷不丁的喊了一声。  魏海把嘴里的饭吞咽下去:“干啥,一惊一乍的?”  “我想问......”不等魏朝把话说完,魏海就是打断道:“顾先生的事情,你别问,问了我也不会说。”  魏朝“哎”了一声,指了指饭菜道:“我是想问,这顿饭菜好不好吃,我做的。”  “你做得?”魏海夹起一筷炒菜送入口中,囫囵道:“可太他娘的好吃了!”  “爹,喝酒!”魏朝端起那未曾喝完的喜酒,刚要倒酒就被魏海给拦下:“哎,不喝了,喝酒误事,以后还是少喝。”  啪!  刘芳将筷子朝桌上一拍:“呦,现在知道少喝酒了?昨晚我看你在任家也没少喝啊,那满身的酒气,走出去二里地都能闻到!”  “咋的,你亲儿倒酒,不比那新郎官给你倒的酒水呗?”  “那你干脆去认人家当儿子算了。”  听到这,魏海赶忙松开手道:“别别别,我喝,我喝还不成吗?”  “今日是我们老魏家大喜的日子,不光我喝,我们一起喝!”  魏海说话的工夫,他家儿子已经非常麻利的倒上了三大碗酒。  “这第一碗,先敬顾先生,没有他呀,没有我们这能团聚的一家!”魏海话音落下,众人齐齐饮尽碗中美酒。  哗啦!  又是倒上一碗酒,魏海端起碗,面朝着刘芳,正色道:“第二碗,我敬夫人,这三年多,你一个人,辛苦了。”  闻言,刘芳顿感眼前一阵朦胧,别过头去的她“哼”了一声:“你倒是还知道!”  “知道,怎么能不知道。”说话间,魏海倒上了第三碗,对着自家儿子说道:“孩子,这第三碗,爹敬你......敬你没有因为四肢不举,而有过想要轻声的想法......”  “好死不如赖活着,再说我死了,你和我娘咋办......咱确实是废人,但也是你们的精神支柱啊!”魏朝满不在意的打趣道:“爹这么说,难道您还想着轻生了?”  “嗯,昨夜差一点就轻声了。”魏海笑道。  “啥?”“你说什么!”  魏家母子齐齐起身,脸色有些难看。  魏海一边拉住一个人的手,笑道:“你们看你们,急什么急,我这不是活得好好地?”  “昨夜要不是有顾先生送我一程啊,我可能就真死了。”  刘芳愣了愣道:“顾先生送你一程?什么意思?”  “就是顾先生打算看着我死了,在根据我选择的轻生之法,决定要不要找个地方把我埋了......”  魏海的话音落下,刘芳抬手就是一下,打在其肩头之上:“又喝多了说胡话!”  “顾先生可是读书人,听你先前那意思,又是咱家的恩人,你可不能如此胡诌人家!”  “天地良心!我没胡诌啊!”说话的同时,魏海还做了个发誓的动作。  刘芳扬起手,作势要打:“你还说!”  “好好好!”魏海缩了缩脖子:“是我胡诌,是我喝多了胡诌行了吧?”  刘芳瞥了其一眼:“怎么的,我看你是还有些不服气!”  “不敢!不敢!”  应了一句,魏海赶忙低头扒拉起了碗中的米饭,心中则是默默想着待过年的时候,定要去安思小院,送上自己亲手酿造的“万年醇” 107 先生家住何处 月朗星稀,皎洁的月光洒落在任家小院之中。  位于后院的一处厢房内,任家夫妇,李家夫妇,魏海一家人,文松墨围坐在一道。  在吃这顿饭之前,任家主他们就从魏海的口中,得知了顾先生已经离去的消息。  对此,任家主虽觉得有些匆忙,但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在他看来,如此仙人,本就是来去随心,所以他才会急吼吼的就让自家女婿和女儿成婚。  许是离别来得太过突然,李寻山这小子显得有几分惆怅,明明是大婚之后的第二天,却总表现得愁云惨淡。  任月发现了这一点,聪慧的她立刻扯开了话题,她先是杵了杵身侧的李寻山。  紧接着又是端起面前的酒杯,对着刘芳和魏朝的方向敬酒道:“魏夫人,魏公子,由于种种原因,你们缺席了我和寻山的婚宴。”  “今日巧得团圆,我们夫妻两个敬你们一杯!”  闻言,刘芳与李寻山齐齐起身,回敬了一杯后,又是说了一些恭贺之言。  魏海拍了拍自家儿子的肩头,笑道:“朝儿,寻山小子跟你的岁数差不多,如今你这身子骨也好了,是不是也该寻摸个姑娘家,成婚了?”  “爹......我这才刚好......”魏朝无奈笑道。  最会调节气氛的任家主笑道:“刚好怕甚,任叔给你介绍一个,你说你喜欢啥样的!”  “啊?”魏朝没想到这话题莫名就扯到他这来了,猝不及防间,他只是挠了挠头道:“有没有酒量好的?”  任家主“额”了一声,淡淡道:“这......这要求倒是符合你老魏家的一贯气质......”  刘芳嗔怪似的看了自家儿子一眼,无奈道:“你是打算到时候夫妻两一起喝酒,在生个酒量好的大胖小子,好一家人乐乐呵呵的当酒鬼?”  魏朝满不在意的笑道:“这也挺好。”  “你!”刘芳那气急,可在场的人多,她也是不好再说什么。  “魏老哥,顾先生临别之前,可有说何时回来?”  “或者他有没有说过,我们去哪儿能找到他?”  李寻山的话音落下,众人的目光再度汇聚到了魏海的身上。  魏海笑了笑,故作神秘的应道:“那自然是说了,毕竟当日同舟共济,我与顾先生的关系,那是最好的。”  “快,与我等说来听听!”文松墨催促了一句。  魏海嗤笑道:“呵!你忘记白日里在公堂之上如何对我得了?老子这肩膀现在疼呢!”  文松墨打趣道:“又不是我按得你,谁让你买包子不带钱,还带刀的?”  “呵!”魏海冷笑一声,随即看向了李寻山,笑道:“改日我悄悄告诉你,就不告诉这文老头,气死他!”  “嗨!不说就不说,有什么好气的,寻山你说是吧?”说话间,文松墨冲着李寻山使了个眼色。  李寻山尴尬一笑,没有接话。  魏海眯了眯眼睛,笑道:“过几日,我打算重新开张酒肆,到时候酿得第一批万年醇,我送你们几坛。”  文松墨笑道:“那感情好!”  “没你的份!”魏海的话音刚落,那边的文松墨实在是忍不住了,他冷哼了一声道:“下次你可被犯我手里!”  “切!”魏海翻了个白眼:“老子遵纪守法!”  眼瞅着二人这一言不合又杠了起来,任家主再次出来打圆场。  众人细数着这段时日的神妙经历,把酒言欢,聊得好不热乎。  时至戌时,这顿“家宴”方才散去,众人也心满意足的从魏海的口中套到了顾先生的住址  山林间,两侧的树木郁郁葱葱,零星有几点月光透过树叶洒落下来。  一前一后两道身影,正快步穿梭在这条崎岖的道路上。  前者一袭夜行服,头戴一方黑纱斗笠,背后别着一柄长剑,其身形纤细玲珑,不难看出是个女性。  后头那人穿着打扮随意,年纪不大,看上去很像是个市井之上的小混混,他一边跟着前头的黑衣人,一边喊道:“姑娘,你就跟我赌上一场吧,就一场!”  “我这都追了你百里地了,看在我如此诚心的份上,你就陪我赌一把啊!”  “没兴趣,我没让你跟着我。”清冷的声音响起,青年眼珠子一转,高声道:“姑娘,我见你负剑而行,想必也是个用剑的高手。”  “不过我可以跟你打赌,比剑的话,你不如我!”  “你若是输了,掀开面纱,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样子......我若输了任凭处置,如何?”  唰!黑衣人一个急停转身,她上下打量了青年一阵后,淡淡道:“你想比一比?”  青年见状,面露笑意:“不,是赌上一赌,只看姑娘你敢不敢赌了!”  锵!黑衣人反手拔剑,银白色的剑刃染上点点月光,透出冷厉的寒意。  “且慢!”青年抬手一压的同时,弯腰从道旁捡来两根木枝。  唰!唰!  青年挥动木枝的时候,发出阵阵破空声。  他笑了笑道:“我身边没有趁手的剑,为了公平,不如你用这枝条?”  嚓!  黑衣人直接将手中长剑刺入地面,冲着青年伸出了右手。  “姑娘好胆魄!”青年放声大笑,手中木枝用力一掷。  然而,他这准头似乎有些歪,黑衣人为了接住木枝,不得不侧身跑出几步!  陡然间,青年的身形也是随之而动,接住木枝的黑衣人以为他要偷袭,在反手接过木枝之后,又是倒退了几步出去!  锵!  青年一把将黑衣人的插在地上的长剑拔出,笑道:“我赢了!”  “刚才我们打赌,你的剑不如我的剑,现在你手中拿着的是木枝,而我手中的是你的宝剑。”  “孰好孰差,自是一眼见分晓!”  啪!  黑衣人将手中的木枝一丢,一边朝着青年走去,一边冷声说道:“使诈,不算赢......把剑还我。”  青年握剑倒退,面上带笑:“兵不厌诈,姑娘难道背信弃义,做一个言而无信之人?”  “再者说,我就想看看姑娘长什么样,给我看看就算是履行约定了。”  黑衣人越走越近,沉声道:“把剑还我,不然我可真对你不客气了。”  “罢了,既然姑娘言而无信,那在下就只能,将此剑据为己有了!”一句话说完,青年脚下步子迈得飞快,朝远处疾驰而去。  其后,黑衣人紧追不舍,二者从一开始的男追女,变成了女追男  【ps:虽然没到千催,但我能看出来大家都很努力去点了,甚至有读者都开小号了哈哈】  【emmmmm…..不过可别开了小号直接点最后催更呐,跳章啥的影响前面数据的捏】  【重山很感谢大家!没破千纯粹是追看书的人不多,是俺滴问题……】  【大家也别养书哈,多追更,重山后续也会努力更新!】  【话不多说,加更仍旧奉上!】 108 红薯 呼~呼  呼啸的大风裹挟着细密的雨水从破庙的各个裂隙灌入。  庙中唯一的一处避风的位置上,一簇篝火正在“嘎吱嘎吱”的燃烧着。  顾宁安手里握着两根竹棒,竹棒的顶部各自插着一块红薯。  在火苗的炙烤之下,烤红薯的外皮呈现出诱人的玫红色我,浓郁的香气勾得人食指大动。  “待蜜汁烤出来,这就能吃了。”顾宁安将其架设到了垒起的石块之上,心念一动间,其掌心顿时浮现了五道红尘气。  这五道红尘气,分别对应了李寻山,任月,任家主,魏海,以及文松墨。  从宽大的袖袍间一抓握,红尘剑顿时浮现!  运转法力,顾宁安小心翼翼的操控着红尘气,将其一缕一缕的引入红尘剑中  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过去,五道红尘气尽数融入红尘剑身。  红尘剑“嗡”的一声,透出一道法光之后,便又是沉寂了下去。  这一回引入红尘气,要比之前来得容易不少,许是已然承载了十道红尘气的缘故,顾宁安能感知到,这柄木剑变得愈发得具有包容性,不会因为承载太多的红尘气而出现毁坏的情况。  “姑娘!你别追了!”  “看了一下你的脸,追了我一天一夜了!”  “放过我吧!”  一声凄厉的哀嚎穿破雨幕!  顾宁安将红尘剑放于一侧,顺手拿起了一支竹竿,从其顶部取下烤好的红薯后吹了吹,将其一分为二。  只听细微的“嘎啦”声响起,酥脆焦香的外皮应声断裂,色泽金黄的红薯肉拉着丝断成了两截。  嗒嗒嗒!嗒嗒嗒!  急促的脚步声与破庙门槛前戛然而止,浑身湿透的青年打量了顾宁安一阵后,便是拱手道:“有个女魔头正在追杀我,还请先生不要声张。”  言罢,青年便是径直走进了破庙内,四处张望了一番后,顺着一根柱子窜上了房梁!  没有理睬那青年,顾宁安专心的吃着手中的红薯,这红薯凉了可是没热着的时候香甜。  很快,同样浑身湿透的黑衣人走进了破庙,瞧见顾宁安的时候,她身形一滞,显然是在想,这大雨天的破庙里,怎么会有个书生在吃红薯?  “叨扰了。”黑衣人拱了拱手,随即迈步走进了破庙后,就将头上的黑纱笠取了下来。  被水浸透的沙笠很沉,更不透光,在这略显昏暗的破庙中,她很难看清火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有何事务。  不得不说,黑衣女子的样貌着是令人动容,其肤白如玉,朱唇娇艳,一对秀丽的眸子中透着些许英气。  提剑而行的黑衣女子,一寸寸的扫视着地上的水痕,见水痕在一处梁柱前戛然而止后,她的目光瞥向了顾宁安,笑道:“先生,您这红薯最好收一收,不然一会可要染上灰尘。”  “多谢提醒。”应了一声,顾宁安将尚在火堆边靠着的红薯挪换了个位置。  嗖!  黑衣女子抬手一剑掷出,一道寒光直奔着房梁顶上激射而去!  “娘嘞!”躲在房梁上的青年高呼了一声,不得不一个侧滚,直接从房梁上摔到了地上!  噗通一声,烟尘四起!  顾宁安随手掸了掸,那朝着其席卷而来的烟尘纷纷朝着四周散去。  “啊!我的腰!”青年哀嚎了一声,原是其落地之后,被黑衣女子一脚踏住!  “姑奶奶!您大人有大量,就甭跟我计较了!”  “我打小无父无母,孤苦伶仃,到处流浪......”涕泪横流的青年不断地哀嚎着,把自己的身世说得是惨绝人寰  砰!  一脚将青年踹开,黑衣女子腾空跃起,一把将刺入房梁的长剑拔出后,冷声道:“下次看到女子,莫要在言语轻佻,倘若下次再见你如此,定斩不饶!”  青年捂着胸口起身,尬笑道:“谨记姑娘训诫......”  不再理会那青年,黑衣女子刚走到破庙门口,一道青雷当即一闪,外头的雨势变得更大了。  反手收起长剑,黑衣女子冲着顾宁安一拱手:“敢问这位先生,可否容我一道烤会火?”  “请便。”顾宁安囫囵应了一句,继续拨开剩下半个没吃完的红薯。  闻言,黑衣女子道了声谢后,便是坐到了篝火前头烘烤了起来。  不远处,揉着胸的青年笑嘻嘻的凑了上来,冲着二人作揖:“在下赢笃,逢赌必赢的赢,笃定不输的笃!”  “不知二位尊姓大名?”  顾宁安望了他一眼,笑道:“顾宁安。”  “好名字!”赢笃应了一声,又是望向了黑衣女子。  后者本是不想搭理他的,可奈何还有顾宁安在,她自认烤了人家的火,可不能连个姓名都不说。  故而,她也只是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句:“柳飞雪。”  赢笃一拍手:“好好好!名字美,人也美......”  锵!  长剑出鞘半截,赢笃缩了缩脖子:“对不住,我这嘴贱惯了......”  见柳飞雪不好相处,赢笃的目光又落到了顾宁安的身上。  这荒郊野岭的,敢一个人在这破庙里悠哉悠哉的烤红薯吃,见到他们一人逃窜,一人持剑相追也巍然不动。  显然是有莫大的底气在的......这底气自哪儿来的?  那把木剑?  看着跟孩童玩物似的......咕噜~咕噜!  两声“咕噜”声自柳飞雪和赢笃的腹部响起!  前者俏脸一红,别过头去不再看那诱人的烤红薯。  后者没脸没皮,对着顾宁安拱手道:“顾先生,有没有兴趣赌一把?就赌你这未曾吃过的红薯,如何?”  一听这话,柳飞雪当即提醒道:“顾先生,莫要搭理这斯,这斯使诈!”  “嗨!”赢笃没好气的说道:“我赢了可打算分你一半呢......追了我一天一夜,你不也饿得肚子叫了?”  锵!剑鸣响起!  赢笃连忙作揖:“我错了!”  拿起竹竿,顾宁安将其递给了柳飞雪,笑道:“你们一人一半吧。”  “顾先生......这。”柳飞雪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可饿瘪的肚子却不让她说出口  一旁,赢笃凑了上来,也不管烫不烫的,就将红薯给掰下一小块:“剩下的归你。”  丢下一句话,他便是拿着红薯边啃边朝着顾宁安道谢。  咕噜!  柳飞雪的肚子又是一声“惨叫”,她红着脸,边连连道谢边接过竹竿。  用手掰开了一截红薯,朝着赢笃丢了过去:“一人一半,不用你让着我什么。” 109 寻仙求赌 “看来这雨今夜是停不了了。”赢笃站在破庙门前的屋檐下说了一句后,又是返回了篝火旁。  身上衣裳烤干,又是吃过了东西的他,精神头显得比刚才更为充沛。  “顾先生,这荒郊野岭的,你独自一人前行,是要去做啥呀?”话很多的他,心知柳飞雪不会搭理他,他也就是想跟顾宁安聊聊天。  顾宁安笑道:“去给人落葬。”  呼~  一阵寒风吹进破庙内,明晃晃的篝火险些要被这风给吹熄。  配上顾宁安这句话,赢笃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浑身起鸡皮疙瘩的他讪笑着扯开话题:“呵呵…….先生,你困不困,要不咱玩两把?”  哗啦啦!  说话间,赢笃的手中多出了一副骰盅,在其摇晃之间,其中的骰子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啪嗒!  将骰盅朝着地上一扣,赢笃掀开骰盅之后,其中的五颗骰子,赫然堆叠到了一起,五颗骰子竟都是一点朝上!  顾宁安笑了笑道:“我不会赌,不过你这手艺倒是不错,很像我以前见过的一个人。”  “喔?”赢笃来了兴致,笑道:“这些也不过是花招子罢了,真正的赌技,那只有上了赌桌才能分出个高下。  “先生,要不咱就来上一把?不来钱,就单纯的玩玩。”赢笃不死心,继续邀请。  顾宁安摆手道:“顾某没什么兴趣。”  “哎……”赢笃握着骰盅灵巧的一划,堆叠在地上的骰子没入骰盅后凌空转了两圈后,落到了其手心。  “柳姑娘,我看你背负长剑,又是朝着东南方去的,你是不是要去参加天剑山庄的剑道比试啊?”  闻言,双目微闭的柳飞雪睁开杏眼,蹙眉道:“你竟知晓那剑道比试?天剑山庄会邀请你?”  “嗨!这是什么话!”赢笃撇嘴道:“我在江湖上虽然没什么名气,不过我师傅九指老魔还是相当出名的……”  柳飞雪皱眉道:“赌桌上一生只败一次的九指老魔是你师傅?”  “可你们玩赌的,跟剑道并非一路,天剑山庄恐怕不会邀请你们吧。”  赢笃摆手道:“是没邀请,但也没说不用剑的人不能去啊。”  “呵!”柳飞雪冷笑道:“你不会是听天剑山庄说,此次若是能击败他们,就能获得仙人所创的剑谱,方才要去吧?”  “仙人所留的剑谱,我用不着……”说到这,赢笃顿了顿道:“我去是打算寻仙一赌的。”  “寻仙一赌?”听到这话,柳飞雪似乎想到了什么,淡淡道:“我记起来了,江湖上流传,一生只尝一败的九指老魔是输在了仙人的手中,输了之后他自剁一指。”  “从次之后不与凡人赌斗,只与仙赌!”  “其实不然,江湖上流传的版本根本不对,只有我这个亲传徒弟才知道事情的真相。”说到这,赢笃卖了个关子道:“二位可想听听?”  柳飞雪冷漠道:“不想。”  “顾某想听听。”顾宁安的话音落下,赢笃一拍大腿道:“还是顾先生给面儿!”  “那我就来讲讲,我师傅的事情。”  赢笃是个孤儿,据他师傅说,他是被从路边捡到收养的。  他的师傅“九指老魔”最早的绰号是“赌魔”,之所以绰号改了,是他的师傅偶遇一位仙人。  与人赌,未尝败绩的他,想与仙人赌斗上一场,奈何那仙人根本就不搭理他。  于是乎,他自己跟自己赌了一把,他用提刀剁掉了自己的一根手指,想以此来“要挟”仙人同他赌斗。  这是以挟持仙人善信位为赌!  奈何,他的师傅纵然砍了自己一根手指,仙人并没有搭理他,反而还飘然离去。  自此之后,郁郁寡欢的九指老魔不再同人赌,而是踏上了寻仙之路,他要找到当初的哪位仙人,再恳求对方同自己赌上一场。  这一找,便是二十余载!  在寻仙求赌的路上,九指老魔收养了赢笃,这孩子也从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童,长成了一个大小伙子。  如今早在这数年前,九指老魔离世,这寻仙求赌的担子,也是落到了赢笃的身上……  “所以说,其实我师傅压根就没跟仙人赌过……他纯粹是不择手段,想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去挟持仙人……结果他赌输了。”说到这,赢笃满脸唏嘘的说道:“所以江湖上不知咋的,就流传来了各种稀奇古怪的言论。”  闻言,柳飞雪错愕道:“这故事真不是编造的?真有仙人?”  “我不知道,仙人跟我师傅碰到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应了一声,赢笃不由得发笑:“其实我也觉得这可能是老头子瞎编的。”  “可他又是真真切切得带着我找了很久,走遍了很多地方……最终也是死在了寻仙的路上。”  “即使师傅没说让我去找,但这担子我也必须接过来,那么多年的养育之恩,咱可不会忘。”  “看来,你倒不是混蛋到底,起码还是有些孝心在身上的。”柳飞雪一脸认真的说道。  赢笃无奈道:“柳姑娘,这一时间,我都不知道你在骂我,还是在夸我。”  柳飞雪正色道:“在夸你。”  “额……”赢笃不知该如何接话,便是望向顾宁安,笑道:“顾先生,您一看就是读书人懂得多,你觉得这世上真的有仙人吗?”  顾宁安笑应道:“话本故事里有……”  “对了,那你师傅没跟你说过,仙人长什么样子吗?”  “是高矮胖瘦,还是三头六臂?又或者是腾云驾雾?”  柳飞雪似乎对这个很感兴趣,不知不觉间主动开始发问。  赢笃摇了摇头:“问过,但师傅不说……有一次他喝多了,曾说过一句话,来描绘仙人。”  柳飞雪追问道:“什么话?”  “青衫潇潇,似凡似仙!”赢笃应道。  “青衫潇潇,似凡似仙?”跟着呢喃了一句,柳飞雪突觉放空的余光中有一袭青衫身影。  顺着余光的方向正视过去,她望到了顾宁安。  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感觉这句话,描绘得仙人,跟眼前这位顾先生能对得上号…… 110 仙人剑谱 感受到柳飞雪的注视,顾宁安抬眼回望,目光交错之间,前者俏脸一红,假装不经意的避开。  赢笃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咂舌道:“柳姑娘是不是觉得顾先生跟我师傅话里的仙,对得上号?”  柳飞雪瞥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有些尴尬的赢笃自顾自的说道:“其实我刚进破庙的时候,也这么觉得。”  “此等荒郊野地,一袭青衫的顾先生,悠然自得的在这破庙中烤红薯,也不为外界异样所动。”  “此等心性,还真像是我师傅遇到的那个仙。”  柳飞雪恍然道:“所以你才会拉着顾先生,想一直与他赌上一赌。”  “柳姑娘聪慧过人,在下就是这么想的,可惜顾先生不给这机会啊。”说话间,赢笃的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到了顾宁安的身上。  后者神情淡然,眼神空灵,不知在想些什么。  似是想到了什么,柳飞雪顿了顿道:“看在你尚有孝心的份上,我给你一个建议,此番莫要去那天剑山庄……若执意要去,恐怕你小命难保。”  “嗯?”赢笃语调上扬:“柳姑娘这话里有话啊……此等剑道比试,又不止一次,不都是点到为止吗?”  “而且我也不参加比剑,只是单纯去寻仙的。”  “我不比剑,又怎么会小命难保?”  闻言,柳飞雪脸上浮现了一丝冷意:“我爹名为柳炙……”  “江湖人称,柳叶剑客的柳炙!”  赢笃猛地起身,脸上的表情煞是兴奋:“你爹用一手摘叶飞剑灭杀三十余位山匪的事情,可是让我崇拜得紧呐!”  “他老人家现在在做什么呢?江湖上可好久都没有他的事迹了。”  柳飞雪淡淡道:“三年前,天剑山庄庄主裘千刃,邀他去共观所谓仙人剑谱,结果这一去就没有回来。”  “被杀了?”赢笃眉头紧蹙语气低沉:“这天剑山庄有这个实力?”  “人还活着,可跟死了也没区别了。”说到这,柳飞雪眼中的冷冽愈发锐利!  赢笃摆手道:“嗨呦,柳姑娘你别卖关子,抓紧讲啊,我刚才讲的时候,可一点关子没卖!  “你这讲一半,喘口气,可把我憋得心痒!”  柳飞雪望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方才讲述起来。  三年前,“柳叶剑客”上天剑山庄共观仙人剑谱,一连数十日,没有半点音讯传出!  若是其本人沉浸于剑谱之中,无法自拔,忘却传讯而出,倒也是正常,可问题是他不是一人前去,而是带了数十位弟子和随从的。  他没空传讯,其弟子和随从也应该定时传出消息去。  心急的柳家人上门去寻人,结果就在大门处看到了“柳叶剑客”!  柳家人上前一问才知,威震江湖的剑客,竟然甘愿成为天剑山庄的守门人,而且自述从此只是天剑山庄的守门人,与柳家所有人,再无瓜葛!  这是当场与柳家人断绝了关系,任凭柳夫人和柳飞雪如何劝说,他都是无动于衷。  在问道随他而来的那些弟子仆从却了何处之时,柳叶剑客竟答:被我杀了!  至于原因?  他没有说,只是最后留下一句:若再来寻我,便与那些弟子一般,不论是否与他有血亲关系……  赢笃倒吸了一口凉气,顿了顿道:“这可比人死了还要可怖啊!”  “人死,可能死于暗算,围杀,设计……可这让一位剑客心甘情愿的做一条……额咳咳,心甘情愿的做看大门的活,那是用了什么手段,才能让人六亲不认?”  柳飞雪摇头:“我不知,不过问题也许就出在哪本所谓的仙人剑谱之上……所以我奉劝你,别去了,此行一个不好,可就是要掉脑袋的。”  “这……我去还是要去的,毕竟天下之大,上哪寻仙去?”  “好不容易有了个仙人剑谱,不管是不是真的,起码跟仙沾亲带故了。”  “那我也得去试试!”  说到这,许是觉得先前的话题过于沉重,赢笃一拍脑袋,做出一个怪样,叹气道:“总比我现在,见到一个穿青衫的,看着像仙人的,就追着人家要赌来得好吧。”  对此,柳飞雪没有接话,她能说出自己的事情,来劝告赢笃别去,已经是仁至义尽。  倘若对方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她也没有资格阻拦,也不想在阻拦。  毕竟,她这一次出来,也是背着整日以泪洗面的娘亲偷跑出来的……  “顾先生,我看你也有把剑,你不会也是去参加天剑山庄的剑道比试的吧?”赢笃又是把话题很自然的扯到了顾宁安的身上。  顾宁安摇头:“本来不是,不过听你们这一说,倒是真想去见识见识。”  “就凭一把木剑?”赢笃嘴角一咧:“顾先生,甭怪我话糙,你这把木剑要真去参加比试,恐怕不到一个回合,就能直接被斩断了……”  顾宁安笑道:“正如你一般,我又不是去比试的,单纯想去见识见识,用什么剑自是无妨……”  “另外,我这剑,恐怕一般的兵刃也无法将其折断……”  这木剑,我手都能掰断了……赢笃讪讪一笑,随即寻摸了个雨水吹拂不到的地方一躺:“没成想,这到了最后,大家的目的地都是一样的,那就赶紧睡会。”  “明早啊,这雨停了,还得赶路勒!”  赢笃的话音落下,他那边就是响起了阵阵“鼾声”。  “年轻人睡得就是快。”  顾宁安打趣了一句,正打算闭目休息的时候,对面的柳飞雪又是压低了声音,冲着他说道:“顾先生,你若真要去,记得把剑用东西遮掩起来。”  “天剑山庄比试的规矩,凡持剑而入者,必登台较量!”  闻言,顾宁安拱了拱手:“多谢姑娘提醒。”  “不谢。”应了一声,柳飞雪站起身,走到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将背后的剑取下抱在身前后,方才松下心神,闭上了眼睛…… 111 灵武县 “小二,来三碗肉丝面,面多加,另加三个煎蛋!”  赢笃大手一挥,语气颇为豪迈嘹亮,引得经过的路人频频侧目。  一个距离他稍近的稚童,指着他,对着身侧的妇人问道:“娘亲,那个人是不是就是你常说的穷装蒜?”  稚童的声音也不小,惹得赢笃脸色一阵青紫。  “别瞎说!”训了稚童一句,妇人将其抱起,快着步子走开。  赢笃见状,打着哈哈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肉丝面,就是你一路上念叨了一路的硬菜了?”柳飞雪淡淡道。  赢笃颔首:“当然,这肉丝是一道菜,面是一道菜,面汤又是一道菜……肉丝加蛋又是一道菜……”  “行了行了。”柳飞雪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再说下去,你空怕连面汤里的葱花和猪油都能算作一道菜吧?”  赢笃认真的点了点头:“你咋个知道?”  柳飞雪:……  “三位客官,面来咯!”面摊老板是个中年汉子,端上三碗肉丝面后,他道了一声“几位客官慢用”后,便是站在一旁微笑着看着三人。  显然,人家是等着你结账呢!呼哧~呼哧!  桌上,赢笃就跟没瞧见一般,呼哧呼哧的吸起了面条。  之前说好是他付账,所以柳飞雪直接开口道:“先别吃了,人家摊主等着你付账呢!”  “付账?”赢笃抬起头来,一脸不耐烦的说道:“哪有没吃完就付账的?这也太心急了!”  中年汉子作揖道:“对不住了,小本买卖…...”  “成成成!”赢笃摆手道:“桌上这些总共多少钱?”  “刚好九十文!”中年汉子笑应道。  一听这价钱,赢笃放下筷子,张大了嘴道:“三碗面,你要九十文?你咋不去抢?”  闻言,中年汉子指了指摊位前的招牌:“我这招牌上可都写清楚了,一碗肉丝面二十文,加面五文,加煎蛋五文……三碗就是九十文!”  “我这面摊可开了有些年头了,绝对是童叟无欺!”  瞥了一眼招牌,赢笃在身上各处摸索了一阵,最终掏出了三十个铜板:“老哥,要不十文钱一碗?”  此话一出,中年汉子脸色骤变,正欲发作之际,柳飞雪当即取出了一粒碎银:“我来付。”  要说做生意的人,翻脸的速度,比翻书快就是“基本功”。  上一秒还怒容满面的摊主,下一秒就如沐春风的说道:“我这就给您找钱。”  很快,摊主拿来了找钱后,道了声谢,便回到了摊子前……  一炷香的功夫后的,顾宁安三人皆是将眼前的肉丝面吃了个干净。  顾宁安是在吃完之后,也是将自己的那一份面钱递给了柳飞雪。  对方也没有推脱,直接就收下。  当柳飞雪冲着赢笃伸手要钱时,对方打了个哈哈,就是直言:“下次,下次一定请大家吃顿好的,我来买单!”  对此,柳飞雪是不信的,不过看其身上总共只有三十文,她也不好意思强要……  眼下,他们已经出了江陵府地界,来到了隶属于灵州的灵武县,在灵武县东头,有一座高山,那天剑山庄就坐落于其上。  他们来到此地差不多花费了五日的脚程,算算日子,距离那剑道比试的时间,也不过是仅有一日不到的功夫。  除却那些个收到特殊请帖的人,其余人是不能在比试开始之前就上天剑山庄里去的。  故而,这几日的灵武县就成了那些个江湖剑客暂时居住的地方。  一路上,携带着各式佩剑的剑客层出不穷,看得人眼花缭乱。  兴许是就在天剑山庄山脚下的缘故,当地的百姓对携带佩剑的江湖剑客并没有太多的惧怕之意。  这若是放到像乐乡县这种地方,估计你背把剑在街上晃荡,估计乡亲们见着你都得躲得远远的……  顾宁安一行三人逛了好久,才在一家不算太好的客栈里找到了落脚点。  住宿紧缺,这住宿的费用也是水涨船高,普通的客房一晚上就要二两银子!  顾宁安这一路上花费不多,从捕蛇人哪儿赚来的钱还有九十余两,这偶尔奢侈一把,住上一天倒也是无妨。  柳飞雪一看就是不怎么差钱的人,这二两房费对她来说自然是不算什么。  至于那赢笃,在听到房费的那一刻,扭头就走了。  不过他在临走之前,对着顾宁安他们再三保证,今日寅时,一定回来请他们吃顿好的。  ……  天色渐暗,夕阳拖着狭长的余晖一点点落下。  此刻正是客栈生意最好的时候,顾宁安与柳飞雪提前从房间内出来,在一楼占了个饭桌,  赢笃倒是准时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只见其云淡风轻的从腰间取下一个钱袋子摆到了桌上。  “想吃什么,随便点。”  赢笃的话音刚落,柳飞雪便拿起钱袋子,打开看了一眼,笑道:“也不过五两银子,还以为你赢了多少。”  “这五两是我花剩下的,今日我可赢了八十两!”说着,赢笃满不在意的坐下唤小二来点菜。  “呵。”柳飞雪一脸不信的应道:“七十多两,这么多,这么点功夫,又要赌,又要花,这是花哪儿了?”  “花哪儿了?”赢笃重新站起身子,转身朝着在座吃饭的江湖剑客高声道:“诸位,今日的菜肴可还合胃口?”  此话一出,全场的江湖剑客在看清了赢笃的相貌之后,大多都是笑着附和了起来。  “合胃口!”  “感谢赢公子慷慨解囊!”  “赢公子明日何时上山,咱可一道啊!”  闻言,赢笃一边回应众人的“恭维”,一边冲着柳飞雪挤眉弄眼。  突如其来的喧闹持续了没多久就是散去,在场的江湖剑客说完了场面话后,各顾各的吃了起来。  重新落座的赢笃笑道:“如何?咱这几个时辰,可是将能说得上几句话的江湖剑客全都聊了个遍。”  柳飞雪皱眉道:“你觉得一顿饭,能让这些老油子帮衬着你?”  “顾先生可知,我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见赢笃将话题引到了自己的身上,顾宁安顿了顿道:“闲散交情,遇小事你呼唤一声,自有人偏帮你说上几句。”  “遇大事,只要你未曾影响到他们的利益,有这层闲散交情在,便很少会有人落井下石。”  “你用那赢来的几十两银子,去换闲散交情,而这些闲散交情,则会成为你上了天剑山庄后,一份不大不小的赌资……”  这先生果然不凡,三言两语间,竟将我内心的想法猜了个遍。  不会小爷我真的撞了大运,遇上老头子口中的那位青衫仙人了吧?  思索了片刻,赢笃竖起大拇指,笑应道:“先生厉害!” 112 孽缘 吃过饭后,顾宁安一行三人约定了明日出发的时间后,方才各自回房睡去。  令人意外的是,付完了饭前后,尚且还有盈余的赢笃没有选择去住那坐地起价的客栈。  给二人的说辞是,这钱他赚得虽然容易,但也不想花在这住宿之上。  当顾宁安回到客房之中后,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窗外零星的有兵刃交鸣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  对此,顾宁安倒是不算意外,毕竟在这灵武县,可聚集了不少的江湖剑客。  都是江湖中人,好说话的时候很好说话,不好说话,那就打到你好说话,这也是很常见的事情。  点上一盏油灯,微弱的火苗自略显干涸的灯芯上徐徐燃起。  将油灯置于书案前后,顾宁安随手拿起桌上沾染了些许灰尘的“墨”,于砚台中倒上几滴清水,持墨于砚中徐徐转动起来。  没多一会,清水呈乌黑色,淡淡的墨香弥漫开来。  “住宿环境不好,这墨倒是用得不错。”拿起狼毫笔,顾宁安轻点墨水,提笔与宣纸上撰写了一个“赌”字!  啪嗒!  将笔放下,顾宁安望着眼前的“赌”字,思绪飘到了他最早下山游历的那五年之中。  记不清究竟是初次下山游历的第三年,还是第四年了,也许是在更早之前。  顾宁安在一条林间小道上夜行,突见路前有一凶魂正欲吞噬一位老翁。  没有犹豫,顾宁安上前就将那凶魂打得魂飞魄散。  得救的老翁,正是赢笃口中的师傅,也是那江湖人称“赌魔”的人物。  当时被凶魂吓坏的老翁说什么也要跟着顾宁安一道走。  对此,顾宁安是并不在意的。  见识过顾宁安以指斩鬼,老翁便始终称呼其为仙长。  顾宁安和凶魂的出现,打破了老翁原有的世界观,他不停地对着顾宁安问东问西  当然,他再问的时候,他也是非常的圆滑,以各种旁敲侧击的方式去问。  对此,顾宁安在大多数情况下,是不予理睬的,毕竟他不算是太过喜欢这位老翁。  倒不是因为他好奇心强,喜欢问。  而是因为他看出,这位老翁的身上沾染着不少的戾气,孽障  后来在老翁自述之中,他才得知,原来这位算是个江湖上的“赌王”。  那这么看来,他就能理解这戾气和孽障又是从哪儿来的了。  二人相处的时间不长,拢共也就一日不到,在顾宁安提出要分道走前,老翁说了各种好话,只求能与其赌上一场。  对此,顾宁安只是淡然拒绝。  谁曾想,那近乎疯魔的老翁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把刀刃,猛地就将自己的一根手指剁了下来。  他甚至还扬言,如果顾宁安不陪他赌上一场,他就一点点把自己的手给全剁了!  仙人本善,这是大多数人的固有观念,尤其是在老翁被顾宁安救下之后,这种念头就更加根深蒂固。  然而,他错想了一件事情。  顾宁安从始至终都没有自认为“仙”,那作为一个人,他便有自己的情绪判断。  若不是他心性平和,恐怕会在老翁说出那句威胁他的话之后,直接将其送上黄泉。  最终,顾宁安身形逐渐淡化,消失在了老翁的面前  当时顾宁安并未多想,在他看来,人世间就是有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人,他当时想救人,就救了,事后没得到好的结果,那也无需记挂  可最令顾宁安意外的是,在他“陷入归寂”之时,那将其“救”了回来的红尘气中,正有这老翁的身影!  而且他还从红尘气中清晰的看到了,在他离开之后,老翁又做了什么。  当时,老翁看着顾宁安走了,先是状若疯魔的大喊了一阵。  四下寻找不到顾宁安的身影后,他忙不迭的脱下了自己的长袍,用淌血的断指为笔,凭着记忆临摹了一幅顾宁安的画像!  画完了之后,他举着血衣,对天长啸道:“仙长!我一定要找到你,让你与我赌上一场!”  “若我阳寿不够,那我就培养个徒弟!让他与你赌!”  “与人赌老夫已无对手......今日起,我赌魔,便要寻仙一赌!”  回想起这位,顾宁安不由得唏嘘:“我救你一回,你要挟我......到了最后,你又救了我一回。”  “如今你这徒弟又为了完成你的执念,又遇到了我......”  “孽缘呐......”  长叹一声,顾宁安将墨迹干涸的宣纸折起,放入袖间后,又是抬起左手掐指推算起赢笃的行踪来......灵武县的一角,赢笃正蹲坐在一处小巷的墙根处。  在他的面前,有一个看上去不过十岁左右的小乞丐。  此刻,小乞丐一手握着两个肉包子,另一只手则是端着一碗羊汤,一口汤一口包子狼吞虎咽的吃着。  没多久的功夫,小乞丐就将手中的食物吃了个精光。  打了个饱嗝的他用手背抹去嘴上的油花,冲着赢笃磕了个头:“谢谢赢哥!”  “哎!哎!哎!”赢笃一把将小乞丐扶起,笑道:“这不过年不过节的,你磕头干啥?”  小乞丐露出了一个微笑,满是黑灰的脸蛋下,只有牙口还算是白:“你对我好,我不会别的,就想着给您磕个头。”  望着面前的小乞丐,赢笃不由得发笑:“行了,下次讨生计的时候给别人磕,给我不用。”  小乞丐顿了顿道:“赢哥,我白日里看到过你,你跟很多人有钱的掌柜赌钱,赢了他们不少钱。”  “你的赌术好厉害啊,能不能教教我?”  赢笃摆手:“算了吧,这可不是什么正经手艺,一个不当心呐,死得别提有多快了。”  “可我也想像你一样,能大手一挥,请好多人在客栈里吃香的喝辣的,能让大家都看得起你。”小乞丐语气有些低沉。  闻言,赢笃使劲揉了揉小乞丐散乱的头发:“傻小子,我给你讲啊!”  “那些钱是我赢来的,那属于是横财,也可以说是不义之财......这种钱呐,用了可要折寿,严重点还有可能横死!”  “我小的时候用过不少,所以无所谓了,你这还没沾上,可就别往这地方动脑筋了,等你再长大些,去当个力工,都比靠赌为生来得强。”  小乞丐年纪终究还小,赢笃的话里又带着折寿啊,横死之类的词语,吓得他赶忙扣自己的嗓子眼:“呕!”  “嗨!”  “你又做啥!”  “吐了可浪费啊!”  赢笃一把将其拽起来,皱眉喊了一声。  小乞丐一脸委屈的应道:“赢哥,你刚不是说那钱用了要折寿横死吗?可我也吃了你买的东西啊!”  哒!  赢笃一个“板栗”敲在小乞丐脑门上,笑骂道:“臭小子!”  “买包子和羊汤的钱,是我自己当力工赚来的!”  “拢共三十文,全给你这小子吃了,你还想吐掉!”  “你放宽心吧......这钱呐,干净着勒!” 113 上山 小乞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指了指自己瘦得跟柴火棍似的手臂道:“那我明天也去找个力工的活计。”  “行啊,这小胳膊小腿,抬一天呐,估计也就挣个五六文钱。”赢笃打趣道。  闻言,小乞丐双目放光:“五六个铜板,不少了!能吃两烧饼了!”  “赢哥你住哪儿啊?我改明儿赚了钱,请你吃烧饼!”  “东街秃子家做得烧饼可香!”  赢笃笑了笑道:“我赶明儿就上天剑山庄去了,等我下来的。”  “天剑山庄!”一听这词,小乞丐立马拽住了赢笃的胳膊:“那地界可不能去!”  赢笃皱眉道:“怎么了?”  “前年时候,天剑山庄上下来人,专门抓我这样的乞丐上山去。”  “这一上山,可就在没见他们下来过。”  “要不是我躲在茅坑里头躲过一劫,恐怕也叫他们抓去了!”  说话间,小乞丐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浓郁的惊恐之色。  眉头拧成一股绳的赢笃微微颔首,对着小乞丐说道:“行,我知道了,待我上山去,顺带查查这事儿......”  小乞丐打了个哆嗦:“赢哥你可千万小心,能不去则不去啊!”  赢笃笑道:“行了,咱是什么人你白日里不是见识过了?能赢咱的人,还没出生呢!”  小乞丐还想说什么,赢笃就是将其朝墙根一按,合眼打了个哈欠:“成了,睡觉了。”  ......“顾先生,你要是不想比试的话,不如就把那木剑放在客栈里头,来日再取呗。”  “你这拿个布条包着是看不见样子了,可这么背在身后,但凡是个有脑子的都能猜到里头是把剑......”赢笃笑着提醒道。  顾宁安笑着摇头:“没事。”  见顾宁安不在意,那赢笃也不再多说什么,他手作遮阳状,抬头朝眼前的高山望去:“嚯!这些个江湖剑客起得可真早,我看那半山腰的石阶上都有人影了。”  “那还等什么,抓紧上山!”柳飞雪显得格外焦急,说话间已经踏上了通向天剑山庄的石阶。  顾宁安二人也不废话,紧着步子跟了上去。  天剑山庄修建于此座高山的顶峰,早年间就占据此山的天剑山庄为了方便出行,花费了不少财力,沿着山修建了一条可容三人并行而立的石阶。  据赢笃说,他从江湖剑客哪里听说,有人专门数过这阶梯,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阶,估计当时天剑山庄修建的时候,也是估计测算过,而留下了这个极阳之数。  行至半山腰处,赢笃稍稍有些气喘,他先是侧头看了看柳飞雪。  此女脸不红气不喘,先前就数她爬得最快,恨不得一步越三阶,要不是现在前头被人堵住了,恐怕她一刻都不会停!  习武之人,纵然是女的,那比自己强一些也是正常,咱平地跑也不必她差......自我安慰的同时,赢笃又望了望顾宁安。  结果这一看,他感觉自己又被打击到了!  为何顾先生气息平稳就跟个没事人一样?  这不是个读书人吗?  感受到身侧的视线,顾宁安笑问道:“怎么了?”  “没啥没啥。”赢笃笑着别过头,悄然放缓了呼吸的频率。  “哎,这不是赢公子吗?又碰上你们了!”  一阵爽朗的笑声陡然自他们背后响起。  三人回头望去,只见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石阶上,站着两个背负着重剑的壮汉。  这二人昨日在客栈的时候,曾附和过赢笃,由于他们身板子大,外加都背着一把半人宽,估摸有五十余斤重的重剑,所以顾宁安对他们也有映像。  “呦,巧了这不是?”看着气喘得比他还厉害的两位壮汉,赢笃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这上山庄的人也太多了,前头的人体力也不行,这还堵上了!”  “嗨!”其中一名光头壮汉摸了摸脑袋上的汗珠:“你别说,这冷不丁的一爬山呐,可是有些累人,眼下能歇会也好。”  赢笃接上话茬道:“那倒也是,若是平地的话,我这跑上一天一夜都不带气喘的。”  闻言,柳飞雪瞥了其一眼,目光中透着不屑。  “哎,不知这位先生尊姓?”光头大汉看向了顾宁安,拱手问道。  顾宁安笑道:“免贵姓顾。”  光头大汉连连拱手:“顾先生好,在下路鸣,这位是我兄弟,路遥!”  一旁,名为路遥的大汉显然不喜多言,只是冲着前头三人颔首算作是打招呼。  “没想到仙人剑谱如此有吸引力,居然能将读书人都引来。”  感慨了一声,路鸣话音一转,笑道:“不过先生怎得忘了带把剑上山?”  “虽说这只有赢得比试的胜者,才有资格观看仙人剑谱,可说不一定先生以读书人的身份佩剑上山。”  “能从我们这群江湖人中脱颖而出,引得裘庄主的注目,也邀您一观仙人剑谱嘞。”  闻言,赢笃眉头微蹙,笑道:“顾先生背后那布匹包裹着的东西,你以为是啥?”  “哎?”路鸣侧眼望向顾宁安身后,笑道:“嗨,还真是,估摸着我刚才没注意吧……”  站在背后都能没注意?  做剑客的,眼力不可能会差吧?  心中浮现一丝疑惑,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又说不上来的赢笃,暗自记下了这一点……  一旁,分神间撤去了障眼法的顾宁安重新将目光落到了周遭的槐树之上。  此刻他们正处于半山腰的位置,以山腰为线,朝上望去,这登山石阶的两侧种植着密密麻麻的槐树。  其中不少槐树的树根处的土壤看着很松软,一眼看去就像是栽了没多久一般。  槐树生阴,在这半山腰处移栽那么多的槐树,显然是不符合民间普遍流传的风水常识的。  万物皆有阴阳之分,把山看作一个整体,阴居下,阳居上,寓意为“地顺天”。  若反其道而行之,则是“地乱天之相”……所造成的后果,自是引阴魂,滋怨障。  可这槐树底下,站着的孤魂数量,是不是有些太多了? 114 柳叶剑客 旁人看不着孤魂野鬼,顾宁安可是看得真切。  几乎在每一颗槐树底下,都站着一道孤魂。  孤魂的样貌保持着他们死前的模样,一对对碧绿的眸子里,透出幽异的光芒。  然而,这群孤魂似乎被对应的槐树给困在了原地,他们只能漫无目的的在一小片范围内活动。  山上忽然出现了那么多“生人”,又都是阳气很重的剑客,所以这群孤魂也变得极为暴躁,不断的发出绵长的“嗑”声。  就从这把无数孤魂用槐树“拘禁”于此来看,这天剑山庄就已是罪大恶极!  且不轮这“拘禁”之法,会扰乱天地秩序,就单凭那槐树底下埋葬的一具具骸骨来看,这天剑山庄已是这人世间的祸患……  ……  时至晌午,顾宁安一行担任总算踏入了天剑山庄的山门。  天剑山庄的房屋均设计成了阁楼状,远远看去,恍若一把把利剑直指苍穹。  踏入山门后,众人总算是站到了平地之上,诺大的广场之上几乎站满了形形色色的江湖客。  上来之后,顾宁安他们才是从旁人的口中得知,原来刚才他们之所以会堵在半道上,完全是因为前头有两拨人打了起来。  本就是狭窄的山道,在这上面打,很容易造成误伤之类的现象出现。  所以靠近打头之人的那些江湖客,纷纷闪到了一侧,等他们打完了,方才继续上山。  锵!  一道嘹亮的剑鸣声陡然响起!  喧闹的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循着剑鸣声望去,是一位身着劲装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发鬓高束,剑眉星目,身上透着难以言喻的锋锐之气。  此人一出,柳飞雪神色变得有些激动。  “这是你爹?”赢笃察觉到了这一点,低声问道。  柳飞雪微微颔首,目光始终落在自己父亲的身上。  “先前于山路上打斗者,请站出来。”柳炙语气低沉,锐利的眸子扫视全场。  片刻之后,人群中响起一道讥讽之声:“我道是谁上来就剑拔弩张的,原来是柳叶剑客,柳炙啊!”  “怎么?当看门狗当习惯了,连我们江湖中人打斗,你都想管上一管?”  说话之人,腰间别着两把长剑,一对扁豆大小的瞳仁,宛若一对蛇眼,充斥着阴毒狠辣之意。  “此人外号蛇剑客!剑术以刁钻迅捷著称,他腰间的那两把长剑还是常年淬了毒的,就跟毒蛇的獠牙似的,稍微被擦上一点,都要命丧黄泉!”路鸣站在顾宁安他们的身侧,低声给他们介绍了一翻这位敢出头的江湖剑客。  赢笃接话道:“顾先生,你们猜他们打不打得起来?”  “你是想与我赌,他们能否打起来吧?”顾宁安直言点破的赢笃的心思。  闻言,脸色一僵的赢笃尴尬的搓了搓手:“赌一把,输赢不算赌注,纯当玩闹,如何?”  顾宁安摆手道:“不如何。”  被拒绝的赢笃也不再说什么,重新将目光投向了柳炙哪里。  一旁,柳飞雪将手搭在剑柄之上,目光死死地的盯着蛇剑客,恐怕只要一个不对,她就会毫不犹豫的上去帮忙  “还有人站出来吗?”柳炙丝毫没有将出言挑衅的蛇剑客放在眼中,而是继续看向了人群。  见此情形,蛇剑客朝着其缓缓走去的同时,讥笑道:“别叫了,你这柳叶剑客的威名在江湖上还是有些影响力的,不是我这样自认不惧于你的,谁又会站出来?”  唰!  两道流光自蛇剑客腰间乍现,分别朝着柳炙的侧腰和心窝刺去!  哗!  人群中一阵骚动!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蛇剑客敢在天剑山庄直接对柳炙偷袭出手!  人群中,柳飞雪手中剑已出鞘半截,惊呼了一声“小心”的她作势要冲上前去!  啪!  顾宁安轻轻抬手一推,将其出鞘的长剑推回了剑鞘之中!  “顾先生!”柳飞雪满脸怒意,她做梦也没想到身侧的顾先生会阻拦她出手!  “蛇剑客已经死了。”顾宁安的话音刚落,蛇剑客的身形轰然倒地,眉心处一点血痕冒出了几滴细密的血珠  见自家爹爹无事,柳飞雪确实松了一口气,但她仍是看向顾宁安,正色道:“顾先生,你为何要拦我?”  “你若是现在上去,你爹会连你一道杀了。”顾宁安语气淡然,并没有因为柳飞雪的质问而有什么情绪变化。  闻言,柳飞雪一口否决:“绝无可能!我爹怎么可能二话不说对我下杀手?”  顾宁安不愿解释,只是淡然道:“你若不信,下一次,我不会拦你。”  “你!”柳飞雪美眸一凝,顿了半天后走远了几步,没有再多说什么。  见身侧二人产生了分歧,赢笃也是赶忙打圆场:“柳姑娘,顾先生这阻拦你,也是为了你好嘛......再者说,你爹不也一招就将那狗屁蛇剑客解决了不是?”  本就有气的柳飞雪根本不想理睬赢笃,她只是抱着剑,眼神默漠然的注视着前头的柳炙。  热脸贴了冷屁股的赢笃尴尬一笑,随即望向顾宁安,笑道:“没想到顾先生的身手不差啊,刚才我都没反应过来柳姑娘要冲上去,您随手就将其拦下不说,还在柳叶剑客出招之前,就看出他要赢!”  “赢某当真是佩服!”  顾宁安应道:“恰巧拦下罢了。”  “嗨,顾先生过谦了!”看出顾宁安也不想多说什么,赢笃自然也不会多问。  虽然他身手不行,但他的眼力不差,要不然白跟其师“九指老魔”混了那么多年了。  若拦下柳飞雪只需要身手好就行,那“预言”了蛇剑客会死,就绝对不是寻常的手段了吧?  他可以笃定自己没有看错的是,在顾宁安说出那句“蛇剑客已经死了”的时候,柳炙的剑距离“蛇剑客”的眉心,尚有几寸的距离!  这种距离,若是反应够快,绝对是可以躲开的!  因为柳炙就在这种距离之下,躲开了“蛇剑客”先前偷袭的那两剑 115 回字剑阁 山门前的闹剧,伴随着“蛇剑客”的死去迅速沉寂下去。  杀了人的柳炙并没有再从江湖剑客中寻找那些个刚才在山路上打斗的人。  在众人被引入剑术比试用的阁楼前的路上,一众走在一道的江湖剑客还在讨论着先前的血案。  有些人在惊叹着“柳叶剑客”的强大,有些人在替“柳叶剑客”感到惋惜,他们都很想不通,如此强悍的一个剑客,为何要给人“看大门”?  还有一小部分人在庆幸着先前自己没有真图一时之快站了出来。  说来也是好笑,先前在山路上打斗的那两拨人中,并没有“蛇剑客”,他自己上前替人出头。  有一部分原因是看柳叶剑客不顺眼,有一部分则是抱着踩着其上位,得到天剑山庄庄主青睐的心思在里头。  谁曾想,人家这一出,并非真是想找出那些个在山路上闹事的江湖剑客。  找闹事的剑客,纯粹不过是为了给众人一个下马威而寻的由头罢了。  即使今日没有人闹事,想必柳炙也会再借一个别的由头,杀几个刺头,镇一镇这来自五湖四海的江湖剑客。  要不然,人家也不会在杀了蛇剑客之后,就直接让人带着他们进入阁楼之中了  位于天剑山庄最中央的阁楼之内,阁楼呈“回”字形建造,中间的“口”字为比试用的擂台,四周的长廊为被摆上了一张张放有茶水的坐席,供不上台的江湖客们休息用。  顾宁安他们三人被分到了一个三层靠近边廊的位置,这位置刚好坐着就能看到擂台,楼层也不高,算是个绝佳的“观景位”。  落座后,情绪冷静下来的柳飞雪冲着顾宁安躬身作揖道:“顾先生,先前我的语气不好,望您不要介怀。”  闻言,顾宁安笑着摆手:“无妨,关心则乱......况且你不信你爹会杀你,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柳飞雪直起腰,凑近了顾宁安些许,低声道:“顾先生,您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顾宁安摇头:“没看出什么,只是你先前说过,你爹已然六亲不认......他又是受命要给众人下马威的时候,你这时候上前,他不杀你,恐怕也过不了天剑山庄庄主的那一关吧?”  闻言,柳飞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后,就坐回了原位,低头思索着什么……  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过后,全场近三百位江湖剑客尽数落座,众人一边吃着身侧的茶水点心,一边低声交流着。  “裘庄主来了!”不知是谁喊我了一声,全场的目光顿时汇聚到了中央擂台处。  那裘千刃面如冠玉,蓄着柳须,手中折扇轻晃,给人一种随性潇洒,风度翩翩之感。  “各位江湖豪杰,今日能莅临我天剑山庄,当使我这小小山庄蓬荜生辉!”  哗啦!  裘千刃手气折扇,对着四周阁楼上的江湖剑客微微作揖。  很快,几乎在场的所有江湖剑客都起身回礼,各种恭维之话此起彼伏……  “伪君子!”柳飞雪咬牙低骂了一句。  一听这话,赢笃不由得眉心狂跳:“柳姑娘!慎言呐……”  柳飞雪瞥了一眼赢笃,淡淡道:“我等会可是上台与其比斗的,届时我可不会点到为止……你若是不想被牵连,最好是离我远些。”  闻言,赢笃笑道:“要牵连早牵连了上了……不过我得提醒柳姑娘一句,你跟裘庄主的实力差距,恐怕不小啊。”  柳飞雪淡淡道:“我知道,我既然敢来,那就一定做好了对付他的法子。”  “喔?”赢笃露出一丝讶异:“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一旁,顾宁安边饮茶边打量着擂台中央的裘庄主。  此人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说话间也是儒雅随和,没有丝毫的架子。  然而,在顾宁安的眼里,此人满身孽障环绕,猩红的杀孽几乎将其整个人笼罩了起来。  全场近三百位江湖剑客,加起来的孽障都不到这位身上的人一半……  最令顾宁安关注的倒不是他这个人,而是其腰间别着的那把剑!  那剑的剑柄剑鞘略带锈迹,古朴意味浓重,看上去有些年头。  其中隐藏着浓郁的“鬼气”,此等浓郁的鬼气,非百年朝上的鬼修是不可能凝聚而成的……  擂台中央,裘千刃亲自讲了一遍比试的规则。  比试规则很简单,就是积分制,采用一对一的方式上擂台,每位持剑之人,都会被发到五块令牌,上台一次,赢则从对方手中夺得一块令牌,输则是输掉一块令牌。  到最后,按照手里的令牌数量,来决定能否进入第二轮。  至于具体进入第二轮需要多少块令牌,裘千刃没说,这也就导致了接下来的比试中,一众江湖剑客都是卯足了劲儿去夺得更多的令牌……  阁楼每一层都站有数名天剑山庄的仆从,在裘千刃讲述规则的时候,仆从们也是将令牌分发到了每一位持剑之人的手中。  令赢笃无比疑惑的是,当时仆从在分发令牌的时候,就连一个拄着拐的老江湖客都被认定为持剑入庄,直接给人家硬塞了五块令牌!  要知道,那老江湖客牙都掉得没几颗了,他这上了擂台,妥妥的就是“送分选手”,不认输的话恐怕一个照面下来,就直接上黄泉路了。  可顾宁安好歹是个年轻人,背后那把用布遮掩的木剑,那是个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是把剑。  结果那仆从就跟个“睁眼瞎”似的,直接将其给略过了……  “哎!”  赢笃起身招呼了一声,那刚走远的仆从驻足转身,拱手笑道:“这位公子,您是唤小的吗?”  “这是几?”赢笃伸出三根手指。  仆从愣了愣道:“三?”  “喔,没事了。”赢笃一屁股坐下,呢喃自语道:“奇了怪了,这他娘的也没瞎啊。”  听到这话,仆从带着微笑凑了上去:“这位公子,小的是眼瞎不识真剑客了,您这手指不就是剑吗?”  “啊?”赢笃还没反应过来,仆从直接掏出五块令牌朝其怀里一塞,一扭头就跑开,根本不给赢笃半点反悔解释的机会……  【ps:征集一下配角名字,男女老少都可以(事先声明,重山绝对不是起名废,想不出名字……)主打就是让大家都得有点参与感。】  【举例:男,郭纲,四十左右……】  【最好古风的名字……】  【另,重山是兼职,周中苦逼上班,催更过千加更仍旧有效,休息放假会多写还上的…..】  【当前欠章:一章!(别怕我还不上,过年八天大不了锁在电脑前头)】 116 厮杀 望着怀里的五块令牌,感受着周遭那些个江湖客“如狼似虎”的眼神,赢笃长吁出一口气,笑道:“呵,不就是上个擂台吗?”  “大不了我上去就认输就是了。”  “区区一个小厮,也想算计于我?”  这时候,许久没有开口的顾宁安笑应道:“希望你能坚持得到喊出认输的那一刻。”  闻言,赢笃满眼不解的说道:“顾先生这是何意?喊出认输顶多不过是一息的时间,纵然我碰上个身手再快的,恐怕也没机会一息就把我给杀了吧?”  顾宁安指了指已然开战的擂台,笑道:“也许你需要喊出五声认输,对方才会罢手呢?”  仍旧是一头雾水的赢笃带着疑惑的目光,看向了擂台中央。  擂台之上,两位意欲夺得开堂彩的,江湖剑客已然过起了招来。  由于不知他们的姓名,姑且称他们为“甲剑客”和“乙剑客”。  二人没有什么花花架子,上来就是杀招并出,拼得就是速度,反应和力道!  铛!铛!铛!  剑刃交鸣间火星四溅!  二者的实力初看都差不多,战局一时间竟呈现出焦灼之状。  这时候,赢笃目不转睛盯着擂台比斗的同时,笑问道:“顾先生,这我也没看出什么,五声认输到底是什么意思?”  “且看下去。”顾宁安应道。  半盏茶的功夫过去,“甲剑客”抓住了一个机会,一剑刺穿了“乙剑客”的小腹!  “乙剑客”口吐鲜血,握住腹部的血刃,竭力道:“我认输!”  噗嗤!噗嗤!噗嗤!  “甲剑客”拔出长剑,一连对着“乙剑客”的要害处连捅三剑!  砰!  一脚将“乙剑客”踹倒在地后,“甲剑客”若无其事的从其身上搜出了五块令牌挂到了胸前!  这一刻,台下反应快的江湖剑客望向了坐在擂台旁的裘千刃,见其毫无反应,他们也是明悟了些什么。  然而,有人看明白了,就有人没看明白!  就比如说先前与顾宁安他们在半山腰上相遇的光头大汉路鸣便是其中之一!  只见其行至阁楼边,扶着栏杆高声呵斥道:“人家都已经喊了认输,你又何必赶尽杀绝?”  底下,尚未下台的“甲剑客”冷笑道:“裘庄主,我如此做来,可算是违反了规矩?”  “不算,规矩里头没说,这一次不能获取五块令牌......一次认输,付出一块令牌,只喊一次,人又尚且在台上,倒也是不违规矩。”  “这位仁兄的手段虽然是狠辣了一些,但也保证了自己获得做多令牌的同时,防止对方钻了空子,乘其不备将其刺死......”  裘千刃的话音落下,现场顿时针落可闻!  原本大多数人的心态是,这是一场“点到为止”的比试,若是能拔得头筹,便能得到学习“仙人剑谱”的机会。  结果没曾想,这成了一场“生死局”!  若是不想死的,上来就连喊五声认输......前提条件是,能在喊完五声之前,没有被杀死!  可来到这的江湖剑客,又有谁甘愿放弃那观摩“仙人剑谱”的机会呢?  那可是“柳叶剑客”这种剑术高手看了之后,都心甘情愿替人做“狗”的东西!  “乙剑客”的尸身很快就被仆从清理了下去,其留下的魂魄神情呆滞的矗立在原地。  顾宁安清晰的看到,那裘千刃放于一侧桌面上的那把配剑,陡然冒出一缕黑气,将“乙剑客”的魂魄扯进了剑鞘之中。  以魂祭剑!  在那把“鬼剑”爆发出法力的时候,裘千刃没有丝毫的反应,这就证明他并不知晓这把剑还能噬魂  “让我来会会你!”一道粗犷的声音响起,位于阁楼二层,一位彪形大汉跨过栏杆一跃而下,重重的落到了擂台之上!  “甲剑客”犹豫了片刻,随即立刻跑出了擂台  “缩头乌龟!”彪形大汉啐了一口,随即扬起长剑环顾四周:“谁来与我一战?放心,我肯定会给你们喊五声认输的时间!”  “放肆!”一声怒吼之下,又有江湖剑客上了擂台去。  刚沉寂了不久的擂台,再度回荡起剑身碰撞之声  从擂台上收回目光,赢笃神情激动的看向了顾宁安,正色道:“顾先生你说得没错啊,我这可得挑好对手,要是遇上个蛇剑客那样的存在,我恐怕是绝无机会喊出五声认输就要死!”  “嗯,这令牌与你也无用,你找准时机,与柳姑娘一道上台不就是了?”顾宁安安慰了一句。  赢笃一拍脑袋,望向柳飞雪,正色道:“柳姑娘!你可得帮帮我啊!”  柳飞雪微微颔首:“等会寻准机会,与我一道上台便是。”  “嗯!”赢笃用力颔首,随即起身离席道:“那柳姑娘晚点上台,我先去办些事。”  “办事?”柳飞雪眉头微蹙。  走远了些许的赢笃,驻足于显眼处,清了清嗓子高声道:“没上台的兄弟们,可有兴趣赌上一把?”  “来来来!都来瞧一瞧,看一看,小赌怡情,大赌伤身!”  见状,柳飞雪忍不住骂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这时候还想着赌!”  浓郁的血腥气弥漫在阁楼上下,腥臭的味道让人闻了不由得作呕。  被乌黑的鲜血覆盖的擂台之上,两位各持有三十枚令牌的剑客正在相互搏杀!  实力相当的他们,拼到现在已经是精疲力竭,双方没有任何的招式,完全就是你一剑,我一剑的挥砍,全凭一股意志力撑着。  双方没有一个人想过要喊认输来保命......且不论他们现在要退,就得喊完三十声认输,才能确保身为“裁判”的裘千刃出手,防止另一方偷袭。  可眼下这种情况,甭说是三十声认输,就是谁先喊了一声,那股子心气儿泄了,可就彻底失去还手之力了!  噗嗤!  两道血线飞溅,拼到了最后的二位剑客,同时刺穿了对方的心窝,齐齐朝着对方栽倒了过去  “台上有六十枚令牌!”人群中,有人高呼了一句。  反应过来的一众江湖剑客,齐齐冲上台去,为了那无主的令牌,再度厮杀起来 117 执念 沙沙~沙沙  细微的摩挲声,自阁楼的窗隙外发出。  由于阁楼内充斥着打斗之声,除却顾宁安外并未有其他人能听到这个诡异的声响。  淡黄色的窗户纸上,时不时的会浮过一道道黑影,有些时候,黑影还会停留在窗户外,就像是有人从窗外朝着阁楼里头窥视一般  被槐树锁住的孤魂,一道夜半子时便能解脱?  眼中闪过一道法光,顾宁安环顾四周,不由得感叹道:“这可真多啊......”  “真多?什么真多?”赢笃一边把玩着手中的碎银,一边问道:“是不是顾先生觉得我赢得多了?”  闻言,顾宁安瞥了一眼堆叠在赢笃身前,宛若一座小山丘般的银钱。  其中有散碎银两,有串成串的铜钱,甚至还有一枚拇指大小的金锭。  粗略估计一下,这其中恐怕有四百两银子!  要不说,这些江湖剑客到底是身上都染着些孽障呢......正常那行侠仗义的剑客,身上哪能凑得出那么多钱?  “你赢那么多钱,是打算去跟裘千刃买个仙人消息?”顾宁安淡淡道。  赢笃颔首:“那是自然,旁人是对那仙人剑谱感兴趣才来,我可不是......咱可是要寻仙一赌的。”  “你不是说,你师父临终前头,并未让你再去寻仙求赌吗?”  “也许他已经想开了,你又何必那么执着?”  顾宁安的话音刚落,赢笃便是从一旁拿来一件赢来的长褂,将其扎成了一个布袋装,将堆起的银钱边朝里装,边笑应道:“先生你不懂......养育之恩大于天,老头子走得时候,眼睛里透着遗憾呢......他就是不说,咱也要去做。”  言罢,赢笃使劲儿一挥,将银钱扛到了背上后,低骂了一声“真沉”后,朝着阁楼之下走去。  望着其离去的背影,顾宁安思索了片刻,呢喃道:“倒是孝顺,就可惜,你还是没明白你师父的意思。”  顺着阶梯行至一楼擂台旁,赢笃带着笑意将银钱摆到了裘千刃的面前,拱手道:“裘庄主!久仰大名,今日一见,小子才知,您可比江湖上传说的还要英俊潇洒!”  裘千刃皱了皱眉,拱手应道:“你是?”  “小子赢笃,乃是那九指老魔的关门弟子!”赢笃作揖道。  “九指老魔?”裘千刃瞥了一眼地上装银钱的“布袋”笑道:“我听说他已经离世了吧?你这来,不会是想问那仙人剑谱,背后仙人的踪迹吧?”  闻言,赢笃正色道:“正是!正是!家师花了小半辈子都未能再寻到仙人踪迹......最后遗憾离世。”  “小子听闻天剑山庄受仙人青睐,留下一本仙人剑谱......所以,小子特意来此,想恳求裘庄主,替我指指路。”  “这些银钱,是小子送给裘庄主的一点见面礼,还请庄主笑纳!”  说到最后一句时,赢笃将“布袋”打开,露出了白花花的银两。  哗!  裘千刃打开折扇微微扇动,其脸颊两侧垂下的碎发随风摇动:“仙人并非你想见就能见的,这么点银钱我也看不上眼,你拿回去吧。”  扑通!  裘千刃猛地跪倒在地,拱手道:“裘庄主!我知道这些银钱对您来说是九牛一毛,我也知仙人更是不屑这些凡俗之物。”  “但我赢笃还有一身赌艺......若您能让我跟仙人赌上一场,不论输赢,我赢笃这下半辈子,都愿为裘庄主鞍前马后,替您赌赢这天下人!”  说到最后一句话,赢笃便是要五心朝地拜倒下去!  “赢笃!你个没出息的东西!”一道清冷的怒声响起!  赢笃下意识的循声看去,只见一只沾染了不少血污的白靴朝他的面门飞踹而来!  “柳姑......”话没说完,赢笃便是整个人侧翻了出去,一直在地上“骨碌骨碌”的转了数十圈,撞到了墙根才是停下。  “柳侄女?”裘千刃皱眉道:“擂台之下禁止打斗!”  “裘千刃,我可不是你侄女,别乱攀亲戚!”柳飞雪冷着脸道。  见状,裘千刃似是想到了什么,顿了片刻的他,摇扇笑道:“柳侄女,我知道你是在记你爹的事情......可你爹也是完全自愿,留在我这天剑山庄,并非我强逼于他啊!”  “一定是你使了什么妖法,才让我爹迷了心智!”柳飞雪面容冷厉,右手更是不自主的搭在了剑柄之上。  “哎!”裘千刃长叹一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道:“既你不信,我也没什么好跟你解释的。”  锵!  柳飞雪剑刃出鞘,直指裘千刃,正色道:“可敢与我上擂台一试?若我赢,你放过我爹。”  “我不做以大欺小之事。”裘千刃背过身去,继续道:“我见你腰间不过一十八枚令牌,去掉你本身所有,和那两个不与你比斗,纯将令牌送于你的人外,你也不过赢了三人。”  “就这些实力,我奉劝你还是不要再用剑指着我......裘某念在你爹的份上,可以绕过你一次,不与你计较!”  “呵!怂了是......”柳飞雪的激将之言尚未说全,裘千刃的身形一闪,手中折扇收拢,如一柄利剑般刺向其面门!  危急时刻,柳飞雪没有半点惧意,不避不躲,刺出一剑!  她自知打不过裘千刃,所以她故意如此,打算来一个“一命换一命”的法子弄死这“控制”了他爹的伪君子!  “好想法,可惜动作太慢了。”裘千刃玩味的声音自其身后响起。  脸色骤变的柳飞雪手腕翻转,前刺的剑变成了自刺!  一招天地同寿被她用得果断无比!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柳飞雪手腕一麻,手中长剑顿时刺偏,朝着其脖颈右侧隔空飞出!  伴随着一道尖锐的撕裂声响起,柳飞雪先是错愕的看了一眼身侧的顾宁安,紧接着她又是转头看向了身后同样顿在原地的裘千刃!  此刻,裘千刃手展折扇,其折扇的右侧多出了一个大口子,透过那洞口,柳飞雪竟从其眼中看到了些许畏惧之色。  “对不住,这光顾着阻挡这傻妮自裁,未曾看到裘庄主还站在她身后了。”顾宁安笑着拱了拱手,语气淡然,看不出半点“对不住”的情绪在里头  【ps:感谢各位留下的名字,重山都一一记录下来了,在之后合适的地方都会用上。】  【当前欠章:一章(诸位加油,多给重山点压力!)】 118 仙人考验 隔着破碎的折扇,裘千刃一边打量着顾宁安,一边缓和着自己的情绪。  刚才的时候,他完全没有察觉到此人的出现,甚至就在飞剑朝其激射而来的时候,他也是下意识的打开了折扇阻挡。  若不是因为飞剑偏了两寸,恐怕此刻他的脑袋就已经被整个刺穿了!  不对......这剑真的是飞偏了,还是对方没有想下杀手?  思索了片刻,裘千刃就打定主意,这飞剑绝对不是其有意而为之,毕竟那甚至都不是顾宁安自己拿着的剑。  对方只是拍了柳飞雪的手一下,这绝对是个巧合!  若真有这种人,能将剑玩到这种地步,岂不是早就名扬天下了?  自我安慰了一阵,裘千刃将折扇收起后,拱手道:“这位先生的反应好快,在下本就想教训教训这不听话的侄女。”  “谁曾想她连天地同寿都要用出来了。”  “还好有您及时出手,要不然我都不知该如何向柳兄交代了。”  “去把剑拔回来。”听到顾宁安的话,柳飞雪一脸“迷茫”的“哎”了一声,随即快步走去拔那把钉在柱子上的长剑。  “巧合,巧合罢了。”顾宁安敷衍了裘千刃一句,又朝着墙根的赢笃招手道:“没死吧?”  “没死......”赢笃坐起身子,两行殷红自其鼻腔流淌而下。  “没死就跟我上去喝茶,甭在这下头给人添麻烦。”言罢,顾宁安冲着裘千刃笑了笑。  后者看到这一笑,步子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自觉有些丢脸的他,想迈步朝着自己的位置,大大方方的走过去坐下。  结果他心里这么想,身子却一点儿都不想动,硬是等到顾宁安带着柳飞雪和赢笃上楼之后,他才是窜到了位置上,拿起了那把“鬼剑”后,才是定下神来  场边的闹剧,暂时让擂台之上搏斗的江湖剑客们停止了打斗。  此刻,立于台上的剑客之中,就有那位光头大汉路鸣,将重剑搁在地上,以手拄剑的他喘着粗气问道:“裘庄主,咱这要打到何时,方才是个头啊?”  “这近三百名江湖客,可只剩下不到百人了......”  听到这话,裘千刃从阁楼三层收回视线后,摆出了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哎......原本只是点到为止的比试,却不曾想变成了这样。”  望着裘千刃这副假惺惺的模样,在场的一众江湖剑客纷纷露出了鄙夷之色。  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要装什么正人君子?  不是没有人想到,裘千刃是故意让他们拼死相搏的,可在仙人剑谱的面前,又有那几个人能够放弃这可能是一步登天的机会?  裘千刃长呼出一口气,似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说道:“我决定了,这第一轮的比试到此为止......在场的诸位,只要愿意进入第二轮比试的,都可以进入,不论你们的手上有多少令牌!”  “啥!”  “你他娘的说啥!”  擂台上,身上满是创口的江湖剑客瞪着血红的双眼,厉声道:“老子都得了三十块令牌了,结果你跟老子说,这令牌多少不管了?”  “那我他娘弄得一身伤,算是怎么回事?”  哐啷当!  一大串令牌被血眼剑客丢到了地上,每一块令牌之上,都沾染着或是干涸发乌,或鲜艳殷红的血迹。  “为了这些个破令牌,老子可是连两个哥们兄弟都宰了!”  “结果你现在跟我说,这玩意没用了?”  “裘千刃!你他娘就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不对!你他娘的连畜生都不如!”  癫狂的血眼剑客怒骂了一阵后,跪倒在地上,似哭似笑的捧起那一块块染血的令牌:“阿大,铁三,兄弟对不住你们呐!”  “你们成了厉鬼,可千万记得去找裘千刃这老狗!”  “是他害得我们兄弟反目啊!”  锵!  裘千刃一拍“鬼剑”,充满邪气的“鬼剑”顿时微微出鞘!  紧接着,一道紫黑色的剑幕,顷刻出现在了疯剑客的头顶上空!  伴随着一阵“绞肉”声响起,剑幕缓缓散去,坚硬无比的擂台之上多出了数百道触目惊醒的剑痕!  同站在擂台上的路鸣被吓得冷汗直流,嘴唇发颤的他,不停地吞咽唾沫,来缓解心中的恐惧。  不光是他,在场目睹了这一幕的江湖客们,皆是惊恐无比!  要知道,他们之中也不乏强悍的剑客,可这黑色剑幕的出现,显然是打破了他们原有的世界观!  那可是“话本故事”才会出现的东西!  对于在场江湖剑客的震撼,裘千刃心中并无太多波澜,他下意识的看向了阁楼之上的顾宁安。  他很希望看到对方想眼前的这些江湖剑客一般,露出畏惧颤抖之色。  然而,结果令他很失望......那位青衫先生脸上没有半点惧意,甚至还淡定的剥着橘瓣,不紧不慢的送入口中。  阁楼之上,顾宁安见对方望来,扬了扬手中的橘子:“橘子挺甜,裘庄主也想吃?”  “不了,不了。”愈发觉得心里不安的裘千刃摆了摆手,强装波澜不惊的说道:“第二轮的比试,为仙人所设,尔等只要能通过,皆可得阅览仙人剑谱!”  哗!  此话如一巨石落入静海,激起千层浪花。  “仙人所设的比试!那若是通过了,岂不是相当于通过了仙人的考验!”  “是不是能见到仙人!”  “裘庄主快快开启比试,在下等不及了!”  “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若是表现好,是不是能得仙人青睐,成就那长生不死之路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神色激动的催促着裘千刃开启仙人考验。  阁楼之上,柳飞雪和赢笃一左一右,一个面色古怪,一个眉头紧蹙的望着吃橘子的顾宁安。  “顾先生!”二人齐声开口后,又是对视一眼道:“你先说?”  “还是我先说?”  “你学我说话做甚!”  二人一连几句话撞上之后,柳飞雪一扭头:“你先说吧。”  “嘿嘿!”赢笃尴尬的笑了笑,随即看向了顾宁安,正色道:“顾先生,没想到你那么厉害啊,刚才那一手飞剑,连裘千刃就给吓住了!”  没有接话,顾宁安食指轻叩桌面,淡淡道:“你究竟是想与当年你师父遇见的那位赌,还是想与仙赌即可?” 119 赌你能不能活 怎么也没想到,顾宁安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问他这个问题。  愣了片刻的赢笃笑道:“那自然是与当年那位仙人赌最好,不过若是今日能遇上仙人,我若能与其赌上一赌也算是练练手了不是?”  顾宁安又问道:“那你是想赢?”  “先生这话说得?”赢笃发笑道:“赌若是不为了赢,那还能为了什么?”  闻言,顾宁安微微颔首,笑应道:“行,那我现在若是告诉你,我便是你师父当年所遇的那人呢?”  叮铛!  正端起茶杯的赢笃手一晃荡,险些没将其中的茶杯给摔到地上,他擦了擦嘴角的茶水,讪笑道:“顾先生,这个玩笑可不太好笑。”  顾宁安笑道:“当年你师父遇上怨魂吞噬,后被仙人所救的事情,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吧?”  唰!  赢笃猛地站起身,瞳仁颤动的他正色道:“顾,顾先生,你真是当年那个仙人?”  “怎得不像?”顾宁安笑道。  赢笃吞了口唾沫道:“像,就是太像了,所以我一直不敢确定......可您既能说出怨魂之事,那就一定是当年那位仙长!”  “您如今与我相认,是想同我一赌吗?”  顾宁安颔首道:“正是。”  赢笃赶忙凑上前去,忙道:“赌什么!骰子,牌九,斗蛐蛐......”  “行了。”顾宁安打断道:“我就与你赌,你能否活着走出这裘千刃所谓的仙人考验。”  “啊?”赢笃顿了顿道:“这考验会死人?”  顾宁安指了指空荡荡的阁楼,反问道:“第一轮都死了那么多人,你觉得第二轮会少?”  “另外,我在附送你一个消息,这所谓仙人剑谱,可非你想象中的仙人......它与你师父当年所遇的怨魂差不多,准确的说比其强大不少。”  “你可以理解为,它是一个喜吞人魂魄的厉鬼......”  咕嘟  嗓子发干的赢笃看向了一侧的柳飞雪,颤声道:“柳姑娘,你等会可一定要跟我一道,到时候我动脑子,你动手......咱两......”  “甭说了,她听不见你说话。”顾宁安的话音刚落,整个回字阁楼的烛灯瞬间熄灭。  锵!  一道剑鸣声响起!  赢笃直觉得眼前一黑,身子一黑栽倒了下去。  嘭!嘭!  两道幽蓝色的的火苗亮起,给周遭带来了些许光亮。  近百名江湖剑客,聚在一道,他们环顾四周皆是空无一物,唯有那两道火苗亮起的地方,能看到两条狭窄到只能够六人同乘的独木舟和一条黑黄的河流。  黑黄的河流的下头,时不时的会传来“嗑~嗑~嗑”的声响,不知是什么东西发出的,总之听得人心里难受得紧。  赢笃环顾四周,在其右手边他看到了柳飞雪。  然而再往外看,就连路遥和路鸣两兄弟都看到了,还是没能看到顾宁安的身影。  “柳姑娘,你有瞧见顾先生吗?”赢笃焦急问道。  “顾先生?”柳飞雪蹙眉道:“刚才我只听到了一声剑吟之后,再睁开眼就在此地了。”  “顾先生之前不是在与你说话吗?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莫非先生没进来......赢笃拽住柳飞雪的手臂,将其拉着稍稍走远了一些,低声将先前顾宁安所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柳飞雪闻言,不由得发笑:“这话若是顾先生亲口告诉我的,我还能信,但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你觉得我信不信?”  赢笃“哎”了一声,无奈道:“反正你等会一定别冲动,你有武力,我靠赌运,否则咱一个都别想活着出去。”  “你跟紧我就是。”柳飞雪应道。  二人刚说完,漆黑一片的头顶上空,就传来了裘千刃的声音,只见其悬浮在半空中,一脸威严的说道:“诸位,尔等已经进入了仙人考验,你们若是能活着过关,便可得仙人亲授剑谱。”  望着悬在空中的裘千刃,众人不禁对那仙人剑谱愈发的向往!  得了仙人剑谱的裘千仞都能飞天了,那真是仙人神通啊!  “老子先走一步!”一位身材瘦小的剑客,速度极快,直奔着左侧那艘独木舟疾驰而去!  眨眼的功夫,他就已经抢先站上了独木舟拿起船桨,划起了船来!  “快跟上!”柳飞雪刚要冲向另一艘船,赢笃当即死死的拽住了其手臂:“水里有鬼!”  哗啦!  黑黄色的水流中,窜出一道黑影,直接将划出去没多远的瘦小剑客拽进了水中!  只听一道凄厉的惨叫声响起,黑黄色的水面上涌现了一片殷红的血迹  “刚才那是什么鬼玩意,有人看清吗?”  “就一道黑影,看着像人!”  “放屁,你见那个人能在水里头憋气不上来的?”  一众江湖剑客止步于河面前头,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有了前车之鉴后,都没有人再敢轻举妄动。  “谢了。”柳飞雪低声道。  赢笃摆手:“谈什么谢,咱是自己人。”  柳飞雪瞥了他一眼,蹙眉道:“那你何时打算放开我?”  “哎?”意识到自己还拽着柳飞雪的手臂,赢笃赶忙松开的同时,岔开话题道:“这水下的东西,一定是顾先生所说的厉鬼,接下来让他们先上,我们看看形势。”  柳飞雪颔首:“好!”  寂静的回字阁楼内,到处都四仰八叉的躺着一个个江湖剑客。  裘千仞握着鬼剑,悬立于阁楼中央,妖异的黑色法光,以鬼剑为圆心,朝下一点点扩散而去。  原本聚集在阁楼外的游魂,纷纷进入了阁楼,在各处漂浮嘶吼着。  “奇怪了,人去哪儿了?”裘千刃睁开双目,语气中尽是疑惑。  下意识的,他看向了阁楼三楼一处,并未找到那道青衫身影。  握着鬼剑,他的眼中浮过一道黑光,这一刻他似乎可以透过一切事务的阻隔,看到其背后的东西。  然而,任凭他如何去找,都无法寻到那青衫先生。  “不可能......不可能离开这阁楼才是!”裘千刃自语间,神色紧张语气也变得急促起来。  “裘庄主,你在找我?”一道淡然的声音响起。  循声望去,裘千刃脸色骤变。  只见那阁楼三楼处,顾宁安正端坐在位置上无比惬意的喝着茶水。  一股子寒意自裘千刃背后升腾而起,刚才他第一眼看得就是那个位置,就是顾宁安先前的位置!  可明明刚才,那里空无一物!  呼~呼!  急呼出两口长气,裘千认握着鬼剑,拱手道:“裘某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敢问先生尊姓?来此恐怕不是为了仙人剑谱吧?”  顾宁安笑道:“免贵姓顾,我来这本来是想看看仙人剑谱的,可没想到是一鬼修所创的邪术,属实是无趣……” 120 消失的剑 顾宁安这番满不在意的话语,如同一击重锤,将裘千刃给砸得一阵懵!  对他来说,那位变幻莫测的手段,在他心里就是举世无敌的!  没曾想,忽然冒出来这么一个青衫先生,大言不惭的说着对方的不是!  甚至他都用上了鬼剑,都在第一时间无法瞧见这位先生!  莫非眼前这人,当真要比那位存在要强悍?  裘千刃拱了拱手,笑道:“顾先生,既您不屑此剑谱,不如下山去?”  顾宁安笑道:“不急,我与赢笃还有个赌约,还需要你的鬼剑持展这梦魇阵法。”  “在此期间,要不你带我去寻那鬼修聊聊?”  望着顾宁安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裘千刃紧握着鬼剑,迟迟不敢动手。  “顾先生,那位存在不喜见生人,若您......”  不等他把话说完,顾宁安便是反问道:“你觉得我在与你商量?”  啪!  裘千刃用力一拍身侧鬼剑,厉声道:“容我先领教领教先生的高招!”  啪!  “剑出!”裘千刃再度猛地一拍身侧鬼剑!  阁楼内回荡着裘千仞的声音,然而那把鬼剑却是没有丝毫的反应。  见状,顾宁安轻叩桌面,笑道:“你是想用这鬼剑术法吧?”  噌!噌!噌!  一道道散发着黑光的剑幕呈环行,朝着裘千刃靠了过去!  面色惨白的裘千刃想要挥动鬼剑,却惊奇的发现,那原本如臂驱使的鬼剑,如今却重若千钧,无论他怎么使劲儿,都无法挪动其半分。  眼看着剑幕愈发靠近,心急如焚的裘千刃赶忙道:“顾先生!我带您去!我带您去!”  顾宁安起身笑道:“那就走吧。”  “先生!赢笃他们在这阵法之下,可是会死的......”裘千刃犹豫了片刻,提醒道。  顾宁安摆手:“无妨,我自有安排。”  黑黄色的河水紧紧流淌,两条孤舟紧靠岸边,一众江湖剑客们眉头紧蹙,或站,或蹲坐在地上。  他们刚进来的时候,原本还有近百人,这第一关还未过去,就已经死了近五十余人!  江湖剑客们使了各种手段......诸如一船只坐六人,两船同行;或是只坐单边的船只;亦或是将两艘木舟叠到一起  然而,这些前去尝试的江湖剑客,无一例外,被河中厉鬼吞吃。  甚至那些厉鬼还会在剑客们在把独木舟弄偏离河岸之后,重新将那独木舟推到河岸来。  那架势,仿佛就是贴心的“猛兽”热情的邀请着“食物”送上门来。  “他娘的!这什么狗屁的仙人考验!我看他娘的跟鬼门关都没什么差别了!”路鸣一屁股坐到了地下,指着天骂道:“裘千刃,老子不玩了,放老子出去!”  “对!放我们出去!”  一时间,剑客们对于这仿佛永远过不去的河流产生了极大的怨气和退意。  要知道,先前的擂台比试那还是与人斗,大家都对自己的实力心知肚明,起码还有个赢的可能性。  但现在对一条不知道有多少厉鬼所在的河流,众人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远处,赢笃低声同柳飞雪说道:“柳姑娘,你会不会水?”  柳飞雪蹙眉道:“会。”  “那就跟我游过去!”赢笃话音落下,便是撒腿就朝着河畔冲去!  柳飞雪“哎”了一声,下意识的想要冲上去阻拦!  他们的动静很大,迅速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路鸣见是熟人,还大喝了一声:“哎!赢公子,别想不开啊!”  扑通!  一阵水花四溅而起!  赢笃一头扎进了水中,柳飞雪晚一步赶到,犹豫了片刻的她瞅准了赢笃落水的方向,跳了进去!  一众江湖客瞪大了眼睛,盯紧了河面。  一息~两息~三息  十息过后,路鸣不由得一声长叹:“好一对苦命的鸳.......”  “呸!”赢笃从水面钻出,吐出一口气的他双臂划水浮于水面,四处张望:“柳姑娘!你人呢!”  哗啦!  柳飞雪从水面钻出,应道:“在呢!”  “走啊!”赢笃高喝一声,扭头就朝着河对岸游去,柳如雪亦紧跟其后。  “他们没事!”  “走走走!跟上!”  路鸣反应最快,拉上自家兄弟就朝着河边跑去。  噗通~噗通  一名名江湖剑客,跟下饺子似的,先后跳进了水中  啪!  赢笃最先游到河对岸,双手搭上岸边刚想将自己撑上岸的他仅看了一眼,又是沉入了水中。  岸上,充斥着一个个目露凶光的游魂,刚才他仅仅是将手放到了岸上,就直接引起了“他们”的凝视!  见柳飞雪游来,赢笃朝着其游动了几步的同时,低声道:“别上岸,跟我走,让他们先上岸!”  不明所以的柳飞雪选择相信赢笃,任凭其拉着自己躲到了一侧。  很快,就有第一批江湖剑客上了岸。  不出赢笃所料的是,这群剑客刚一上岸,就遭到了一众厉鬼的扑咬!  刹那间,河岸上惨叫声一片,赢笃目不转睛的望着河岸上的场景,试图寻找出该如何破局。  恍惚间,柳飞雪微微蹙眉道:“赢笃,我剑呢?”  “嗯?”赢笃目光一凝,急促道:“对,你们的剑呢,所有人都没有剑!”  柳飞雪蹙眉道:“佩剑我一直是随身携带的,可之前眼前一黑,我并未感受有人动过我的剑。”  “而且这么多江湖剑客,似乎一个都没发觉......”  哗!  似是想到了什么,赢笃猛地钻进了水中,他望着水底的那一团团黑影,猛地朝着黑影游过去!  愈是靠近那些黑影,他愈是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清那黑影的样子,但若是隔远了看,他又能依稀看着黑影的可怖模样。  消失的剑...怎么都看不清的鬼脸...游过去就不会被厉鬼攻击  荒诞,一切都那么的荒诞,就像是做梦一样  唰!  赢笃再度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昏暗无比的回字剑阁。  猛地从地上爬起来,他四处环视了一圈,看到了趴在桌上的柳飞雪。  “柳姑娘!柳姑娘!”  高喝了几声,赢笃见唤不醒对方,就是将其身子扶起,咬了咬牙道:“对不住了,柳姑娘!”  【ps:今天公司年会,明天还加班,这日子......】  【祈愿楼,今天能抽中大奖,加更两章,兄弟姐妹萌,给重山上上“红尘愿”!】  【我看有兄弟怕重山还不上,一章而已,这就还上(〃'▽'〃)】  【当前欠章:0!(现在压力给到你们,嘻嘻(*/w\*))】 121 鬼剑尊者 星散的月光透过窗隙,洒落在柳飞雪的侧脸之上,一点朱唇透着诱人的光泽。  这个睡着了的姑娘,失了白日里的英气,多了几分恬静娇柔。  赢笃高高扬起的右掌,因蓄力而有些颤抖,他咬着牙道:“娘嘞!这脸咋长得那么惹人稀罕呢!”  “这谁下得去手啊!”  低骂了一句,赢笃给柳飞雪调整了个“睡姿”,让其重新趴到了桌上。  猛地回过身,赢笃瞧见了那悬浮在半空中的鬼剑,以及一众倒在擂台两侧的江湖剑客们!  其中路鸣那颗显眼的光头,吸引了他的注意。  飞快的跑下阁楼,行至其身前,赢笃毫不犹豫的对着其抽起了耳光  “对不住!兄弟!”  啪!  “我这么打你,也算是救你!”  啪~啪!  “醒来!给我醒来!”  啪~啪~啪!  一套组合巴掌下来,路鸣的脸颊两侧浮上了无比对称血痕,可其却没有丝毫要醒转的痕迹!  “艹!”怒骂了一声,赢笃发泄似的拍了一下路鸣透亮的光头:“这都不醒,还好没拿柳姑娘下手......”  大摇大摆的行至那裘千刃的席位坐下,赢笃吹了吹红胀的双手,笑道:“醒不来就算了,老子也想救的,但老子一想明白,这人就出来了啊!”  呲溜!  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大口,赢笃把玩着空杯,继续自语道:“顾先生,咱这可是活着出来!咱这算是赢了吧!”  “顾先生,你要不救一救他们?其他人你不管,柳姑娘好歹和咱是一伙的啊!”  “顾先生?”  空荡荡的阁楼内,回荡着赢笃那时高时低的音调。  见无人回应,赢笃不由得发笑:“什么仙人,哪来的什么善心,都是假的!”  “当年你就陪老头子玩一把又咋了,赌一场,又不会让你掉块肉!”  “再说到现在,你当年不肯跟老头子赌,咋到了现在却又肯跟我赌了?”  “仙人的性子,就那么随心随遇?”  “喂!”  “顾先生!咱这赢了啊,你出来吱个声,吱个声咱就走了!”  站起身来,赢笃瞥了一眼阁楼三层处,柳飞雪趴着的地方,随即朝着阁楼的入口处走去。  “赢了!”  “老头子我赌赢了仙人!”  “你这泉下有知,可得哈哈大笑了吧?”  说到这,赢笃脸色骤变,怒骂了一声“娘希匹”后,转身冲到了擂台边,将摆在桌席边的一壶烈酒打开,“咕咚咕咚”的吞咽而下!  打了个酒嗝,赢笃擦了擦嘴角的酒液,脚步虚浮,大着舌头道:“睡着了,要是回不去,那咱也算是尽力了......”  扑通一声!  酒量极差的赢笃眼前一花,栽到了地上  “倒是聪明。”顾宁安背起右手,不再推衍。  一旁,战战兢兢的裘千刃应道:“顾先生,您说什么?”  “没事,还要走多远?”顾宁安应道。  “过了这个墓道,就能见着九剑尊者了。”裘千刃忙不迭的应道。  顾宁安颔首:“嗯。”  话说一炷香的工夫前,给顾宁安带路的裘千刃,为了“两头押宝”,主动将那鬼修的事情,与他说道了一番。  这鬼修是其某一次在后山练剑的时候,误打误撞走进了一个墓道才结识的。  天剑山庄的山体中央,有一个墓室,墓室的主人就是那九剑尊者。  这九剑尊者以传授裘千刃剑法,来驱使其帮自己吞噬剑修的精血。  那把鬼剑名为黑风,是九剑尊者的佩剑,交给裘千刃,是为了让其有能力控制一众剑修所用。  像“柳叶剑客”那样的存在,裘千刃只需要催动鬼剑上本就存在的“摄心邪术”,就能让其成为自己最忠实的奴仆。  至于为何还留着对方,没让九剑尊者吞吃了,这九剑尊者没说,裘千刃自然也不敢问。  听完裘千刃所述,结合自己看到的,顾宁安大概能猜到那位“九剑尊者”想做什么。  槐树聚阴,锁游魂,是为了制造出适合他修炼的环境,鬼修以阴力为法。  聚集剑客比试,又用摄心法控制强悍的江湖剑客,一来是吞噬剑客魂魄用来祭炼鬼剑,二来他恐怕是想占据一个强悍且不沾太多因果孽障的躯体。  裘千刃身上的孽障估计本就不少,自打替那鬼修做事之后,身上的孽障都“深似海”了。  占据这样的身体,会让鬼修在日后的修炼中,遇到极大的困顿,甚至可能遭来天劫。  因此,顾宁安估摸着,裘千仞这最后的下场,不是被鬼修吞了,就是沾染孽障太多而横死......“顾先生,这里进去就是九剑尊者的墓室了.......”用极小的声音提醒了一句,裘千刃便是率先一步走进了那宽大的主墓室之中。  主墓室两侧点着两盏油灯,空气中满是阴暗潮湿的味道。  墓室中央,停着一口铜绿色的棺材,棺材的四面,分别雕刻着一把把栩栩如生的长剑。  棺材顶上,坐着一道挺拔的背影,此人披着暗红色披风,头上束着发冠,光从背后看,便不由得让人浮想到剑客二字。  “这么早就来了?黑风呢?”糙如砂纸摩挲的声音,自剑客背影处响起。  尊者,难道你没发现,我身侧还站了个大活人吗?心头一凛,裘千刃冲着顾宁安笑了笑,随即回应道:“回禀尊者,黑风尚在阁楼中操持阵法。”  鬼修疑惑道:“那你回来做甚?”  这么久了都没发现有旁人,狗屁的尊者......裘千刃努了努嘴,看向顾宁安,见后者颔首,他才拱手道:“是顾先生,命我带他来见您。”  唰!  鬼修猛地转过身,一副惨白的枯骨,顿时映入了顾宁安二人的视线。  原来,这鬼修并无肉身,只是单纯的以魂寄宿在自己生前的骨架之上。  嘎吱~嘎吱  鬼修牙关处的骨骼一阵开合,深陷的眼眶内闪烁着幽异的黑光,上下打量了顾宁安一番后,他方才开口道:“修仙道的?”  顾宁安颔首:“算是吧。” 122 俗人好 “一手隐匿之法,倒是玄妙,竟然能让我感知不到你的存在。”鬼修的语气十分淡然。  要知道,像是他这种作恶多端的鬼修,遇上了仙修,基本是没有废话好说,直接就开打的。  如今他这般淡定,似是有什么不惧顾宁安的手段。  见顾宁安无言,鬼修站起身,拱了拱手道:“我等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不如就井水不犯河水。”  “莫要来管我这闲事?”  顾宁安摇头:“你若仅仅是聚阴而修,我兴许是不会管你......可你用蛊惑的手段,又是杀人,又是吞人魂魄,我不管,这道岂不是白修了?”  “那就赐教吧。”言罢,鬼修身侧的青铜棺材轰然炸开,一柄柄形似恶鬼的利剑,直奔着顾宁安激射而来!  “用人魂魄炼制成一次性的法术?”顾宁安眉头紧蹙。  嗡!  一道如龙吟般的剑鸣声响彻天地!  顾宁安的身后,红尘剑半截出鞘,绽放出一道炙热的白光!  砰!砰!砰!  密集的炸裂声此起彼伏,近千道以游魂炼制而成的魂魄剑纷纷炸裂!  “仙剑!”鬼修惊喝一声,随即化作了一团黑雾,顺着山体缝隙就要窜出去!  然而,令他无比恐惧的是,当他自以为窜出了高山之后,竟赫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墓室之中,来到了顾宁安的面前!  没有丝毫的犹豫,鬼修再度使用遁逃之法,一遍又一遍的从各个方向逃窜出去。  直到他第一十八次望到顾宁安的那张笑脸时,他绝望了……  “仙长,不能放一条生路?”鬼修的话音未落,顾宁安袖袍一挥,其鬼影便是消失于无形。  “顾先生!您终于除却了这一大祸患!”  “这丧尽天良的狗屁尊者,可将我给害惨了!”  说话间,裘千刃便是要朝着顾宁安跪了下去。  没有回应,顾宁安看了他一眼,随即身行一闪,消失在了墓室之中。  ……  “赢笃!”  柳飞雪猛的做起身,她清冷的面容上满是焦急之色,四下看了一阵,在一层擂台之上看到了赢笃的身形后,她飞快的奔其而去。  与此同时,一众躺倒在地上的江湖剑客们纷纷醒来,见柳飞雪扶起了他们的救命恩人之后,都是围了过来。先前赢笃重新回到了“梦魇”之内后,便是将此地是梦境的事情公之于众,在他看来,能随手帮一把的话,倒是也无碍。  得知了赢笃都出去了,还跑回来救人,众人都对他格外感激,尤其是柳飞雪,硬是要等到赢笃一起离开“梦魇之境”。  然而,让赢笃没想到的是,即使他很清楚身处之地是梦境,可无论他怎么努力去思考,都是出不去!  意识到可能出去的机会只有一次的时候,赢笃诓骗了柳飞雪,告诉她顾先生还有事情要让自己做,让其先走。  对赢笃的信任度空前高涨的柳飞雪真就信了,凝神打破梦境的前夕,她听见赢笃对自己说:“帮我去跟灵武县的小乞丐说一声,说我没法去吃他买的烧饼了……”  这近乎于“遗言”似的话,让醒转的柳飞雪几近崩溃。  “赢笃!赢笃!”  “有什么话,你不能自己去说吗!我可不帮你说!”  “那小乞丐叫什么名字啊!你也没告诉我!”  柳飞雪不断的轻晃着赢笃,希望用这种方式将其唤醒。  “赢公子,出不来了吗?”路鸣揉着胀痛的脸颊,问道。  柳飞雪摇了摇头:“不知道…..”  “娘希匹的!老子一定要宰了裘千刃那狗贼!”路鸣高喝了一声,周遭醒来的江湖剑客纷纷怒声附和。  吱吖~  回字剑阁的大门被徐徐推开,门外站着的,是一位负剑之人。  伴随着那人的走近,一众江湖剑客纷纷提起手中长剑,无比警惕的紧盯着来人。  “柳炙!你来得正好!”  “你是来替裘千刃那狗贼杀人的吧?”  “来来来!我路鸣今日就领教领教你的高招!”  说话间,路鸣便从人群中走出的,手中重剑横贯于身前,等待着出剑的时机。  柳炙瞥了众人一眼,拱手作揖道:“诸位,柳某先前被裘老狗用鬼法蒙蔽,直至先前方才醒悟。”  “柳某在此给诸位赔罪了。”  闻言,路鸣皱眉道:“三岁小孩子的把戏,你觉得我会信……”  一颗圆球状的东西,滴溜溜的滚到了众剑客的面前。  定睛望去,竟是那裘千刃的头颅!  无需多言,这已经是最有力的证据了!  路鸣还想说什么的时候,柳炙看向了自家女儿的方向,顿了顿道:“顾先生说,这小子一时三刻出不来,只是因为喝多了醒不过来,待他醒来就好了。”  闻言,柳飞雪喜极而泣,一行行清泪自其脸颊滑落,口中不断呢喃着:“太好了,太好了。”  ……  “你抗了两天沙包,工头就给了你二十文钱?”  “不行,我得去找他评理去!”  赢笃将手中的烧饼塞回小乞丐手中,义愤填膺的卷起了袖口。  “赢哥,那工头壮得跟头牛似得,你……”小乞丐拽住了赢笃的袖口,眼神瞥向了一侧的柳飞雪,急忙道:“飞雪姐姐,你快劝劝赢哥,他这么过去,肯定要挨揍!”  锵!  柳飞雪反手抽出长剑,淡淡道:“赢笃带路,今天他不把钱吐出来,我卸他一条胳膊。”  “嗨嗨!”赢笃大笑道:“走走走,有你飞雪姐出手,区区一个工头,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  “这烧饼还真挺好吃的,就是价钱稍微贵些。”柳飞雪小口吃着手中薄脆的饼子,笑道。  赢笃颔首:“贵什么贵,对柳女侠来说,这些钱算事儿?刚才那工头可是献上了五十多两,你咋也不要……”  “呵,我是去帮小成讨回他该要的工钱的,不是去劫钱的!”柳飞雪嗔了赢笃一眼。  望着那柔情似水的眸子,后者顿时觉得手里的饼子不香了。  “对了,你说你跟这顾先生的赌约,算是赢了,还是输了?”柳飞雪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赢笃笑道:“输赢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咱了结了这桩恩怨,小爷我以后啊,可就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了。”  “退出江湖?你打算做什么去?”柳飞雪好奇道。  赢笃瞥了她一眼,笑道:“当然是娶妻生子咯!”  “俗气……”柳飞雪转过头,脸颊上浮现一抹红晕。  赢笃将最后一块烧饼塞进嘴里,囫囵道:“哎,我就是个俗人,俗人好,俗人没烦恼…….”  【红尘日记:昨日年会,分币没中……】  【回到家中,已是深夜,抓紧码字否?】  【码,码上万字!】  【一个时辰后……】  【重山:乏了,又无欠章,索性峡谷演奏……】 123 花海 顾宁安将鬼修和鬼剑一并送往灵武县阴司之后。  自觉与赢笃师徒的这段孽缘已然了却,便是再度上路。  此行他收获两道红尘气,分别来自赢笃和柳飞雪。  赢笃这的红尘气倒是很好解释,他与顾宁安本就有一份孽缘在,如今孽缘散去,红尘气现,那自是理所应当的。  不过那柳飞雪的红尘气,就颇有意思了。  这姑娘除却感激顾宁安救了她和她父亲之外,还特意说了一句“谢顾先生,让我心知何为意中人三字之意。”  “无心插柳柳成荫,顾某倒是无意中牵了回红线。”  “有趣,着实是有趣。”  将赢笃和柳飞雪的红尘气收起,顾宁安抬头看了看明月高挂的位置,掐算了一番时间,打算在这日头升起之前,爬上眼前的这座高山……  依照顾宁安本身所要去的方向来看,本是有两条路。  一条是平坦的小路,另一条则是翻过眼前这座不算太高的山峰。  之所以选择后者,是因为这座山自山脚开始,便开满了各色的长春花。  在他看来,这与其赶路前行,失却了沿途风景,倒不如随心而动,欲赏尽这漫山遍野的长春花,多费一番功夫又有何妨?  长春花一年四季结皆可开放,只要旧花路落下,新苞晒上几日太阳,那新花便会再度盛放。  这花有意思的地方在于,其花色品类繁多,赤红,紫嫣,淡粉,玉白等等解皆是其花色。  纵是夜里,就这那不算明亮的月光,顾宁安都被这沿途的绚烂迷得挪不开眼。  因此,他也是更加期待,这日出之时,晨曦挥洒而下,满山长春花盛放的美景。  山风阵阵,吹落繁华点点,挟着一缕缕幽然的花香,自顾宁安的身侧纷飞而过。  若是搁在前世,便是有这种地方,恐怕也很快会变成一个“网红打卡地”,最终因各种各样的原因,而丧失其本身的美。  驱散了脑海中忽然冒出来的思虑,顾宁安正打算继续朝上走的时候,却见一位耄耋之年的老者,倚靠在不远处的一颗树下。  似是感受到了有人在看他,耄耋老者也同样发现了顾宁安。  “后生!你也来赏花嘞?”耄耋老者的语速很慢,让人听了觉得很有亲和感。  “是,老丈也是?”顾宁安上前几步,笑应道。  耄耋老者扶着身后的树干,费劲巴力的直起身子:“是嘞,我夫人最爱看花,这山上开满了长春花,我想趁着天黑爬上山去,带她看看日头刚升起时的花嘞。”  夫人?  顾宁安微微蹙眉,他并未感受到附近还有生人的存在,甚至连个游魂都没有。  这耄耋老者的夫人,在哪儿?  许是看出了顾宁安的疑惑,耄耋老者将自己半系的腰带解开一些,当他将衣襟拉开之后,就能看到一幅被裁剪过的画卷不偏不倚的卡在其胸前的位置。  画卷是展开的,画上描绘的是一位长相温婉的女子,画上女子乍一看应是二十左右。  若是耄耋老者的夫人的话,应该也是几十年前留下的画像了。  “这是我夫人,早些年过世了,我带她出来看花。”说着,耄耋老者笑了笑道:“后生,你可莫怕,我不是那神神叨叨的人,咱家夫人也不是什么厉鬼……”  顾宁安笑道:“老丈对您夫人的情意,令顾某佩服,顾某自是不会害怕。”  “若是老丈不嫌,我等又皆是来赏花的,不如结伴而行?”  闻言,耄耋老者颔首笑道:“好好好!咱家夫人也爱热闹的,一道走,一道走热闹的紧。”  ……  晨曦氤氲,一缕金辉洒向天地万物。  山巅峰之上,顾宁安同那姓余的老丈并肩而立。  前者凝目环视,想将眼前这片沐浴在金辉之中的花海尽收眼底。  后者则是捧着画卷,同画卷的方向一道转挪身子,似乎在与其夫人一道欣赏着难得一见的美景。  “夫人,这长春花艳得紧,也难怪你喜欢花了,这看上一看心头别提有多自在了。”耄耋老者带着笑,同画卷上的夫人倾诉着。  顾宁安没有打搅他们的意思,他只是默默的换了一处,给这“他们”留下了独处的空间。  小半个时辰过去,日头已然自天际线上升起,高悬于山巅之侧。  “顾先生,你说咱下辈子还能遇着夫人不?”耄耋老者盘腿坐在花海中,冷不丁的问了一声。  闻言,顾宁安将飞落于肩头的花瓣取下,置于掌心,沉思了片刻方才回应道:“人这一辈子,正如这长春花一般,花开花落只在朝夕。”  “花落之后,谁也不知,花被风吹向了何处。”  “可落花无踪,根茎尤在,新花长出来的时候,根茎还是原来的根茎,可也许花的颜色已然变化。”  “因此,纵然有下辈子,余老丈可否自这茫茫人海中,认出你前世的夫人?”  “认得,我觉得能认得。”耄耋老者没有丝毫犹豫的应了一声后,又是顿了顿道:“顾先生认为,我能认得吗?”  顾宁安笑道:“能,余老丈如此肯定,那自然是能的。”  “哈哈哈哈哈…….”大笑了一阵,耄耋老者感叹道:“未曾想今日能遇上顾先生这样的年轻人,可与我这样的糟老头聊到一块去。”  “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呐!”  顾宁安笑应道:“能见识余老你们这样如此精诚的爱意的,顾某也觉不虚此行。”  “成了,时候不早咯,该带我娘子去看海咯。”余老丈起身,小心翼翼的将画卷藏于胸前后,便是朝着下山的路走去。  微微掐指推算了一番,此去最近的海,也要上万里,以余老丈的身子骨……顾宁安高声道:“余老丈,此去上万里,您就这么走着去,恐怕要费上数年的时间呐。”  余老丈没有转身,同样高声回应道:“没办法嘞,我娘子爱看,她还没看过海嘞。”  “要不顾某帮您一把?”顾宁安笑道。  听到这话,余老的笑声愈大:“多谢顾先生……我自己走就是,这路越长,就记得越深刻。”  “就是没走到,死在半道上,也无妨……这么个念头,也够我下辈子再认出我家夫人咯。”  嘭!  掌心微热,顾宁安望着新生的红尘气,从中看到老者带着他的夫人,在数年中,走过了万水千山……  “祝余老丈,余夫人一路平安,旅途顺利!”顾宁安朝着老者的方向拱了拱手。  一阵清风徐来,将其手中那枚赤红的花瓣吹拂而起,顺着余老丈远去的方向飘荡而去…… 124 山间忽来雨 山间晴雨多变化,辰时还阳光明媚呢,到了巳时三刻,天上已然是阴云密布。  好在是顾宁安下山之后,那骤雨才是落下来。  豆大的雨点落于地上,树梢,飞鸟之上,皆是发出了不一样的“霹啪”声。  一时间,恬静的山林路,变得有些热闹起来,飞禽动物们们或寻地避雨,或在雨中嬉戏,洗去身上尘垢,疑惑是寻摸个积水潭,警惕的喝了起来。  顾宁安沿着茂密的树林,朝着前头快步走去,瞧见前方不不远处,有炊烟升起。  紧着步子赶往炊烟升起之处,映入眼帘的是三间互不相连的木屋。  其中一间木屋顶上有一个烟囱,看样子是正有人在里头生火做饭。  靠近里侧的木屋里头,零星有孩童的嬉笑声传出。  两相之下,顾宁安自然是去叩那伙房的门,毕竟做饭大概率是大人。  笃~笃~笃~  叩完了门,顾宁安稍稍朝后站了站,以免里头的人一开门,就见人影贴面,被吓着。  “来了!来了!”  “外头可还下着雨呢,怎么就跑出来了!”  一道年轻男性的声音响起的同时,老旧的木门也被朝里头推开。  开门的男人看上去二十左右,身着一件略微发黄的白袍,胸前系挂着一件破衣当作围裙,一手拿着木质锅铲,锅铲上还冒着点点油花。  打量了顾宁安一阵后,男人拱手道:“先生是来避雨的吧?”  顾宁安颔首道:“正是,这山林间的雨水来得突然,不知可否暂借贵舍休憩一番,待雨势渐缓再离去?”  “先生客气了,您快进来吧。”  见顾宁安未曾站在屋门前,借屋檐遮雨,男人也是意识到对方这是怕一开门吓着他。  再加上顾宁安一看就是个读书人扮相,在对方如此知礼的情况下,他自然也不会赶人走。  “多谢。”迈步走进伙房前,顾宁安站在屋檐下掸了掸衣衫,将附着在衣衫上的水珠拍落,以免把人家的伙房弄得到处都是水。  邀顾宁安进来避雨后,就抓紧跑去看自己锅里的菜的年轻男人并未看到这一幕。  要不然,他也不说接下来这句话:“先生,身上淋湿了可到这灶火边烤烤。”  闻言,顾宁安笑道:“我来时雨势不大,倒是没淋湿太多。”  “嗯?”年轻男人一边炒菜,一边瞧了顾宁安一眼,结果却是发现对方这身上的衣衫没有半点水痕。  其发冠之间也只是零星有几滴水珠,无比顺畅的滑落至地上。  “那先生的运道还是真不错,这山林间的雨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运气稍差点,可就得浑身湿透。”说着,年轻男人朝着锅中撒上几粒粗盐。  闻言,顾宁安笑着拱手:“能遇上仁兄好心借地避雨,那才是运道好……在下顾宁安,不知仁兄尊姓?”  “免贵姓李,名方长,寓意这来日方长。”李方长笑应了一声,便是将锅里的菜给盛了出来。  这菜放在灶锅里看着不多,盛到碗里头,可是装了满满当当两大碗。  看这菜的品相,应是青菜炒肉丝,只不过那肉丝少得有些可怜。  “顾先生,这雨一时三刻也停不下来,你要是不嫌弃的,就跟这我们一道吃顿便饭吧。”李方长笑道。  顾宁安拱手道:“那顾某就不客气了,多谢李兄。”  “不必客气,您且等等,我去将孩子们接过来。”言罢,李方长从一旁的木桌上拿起一件宽大的蓑衣,便是开门走了出去,刚走出门,便是用欢快的语调嗷一嗓子:“小家伙们,吃饭咯!”  “吃饭吃饭!”  “开饭啦!开饭啦!”  “饿死啦!”  回应李方长的孩童有男有女,过了没多久的功夫,就有两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被蓑衣遮掩着走进了伙房内,三个孩子看上去年纪都不大,约莫七八岁的样子。  在看到顾宁安的时候,三个孩童明显一愣,其中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小女孩指着顾宁安,怯生生地说道:“有人。”  “俺瞧见了。”“我也看见了。”  两个小男孩先后附和道。  “咳咳!”李方长将蓑衣挂在了门边沥水,一本正经的说道:“不得无礼,先生是怎么教你们的?”  “遇到生人,应该怎么做?”  此话一出,三个小孩就跟三只小鹌鹑一样,从左到右一次排开。  “小女子唐紫,见过先生!”小女孩微微欠身。  “俺叫王圣,拜见先生!”口音最重的那个孩子,身材也最高大,说话间还真普扑通一声跪下去了。  “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高兴呼!”  “小子孙德,不知先生大驾光临,还请宽恕……宽恕什么来着?”  顾宁安接上话茬道:“宽恕则个?”  “对对对!”孙德连连点头,继续道:“子曰……”  嘭!嘭!  李方长拍了拍木门,正色道:“一个个的,我就是这么教你们打招呼的?”  “嗯!”三个孩子齐应,声音不光响,还透着满满的肯定。  无奈的李方长看向顾宁安,讪笑道:“让顾先生见笑了,这三孩子皮得很。”  顾宁安摇头笑道:“不打紧,孩子天生就该是活泼灵动些。”“小女子觉得,顾先生说得有理。”唐紫欠身的同时,捋了捋自己的麻花辫。  王圣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腿弯和手掌处的泥灰,笑道:“俺也觉得。”  “子曰……”孙德还没曰出来,那边盛完了饭菜的李方长便是板着脸道:“都去洗手,洗了手过来吃饭,再胡咧咧,我可要拿戒尺了!”  听闻戒尺二字,三个孩子顿时焉了下来,一个个乖巧的拍排着队去水桶边洗手……  很快,众人便一同挤到了饭桌前,吃起了饭来。  “顾先生,招待不周,还请见谅。”李方长笑道。  顾宁安夹起一筷子青菜,笑道:“李兄可就别客气了,再客气,我这白吃白喝的可就不好意思了。”  “嗨!”李方长把其中一碗菜朝着顾宁安那边推了推:“吃吃吃,饭不够还有……”  【红尘日记:这周是不是要上六天班来着……】  【催更不过千,又是两更的一天……】 125 相亲 饭桌上,众人就着一盘青菜炒肉丝,吃得津津有味。  那三个孩子,一开始看着还挺怕生,实际上多讲了两句话之后,一个比一个话多。  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三个学生就把他们先生的事情给全都吐露出来了。  李方长自小是个“神童”,五岁之时就已经能倒背四书五经,七岁更是能作出令县里的先生都赞不绝口的诗词。  作为“案首”考中秀才的李方长,当年可谓是意气风发,一鼓作气参加了来年的举人考试……结果直接落榜。  落榜之后,李方长变卖家产,继续备考三年后的乡试……三年后,他再度落榜……  直到今日,李方长已经共计落榜三次了……  其父母过世得早,留下的家产被他这些年读书给花了个干净,只剩下了这山脚下的三座木屋。  不过好在,他还有个亲姑姑,这亲姑姑可是操了当妈的心,硬是用自己的人脉关系,给李方长找来了三个学生。  这三个学生家里给的学费不多,但起码是够他正常吃穿用度了……  “行了行了!”  “你们就非得把先生我的事儿都给说干净是吧?”  “还懂不懂什么叫尊师重道了?”  李方长一边收拾碗筷,一边板着脸,教训着三位学生。  虽说李方长板着个脸,但是这三个学生却是一点都不怕。  唐紫撇了撇嘴角,笑道:“李先生,你知不知道,周婶婶说,她找了三家姑娘要给你见见?”  “啥!”李方长瞪大了眼睛,用灶上的抹布擦了擦手道:“她啥时候说的,我咋一点儿不知道?”  王圣用手背擦了擦油腻的嘴巴,接上话茬:“啊?李先生不知道啊,周婶婶跟咱爹妈都说了。”  “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孙德刚曰完,那边的李方长就站不住了。  他隔着窗子看了看外头的雨势后,顿时松了口气:“还好这雨水够大,今日恐怕是不会来了。”  闻言,顾宁安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因为他已经察觉到,外头来人了……  笃笃笃……  一阵柔和的敲门声响起,王圣立马从位置上站起来:“俺去开门。”  “坐下!”李方长呵止了王圣后,便是行至门边,试探性的问道:“何人?”  “小女子胡艳,是周姑姑介绍来,同李公子见见的。”门外女子的声音清脆悦耳,宛若银铃。  “这声音真好听,一听声音,就知道是个美人儿。”说到这,唐紫像是个小大人一样,催促道:“李先生,外头大雨,你让姑娘家在门外站着算怎么回事?”  闻言,反应过来的李方长赶忙拉开了门。  伴随着老旧木门合页发出“吱吖”一声,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件淌着雨水,宽大无比的蓑衣,蓑衣之下的身材更是用魁梧都不足以形容,其脖颈之上,都已经高过门框,站于门前,更是把门堵得满满当当。  门被打开后,噼里啪啦的雨声愈发扎耳,伴随着外头青雷一闪……  轰隆~  李方长眼含惊恐,“蹬蹬蹬”一连倒退数步,指着门外的宽大身影,结巴道:“这,这,这是……”  不等他一句话说利索,门外的身影便是弯腰走进了屋内。  待其走进屋内,直起头来,众人方才看清了她的样貌。  该女子长了一张标准的国字脸,皮肤略黑,看上去“阳刚之气”甚足,最关键的是,她跟李方长的身高和体型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李方长不算矮,可却比那女子矮了足足两个头!  往哪一站,用个不算妥当的比喻,那就是老鹰捉小鸡。  “哎呀!”高大女人捂着嘴,娇声道:“原来有两位公子,让我来猜猜看,谁是李公子呢?”  说话间,高大女人的视线来回在顾宁安和李方长的身上来回打量。  当她的目光落到了顾宁安身上的时候,顾宁安非常贴心的拍了拍因为“相亲”而有些紧张的李方长身上:“李兄,人家姑娘都进来了,你也不知道给人家泡杯茶水?”  听到这话,高大女子的目光重新落到了李方长身上,其眸子里流露出一丝失望之色。  “泡...泡茶!”李方长并非以色看人,先前他愣住也完全是被女子高大的身形给吓着了。  如今回过神来,他赶忙招呼着人家坐下的同时,去泡了几杯茶水来。  在他泡茶的时候,顾宁安领着三个小家伙,各自搬上一把椅子,坐到了伙房的一侧,算是给这两位留下了一个“自由交流”的空间。  双方坐下后,相亲正式开始。  高大女子名为胡艳,先前未曾进门的时候,就有介绍过。  有些紧张的李方长一直转动着茶杯,低头看着杯中的茶水,不知在讲些什么。  胡艳似乎也并非像她外貌看上去,那么直率,两人就那么相对而坐,一言不发。  “顾先生,他们怎么都不说话?”王圣转过头,低声问了一句。  顾宁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莫说话打扰他们。”  王圣点了点头:“哦。”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后,李方长抬起头道:“胡姑娘,你咋来的?”  “走来的。”  “来时下雨了吗?”  胡艳微微蹙眉,看了一眼墙角硕大的蓑衣,应道:“下了。”  “哦哦哦,下雨了,雨还挺大的吧?”  “挺大的......”  “那你带蓑衣了吗?”  “墙角摆着。”  “对对对......你这蓑衣还挺大的。”  胡艳无言  场面再度沉寂了下来,一旁的唐紫有些看不下去了,开口道:“李先生,你问问人家平时喜欢做什么呀!”  “哦哦哦!胡姑娘,你平时喜欢做什么呀?”李方长宛若一个复读机,急忙重复了一遍。  胡艳倒也不在意,笑应道:“我喜欢吃东西。”  李方长追问道:“吃什么?”  胡艳应道:“肉。”  李方长再问:“吃什么肉?”  胡艳再应:“是肉都爱吃......”  “哦......”  这一番对话,堪称是顾宁安所见过的“相亲场面”中最尴尬的......这两人看上去都挺老实的,就是感觉好像总不在一个频道上  “李公子......”胡艳顿了顿,继续道:“我觉着,我们好像不合适。”  李方长顿了顿道:“好像是......”  “那我走了?”胡艳的话还没说完,李方长便是起身道:“我送送你!” 126 般配 “顾先生,你觉得刚才的胡姐姐和李先生般配吗?”王圣一脸好奇的问道。  顾宁安笑了笑道:“不好说,合不合适还是看他们自己。”  “哎呀,王圣你这不是白问的吗?”  “胡姐姐看着性子还是不错的,就是跟李先生的身材差距太大了,自然是不般配的。”唐紫接话道。  一旁,孙德摇头晃脑的开口道:“子曰,道不同,不般配,他们两个看上去就不是一路人......”  闻言,顾宁安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这子是这么说的吗?”  “不是吗?”孙德歪头道。  顾宁安笑了笑:“行了,别老吓曰,让子听见了,还不得从棺材板里爬出来训你?”  “顾先生,你这就说得不对了!”  “子不语妖魔鬼怪!”  “子就是死了,也成不了鬼怪!”  孙德一脸认真地说道。  这孩子......顾宁安没再搭理孙德,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伙房的门口。  听脚步声,有人回来了......还是两个。  “姑娘里面请!”李方长的声音徐徐响起。  下一刻,一位不胖不瘦,着一袭花裙,面容算是耐看的姑娘走了进来。  见到伙房内还有那么多人,那姑娘惊了一跳:“娘勒!这伙房里咋那么多人!”  此声一出,三个孩子顿时窜到了顾宁安的身侧,一个个都有些害怕的望着那姑娘。  顾宁安分别拍了拍三个孩子的后背,冲着那声音极其粗犷的女子点头示意,算是打了个招呼。  很快,脱下蓑衣走进屋内的李方长看了看两拨人,便是介绍了一翻。  原来,刚才他送走吴姑娘的时候,恰好这位宋姑娘又正好来了。  这宋姑娘也是李方长的姑姑给介绍的,正好遇上了,他也就将人给迎了进来。  不管他想不想相亲,也不管双方能不能相中,他起码还是很注重礼数的,怎么也得先见上一见,聊上几句再说。  重新给宋姑娘上了一杯茶水,不等李方长开口,那宋顾娘便是粗着嗓子道:“有酒吗?喝茶多没劲儿?”  “酒......我平日里也不曾饮酒,所以此地也确实没有......”李方长尴尬道。  “老爷们不喝酒?”宋姑娘瞥了瞥嘴,毫不在意形象的打了个哈欠:“说说吧,平时喜欢做什么?”  “我啊,我喜欢读书......像是论语,庄子,孟子,老子......”  宋姑娘抬了抬手道:“老子?还有书叫这个名字呢?”  “昂...是一个叫老子的人写的。”李方长点头道。  “娘勒!什么人这么霸道,感称自己为老子?”说话间,宋姑娘一抬手端起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嗨!”  “这茶水就是没有喝酒来得痛快。”  伸手抹去嘴角的茶水,宋姑娘“啪”的一下落下茶杯,大笑道:“来来来,你给我讲讲这老子的老子书里头,讲得是什么玩意?”  “哦哦好!”李方长连连颔首,清了清嗓子道:“这老子,又名道德经......”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无,名天地之始......”  “停!”宋姑娘一脸不耐烦的抬起手道:“合着你平时就看这么些?”  李方长颔首:“昂......”  “行了,咱两不合适,我先走了,行吧?”宋姑娘倒是个雷厉风行的主,说话间及就已经行至门口,拿起了自己携带的那把油纸伞。  李寻山连忙起身:“我送送你!”  “留步!留步!”宋姑娘推了一把李寻山的肩头,拱手冲着在场的众人笑道:“诸位告辞!咱们后会有期!”  一句话落,宋姑娘转身便闯进了雨幕之中,只留下一个神色呆滞的李方长,在风中凌乱  半晌,三个凑在顾宁安身侧孩子,在顾宁安的眼神暗示下,纷纷前往李方长的身边,开始了言语上的安慰。  唐紫:“李先生莫要失落,这男女之事不可强求,人家看不上你,你也看不上人家不是?”  王圣:“俺觉得小紫说得对!”  孙德:“子曰,一个不成,两个不成,三个也要成.....”  闻言,李方长苦笑道:“你们三个小屁孩,还安慰起我来了?”  “先生我也不难过,我就是......有些莫名......”  不远处,顾宁安笑着接话道:“先前不是说有三个吗?这第三个我估计也快来了,你要不还是先想想,等会跟人聊什么?”  “对对对,顾先生说得是!”李方长一拍脑袋,催促着三个学生待一边去,他自己就那么来回踱步,低头思索着  片刻之后,他猛地抬起头来,一脸疑惑的说道:“不对啊,我还得考举人呢,也没想过要成家啊!”  “周姑姑这一招,真是打得我猝不及防......我都被她整懵了......”  “待会那第三个姑娘来了,我定要直言心意!”  “我等会就直说,姑娘,对不住,我要先立业在成家......”  在李方长侃侃而谈的同时,伙房门前多出了一道倩影,顾宁安瞧见之后,便是指了指门边,朝其使了个眼色。  接到暗示的李方长话音骤止,他徐徐转过身,一脸正色的他看清了门前女子的相貌,不由得痴了  门前女子,身着一袭橙蓝色流苏裙,裙摆上纹绣着精美的荷花,腰间一条质地丝滑的腰带,与流苏裙相得益彰,更显其身材窈窕婀娜。  从李方长那看痴了的表情上就能看出,这女子的容貌极佳  俏丽女子望着李方长这模样,一手捂嘴轻笑,一手在其眼前晃了晃。  感受到鼻翼间传来的脂粉香,李方长赶忙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姑娘里面请!”  俏丽女子微微欠身,以笑回应间,脸颊浮现了两个浅浅的酒窝。  再度泡上一杯茶水,李方长坐于俏丽女子对面之后,便是殷勤的说了起来  “果然这就是男人,看到漂亮的就走不动道了,李先生也不例外!”  “先成家后立业,那都是借口!”  唐紫忽然有些愤愤的说着,可当她看到一旁顾宁安脸上那个“难以捉摸”的古怪表情之时,又是疑惑道:“顾先生,怎么了?”  “这姐姐很漂亮吧,是不是你也看上她了?”  这位漂亮是漂亮,可这位好像不能称为姐姐......顾宁安摇了摇头:“放心,我不会跟你家先生抢的。”  “那就好,你长得比我家先生俊俏,要是真抢,他可争不过你。”唐紫长舒出一口气道。  顾宁安捏了捏其肥嘟嘟的小脸蛋,笑道:“还挺护着你家先生。”  “那是!再差也是自家先生!”唐紫笑咪咪的应道。  【红尘日记:今日小雨,上班……】  【重山没什么存稿,都是现码的,所以加更都是实实在加班码的……】 127 铁骨铮铮 老旧木桌前,紧张到不断搓手的李方长同俏丽女子相对而坐。  前者顿了半晌后,结结巴巴的说道:“敢,敢问姑姑娘芳名?”  俏丽女子伸出食指,在面前的茶杯中轻轻一沾,在桌面书写了起来。  “于铮铮?”李方长望着桌上娟秀的字迹,不由得打趣道:“姑娘人长得清丽,名字怎么取了个铁骨铮铮。”  “呵呵……”于铮铮尴尬一笑。  李方长追问道:“于姑娘平日里,可有什么爱好?”  于铮铮沾茶,书写道:读书。  这姑娘倒是腼腆的紧,只是写字也不说话。  就是这字,确实是漂亮……李方长笑道:“于姑娘平日里,爱读些什么书?”  于铮铮书写:论语,孟子,庄子……  “妙啊!”李方长一拍手,神色激动:“在下与姑娘的爱好煞是相同。”  于铮铮书写:那就好。  李方长顿了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正色道:“于姑娘,在下对你一见倾心,不知姑娘对在下?”  于铮铮微笑颔首,落指书写:吾亦是如此。  “太好了!”李方长脸色潮红,起身道:“既然如此,我们定个日子,我上门提亲!”  唰!  令李方长没想到的是,原本腼腆得话都不说的于铮铮,同样猛地站起身,握住了他的手。  “于,于姑娘……”感受着掌心间传来的温热,李方长的脸颊肉眼可见的变红:“男女授受,授受不亲……”  “无妨!”  “李公子刚才说得是真的吗!”  于铮铮第一次开口,声调不高不低,听着有些怪异。  李方长微微蹙眉,笑道:“于姑娘,你的嗓子……是受凉了吗?”  “李公子,我实是男儿身,你不会介意吧?”于铮铮眼含秋波。  “男儿身而已,我自是不……”说到这,回过神来的李方长嘴角狂抽:“于姑娘,这玩笑可不好笑啊!”  “我这不是玩笑话……”说话间,于铮铮抬起脖颈,露出喉结:“你看。”  唰!  哭笑不得的李方长一把将手给抽了出来:“于姑……于公子,李某不喜欢男人……”  “可你刚才……”于铮铮话还没说完,李方长便是打断道:“别说了,刚才李某脑子进水了。”  于铮铮掩面哽咽道:“李公子,你太无情了!”  丢下一句话,于铮铮甚至连伞也没撑,就转头冲了出去。  脸色复杂的李方长,嗅到空气中残余的脂粉香,看了看靠墙而坐的顾宁安和他的三个学生。  沉默了许久之后,他方才开口道:“你们说,咱这姑姑咋就那么会整事儿呢?”  顾宁安笑道:“也算是一种不一样的经历了……”  唐紫嘟嘴道:“刚才那个姐…哦不,哥哥确实长得好看呐,可惜了……”  “俺觉得吧,先生可以不用管世俗,你要是喜欢那个哥哥,俺第一个支持你!”王圣正色道。  孙德颔首:“子曰……”  “小德!你别曰,先生脑袋疼!”被李方长打断,孙德“喔”了一声,随即低下了头去。  见状,李方长刚想安慰一句,身后就是想起了一阵妇人的咆哮:“李方长!你小子三个姑娘一个都看不上,你是想气死你姑姑我吗!”  “姑姑!我就知道你一定在附近!”李方长转过身,语调上扬:“你还说三个姑娘,那第三个是姑娘吗!”  “那分明是位仁兄!”  “臭小子!翅膀硬了是吧,敢跟我这么说话!”一句话落,周姑姑随从地上捡起一根柴火棍,照着李方长的腚就是打去!  李方长吓得一激灵,四处走位躲避的同时,指着墙边的顾宁安说道:“这还有客人在呢!姑!”  “喔,有客人在啊……”周姑姑放下擀面杖,冲着顾宁安拱手道:“这位先生,让你见笑了。”  顾宁安摆手:“您请便。”  啪!啪!  两道破空声响起,李方长顿觉臀部剧痛无比!  在接下来一炷香的工夫里,伙房里上演了一出全武行。  三个孩子看得津津有味,甚至还不由得感叹,原来先生挨打的时候,也会呜哇乱叫……  “坐下!”  “站我面前,给我添堵呢!”  说话间,周姑姑忍不住又抄起了放于桌面上的擀面杖来。  “坐,我马上坐!”李方长瞪大了眼睛,刚坐下,又是“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斯~斯  倒抽凉气的李方长捂着腚,呲牙裂嘴的说道:“姑,咱这不是不想坐,实在是太疼了......”  “行了行了,站着吧你!”周姑姑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随即看向了不远处的顾宁安,笑道:“顾先生是吧?你过来坐,难得碰上个跟你一样的读书人,我想请你评评理!”  闻言,顾宁安笑着将抱着自己大腿的唐紫挪开,快步行至饭桌前坐下。  “顾先生呐,你可知道这小子的事迹?”周姑姑指着李方长,一副恨铁不成样的样子。  顾宁安颔首:“听这三个小家伙说了。”  “行,那你来说说,我让这臭小子先成家再说,甭去想那举人之事,可有错?”  “自是无错。”  周姑姑瞪向李方长,斥责道:“你听听!人家也是读书人,都说咱没错了!”  感受着腚上传来的火辣,话到嘴边的李方长又是咽了回去。  见状,顾宁安笑了笑道:“周婶子,我作为外人,其实不该多说什么。”  “您让李先生先成家,后立业,这是出于长辈对于晚辈的关爱,无错。”  “可李先生一心想考取功名,先立业后成家,这也不算是罪过......人,一辈子总得有个念想不是?”  一听有人帮自己说话了,李方长顿时抬起头来,正色道:“姑,你听!”  “顾先生是读书人,他懂我!”  “让你说话了?”周姑姑抓紧了擀面杖,冷声道。  见这姑侄二人一句话不对付就要吵起来,顾宁安赶忙抬手劝阻道:“周婶,我能看出来,你把这李先生当亲儿子养,要不然也不会又是给他寻姑娘家,又是给他寻生计的。”  见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都看出了她的内心。  周姑姑神色一滞,眼眶发红的她,内心的委屈仿佛在这一刻有些决堤:“顾先生都看出来了!”  “你这臭小子就是不知道我的良苦用心!”  “你爹娘走得早,你是我一手带大的!”  “你天生聪慧,喜欢读书,我从来都是支持你的!”  “可这再一再二不再三,你爹娘的东西,现在只剩下这三间破屋了!你还打算考举人!”  “这人的命数如此,你不得不信呐!”  “早点成婚,我这姑姑要是那天走了,也好安心不是!” 128 百无一用是书生 这位妇人,一边训斥,一边诉说着自己这些年为李方长所操的心。  她是真的将李方长当做亲生儿子对待,甚至用在他身上的心思,要比对自己的亲儿子还要多得多!  李方长并非不孝之人,他也是将这位妇人,当做自己的娘亲看待。  所以即使长得那么大了,妇人对他说打就打,说骂就骂,他也是毫不在意。  因为他知道,这是妇人对他“爱”的一种表现。  此刻,屋外风雨飘摇,伙房内烛火摇曳,三个孩子缩在一边,听着周姑姑的诉说,他们也忍不住抹眼泪。  李方长低垂着脑袋,看不见他的脸,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周姑姑说了一阵,哽咽了一阵,讲了不知道多久之后,她的嗓子发哑,不断的咳嗽着。  李方长突然动了,他先是去倒上了一杯温热的茶水过来,递给的自家姑姑后,又是拿来了一块干净的方巾,俯下身子凑到自家姑姑的脚前。  “你做什?”喝了口茶水的周姑姑放下茶杯,缩了缩脚道:“地上全是泥水,你这衣摆都沾上了,赶紧起来!”  “姑,你刚在外头待在哪儿呢,咋衣摆鞋子都湿透了。”说话间,李方长拿着方巾一点点吸附着周姑姑衣摆上的污水。  “呵!臭小子,现在知道来献殷勤了?”说话间,周姑姑从李方长的手里夺过方巾:“让开让开,笨手笨脚的,别把我这衣裳给擦毛糙了。”  李方长退开几步,抬起头,扯出一个微笑:“姑,方长以后不考举人了,咱听你的,成家立业娶妻生子。”  此话一出,周姑姑擦拭衣摆的动作猛地一滞,停顿了片刻后,她又是重复起擦拭的动作:“哦,咋就突然想明白了?”  “也没啥,就是不想让你在那么操心了......”李方长自嘲道:“咱也不是那块料,能考上秀才,已经是不错了。”  “我记着,小时候我聪明,你就老爱带着我到处溜达......有人对咱是真心夸赞,有人对咱是嫉妒得牙痒痒。”  “后来,我一次又一次的落榜,那些嚼舌根的,可就不藏着掖着了,他们说你活该,自家儿子都没管好,就整天操心我这个拖油瓶。”  “说你小时候炫耀我,有个屁用,长大了还不是个举人都中不了的穷秀才......”  “我好几次看到你跟他们因为这事吵......所以咱就想考上举人,好好打一打这群人的脸,替你出口恶气!”  “不过人家也没说错......咱这考那么多次,都没中,好像确实也挺没用的,也把这家底给败光了。”  “百无一用是书生,这话啊,咱以前不信,现在不得不信咯。”  砰!  周姑姑猛地将手里的方巾拍到桌上,正色道:“方长!百无一用是书生,那不还有九十九用?”  “这群嚼舌根的话你放在心上做甚!”  唰!  周姑姑猛地站起身,拍了拍李方长的肩头,笑道:“继续准备考举人吧,姑已经等不及想看到,你衣锦还乡,姑再领着你四处显摆时的样子了。”  “到时候,肯定要叫那些嚼舌根的,羡慕的后槽牙痒痒!”  “啊?”李寻山皱眉道:“可是姑......”  “可是个屁可是!”  “起开!”  周姑姑拿起擀面杖,绕过李方长行至门边,将擀面杖插腰带里后,随手拿起一把油纸伞,笑道:“明儿个起我就继续显摆,你要敢让我丢人,看老娘到时候怎么打你!”  “走了,这三孩子看管好了,骤雨天莫让他们出去吓跑,到时候惹了风寒,可不止我一个人找你麻烦!”  言罢,不等李方长说什么,周姑姑便是匆匆离去。  李方长追至门边,望着自家姑姑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他心头一阵泛酸,眼眶更是不自主的湿润。  “小家伙们,今日让我来教教你们念书,如何?”顾宁安笑着招了招手。  唐紫率先回应:“太好啦!换个先生换换口味。”  王圣皱眉道:“这不合适吧,毕竟俺家先生还难受呢,你看他那样啊,都快掉.......”  “啊!”伴随着一声惨叫,王圣捂着脚背,望向唐紫,说道:“你干啥踩我!”  “小圣,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唐紫面带微笑,一手拽住了王圣的胳膊,一手掐住了孙德即将“子曰”的嘴,便是快步朝着顾宁安走去:“顾先生,今日可就劳烦您了。”  顾宁安拿起一件蓑衣,将“三只小鹌鹑”罩进来后,朝着另一件屋子走去:“他们就交给我了,李先生自便吧。”  李方长忍着泪,拱手道:“有劳顾先生了。”  砰!  待顾宁安他们走进另一间木屋没多久,关上门后,雨幕中便是莫名的多出了一道若有似无的哭声  在这间类似学堂的木屋中,摆放着四张书案,一张于前,三张于后,跟后世的讲台和课桌的摆放方式差不多。  三个孩子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顾宁安则是坐到了他们的对面。  王圣显然还是很担心自家先生,频频朝着门口看去的他,忍不住说道:“李先生一个人能行吗?要不俺去陪陪他?”  唐紫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李先生也是要面子的,憋着没哭,那不就是因为我们几个在?”  “子曰,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还没到时候。”孙德开腔道。  王圣眉头紧蹙,起身道:“什么!先生要哭,俺去陪他一起!”  “坐下!”唐紫眉眼一凝:“你脚不疼了是吧?”  吞了口唾沫,王圣默默地坐了下去,可脸上依旧是挥之不去的担心。  “好了,相信你们家先生,让他自己待会就好了。”顾宁安食指轻叩桌面,继续道:“上课。”  【红尘日记:今日小雨,马上过年了……】  【大家都买什么年货,给推荐推荐…….】 129 磐竹村 雨后的山林间,云雾缭绕,远处的山峦一半隐匿在云雾中,让人无法窥其全貌。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云雾,使得这山野间好似一副晕染的泼墨画。  被设为课堂的木屋内,“三只小鹌鹑”正一人盖着一条薄毯,横七竖八的睡在地上。  顾宁安轻手轻脚的走出门去,雨后山野间独有的气味,让其忍不住深吸了一口。  与此同时,伙房的大门也被打开,看着有些许憔悴的李方长从其中走出,望见顾宁安后,他连忙走上来拱手道:“顾先生,昨天多亏你了,这三个孩子没折腾你吧?”  “没有,这三孩子都很听话。”顾宁安摆了摆手,笑道:“你呢,你想明白了吗?”  闻言,李方长用力颔首:“想明白了,最后再试一次,若是不成,就断了那念想。”  “嗯。”顾宁安笑了笑:“遵从本心即可,你有那么个好姑姑,是你的福气。”  “那是!”李方长点了点头,继续道:“我这姑姑真是没话说......对了,顾先生要不要一道吃个早饭?”  “多谢李先生了,顾某......”顾宁安话没说完,外头的林间小道上便是响起了一阵怒吼:“李方长!你给我死出来!”  “仇家?”顾宁安皱眉道。  李方长摇头:“听声音,是我那姑姑的儿子......”  很快,一位身材中等,身着短衫长裤,蓄着些小胡子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此人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混”气,面容倒是与周姑姑有几分相似之处。  “卢峰,大清早的,你说得什么?”李方长语气不善,他会对姑姑退让,不代表会对卢峰忍让。  卢峰双目充血,三步并做两步,上来就是扬起拳头,一拳朝着李方长的胸口打去!  李方长就是个读书人,再加上他也没想到这混小子会直接对他动手,猝不及防之下,他根本闪躲不开!  嘭!  卢峰的拳头被顾宁安伸手拦住后,又是轻轻的将其一拨,那卢峰当即“噔噔噔”倒退了好几步出去。  “娘希匹!”卢峰站定身形,指着顾宁安厉声道:“你小子多管闲事?”  顾宁安淡淡道:“说话就说话,莫动手。”  卢峰自认劲力不小,既然顾宁安能随手接住他的拳头,又能将他一把拖出去,而且看上去还没费什么力气的样子。  那他就笃定自己不一定斗得过眼前这人。  秉承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他,选择先动口,指着李方才大骂了一阵后,他才是说道:“昨天我娘在你这受了什么委屈!为什么她到家没多久,就昏死过去了!”  “你说什么!”李方才猛地冲了上去,一把揪住了卢峰的衣领,厉声道:“说!我姑怎么了!”  “说啊!”面容极度扭曲凶狠的李方才看上去煞是可怖。  一时间,混小子卢峰都被他给吓着了。  “我娘昨夜回来后,身上到处都淋湿了!”  “一进屋她就说要睡觉,结果今儿个早上,我叫她吃早食,结果怎么叫都叫不醒!”  说到这,卢峰一把将揪住其衣领的李方才推开,啐了一口,继续道:“现在大夫正在看,要是我娘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弄死你!”  “姑!”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李方才完全不在乎对方的死亡威胁,他来回踱步了几圈之后,对着顾宁安说道:“先生,这三个孩子再拜托你一下,可好?”  顾宁安颔首:“嗯,你去吧。”  “多谢先生!”丢下一句话,李方才踩着湿滑的泥地,踉跄着就冲了出去。  “艹!你他娘还敢去找我娘!”  “站住!”  卢峰怒斥了一句,便是紧随其后,冲了出去。  吱吖  课堂的木门被推开,“三只小鹌鹑”睡眼惺忪的站在门前。  唐紫蹙着眉道:“顾先生,周姑姑她怎么啦?”  王圣正色道:“俺想去看看她!”  “子曰,百善孝为先......”孙德努了努嘴:“我也想去。”  顾宁安笑道:“大夫已经在了,我把你们送回家去,然后我再寻过去看看。”  唐紫一歪脑袋:“顾先生,我们爹娘都在外寻生计的,平日里都不在家,要不然我们也不会住在这里......”  “这......”顾宁安顿了顿道:“既然如此,你们就与我一道去。”  ......距离山脚下的木屋二里地左右,有一村落,村落名为“磐竹村”。  村中百十户人家,每家人的房屋基本都是用木头搭建起来的。  三个孩子不止一次同家人或是李方才走过回村的路,识路的他们带着顾宁安一路穿行,很快就来到了周姑姑家门前。  此刻,周姑姑家门前聚集了不少人,其中不乏一些领着孩子的妇人,这些妇人似乎天生喜嚼舌根,落井下石。  得知平日里“气势汹汹”的周姑姑出了事儿啊,那幸灾乐祸的劲儿啊一下子就起来了。  一个个或站,或坐着小马扎,就等在门口等着看好戏。  “呵,这周大虫,平日里仗着亲儿子混,侄子又是个秀才,别提多得意了,现在遭报应了吧!”  “可不是吗!记不记得,李方才那个穷秀才,小时候可是被她显摆了一遍又一遍,听得我耳朵根都起茧了!”  “活该!醒不过来最好,说她侄子两句,她就要抄家伙动手,一点儿都没个女人样!也就老卢那脾气受得了她,换了个男人,早把她打出家门了!”  此等刻薄的话语落到三个孩子的耳中,让他们气得小脸通红,王圣更是忍不住想要上去打架!  被顾宁安一把拽回来后,他还有些不服气。  顾宁安对着三个孩子说道:“孩子们,我跟你们说,背后嚼舌根的人,可能会忽然就说不出话了喔。”  说这话的时候,顾宁安就站在那群长舌妇的身侧不远处,那群本来瞧着俊先生瞧得有滋有味。  结果没曾想听到人家咒她们  当时就不乐意的妇人们,像往常一般,指着顾宁安就是要开骂!  可是,她们意外的发现,自己的嘴巴仿佛被沾在了一起,怎么张都张不开 130 木雕 一众嚼舌根的,个个面含惊恐,他们互相对望,竭力想要发出声音,但却连最基本的“呜呜”声都发不出来。  “三只小鹌鹑”见状,一个个眼睛瞪得浑圆,孙圣更是忍不住道:“亲娘嘞,他们真的好像说不出话了。”  “子曰,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孙德笑曰道。  “行了,随我进去吧。”顾宁安招了招手,三个孩子立马跟上。  然而,就在他们行至门口之际,敞开的大门内,却是迎头走出来一位面容憨厚的中年男人和一位蓄着羊角须,大夫模样的男人。  大夫一路走一路摇头叹息:“怪病,怪病......老夫行医多年,未曾见过如此棘手之病症,还请卢兄另请高明吧。”  “大夫!您再想想办法!”  “我就这一个娘子啊!”  “大夫!”  大夫夹抱着药箱,没有再多说什么,绕过迎面而来的顾宁安他们便是快步离去。  心知再追也无用憨厚男人看向顾宁安,又是望了望三个孩子,顿了顿道:“这位先生是?”  “在下顾宁安,是李方长,李先生的朋友,他托我照看一番这三个孩子。”顾宁安拱手道。  听到李方长三个字,憨厚男人眉头拧成了一股绳,只见其朝着里屋高声喊道:“方长,方长!顾先生来寻你了,你赶紧出来吧。”  见状,顾宁安知晓,这是李方长的姑父是在借着由头,想要让李方长离开。  虽然他嘴上没明说,但那表现出来的神态语气,已经明摆着表现出,是责怪李方长,将周姑姑弄得昏死过去的。  “顾某不是来寻李先生的,在下略懂医道,也想来替周婶看看病症。”直言来意后,顾宁安边站定在原地,等待着憨厚男人的回应。  “这......顾先生,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可这大夫都看不好的病......您就算了吧。”  憨厚男人话音刚落,里屋的大门就被推开,李方长被卢峰推搡着往外走。  脸色阴沉的李方长,宛若一具行尸走肉般,任凭卢峰一把一把用力的将其推出房间。  “不许推我家先生!”王圣猛地冲了上去,挥舞着小拳头就是想打卢峰。  不过好在,卢峰虽然混,倒也没有至于跟一个小孩子多计较,他只是随手将其拎起,一把塞进了李方长的怀抱中后,恶狠狠的说了一声:“滚!”  李方长轻轻拍了拍怀抱中张牙舞爪的孙圣,低声道:“小圣,别闹了,扰着周姑姑休息就不好了。”  一听这话,孙圣立马就安静了下来  “顾先生,多谢你替我照看这些孩子。”李方长放下孙圣,拱了拱手道:“这三个孩子就交给我吧,也恕我接下来不能招待你了。”  叮铃!  一阵清脆的铜铃声响起,众人不由得循声望去。  只见一位身着藏青色道袍,一手持铃,背后背着一把桃木剑的年轻道人快步走了过来。  道人仿佛没有看到众人一般,一边晃荡着铃铛的同时,一边低声呢喃道:“不对不对,此地有邪气!”  “看样子,似是在里屋,还害了人。”  短短的两句话,顿时让卢峰他们觉着,这个看着神神叨叨的道士有几分本事!  毕竟周姑姑昏睡不醒,大夫也瞧不出病症,普通人很容易就会往神鬼之事上去靠拢。  卢峰迎上道人,拱手道:“这位道长,我娘昨夜归来之后,就一直昏睡不醒,大夫也瞧不出病症,可是中了邪?”  叮铃!  “果然不出贫道所料!”年轻道人正色道:“速速带我去看看你娘!”  “哎!哎!”  “您这边请!这边请!”  卢峰迎着年轻道人朝里走,其父也是赶忙跟了上去。  在后面,李方长迟疑了片刻,也一道进了里屋......里屋干净整洁,一张简单的床铺贴墙而放,床榻之上,周姑姑盖着一床素色棉被,其脸色如常,气息平稳,看上去就跟睡着了一样。  年轻道人在进到屋内之后,边东张西望,边比着各种“花里胡哨”的手势到处游走。  卢峰的等人默不作声,生怕打搅了道人做法。  顾宁安站在里屋的门口,他只是轻扫了一眼,就看出来,周姑姑并未中邪,而是被施了法术,所以会昏睡不醒。  而这昏睡之术的源头,则是那置放于桌上的木雕!  这尊形木雕形似城隍,约莫巴掌大小......神像双目间隐有法光流转。  要破解这昏睡之术,办法有很多。  其一便是烧了这神像,其二则是杀了那施法之人,其三则是再找一个法术修为远高于施法者的人,强行破了这昏睡之术  然而,顾宁安并没有马上动手,他的目光始终落在那道人的身上。  这位年轻道人,丹田处氤氲着法光,铃铛晃动时,也有法力波动传开。  若是道人身怀法力倒是没什么,可问题就在于,他出现的太过及时,身上隐隐透出的法力波动也与那木雕神像太过相似  叮铃!  年轻道人一晃银铃,看向了卢峰等人,正色道:“这位妇人身中邪祟之气,要做法驱邪,方可醒转。”  闻言,憨厚男人脸上浮现一抹喜色,他连连作揖道:“太好了,请道长替我家娘子驱邪!”  “咳咳......”年轻道长清了清嗓子,一手伸出,食指同拇指不停搓动:“贫道的法力修来不易,要驱邪的话......”  “懂!懂!懂!”卢峰上下摸索了一阵,掏出了几十枚铜钱:“道长,您要多少钱?”  “哎,五十文就够。”年轻道人接过卢峰递过来的铜钱,眯了眯眼睛,笑道:“还差十二文。”  “我这就去给你拿!”不等憨厚男人跑出去,李方长便是从腰间掏出数十枚铜板,塞进了年轻道人的手中:“道长,这些可够了。”  掂了掂手中的铜板,年轻道人笑应道:“够了。”  “那道长何时做法驱邪,可需要我去准备些什么?”憨厚男人连忙道。  年轻道人将铜钱朝着衣襟处一塞,云淡风轻的说道:“用不着,我已寻到那邪祟藏匿之所在!”  “在哪!”“邪祟还在这!”卢氏父子一脸惊恐的说道。  年轻道人面对着床榻,反手对着桌面一指,淡淡道:“邪祟,就藏匿在这里。” 131 烧毁 众人循着年轻道人所指的方向看去,不禁脸上露出了些许疑惑。  “道长,这茶壶里隐匿着邪祟?”憨厚男人有些不敢置信的说道。  “什么茶壶,我指的是......”年轻道人一转身,顿时愣在了原地。  他猛地凑近木桌,上下翻找的同时,还急忙道:“嗨!东西呢!那东西呢!”  憨厚男人问道:“敢问道长,是何物啊?”  “木雕!巴掌大小,长得跟城隍似的!”年轻道人边说,边做手势比划。  咻咻  年轻道人吸了吸鼻子,感受到空气中飘荡而来的“焦火气”,他下意识的开口道:“什么东西烧着了?”  听到这话,众人纷纷用力吸了吸鼻子。  果然他们都闻到了一股子烧焦的味道。  “顾先生,你咋把这木雕烧了?”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  众人纷纷看向了那正站在里屋之外的顾宁安。  此刻,顾宁安一手捏着木雕的足部,木雕的脑袋上已经燃起了淡淡的火苗。  这火苗虽小,但却烧得很快,没一会的功夫,那木雕的上半部分就被烧成了灰烬。  “住手!”呲目欲裂的年轻道人冲出来:“把木雕放下!”  顾宁安笑了笑,随手将即将烧到足部的木雕丢到了地上。  啪嗒!啪嗒!啪嗒!  年轻道人不断伸脚去踩,试图将火焰熄灭。  可无论他如何踩踏,都是无法将那火焰熄灭!  一眨眼的功夫过去,整个木雕就已经化为了一滩黑灰,其上还留下了不少鞋底印!  “你是何人!为何要焚烧木雕!”年轻道人情绪激动,质问着顾宁安。  “这木雕是道长的?”顾宁安笑道。  年轻道人愣了愣神:“不是!”  顾宁安满不在意的说道:“那我烧了它,道长为何那么激动?”  “我!”年轻道人一时语塞,顿了片刻的他提高了些许音量:“那邪祟就在这木雕里头!你这么烧了木雕,就不怕害死了躺在床榻上的妇人?”  年轻道人的恐吓没吓到顾宁安,却将那卢氏父子,乃至李方长都给下了个半死!  卢峰三步并做两步冲至顾宁安身前,抬起手就想动手,可高高扬起的手不知怎么的,却始终无法落下!  在外人看来,就像是卢峰想打,却不敢打一般!  憨厚男人快步上前,拽住了卢峰高高扬起的手:“有话好好说,他是方长的友人,别动手!”  卢峰的手被父亲这么一拽,就拽了下来,他吞了口唾沫,倒退了几步,一脸惊悚的望着顾宁安!  他刚才可不是不敢打!  而是扬起的手像被铁钳钳制住一般,根本落不下去!  如此诡异的现象,让他觉得眼前的顾宁安才是个邪祟!  “道长!这木雕既然毁了,我娘子可否......”憨厚男人的话说到一半,年轻道人便是打断道:“呵!这木雕损毁,邪祟......邪祟......”  “木...木雕!”  望着顾宁安的手中重新拿出了一个木雕,年轻道人瞪大了眼睛,一对黑眼仁不断地颤动,他不敢置信的看向了脚底的灰烬。  此刻,那青砖地上,哪还有什么灰烬,分明就干净无比!  “木雕是你的吗?”顾宁安递出木雕,笑道。  这一刻,年轻道人意识到,自己这是“坑蒙拐骗”踢上铁板了!  眼前这位青衫先生,根本没有烧毁木雕,那刚才他看到的就是障眼法!  如此真实的障眼法,他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是......是我的。”年轻道人接过木雕,连忙将还没捂热的铜板掏出来,递给身侧的憨厚男人,正色道:“老叔,这钱还给你。”  “这...这是个什么意思?”憨厚男人脑子转不过来。  年轻道长毕恭毕敬的对着顾宁安行了个礼:“先生,我不该......可否念在我是初犯的份上,饶我一次?”  顾宁安摆了摆手道:“你去外头等我,有些事要问你。”  “这......好!”年轻道人神色一滞,咬了咬牙便朝着屋外走去。  “李先生......李先生。”顾宁安连唤了两声,才将失神的李方长喊得“哎”了一声。  顾宁安分别摸了摸“三只小鹌鹑”的脑袋,笑道:“这三个都是好孩子,有这么三个学生,你也不该沉沦于一时的不如意。”  “你家姑姑马上就会醒来,没什么大事,且安心就是。”  李方长颔首道:“好,好!”  “那顾某就先告辞了,希望我等下次再见,李先生已完成了自己的念想。”言罢,顾宁安背过身,攥紧了袖袍,大步离去。  不明所以的李方长见对方要走,连忙拱手:“顾先生慢走!”  “方长!方长!我要喝水......”里屋内传出一道沙哑的声音。  “姑姑醒了!”  “娘子!”  “娘!”  “周婶婶!”  三大三小,六个人,先后跑进了屋内,围到了床铺前,关切的望着醒来周姑姑。  在丈夫的搀扶下,周姑姑坐起了身子,李方长适时递上一杯温热的茶水。  一口将茶水都饮下后,周姑姑揉了揉发昏的脑袋:“怎么回事,你们怎么都在这?”  “娘子,此事说来话长,日后我再跟你讲,你要不还是再睡会?”憨厚男人脸上带着笑,说话间就想把周姑姑扶着躺下。  “不睡了睡得难受......”周姑姑一扭身子,就要起来,当她看到自己的木桌上空空如也之际,她急忙看向丈夫,问道:“我木雕呢?你给我放哪去了?”  “木雕?木雕被一个道长拿走了。”憨厚男人应道。  “啥!我还指着买柱香拜拜,好让我家方长早日中举呢!”  “什么道长要那木雕!”  “家里的东西,你咋还给什么道长了?”  周姑姑蹙着眉头,眼看着就要发火。  李方长赶忙解释道:“姑!你听我来说,事情是这样的......”  一盏茶的功夫后,李方长将今日发生的事情都复述了一遍。  听完之后,周姑姑一拍大腿:“那是顾先生救了咱呐!”  “快快快!方长!快去把顾先生找回来!”  “咱得好好谢谢人家呐!” 132 显摆 追出门的李方长四处找了许久,也没有寻到顾宁安的身影。  围在外头的乡亲,尚能开口说话的那些人,他们有看到一位青衫先生跟一位道人离去。  可李方长都顺着他们所指的方向跑了很远,都没能在寻到顾宁安。  回到卢家木屋门前,此刻尚有一众“嚼舌根”的围在前头。  先前李方长问他们的时候,这群人一言不发,就跟集体“哑巴”了似的,对他做着一些奇奇怪怪的动作。  如今,他们仍旧等在这里,一看到李方长,他们又是比划起了动作。  一旁,之前给李方长指路的老翁笑道:“方长小子,你刚才走得急,之前的事儿啊,我还没跟你说。”  “哪位顾先生可是不凡呐!这些个嚼舌根之人的嘴,被他给封起来了。”  “刚才他跟这些人说了,必须见着你家姑姑才能开口,还得诚心诚意对着你家姑姑道歉,得到人家的原谅!”  “要不然呐,除了这辰午酉三时,能解开一刻开口,其余时候都得封起来!”  封人嘴!  此等手段怕不是神仙手段!  李方长满眼的震撼,那些被“封嘴”之人不断的对着他作揖,眼神中满是求饶之意。  “方长,找到顾先生了吗?”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响起,不等李方长凑近上前,那群被“封嘴”之人齐齐朝着周姑姑的方向围了过去。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  陪着一道出来的卢峰不知发生了何事,径直挡到了自家老娘的身前。  只见那群被“封嘴”之人,在同周姑姑保持了一个合适的距离之后,齐齐朝着其鞠躬作揖。  “你们在搞什么名堂!”卢峰满脸迟疑,对着人群吼道。  这时候,一缕清风拂过。  一众“封嘴”之人齐齐觉得嘴前一松,原本紧闭不能张开的嘴巴,顿时能张开透气了!  “周大梅,我对不住你!我不应该在背后嚼舌根,说那李方长是你偷生出来的野种!”  “周姐!我惭愧啊!我再也不敢叫你周大虫了!”  “我这张贱嘴要是再敢胡咧咧,就让我再也张不开嘴!”  一时间,各色道歉声一浪接着一浪。  望着眼前这一幕,周姑姑即错愕,又感到一阵莫名的舒爽,她看向了自家侄儿李方长。  后者对着她动了动口型:顾先生。  心中明悟的周姑姑笑着颔首,随即看向眼前众人。  这些人中,都是这小村子里的左邻右舍。  此等小地方的人,平日里闲得无聊,最喜欢做得事情,就是搬上一张小马扎,东拉西扯的嚼着这百十壶人家的“家长里短”。  要说他们有恶意,肯定是有的,但大部分情况下,这仅仅是他们的一个娱乐活动。  “诸位乡亲!听我说一句。”周姑姑的话音落下,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众人纷纷直起腰杆,静静地望着周姑姑。  “我呀,跟你们一样,是个一辈子没走出过这磐石村的村妇。”  “有的时候吧,你们说我的那些话,倒也没有全部说错。”  “毕竟,谁让我爱显摆这聪慧的侄子呢!”  “所以有时候你们说了也就说了,我自己倒是也不怎么在意,该怎么跟你们吵,就怎么吵......但真遇上什么事儿,你看我何时没有插手过?”  说到这,周姑姑指向人群中的一位妇人,笑道:“小凤,你家儿子与我家峰儿一般大,那时候你没奶水,孩子饿得嗷嗷叫,是不是我给他喂的!”  “后来你怎么说我的?说我显摆侄儿,又不是亲生的,还说这侄儿早晚成了白眼狼!”  闻言,名为小凤的妇人羞愧的低下头应道:“是,周姐,我对不住你啊!”  “还有你,老刘!你家媳妇死得早,你现在那老伴,是不是我托人给你寻摸的?”  “你怎么说我?说我爱管闲事,非要塞个老伴给你!”  “还有晓红,李姐,赵妈,你们说说看,我周大梅,就没帮衬着过你们?”  倘若先前这些被“封嘴”之人是因为颇于对顾宁安的恐惧,方才争抢着同周姑姑道歉,心中的愧疚倒是真没多少。  可现在听完了周姑姑的一番话,无论是那些被点到的,还是没被点到的人,都是低下了头。  他们想到,眼前的妇人,真的在他们需要帮助的时候,伸出过援手,而且也从未要过什么回报。  倒是他们,就因为心中的那点嫉妒眼红,就一直抱着看笑话,落井下石的心态,去胡乱编排人家......啪!  人群中,老刘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周阿妹,我糊涂,我对不住你!恩将仇报,我他娘的活该一辈子张不开嘴!”  有人开了头,就有人跟着效仿,原本那些个争着道歉的,竟开始争抢着扇自己的嘴巴子!  仿佛只有嘴巴扇得越响,才能体现出自己的道歉是真诚的,是发自内心的。  “好了!”周姑姑推开挡在身前的儿子,高声道:“又不全是你们的错!谁让我这张嘴,就是忍不住想显摆呢!”  “以后咱还是好乡亲,我少显摆,你们也别在乱嚼舌根我,咱一个村儿的,高高兴兴的,平平安安的,那才美勒!”  这时候,老刘跳起来道:“不行!”  如此不和谐的音调响起,众人纷纷朝他看去,眼神中带着质疑,仿佛他要是再说出些什么话来,就要群起而攻之一般!  老刘抬起双手,高声道:“你们别误会!我的意思是,周阿妹还得显摆!咱不嚼舌根不就是了!”  “这咱们村能出个秀才已经是光荣的事情了!”  “要是能出个举人,也是咱得光荣不是!”  听到这话,众人纷纷附和称是,有些人还当场就说“李方才这孩子打小就聪明,一定能中举人”!  刹那间,夸赞声,恭维声,此起彼伏,将那面皮薄的李方长夸赞得面红耳赤。  “好嘞!好嘞!”周姑姑在前头压了压手,待场面安静下来后,她才是开口道:“你们是不是让我显摆?”  “是!”全场齐声应道,声音响得大破天!  “好!”周姑姑伸手将一旁的卢峰拉到身前:“那我这不成器的儿子,我也要显摆一下,你们不会介意吧?”  “额......娘,你说啥勒!”猝不及防的卢峰尴尬道。  “咋!还不好意思!”周姑姑一拍自家儿子的后背,笑道:“刚才咱儿子敢挡到咱身前,这说明他混归混,但是孝顺,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打量了卢峰片刻,齐声笑道:“是!”  “那就成勒!”  “从今往后,我不光要显摆我家侄儿,我这亲儿子,我也一样要显摆!”  众人齐笑:“成勒!” 133 有志者,事竟成 “好,今日的诗经就讲到这里,你们饿不饿,先生去给你们下碗面条。”说话间,李方长从书案前起身。  这时候,唐紫,王圣,孙德,齐齐起身,来到李方长身前,齐声道:“先生你坐,我们也要给您上课!”  一听这话,李方长的脸上浮现了一抹笑意:“呦!你们三个小家伙,还要给我上课?”  “今儿的太阳,不会是打西边升起来的吧?”  唐紫拽了拽李方长的衣摆,笑道:“李先生,你就去下头坐着吧!”  一头雾水的李方长笑道:“好好好,我去下坐着。”  很快,李方长坐到了“学生”的位置上,而三个孩子则是有模有样的坐到了“先生”的位置上。  笃!笃!  三个学生站在讲案前,齐齐伸手叩了叩桌面:“上课!”  李方长盘腿而坐,抱着胸,笑眯眯的等着三个学生继续讲。  结果三个学生也看着他。  半晌之后,唐紫“哎呀”了一声,开口道:“李先生......顾先生给我们上课的时候,说了,师生之间,上课要互相道好。”  “互相道好?”李方长微微蹙眉,有些不明所以。  “哎呀,你们给先生演示一次!”  闻言,王圣同孙德立马站到一旁,一个扮演学生,一个扮演先生。  孙德清了清嗓子道:“上课!”  唰!  席地而坐的王圣立马站了起来,拱手作揖道:“孙先生好!”  “同学好!”孙德拱手回应。  笃笃!  唐紫轻叩桌面:“顾先生说,同学就是先生对学生问好的称呼......”  “顾先生还说,他那时读书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这么做,表达了师生间相互的尊重。”  “行,我明白了,再来一次吧。”李方长笑道。  不多时,三位学生重新就位,齐声道“上课”!  李方长站起身,拱手道:“唐先生好,王先生好,孙先生好......”  三位学生齐声应道:“同学好!”  “行,现在可以坐下了。”唐紫压了压手,继续道:“现在开始上课......这也是顾先生那天给我们上得课......”  在接下来的半个时辰中,三个孩子绘声绘色的给李方长复现了一遍,当日顾宁安给他们所讲的课。  其实,顾宁安当日并没有给他们讲什么书本上的内容。  他只是将“文松墨”的故事,给这三个孩子讲述了一遍。  当然,他省略了很多的“少儿不宜”的血腥部分,大部分都是在讲述“文松墨”从当年意气风发,成为状元郎,一心为民清除贪官污吏,再到他为了护妻儿周全,行乞二十年,最后在到他重回庙堂的故事。  顾宁安讲“文松墨”的故事,是因为“文松墨”与李方才有着些许相同的经历。  李方才天生聪慧,可“文松墨”更有智慧,他可是当年的状元郎。  这状元郎寒窗苦读,成为府尹不过一年,就遭了那般苦难。  可文松墨并未被打倒,纵然从状元郎府尹,成为了流落街头的乞丐,也没有放弃过......“李先生,顾先生让我们转告你......有志者,事竟成。”三个孩子齐声开口,虽声音稚嫩,却直击人心。  “有志者,事竟成......”口中呢喃重复,李方长瞳仁微颤,只见他猛地站起身,高声道:“有志者,事竟成!”  “顾先生,我悟了!”  “悟了?”顾宁安望着掌心红尘气,笑道:“有什么悟不悟的,若是竭力而为,仍不可成,那早些放下,倒也不失为一种潇洒......”  “顾先生,你在跟谁说话呢?”年轻道人四处环视,确定周遭皆是密林,唯有他与顾宁安二人后,方才开口问了一声。  没有搭话,顾宁安随手收起红尘气后,淡淡道:“清元道长,还请你将所谓蝠神之事与我细细讲来。”  先前,在顾宁安带走了年轻道人后,这位倒是也诚实,一股脑儿的将自己的“家底”,以及如何设计“诱惑”普通人的事情给说了个明白。  这位道人道号清元,乃是此去南边二百里,“三无道观”的观主,上一任观主是他的师傅,已经在数年前去世了。  清元道长用可以蕴藏法力的木雕作诱饵,丢放在周姑姑的面前,而他则是独自躲在一旁,用以法传音的方式,指引其捡起木雕回家祭拜。  这里,他为了不吓到周姑姑,特地将木雕的身份包装成了众人皆知的正神“城隍”。  本就想着寻个庙宇上上香火,求神仙保佑李方长能考中举人的周姑姑,顿感这是瞌睡来了就送枕头。  结果没曾想,木雕一拿回家尚未祭拜,她就是顿感头昏脑胀,眼前一黑昏睡了过去  再到后来,清元道长就适时出现,谎称有邪祟,收了铜板,解了法术,那就万事大吉  这“天衣无缝”的计划,恐怕普通人在怎么聪明,也无法看破。  奈何这清元道长也是“点背”,第一遭“作案”就遇上了顾宁安。  念在清元道长只打算骗取五十余文,后来承认错误的态度也算良好,顾宁安才愿意静下来听听对方为何要这么做。  结果这一听,发现这清元道长还真有“苦衷”。  清元道长骗取那些铜钱,并不是为了拿去花的,而是打算用来对付一位被称之为“蝠神”的野神。  据他所说,他会一门名为“金线钱”的法术,此法需要配合蕴藏“愿力”的银钱来发挥作用。  所以他才会大费周折,主动营造了一起“道人驱邪”的戏码,来从李方长他们身上获得一份蕴藏着“愿力”的银钱  “蝠神本体应是一金翼蝙蝠成精,不知是谁为其修建了一座庙宇,还将其能驱邪缚魅,护佑平安的事情传开。”  “一开始,蝠神的香火并不多,但随着时间一长,这蝠神的神力被传得越来越邪乎。”  “除却最早的驱邪缚魅保命护身外,更多了什么求子,祛病,振神等等匪夷所思的传闻。”  “这吸收的香火越来越多,蝠神就成了山林间的一位野神......” 134 蝠神庙 山野精怪成建立庙宇,受人香火的事情,并不算太过稀奇。  在顾宁安看来,只要这野神的的确确替人做了不少好事,那受人香火祭拜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当然,在正统神灵眼中,这些淫祠邪祀是不能被容忍的。  这不单单是因为野神会分担他们的香火,更多的是,野神大多克制不住贪欲。  很可能它们是从懵懂中,稀里糊涂的被人们奉为神明。  到了后来,吸收了足够的香火气,灵智大开的它们成了野神。  贪念一开,使各种邪术邪法来获取更多的香火,也是相当常见的事情。  故而,若是城隍发现了自己所管辖的地界,出现了淫祠邪祀,那定然会立马就将其扼杀  “最早的时候,这蝠神确实做过一些好事,有人走坟地遇了游魂上身,它会替中邪之人驱邪。”  “可后来,蝠神不甘于只有那一座类似土地庙的小庙宇......它想要更多的香火,所以就托梦于百姓,为其建造了一座大庙,塑了神像!”  “如此一来,蝠神所受的香火就愈发的多了起来......修为大进的它竟为了收集更多的香火,主动驱赶孤魂野鬼去折腾百姓,待百姓前来上香祭拜,祈求驱邪缚魅的时候,它就要求人家在庙中一连供奉七日香火,方才肯替人驱邪。”  听到这,顾宁安打量着清元道长,笑道:“清元道长,你那法子,不会就是跟着那蝠神学的吧?”  “顾先生,贫道已是知错,您就莫在取笑我了......”清元道长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道:“前来供奉香火百姓,大多是靠种地为生的,这一连七日供奉香火,还哪来的工夫去种地?”  “可不种地就没有银钱吃饭,没有钱买香火......短时间尚看不出什么,可这日子一长,不少断了生计的百姓就干起了鸡鸣狗盗,甚至是杀人放火之事!”  顾宁安蹙眉道:“你既是修道之人,想来也知城隍的存在,你没有寻过当地城隍?”  “哎!”清元道长一声长叹:“贫道自然是想过请城隍来解决此事。”  “可奈何那山野林间,虽有人烟,却无城隍庙,贫道曾将隔壁县的城隍请来,结果到了地方,那蝠神庙竟凭空消失!”  “那山野本就不属隔壁县的城隍管辖,如今扑了个空,人家尚以为贫道在戏耍于他,要不是看在我是道人的面上,非得教训我一番才罢。”  “凭空消失?连带着庙宇一道隐匿了?”顾宁安有些不敢置信。  即使隔壁县的城隍出了自己的管辖范围,一身法力会大打折扣,但也不至于连野神庙宇都发现不了。  除非这位蝠神掌握了极为特殊的隐匿之法,外加法力修为已远超县城隍甚多。  清元道长正色道:“实在是千真万确,可在那县城隍离去后不久,那座蝠神庙又是凭空出现!”  “既然城隍都发现不了其踪迹,那你凭什么认为你的法术能对付蝠神?”顾宁安疑惑道。  “顾先生有所不知,我这一手金线钱若是能集齐的愿力铜钱数量越多,威力就越大。”  “我本是打算,集齐千枚铜钱,配上我手中这尊师傅留下的木雕,镇住哪蝠神庙一时三刻。”  “届时再寻县城隍相助,铲除那蝠神庙!”  见清元道长说这些时候,毫无半点撒谎之色,顾宁安便是颔首道:“既然如此,那顾某便陪清元道长走上一遭,去看看那蝠神庙,如何?”  虽不知眼前的青衫先生法力修为究竟如何,但清元道长知晓,一定比他高得多得多!  多一份人手,多一份力!  顾宁安愿意去帮忙看看,他自然是乐得高兴,连道了一声“好”,便是紧着步子在前头带路。  卯时三刻,天刚蒙蒙亮起,本应是空气最清澈的时候,可这山林间却总是飘荡着一股子浓郁的香火味。  循着香火味最为浓郁的方向走去,能看到一座庙宇。  庙宇不大不小,被林木环绕,在这林间看到这一座庙宇,总感觉是有些突兀,似是破坏了原本应有的绿意。  约莫数十位手持香火之人,围在蝠神庙前头,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你们不知道,这蝠神是真灵!我与娘子成婚数年怀不上一胎,来这拜了拜蝠神,没过多久,我娘子就怀上了,你们看我家娘子这肚子圆鼓鼓的,肯定是个大胖小子!”  说话之人,是个三十来岁的糙汉,他身旁的妇人肚子鼓掌,看这样子,是没多久就要生产了。  “哎呦!你娘子这肚子,可不能让她乱跑了喔!就该待在家里,不得出来见风了!”一位老妪提醒道。  糙汉满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有蝠神在,咱是一点儿都不怕,只要诚心上香,就是在这庙宇中生产,那也能逢凶化吉!”  “娘子,你说是不是?”  怀孕妇人颔首,摸了摸肚子:“嗯!若是能在这蝠神庙中生产,那还是咱和咱孩子的福气!”  “说不得能得蝠神青睐,让咱家孩子出生就聪慧无比呢!”  顾宁安同清元道长站在人群之中,瞧见了这一幕的他们,脸上表情各异。  清元道长压低了声音说道:“这蝠神的本事还真大,竟然真有帮人绵延子嗣的本事!”  “那不过是一股气罢了......”顾宁安摇了摇头,迈过庙宇门槛,走进庙中。  蝠神庙内部陈设简单,一座蝠神像居中摆放,神像前头摆放着五个蒲团,每个蒲团前都有一尊香炉,香炉中残香满盈。  虔诚的香火客,或手持红香瞩目于蝠神像,倾诉这着自己的愿望;亦或五心朝地,一遍又一遍对着蝠神像叩首  位于神像两侧,还紧凑的摆放着一个个蒲团,粗粗看去,两侧的蒲团加起来,共有三十之数。  清元道人在一旁同顾宁安低声解释了一番。  这些摆放在两侧的蒲团,是后来加设的,为的就是让那些需要在蝠神庙中长时间祈祷的人有个歇脚的地方。  一缕缕香火气,乃至常人不可见的“信仰之力”,源源不断的飘向蝠神像。  “都给老子滚开!”  伴随着一阵厉喝,一瘦高男子闯进了庙内,其跑过之处,带过一阵微风,其间夹杂着香火气都掩盖不住的的血腥气 135 显灵 瘦高男人一把推开了居中蒲团上的一人,跪到了蝠神像面前。  这瘦高男人身着黑色麻衫,其衣摆上有一大滩乌红色痕迹。  只见他从腰间拔出一捆手臂粗的红香,红香看着有些润泽,颜色也相较于其他更为艳红。  双手紧握红香,瘦高男人俯下身子,用摆放在炉案底下的油灯将手中的红香悉数点燃。  做完这一切,他跪直了身子,虔诚的望向蝠神像,正色道:“蝠神保佑!蝠神保佑!我被邪祟给缠上了,请蝠神帮我!”  “蝠神保佑!蝠神保佑......”  一连重复了数十次后,瘦高男子将那捆冒着青烟的红香悉数插入香炉之内。  上完香,他没有起身,而是不断地对着蝠神像跪拜磕头,一刻不停!  “血腥气,厉魂气缠身,此獠杀人了!”清元道长眼神凌厉,语气蕴怒。  能察觉到厉魂气,证明这清元道长有些本事,但却不算太多。  在顾宁安的眼中,这瘦高男子的身后,站着一道神色狰狞扭曲,满身是血的女魂。  女魂的怨气极重,一对满是鲜血的手,不断地朝着瘦高男子的脖颈处靠近。  天地有矩,阴阳两相隔,人与鬼之间存在一道看不见的屏障。  女魂想要杀死眼前这个将其杀害了的凶手,可却被阴阳相隔的规矩给阻碍了。  然而,这种阻隔并非不可破。  倘若阴阳相隔的屏障天然存在,那孽障,怨气之类,便是那通过屏障的桥梁。  如今这瘦高男子身怀杀孽,女魂怨气又在不断攀升,阴阳相隔屏障,正在逐渐消失。  只需要再多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这女魂就能突破阻隔,杀死这瘦高男子。  惊恐无比的瘦高男子,一定是通过“杀孽”的桥梁,看到了被自己杀害的女魂,方才会如此焦急的赶到蝠神庙,请求蝠神帮忙。  一刻过去,瘦高男子面前的那捆红香悉数燃尽,浓郁无比的香火气飘入蝠神像内。  刹那间,蝠神像微闭的双眼透出一道红光!  “蝠神显灵了!快磕头!”不知是谁呼喝了一句,庙内的香火客齐齐五心朝地,对着蝠神像不断磕头。  如此一来,又是有不少的信仰之力飘荡而出,被蝠神像所吸收。  蝠神像双眸中荡出的红光扫向在场众人,见到有两人未跪拜,其眸中红光一闪,从清元道长的身上掠过之后,便在顾宁安的身上停留了足足十息,方才缓缓挪开。  “蝠神救我!蝠神救我!”  “我身后有个怨鬼,他要害死你最虔诚的信众啊!”  “你看我,我带来的香火最多!”  “蝠神救我,我日后一定带更多的红香而来!”  嗡!  蝠神像的双眸中激射出一道红光,直奔女魂而去!  “什么蝠神!不过是助人作恶的蝙蝠!”女魂厉喝一声,被红光锁定的她顿感魂魄灼热,马上就要被打得魂飞魄散!  嘭!  伴随着一声脆响,红光凭空炸裂!  女魂见状放声大学,纵不知为何蝠神像的法力碎裂,但她只要一刻不魂飞魄散,那就有报仇的机会!  蝠神像没有继续对女魂发动第二次攻击,先前它的术法被阻拦的时候,它完全没有感受到任何的法力波动。  这意味着,有一个实力远高于它的存在就在附近!  而这个人,绝对就是那青衫先生!  思虑再三,蝠神洪亮的声音缓缓响起:“先生何故阻我?”  “冤有头,债有主,报了仇,便散了吧。”顾宁安没有理睬蝠神,而是看向了女魂说了一句。  闻言,女魂顿感眼前的阻隔荡然无存,她发现自己可以触碰到眼前这个杀害自己的男人了!  恨意滔天的她只是瞥了一眼顾宁安,直接掐死了身前的瘦高男人!  扑通!  瘦高男人舌头吐得很长,瞳孔涣散的他一头栽到了面前的香炉之上,炉中香灰洒落一地。  解决了仇人阳间身,女魂定在原地,待瘦高男人的魂魄离体后,一口将其吞吃了下去!  目睹了这一切,顾宁安并未说什么。  杀人者,人恒杀之,女魂大好年华,死于瘦高男人之手,如今大仇得报,讨回些利息也是理所应当。  这瘦高男人的三魂归于天地,只会脏了这红尘人世  “小女子夏梦,多谢先生!”女魂飘至顾宁安身前,跪拜道。  顾宁安摆了摆手:“无妨,你自行消散吧,若去了阴司,即有害人的缘由,恐也要受那勾魂索之苦。”  “多谢先生成全!”一句话落,女魂的样貌逐渐变得清秀起来,先前的可怖面容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带着惨淡微笑的脸。  呼  一道清风拂过,女魂化作点点萤光,消弭于天地间。  最后时刻,清元道长亦是看到了她的模样,结合顾宁安的话,他不难猜出发生了什么。  原本他还以为,顾先生比他强,但不至于能比蝠神还厉害。  但眼下看来,似乎蝠神在这位先生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想打碎女魂没能做到,自家香火客,被当面杀死......甚至蝠神的问话,顾先生都没有半点理睬的意思!  清元道长犹豫了片刻,方才开口道:“顾先生,咱能对付得了这蝠神吗?”  顾宁安抬了抬眉眼,将视线重新落那蝠神像之上,淡淡道:“你是自己去城隍处,还是我送你去?”  蝠神像沉寂了片刻,泥石像瞬息化作了一滩黑水融入了地面之中。  “不好!这斯要跑!”清元道长大喝一声,随即祭出了那尊木雕。  只见其咬破食指,将鲜血涂抹于木雕像的双眸处!  噌!  一缕金光自木雕像的双眸中迸发而出,化作了一团金色大网,朝着化作黑水的蝠神像覆盖过去!  金色大网与黑水一经接触,便是发出了剧烈的“滋滋”声,腥臭的黑烟升腾而起!  砰!  不过一息之间,金色大网轰然破碎,黑水彻底融入了地面,消失无踪!  “顾先生!它跑了!”清元道长满脸焦急,他想不通为何顾宁安不动手。  顾宁安淡淡道:“无妨,本就是在等它走。” 136 三无道观 “先生不想除它?”清元道长一脸不敢置信的说道。  他虽不知顾宁安的底细,但这位青衫先生从头至尾都给他一种仙风道骨之感。  荣有如此气质的存在,竟然就那么看着一位野神为非作歹,而放任其逃窜?  顾宁安摆了摆手道:“别急,此地泥塑并非蝠神之全貌,让其带着香火气离开,也是为了将其根除。”  闻言,清元道长呼出一口气:“那我等赶快去吧,趁着蝠神的气息尚未完全消散!。”  “嗯,走吧。”顾宁安不紧不慢的走出蝠神庙。  外头的香火客自然是听见了刚才里头的动静。  不明所以的他们,对这两位闯入蝠神庙的不速之客,那是既害怕,又憎恨!  若不是蝠神都跑了,他们肯定要群起而攻之,以彰显自身对蝠神的忠诚。  见顾宁安淡然的目光扫来,一众香火客纷纷低下头去,不敢与其对视。  顾宁安打量了他们一阵后,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便是领着清元道长快步离去。  待他们走远之后,那些人过了好一阵子,方才敢开口说话。  “这是哪儿来的人,怎么连蝠神都对付不了啊?不会是什么法力高强的邪祟吧?”  “胡扯,邪祟肯定不是,其中那个道士我曾见过,就是在三无观中的那个小道士,如今他师傅了,他就成了观主......他还曾跟我说过,那蝠神是邪神,让我不要信勒!”  “狗屁邪神,蝠神帮我们那么多,怎么可能是邪神!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他是邪神又如何?我的日子那么苦,也没见什么大罗金仙赐我万两黄金,让我过过好日子啊!”  “就是就是!没有蝠神,我家都要绝种,希望蝠神能逃过一劫吧......这蝠神像没了不要紧,我等到时候在给蝠神造一个!”  “对对对!只要我等诚心再造神像,蝠神将来一定会念我们的好!给我们更多的赏赐!”  噗~噗!  伴随着两道响亮的气声,一股子浓郁的腥臭自那“怀孕”妇人的身侧逸散开来。  其丈夫捏着鼻子道:“娘子,你吃勒,放屁那么臭,还那么响!”  妇人红着脸,抚了抚肚子,刚欲说什么的她脸色骤变:“我孩子呢!我孩子呢!”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看向了妇人的肚子!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所有人的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了!  “身怀六甲”的妇人,在放了两个“震天屁”之后,竟然平坦了下来!  松垮的衣衫耷拉而下,看上去几位诡异!  糙汉冲上前去,摸着自家娘子的肚皮:“孩子,孩子呢!娘子,你可有什么不适?”  妇人喘着粗气,双目充血,脸色涨红!当糙汉打算直接将其背起来送医的时候,妇人身子微微倾,又是放了一个响屁......恶臭的气味将众人熏得倒退几步,如释重负的妇人摸着肚子:“好像不疼,可我的孩子呢?”  “这屁里头咋一股子香火味?”一位老妪捏着鼻子,皱眉道:“该不会你压根没怀上,肚子里装着的就是一股子气吧?”  唰!  老妪一句不经意的话,让众人回过神来!  糙汉吞了口唾沫道:“这么说来,求子之事,是假的?蝠神骗了我们?”  “把一股子气塞到我娘子的肚皮里,充当孩子?”  一时间,众人默然,即使亲眼目睹,他们在短时间内也不愿接受蝠神确确实实骗了他们............“顾先生,你确定还能找着蝠神吗?”  “这都快走到我三无道观了......”  清元道长忍不住问了一声。  自打他与顾宁安离开蝠神庙所在的老林之后,顾宁安的步行速度一直不快。  与其说他是在追击邪神,倒不如说他是在林间漫步,观赏山林景色。  之前,蝠神刚离开的时候,清元道长还能感知到一缕蝠神的气息,可到了现在,他是一点方向都找不到了。  顾宁安指了指老山丘上的道观,笑道:“这就到了。”  “到了?”清元道长皱眉道:“您是说那蝠神藏到我这道观里头去了?”  “不能吧?”  “三无道观虽非名满天下,但底蕴还是有一些的,我师父在这道观中设下过驱邪大阵!邪祟进入均无法遁形!”  “我还记得有一遭,隔壁县的城隍追一邪祟经过三无道观上空,那滑溜的邪祟,直接被道观内的阵法给打得魂飞魄散!”  “当时那城隍都对道观中的阵法赞誉有加。”  “阵法若是启动,我是能感应道的,可眼下这阵法无异......恐怕这蝠神不可能藏匿到我这道观里头来。”  顾宁安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去看看吧,若是寻不到,权当顺带游览道长的道观了。”  “这......好吧。”清元道长心情复杂。  在他看来,恐怕顾宁安当时是没有留下蝠神的能力才没有出手。  如今说是能找到,实际上恐怕也是抹不开面子罢了  要除蝠神,还是得另寻他法  “顾先生在,这边请。”心态这一调整,清元道长脸上的愁容都是少了几分。  顾宁安颔首,跟着爬上一条微微倾斜的小山坡,没走多久,就是来到了“三无道观”的跟前。  道观四面筑起土围墙,大门前挂着一块布满尘埃的牌匾“三无道观”。  牌匾上的字迹倒是不错,据清元道长介绍,是出自他师傅之手。  穿过老旧木门,走进道观中,便可看到院中摆着一尊三足大鼎,鼎中仅有些香灰,显然是很久没有人来祭拜过了。  “清元道长,你们道观供奉的是?”顾宁安指了指正殿的方向问道。  清元道长笑道:“我三无道观供奉的祖师,便是三无道尊。”  “其实我手中的木雕,也就是三无道尊。”  “三无道尊......我倒是未曾听说过,这道教供奉的祖师都不同吗?还是都供奉的三无道尊?”  “自然是不同的,这三无道尊为我三无道观独有师承。”  说话的工夫,顾宁安与清元道长一道走进正殿。  正殿内的神坛之上,矗立着一尊面容威严的神像!  神像通体为铜黄色,材质倒是与寺庙内的罗汉像差不多,可其外形却与城隍神像相似 137 贪慕长生 顾宁安同清元道长各自寻摸了一个蒲团坐下,聊起了道教的事。  似乎他们都忘却此行本身是来寻蝠神的。  一番交谈过后,顾宁安又知晓了不少关于此世道教的事情。  此方世界的道教中,与前世道教有相似之处,也有不同之点。  诸如三清道祖,在这方世界就是不存在的,可道教教义之中,又有对天地三清气的解释;又比如这道德经,出自老子之手,又与后世一般,被天下众道教奉为经典。  总的来说,此世的道教分支极多,信仰大相径庭,有的有自家的道祖,有的则是没有,讲究修信自身  故这三无道观,所信仰的三无道尊,也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的存在。  清元道长聊得兴起,便反问道:“顾先生,您这一身法术不凡,尤其是哪一手障眼法,将我彻底骗了过去。”  “不知您师出何门?可有传承?”  顾宁安笑道:“并无师承,算是随便找了个本书学习的江湖散修?”  “额......好。”以为顾宁安是不愿多提,清元道长也觉追问人跟脚不太合适,就转移了话题:“这蝠神看来一时三刻也寻不到,先生要不要在道观内吃上一顿斋饭再走?”  “寻不到?”顾宁安指了指一侧的“三无道尊像”,笑道:“不就在这吗?”  此话一出,清元道长的眉头顿时拧成一股绳:“顾先生,您若不喜我道观传承,大可直言,切勿给我家祖师泼脏水......”  “稍安勿躁。”顾宁安压了压手,右手比作剑指,凌空书写了一个“现”字!  嗡!  淡金色的“现”字化作一根细绳,钻进了三无道尊像中!  见此情形,呲目欲裂的清元道长猛地起身,持着手中桃木剑,就是要对顾宁安动手!  啪嗒!啪嗒!  三无道尊的铜像上,开始渗透出浓郁腥臭的黑水,眨眼的功夫就将整座铜像给包裹了起来!  “这...这这这!”手持桃木剑的清元道长震颤无比,他掐动法诀,厉声道:“乾三元,坤六段,天地三才化雷火......”  只见其手中法诀都快搓出火星子了,周遭却是没有半点法力波动浮现!  清元道长不敢置信的说道:“阵法呢!阵法怎么失灵了!”  顾宁安没有回应他,只是耐心的等待着黑水一点点从铜像上淌下,落到地上后,凝聚成一道黑影。  黑影渐渐成型,可以看出,其背生双翼,翼上有着淡金色的花纹。  这是金翼蝙蝠的样貌,并不算奇怪。  可诡异的是,这蝠神的样貌在完全成型后,竟像是一个背生双翼的人!  “这蝠神可以化作人形?”清元道长再度发问。  顾宁安顿了顿道:“清元道长,请你做好心理准备......也许他是你的师傅......”  “不可能!”  “不可能......吧......”  一连两句回应,证明了清元道长内心的跌宕。  “哎......”一声长叹发出,蝠神徐徐转身,一张苍老的面容映入了清元道长的眼帘。  “师...师...师傅!”清元道长结巴道:“怎么会是你的脸......”  “不对!这都是障眼法!假的!”  “全都是假的!”  状若癫狂的清元道长紧握桃木剑,望向了顾宁安,咬牙道:“顾先生,这是你的障眼法,对不对?你一定是像最早那般一样,同我开玩笑呢,对不对?”  “清元......修道之人,自当明神定气,遇事处变不惊,这是我第一天就教给过你的......你到现在都没能明白?”蝠神的语气沧桑,宛若一个迟暮老人。  “师...不,你不是我师傅!”清元道长冲上前去,剑指蝠神面门:“我师傅是道人,他不可能是你这邪神模样!”  被禁锢住的蝠神动弹不得,望着直逼眼前的桃木剑,他那对红黄相间的瞳仁中没有半点惧色:“动手,除魔卫道,这是三无道观的祖训。”  “啊!”清元道人一闭眼,用力向前刺去,就在即将刺中其面门的那一刹那,他手一松,直接将剑丢到了地上。  见此情形,蝠神不由得长叹:“没长进......”  “为了长生吗?”顾宁安冷不丁的一句话,吸引了蝠神的目光。  后者沉默了良久,随即大方承认道:“是,但也不全是。”  “贫道自修道以来,除邪三千余次,救人无数。”  “然而,就连这些山脚下的人村民,都极少有人前来上香祭拜。”  “也许在他们的眼中,贫道这般道人,既有法术,就理所应当的帮助他们!”  “帮了不是恩,不帮就是错!”  “贫道阳间身故之时,清元下山请那些村民来送我一程,他们都不愿......”  “可偏偏我成了蝠神之后,仅仅是给他们一些小恩小惠我,就能让他们对我敬爱有加,甚至愿日日供奉,为我提供香火修炼。”  “既然如此,贫道便做他们眼中的蝠神,用他们提供的香火,愿力修炼,倒也是让他们偿还了当时我帮他们的恩情。”  “顾先生,你觉得我错了吗?”  顾宁安应道:“错?是非对错,皆唯本心,你有你的度量衡,我也有我的。”  “我不能说你对与错,因为我同你的度量衡不同。”  “你觉得自己没错,那就是没错......而我觉得你做得事情有违天和,那就该受到惩处。”  闻言,蝠神沉默了许久,笑道:“顾先生倒是奇人......”  “今日技不如人,落于先生手中,贫道尚想争取一线生机,可否劳烦先生听听我的条件?”  顾宁安笑道:“说来听听。”  “就贫道所知,纵修仙法者,亦有阳寿耗尽,消弭于天地间的那一刻。”  “不过,神道香火可避免这一点......”  “先生若愿,贫道可与先生合作,从今往后,得到的香火三七分成,您拿七成。”  顾宁安抬手:“好了,若是用长生为饵,恐怕是钓不起我半点兴趣。”  “另外,纵然是走神道香火,也并非寿元无穷......就连正神城隍,都有阴寿之限,又何况于野神?”  蝠神皱眉:“先生此话就过于虚伪了......难道先生当真不贪慕长生?” 138 肥水不流外人田 顾宁安笑道:“我说不贪慕,你也不会信,那你又何必多问?”  闻言,蝠神低头不语,沉默了良久后方才开口道:“容我徒儿动手,可好?”  “他?又何必如此?”顾宁安淡淡道。  蝠神扯出一个微笑:“恳请先生就容他一炷香的功夫......”  顾宁安颔首:“清元道长,一炷香的功夫容你思量,若你实在下不去手,顾某会代劳。”  清元道长顿在原地,望着人不人鬼不鬼的师傅,他不禁发问:“师傅,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值得吗?”  蝠神笑道:“值,师傅起码见到了作为人时,见不到的光景......”  “抓紧动手杀我,我死在你手里,也比死在旁人手里要好。”  “杀了我,你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说不定天道还记你一功,落些功德之力给你!”  “肥水不流外人田,抓紧!”  清元道长沉默了许久,正欲捡起桃木剑时,正殿外忽然传来一道问询声:“敢问铭德道长可在?”  循声望去,一位拄着拐的佝偻老者倚于门边,密缝着眼睛朝里看着。  铭德乃是清元道长的师傅,生前的道号。  清元道长屈指一弹,施出一个简单的障眼法,阻隔了其师的身形。  即使人家是来找他师傅的,恐怕他师傅现在这般样貌,也不再适合见人了。  许是有人来访,能暂且让他放下“抉择”的原因,清元道长连忙就朝着门前的佝偻老者迎了过去。  “老人家,铭德道长是我的师傅,您找他有什么事儿吗?”  佝偻老者笑眯眯的从背上卸下一个包裹,递了出来:“你师父他在不,老头子我是来给他送腊肉的。”  “腊肉?”清元道长看了一眼手中沉甸甸的包裹,应道:“我师父他出远门了,我替您转交给他吧。”  “好,好!”佝偻老者锤了锤腰,笑道:“那你再替我给你师父带句话。”  “就说谢谢他当年在悬崖边救了我儿,我儿已经成婚了,还生了个大胖小子。”  清元道长愣了愣道:“好,老人家要不我送送您?”  佝偻老者笑着摆了摆手,徐徐转身:“用不着,老头子我能自己走来,就能自己回去......”  不多时,佝偻老者的身影消失在了道观大门处。  清元道长提着沉甸甸的包裹,来到蝠神面前:“师傅,给你的,你还记得那老人家吗?他为啥要给你送腊肉?。”  蝠神望向房梁,似是陷入了回忆:“我记起来了,这老丈的儿子当年被一直大虫逼到了悬崖边,是我把他救下来的。”  “当时我急着去另一处驱邪,只留下了三无道观和道号就离去了。”  “最后,他好像是说,要给我送腊肉来着。”  “当时遇到他的地界,在华州。”  “华州!距这可近千里呢!”清元道长瞪大了眼睛:“照他那速度,还不得走上个大半年?”  一旁,顾宁安掐指一算,插话道:“我算了算,刚好九个月零十五天......这腊肉是去年正月里头腌制的。”  对于顾宁安会卜算,在场的二人都不觉有奇,蝠神笑了笑道:“倒也还是有记得我的人......”  “这腊肉与香火,那个更入得你的眼?”顾宁安笑问道。  蝠神吸了吸鼻子,感受到那浓郁的肉香,笑道:“腊肉,这回咱选腊肉。”  清元道人看向顾宁安,拱手作揖道:“顾先生,可否让我师傅尝尝这腊肉?”  不等顾宁安开口,蝠神立马呵斥:“这腊肉是给铭德道长的,我是蝠神,吃不得,不能吃。”  “你赶紧杀了我,待我死后,将这腊肉送我坟前去......记得带些好酒,这腊肉陪酒......啧啧啧!”  “想想都要流口水咯!”  “可是......”清元道人仍犹豫。  一旁的顾宁安开口道:“清元道长,距离一炷香的时间还有十息,届时你不动手,我就动手了。”  “清元!别他娘磨磨唧唧!”  “赶紧动手!老子要是死旁人手里了,你就不孝!”  “动手啊!我是蝠神,不是铭德道人了!”  在蝠神的百般催促下,清元道长咬着牙将桃木剑送入其胸膛。  原本清元道长定然是杀不死蝠神的,可如今蝠神被顾宁安封禁了一身修为法力,这本就自带驱邪之力的桃木剑便轻而易举的杀死了蝠神  蝠神神魂破碎,化作一阵白雾,随风而逝。  清元道长隐隐间听到,铭德道人最后对他说了一句话:“有长进,比我拿起的放得下......记得把腊肉给我送来,要快......”  “此间事了,我走了。”顾宁安的话语,让清元道长回过神来,当他循声看去的时候,顾宁安已经走到了观门处。  见状,清元道人忙不迭的高声道:“顾先生,不留下吃顿斋饭吗?”  “不吃了,去给你家师父送腊肉吧。”留下一话,走出道观的顾宁安身形没入了山雾中。  闻言,清元道人冲着顾宁安离去的方向深深一揖,一缕红尘气自其身前一闪而逝  月色寂寥,静谧的山林间,时不时的有飞禽从枝头腾起,翅儿震颤间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  一处空地上,顾宁安盘腿坐于一处篝火前。  篝火之上,架设着一张被卷成盆形的蒲扇叶,蒲扇叶中,漂浮着一块块被对半切开的鲜菇。  这些鲜菇是顾宁安在一处树荫底下发现的,看这菌菇长得颇“肥”,他便起了就地取材,煮上那么一锅鲜菇汤的念头。  伴随着汤水的沸腾,浓郁的菌菇鲜香微逸散开来。  见这汤水煮的差不多了,顾宁安也不怕烫,捏着蒲扇叶卷起了两边,将其从篝火上端了下来。  拿起用叶儿制成的勺子,舀起一勺汤,送到嘴边,轻轻吹了吹后,顾宁安便迫不及待的将其送入口中。  仅仅是放了满满一锅的鲜菇,未曾有其他的任何的配料,这汤水入口便是鲜甜无比,余韵更是返上来一股独有的清香气。  趁着菇汤热乎,顾宁安一口气将其中的汤水和鲜菇都送入了口中。  吃饱喝足之后,他正欲寻颗大树好好睡上一觉,其身后的红尘剑,忽然发出了一镇嗡鸣声!  反手拔出红尘剑,只见那剑身之中,已然交织缠绕了足足有二十缕红尘气。  其中有一缕红尘气忽明忽暗,显得有些“暴躁”,顾宁安伸手轻触剑身,那缕异动的红尘气,便顺着其气机索引缠绕到了他的指尖之上 139 朝花幕谢 一条蜿蜒的土路之上,一位耄耋老者怀抱着一幅画卷,气喘如牛的他躬着身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哈~哈~哈~”  “夫人......老头子我,好像有点走不动了......”  耄耋老者踉跄着走了几步,靠上了一颗老树,竭力将怀中画卷展开的他,望着画中女子不由得发笑:“人一老啊,就不中用了......”  “这距离最近的南赤海,都还有上万里呢......”  说话间,耄耋老者背靠着老树,一点点滑下。  当他的身子,滑到地下后,耄耋老者将画卷捂到了胸口,笑道:“大话说早了,这海,好像是看不成了......”  “夫人,那日赏花遇到的顾先生,你还记得不?”  “他说,落花无踪,根茎尤在......你等着我,我这就去寻你咯......”  “这海,咱找着你之后,就带你去看......”  说到最后一句时,耄耋老者彻底合上了双眼。  哗  清风拂过,一枚赤红色的花瓣随风而起,在耄耋老者的上空盘旋翻飞。  陡然间,耄耋老者的头顶上空下起了一场花雨,没一会的功夫就将其淹没在了赤红色花瓣之下  ......哗啦~啪!哗啦~啪!  汹涌的海浪拍打在岸边礁石之上,咸腥的海风呼呼的刮着。  不远处,展翼的海鸥时而贴着海面滑翔,时而腾飞而起,冲上夜幕云霄。  海岸边,一耄耋老者躺在一片赤红的花瓣之中,微闭着双目,像是睡着了一般。  啪嗒!一滴海水落到了其布满了褶皱的脸颊之上,熟睡的老者似被惊醒,他睁开双眼,看着漫天星辰,听着耳边的海浪声,浑浊的眸子里,不由得浮现一丝疑惑:“我这是死了吗?”  徐徐坐起身子,耄耋老者静静地打量着四周。  最先引起他注意的,是那铺在其身下的赤红色花瓣,花瓣之下还有细密的沙砾。  紧接着,便是那汹涌的海浪声,将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望着漆黑的海平面,耄耋老者似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朝怀里看去。  当他发现,自家夫人的画卷仍在的时候,舒了一口气的他将画卷展开,笑道:“娘子,我大概是死了......也不知道是我的魂魄游荡到了海边,还是我的臆想......”  “总之,咱们好像到了海边了......”  说话间,耄耋老者抓起了一把沙砾,感受着沙砾从指缝间落下,他笑道:“人死了的感受,还跟活着没啥两样嘞!”  “余老丈,日头快要升起来了......这海边的日出,可又与那山峰上的日出大不相同。”  “不瞧仔细了,可要后悔。”  一道熟悉而又温和的声音响起,余老丈怔了怔,循着声音望去。  只见那不远处的礁石顶上,一青衫先生正笑眯眯的望着他。  “顾!顾先生!”耄耋老者瞪大了眼睛,伸出干裂的手指:“你年纪轻轻的,咋也死了!”  顾宁安笑了笑道:“余老丈,有没有可能,我们都还活着呢?”  “不可能!我死了,又不是老糊涂了!”  “我分明记得,我在一棵老树底下睡死了......”  “一眨眼就出现在这海边了,肯定是魂飘过来了,要不就是老头子我在做梦,梦到我带着娘子来看海来了......不对啊,老头子我咋还梦到你嘞?”  “对了!一定是我死之前,想起了你说得那番话,才会梦到你了!”  闻言,顾宁安不由得发笑道:“人死了感受不到痛,余老丈何不试试?”  “试试就试试。”  余老丈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根。  “哎呦!”  “疼嘞!”  “不是梦!我没死!”  “那我是咋到这海边来的,还有这些个花瓣......这不是我从山上下来那天,飘过来的一朵红色花瓣吗?”  “咋就变得那么多了!”  顾宁安摆了摆手道:“余老丈,要日出了,你是想带着夫人看海上日出,还是想搞清楚自己咋来的这儿?”  “日出!看海!”应了一声,余老丈连忙将画卷对准了海平面的方向。  见状,顾宁安也将目光投向了海平面的尽头处。  天渐渐破晓,海面上升起了一阵薄雾,如同给海面铺上了一层银纱。  “咕咕!”  细长清脆的海鸟啼叫声响起,打破了眼前的寂静!  没一会儿的工夫,金色的圆日从海平面的尽头徐徐浮起。  金光穿过薄雾,洒向海面,将银纱染成了金黄色。  淡金色的朝霞,伴随着朝日的升起,一点点扩散开来。  落到海岸边的时候,耄耋老者激动的站起身,将手中的画卷举得老高:“夫人,你看你看呐......海,海边的日出,咱瞧着了!”  “好看得紧嘞!难怪你一直想看!”  一旁,顾宁安静静欣赏着这难得的美景。  两世为人,他也是第一次在海边看日出,这壮丽的景象,属实是让人心神愉悦。  也难怪后世那些个靠海的城市,会让那么多的游客趋之若鹜  约莫不到小半个时辰的工夫,日头彻底从海平面上升起,高悬于天际之上。  耄耋老者的眸子宛若一池浊水,日头倒映在其间,使得其眼眸都看上去清澈了不少。  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那道青衫身影。  盯着其看了一阵,思量了一阵,耄耋老者笑问道:“顾先生,是你带我们来海边的吗?”  闻言,顾宁安目视着波光粼粼的海面,点了点头,算作是肯定的回应。  “谢先生!”耄耋老者抱着怀中画卷,对着顾宁安深深一揖。  “余老丈不必如此,我也是顺道来看看这海边的日出美景。”  顾宁安抬了抬手,一股无形的力,将弯下腰的耄耋老者扶了起来。  感受到那股子无形的搀扶力,耄耋老者便是明白,自己所猜想的事情没错。  他曾在山上遇到的青衫先生,实则是一位活神仙!  “敢问顾先生,我现在究竟是死是活?”耄耋老者拱手道。  顾宁安顿了顿道:“算是活着,但你阳寿已尽……如今这状态便如那长春花般,朝生长幕凋零……” 140 发大水了 “余老丈好好陪您的夫人欣赏这海景吧,顾某就不多叨扰了。”言罢,顾宁安便从礁石上跃下,不紧不慢的朝着海岸边的渔村走去。  “顾先生,谢谢你嘞!”余老丈冲着远去的顾宁安高喝了一声,随即转过身去,将画卷对准了自己,笑道:“夫人呐,原来这世上真有神仙......还让咱给碰上了!”  “这运道不可谓不好啊!”  说到这,余老丈席地坐了下去,将画卷重新面向了大海之后,他忍不住放声大笑:“夫人,神仙都说了,咱来世能认出你......你可一定得等着咱呐......”  一日之短,不过在日升日落间消逝。  转眼已是日落时分,海面上开始零零散散的出现一个个“小黑点”,那是出海捕鱼的船只。  其中一艘最靠近岸边的船只上,立着一个年轻汉子,他的目力不错,隔着老远,就看到了岸边的礁石旁,坐着一位耄耋老者。  年轻汉子加快了滑动船桨的速度,自语道:“这老丈是个生面孔啊,这马上日落涨潮了还坐在岸边,甭在一个不留神,被潮水给卷进水里了。”  约莫小半个时辰的工夫后,年轻汉子将船停泊在了岸边,放下船桨的他第一时间朝着礁石边跑去。  可当他大步跑到了礁石边后,却见礁石旁空无一人。  “奇了个怪了,我这靠岸前,还看到那老丈坐着呢,咋泊个船的工夫,人就不见了?”  望着沙滩上依稀能够看到的“坐痕”,年轻汉子心头一凛,看向了海面:“这潮水应该还不至于将人卷下去才是......”  恍然间,年轻汉子在不远处的海面上,看到了一簇红艳艳的花瓣。  花瓣聚拢在一堆,宛若一条艳红的“毛毯”漂浮在海面上。  在花瓣的中央,隐隐能看到一张画卷被簇拥了起来  夜幕彻底降临,一艘艘捕鱼归来的木舟井然有序的停靠在海岸边。  此刻,先前顾宁安他们所待的礁石,几乎已经完全被海水所淹没。  顾宁安漫步在小渔村中,在街上看到最多的,便是晾晒在户门前的各色鱼干,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腌鱼香味。  此地不同于其他县城村落,一到了夜里,这街上的行人就稀疏了起来,就连叫卖的商贩都是三三两两,商贩们也不吆喝,就那么坐在摊位前发呆。  不过倒也不是他们做生意不积极,实在是此地靠海,鱼获本就不稀奇,家家户户基本上都有捕鱼,这鱼儿啊,也就成了最不值钱的东西。  要买鱼的,看到你在摆摊,自然会上前来......这不买的啊,你就是拽着人家也不要,所以吆喝自然就失去了意义。  顾宁安从一鱼贩手上,买了一条鲜活的石斑鱼,才花了六十文钱,个头足有五斤重!  这可让其不得不感叹这靠海的“鱼价”就是便宜。  若是放倒后世,这条石斑鱼,起码也要卖到近千的价格!  带着石斑鱼回到了他暂时落脚的小客栈,将鱼交给客栈的伙计处理之后,他便是回到了自己的客房之内候着。  客栈的伙计将鱼处理好之后,就会给他送到屋子里来......一炷香的功夫后,店伙计将清蒸石斑鱼送了上来后,收了十文钱的加工费后,就是快步退了出去。  闻着清蒸石斑鱼发出的鲜香味,顾宁安迫不及待的那起筷子,从其腹部夹起一块鱼肉,将骨刺挑去后,又是沾了沾盘中的汤汁方才送入口中。  石斑鱼肉质紧实,入口肥而不腻,口感细腻,只需轻轻一抿,微微的甘甜和适度的咸鲜便在口齿间迸发。  那美妙的滋味,让顾宁安一口接着一口,三下五除二,就将这一条五斤的石斑鱼给吃了个干净。  将餐盘放于门外的矮脚椅上后,吃饱喝足的顾宁安便是朝着床榻上一躺,阖眼睡下  轰隆!轰隆!  海边的天气本就多变,在顾宁安睡下后没多久,这天际之上就是青雷滚滚,下起了一场大雨  砰!砰!砰!  “客官!发大水了!”  “快!快出来!”  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和店小二的催促声,先后响起。  睡意正浓的顾宁安坐起身,踏上鞋履便推门而出。  此刻,不算太大的客栈内,跑出了许多睡眼惺忪,衣衫不整的客人。  顾宁安顺着老旧的木质楼梯来到一楼大堂,大堂已有了些许积水,足足没过了其脚踝。  外头还落着大雨,豆大的雨水连成线落下,低沉的雷雨声,也无法掩盖大街小巷传来的叫喊声。  街道上乱成了一片,有浑身湿透的妇人抱着孩子淌水前行的;有背着老妪的汉子竭力向前走的;还有那抱着细软独自奔跑的......“客官,您快朝着村子外跑!”  “这海上突然发了大潮水,再不走,可就走不了了!”  通知完所有客人的店伙计冲着顾宁安喊了一声,便是头也不回的跑出了客栈。  紧接着,那些个住在客栈内的客人,也是不管不顾的冲出了客栈。  一时间,整个可站内,只剩下了顾宁安一人......走出客栈,顾宁安抬头望向了雷云密布的天际,不由得皱眉:“雷云中有劫难之力......有海妖要渡劫?”  ......原本的海岸,距离渔村足有数百米之远,最近之处还有沙土堆砌的堤坝用来挡水。  可如今这一场暴雨之下,堤坝被冲回,原本应是堤坝之处,早已成了一片汪洋。  海面上,呼啸的狂风卷着雨水席卷而来,一浪更比一浪高的海水汹涌前行,位于海面尽头,有一道巨浪高耸入云似与天幕相连。  这一刻,宛若末日来临,那滔天巨浪光是看一眼,就让人压抑万分,恨不得掉头就跑。  位于最靠近此刻海岸的木屋之上,一道独臂身影迎风而立,狂风骤雨之下,将其束起的发束吹散之身后飞舞。  轰隆!  一道青雷划破天际,独臂身影背后系挂着的长刀被雷光所照亮!  铜黄色的刀鞘上“爬满”了斑驳,赤红色的刀柄,映得血红。  锵!  独臂刀客反手抽出厚重长刀,绵长的刀身上分布着几丝裂纹,在雷光的映射下,泛出点点银光。  “吼!”  一道撼天动地的咆哮声自那道巨浪中传来,隐隐间还能从那巨浪中,看到一道张牙舞爪的可怕巨影 141 “大日”破浪 “此人虽为凡俗,一柄大刀出鞘后,却迸出惊天刀意!”  “而且看这架势,这位独臂刀客,是想同奔袭而来的海妖一战......”  凌空悬立于天际之上,顾宁安意味深长的看了独臂刀客一眼后,又是将视线落到了那巨浪中的海妖之上。  旁人看不清,可顾宁安却是瞧得真切。  巨浪中的海妖,鳖身人首,其足如四根擎天之柱般,没入深海,从视觉上看,就像是它脚踏海底,不断地奔跑一般!  此等海妖顾宁安曾在“道途”之中看到过,其名为“海和尚”。  此妖性贪,狂躁,一身血脉在妖族中,算是中等偏下,据说是蕴藏着一丝蛟龙血脉,若机缘足够的情况下,可化形为蛟!如今这“海和尚”便是再渡化蛟之劫!  不过看暴躁无比的样子,不断地裹挟着巨浪朝着岸奔袭,显然是快要扛不住天劫的轰杀,而成为了一个闷头乱窜的无头苍蝇了  嗒!伴随着一声脆响,独臂刀客从屋顶上一跃而下,只见其足尖不断于水面上轻点,踏出一道道波纹。  踏水而行独臂刀客,手中长刀拖行于水面之上,强横无比的刀意一点点攀升而起,土黄色的光晕自其刀身间绽放。  远远看去,独臂刀客每每踏出一步,他手中长刀迸发出来的刀意便会更强一分,当刀意增强的时候,那没入水面的长刀所蔓延出来的土黄色光晕就会跟着暴涨一分!  不到十个呼吸的功夫,独臂刀客手中的长刀所散发出来的光晕,已然长达近百米,直接照亮了其身周漆黑一片的海域。  “以身养刀,积蓄刀势。”呢喃了一句,顾宁安踏空而行,朝前走了几步,与独臂刀客保持在一个合适的范围之下。  若是独臂刀客不敌那海和尚,他可以随时出手。  “吼!吼!”  海和尚望见有个弱小的人,想要挑战他,正被天劫轰得气急败坏的它加快的速度,直奔着独臂刀客而去!  它要一击,将这不自量力的人,踏成碎片!  锵!  电光火石之间,蓄势完毕的独步刀客,一刀斩出!  土黄色的刀芒宛若一轮巨日,狠狠地朝着遮天蔽日的巨浪撞去!  “吼!吼!”海和尚本以为自己能轻松接下这一刀,却不料这一刀仿佛是它天生的克星一般,落到它身上后,就开始不断地压制其体内流转的妖力!  呲啦!  “大日”撞开了巨浪,将躲避在其中的海和尚生生撕碎成了两截!  砍完这一刀,独臂刀客高高跃起的身形迅速坠入了水底,被撞开的巨浪“裂”成了两半,朝着两侧翻腾的波拍打而去!  独臂刀客真的一刀斩杀了这海和尚,可却无法阻拦波涛继续前行!  即使没有海和尚的裹挟,此刻这失去了一部分“势”巨浪仍旧化成两道稍小的浪潮,冲着小渔村“奔袭”而去。  顾宁安驱指一点,先是将沉入海底的独臂刀客挪移到了岸边。  紧接着,他凌空书写了一个“止”字,又是轻喝道:“敕!”  这一刻,浪停,风止,雨水更是凝固在了半空中,如此奇景,宛若是时间都被冻结在了这一刻。  “退!”  一字落下,高耸的浪头调转方向,朝着大海深处奔涌而去,狂风裹挟着雨水,将天际之上密布的雷云朝着反方向吹去。  没一会的工夫,天便晴了  潮水退去后,润泽的沙滩“重见天日”,各色品种的海鱼搁浅在了沙滩上,拼命的扑腾着。  一时间,“啪嗒,啪嗒”的声响不绝于耳。  日头已经升起,一伙胆子大的少年少女,卷起衣袖裤脚,拿着一个盛有海水的木桶,在沙滩上捡着搁浅的鱼儿。  渔村里的大人们,则是紧锣密鼓的用厚重的器物,加固者堤坝。  真正的大浪没有冲到渔村上来,故而渔村的损失并不严重。  人们在收拾残局的时候,还不断的交流着先前在后山上都能瞧见的滔天巨浪。  不少人目睹了有一道土黄色的光华撞碎了巨浪的场面。  众人都认为是海神庇佑了他们,所以有不少人甚至还在那对着大海的方向,口中高呼着“海神”,说着一些感谢的话语。  殊不知,这被误认为海神的存在,实际上就躺在距他们不远处的海岸边。  双目紧闭的独臂刀客躺在地上,其额间存在一道道交错的刀痕,在那刀痕之下,隐隐能够看到一个【囚】字轮廓!  此刻,独臂刀客周身气机紊乱,伴随着其呼吸之间,其强健的体魄正在不断地修复着其受损的筋脉。  顾宁安站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独臂刀客苏醒。  不多时,街角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来人个子不高,胸背却是异常宽厚,着一袭粗衣麻衫的他四处打量。  当他瞧见躺在地上的独臂刀客和一旁的顾宁安后,一对绿豆大小的瞳仁滴溜溜一转。  在原地怔了片刻,来人小跑着来到了顾宁安跟前,拱手笑道:“这位先生,我叫范勇,是个行脚商,此人乃是我的同伴。”  顾宁安颔首:“他落水了,我将其捞了出来,估计一时三刻醒不过来。”  “啊!落水了!”  “那可得把肚子里的水的给吐出来啊!”  行脚商脸色一变,赶忙附身蹲坐到了独臂刀客身前,先是拍了拍其脸颊:“江大侠!江大侠!醒醒!”  测了测独臂刀客的鼻息,犹豫了片刻之后,行脚商又摸了摸其腹部,朝下压了压,确定刀客没有因为呛水而昏迷后,他方才松了口气。  一旁,顾宁安提醒道:“他只是脱力昏迷,并无性命之忧。”  脱力?  听到这两个字,行脚商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了那土黄色光晕撞开巨浪的一幕。  “脱力,不脱力才怪......”低声呢喃了一句,行脚商冲着顾宁安抱拳一笑:“还未请教先生尊姓?”  “免贵姓顾。”  “顾先生,您若无事,不如同我一道,我那车马上有些好物件......您救了我的同伴,要是看上了什么,我给您打个对折。”  闻言,顾宁安笑了笑道:“也好。” 142 羊皮纸 渔村的后头,有一座地势较高的山坡,之前发大水的时候,渔村的村民都躲到了这后山上来。  此刻水退了,大多数百姓都已经下了山来。  行脚商背着独臂刀客在前头带路,顾宁安则是跟在后头。  这七拐八扭的走了小半个时辰,他们来到了后山东边的一处平坦地。  一驾驴车被系在一颗粗壮的大树旁,树的不远处升起了一簇篝火。  篝火边上,用竹子围成了一圈,竹子顶端晾晒着一些皮毛制成的帽子衣裳。  行脚商将独臂刀客放到了地下,四处打量了一阵,皱眉道:“老韩,老韩!你上哪儿去了?”  “这儿呢!刚被凉水一冲,肚子痛得紧,我方便一下!”  “江大侠找到了吗!”  远处的灌木丛里,伸出了一只粗糙的手,冲着行脚商这里挥动着。  “找到了,就是暂时昏过去了。”  “我带了位顾先生来......这位先生将落水的江大侠救了上来,我带他来选选物件,有先生看上的东西,就五折卖给先生。”  “你整快点,给先生讲讲物件。”  “得嘞!”  应了一句,灌木丛里就是发出了“噼噼啪啪”的声音。  行脚商尴尬一笑,指了指篝火旁的毛革,笑道:“顾先生,那边的毛革可都是上好的皮毛制成......穿上可暖乎了!”  “这再过两月就入冬了,您可以备上一件儿啊!”  顾宁安笑道:“我自己看看就是。”  “好勒,那您自己看,我先把鞋给烤干了,这湿哒哒的太难受了。”  说话间,行脚商就把鞋袜全给拖了下来,赤着脚朝着篝火走去,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就是跑到了独臂刀客的身侧,对其上下一阵摸索。  “奇了个怪了,不是落水了吗?怎么浑身上下都是干得?”  伸手捏了捏独臂刀客的鞋履,行脚商更是疑惑:“好家伙,咋鞋都是干的?”  站起身来,皱着眉头的行脚商快步走到篝火旁,烤起了湿哒哒的鞋袜和裤腿。  “这习武之人,火气就是重,都不用烤火,自己就把衣裤给整干了。”  呢喃间,行脚商下意识的瞥向了顾宁安。  见后者从头到脚,没有一丝水痕或是淋了雨后,溅到泥点子的痕迹。  咋这顾先生身上也那么干燥,还干净  这模样,若不是沐浴更衣了,那可不像是将人从水里捞出来后,该有的模样啊  可这先生看上去,也不像是撒谎骗人之辈  再者说,他就是撒谎,又图啥呢?  斯!  脚底心一痛,行脚商赶忙将被篝火燎着的脚给收回来,呼哧呼哧的吹着气。  不远处,对毛革没什么兴趣的顾宁安,在装有货物的驴车车板上来回打量着。  这行脚商四处采购,车板上装着的货物来自天南海北,小到碧玉耳环,大到流彩花瓶,东西种类繁多,让人目不暇接。  打量间,顾宁安的目光落在了一张被压在花瓶下的羊皮纸上。  轻轻将花瓶抬起,顾宁安将羊皮纸抽了出来。  羊皮纸上,画着一个男孩的画像,看上去约莫十岁左右。  顾宁安盯着羊皮纸上的画像看了半晌,思绪不由得飞到了二十六年前  那时候,他刚从荒山石窟中下来,身上没有银钱的他,支起一个小摊,替人写家书。  就在他打算收摊的时候,一位神色焦急的少年拉住了他,对着他边比划边问:“先生,您有没有见过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他是我弟弟,大概这么高,嘴角有一颗痣!”  从顾宁安这得到了否定的答复后,少年跟个无头苍蝇一般,去寻下一个人问......然而,他得到的答复,总是“摇摇头”或者是“没见过”  诚然,少年的形容没什么问题,可即使有人见过,也是很难在第一时间,通过少年简单的描述,去回想起可能只是“惊鸿一瞥”的路人的。  当时,少年多次问询无果后,便是打算离去。  顾宁安叫住了他,问道:“你愿不愿意出一文钱,让我帮你画一幅你弟弟的画像?”  闻言,少年愣了片刻后,便是从胸前掏出了三文钱,正色道:“先生,我只有三文钱,你若是能把我弟弟的画像画出来,我全给你。”  顾宁安从其手中拿走一文钱后,便是掏出一张羊皮纸,笑道:“跟我说说你弟弟的长相,记得同时脑子里头要想你弟弟的样子。”  “我弟弟大概到我的腰这......浓眉,塌鼻梁......”少年在形容弟弟样貌的时候,渐渐平静了下来,所诉说的关键细节也是更多。  仅不到一炷香的工夫,顾宁安就用墨水勾勒出了一位十岁左右孩童的样貌。  当他递给少年后,少年神色激动:“先生!一模一样!有了这,我一定能找到弟弟!”  “祝你顺利。”  最后,等不及要去找弟弟的少年,对着顾宁安急道了几声谢,便是飞快的跑走了......“先生,这羊皮纸不是卖的,那是我弟弟的画像。”  闻言,顾宁安抬头循声望去。  眼前之人,正是他当年所见的那个少年。  不过此刻他已是中年模样,四十来岁的年纪,两鬓已然斑白,那对浑浊发黄的眸子里,没了当年的清澈。  “老韩,你让人家顾先生看看呗,说不定他见过你家弟弟呢?”烤着火的行脚商笑道。  咕嘟!  被称为老韩的中年人,再看清了顾宁安的样貌后,不由得吞了口唾沫,他指着顾宁安,颤声道:“先,先,先生!”  “是你吗?收了我一文钱!替我画弟弟画像的先生!”  说话间,神色激动的老韩用力搓了搓眼睛,再次定睛看向顾宁安。  顾宁安将羊皮纸递还给中年人,长叹道:“看来,你还是没找到你弟弟。”  “先生!真是你!”中年人神色复杂,嘴角上扬,眼角却挂着泪:“先生,二十六年了......我还是没能找到弟弟......”  “不过我没想到,竟然还能再见到先生!”  “您不知道,全靠您替我画得这幅画,让我在快要熬不下去,想要放弃的时候,坚持了下来!”  “我当时就想着,你一定是老天派来帮我找弟弟的,要不然怎么能仅仅凭我的口述,就把我弟弟画得栩栩如生!”  “我甚至还想过,你是不是神仙,那天我一睡醒,我弟弟就从这画里头走出来了......” 143 容他想想 “神...神仙!”  “顾先生!你是神仙对不对!”  “没变!一点没变!”  “你是不是来帮我找弟弟的!”  陡然间,似哭似笑的中年人“扑通”一声跪到了顾宁安的前头,作势就要磕头!  顾宁安伸手一把扶住了其手臂,让其拜不下去:“行了,我不是神仙,我的容貌没变,也不过是因为修习了一些术法。”  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中年人颤声道:“先生,我没用啊!这么些年了,连我弟弟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这时候,行脚商看情形不对,赶忙冲了上来,一把将中年人搀了起来:“韩永!你做什么!”  “你说的话,我咋一句都听不懂!”  突遇当年人,让二十六年都没能找到弟弟的韩永情绪崩溃,嚎啕大哭,再说不出半句话来。  人生区区数十载,二十六年的寻亲路,就是再坚毅的人,苦寻无果之下,也会消极绝望。  也许韩永不知从何时起,已然对能找到弟弟,不抱任何希望了,他一直在找,只是一股子执念所至。  可当他看到顾宁安的时候,看到这个曾被他臆想为“神仙”的先生,驻颜不改,以当年的姿态面对着他的时候......他那沉寂了不知多久的“期盼”,再度复苏过来。  这一刻,他的大哭中,有着苦寻无果绝望;有一度想放弃的自责;亦有有对生活不公的“哀怨”  顾宁安平静的看着这个曾经遇到过“少年”,当年他甚至都不知道这个“少年”叫什么名字,可后来在他“归寂”的时候,眼前的少年也曾拉了他一把  “顾先生,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你们以前见过吗?”  眼看着韩永只知道哭,行脚商也有些急了,他也只能冲着顾宁安问。  “见过的,当年我替他画了一幅他弟弟的画像。”  “让他哭一会吧,他憋了太久了。”  说话间,顾宁安转过身,寻摸了一颗大树,背靠着坐了下去。  见状,行脚商又看了看哭个不停的韩永,“哎”了一声后就任由他去了……  ……  夜色如画,时有虫鸣响起,繁星镶嵌在夜幕之上,给人一种静谧祥和之感。  顾宁安一行四人围在篝火前,除却独臂刀客尚未醒来,余下三人皆手捧着一碗面块鱼汤,呼哧呼哧的喝着。  眼睛红肿如两颗桃核的韩永放下喝净的汤碗,冲着顾宁安尴尬一笑:“顾先生,这汤你还要不要再来点?”  顾宁安笑着摆了摆手:“一碗就够了。”  “哎,好。”韩永努嘴应道。  一时间,现场又是陷入了沉寂。  行脚商边喝着汤,边用那对精明的眼睛来回打量着顾宁安和韩永。  见场面冷下来了,他便是主动开口道:“顾先生,你打算上哪儿去啊?若是顺道的话,咱就结伴而行,一路上多个人说说话,也热闹些不是?”  顾宁安笑道:“接下来应是要朝着西南走,你们呢?”  行脚商摸着下巴盘算道:“由此去的西南方向,要经过寿州,滁州……是到了淮南道地界。”  “先生要去哪儿啊?”  顾宁安笑道:“先往西南走,到了地界才知道接下来朝哪儿去。”  闻言,行脚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我们也要去淮南道地界,要不咱就同路而行?”  “若是到时候去路不同,那就再分道,顾先生意下如何?”  顾宁安颔首:“也好。”  “顾先生!”  韩永“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其身前的篝火映照在他的眸子里,配上他那严肃的神色,让人不自觉以为他要做些什么。  “老韩,那么严肃做甚!”  “看你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跟顾先生打架呢!”  行脚商深谙人情世故,他总会在觉得场面要“尴尬”起来的时候,适时插上那么一句话,来缓解气氛。  他这样的行为,倒是让顾宁安想起了“金万”,那厮察言观色的功夫也是极为厉害……  韩永在听了行脚商的话后,扯出了一个笑容:“顾先生,先前我失态了……常见寻不见弟弟,让我整个人跟行尸走肉似的……”  “当年为了坚持下来,我一直把您想成了神仙,就想着跟着神仙的画,一定能找见家弟……”  “谁曾想,您还真会术法……”  “我这一时激动,冒犯您了……还请您不要往心里去……”  “无妨,我能理解你的心思。”  顾宁安摆了摆手,继续道:“当年我只是初修术法,卜卦之术也只略通皮毛。”  “如今这卜卦之术有所精进,在没有特殊情况之下,许是能算出汝弟的眼下的处境。”  “若是你想让我帮着算算,就将汝弟的生辰八字给予我便是。”  此话一出,韩永还没说什么,那行脚商就是跳了起来:“好啊!老韩!赶紧将你弟弟的八字写出来,让先生帮你算算呐!”  “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儿了!”  说到这,行脚商干脆从篝火中取出一根木条,将其上的火星吹熄后,塞进了韩永的手中,催促道:“麻利点,就在地上写!”  接过木条,韩永一抬手,木条的一端戳在泥地上,便就是没了动静。  “咋了?”  “不会写字?”  “还是不记得你弟的生辰八字了?“  行脚商急得眉头紧蹙,在他看来,眼前这位顾先生可远比独臂刀客要厉害得多了!  那独臂刀客如此强横,一刀劈开了巨浪,也抵不过岁月流逝!  可这顾先生可是二十余载容颜不改……换个方面想,这是不是传说中的长生不老?  再想想,长生不老那不就是神仙手段!  而且人家都主动提出来了,在行脚商看来,韩永就不该有任何的犹豫!  他是绝对不信一个找了自家弟弟二十六年的人,会忘记自家亲弟的生辰八字!  韩永看了看一旁的行脚商,又是望向了顾宁安,张了张嘴的他,支支吾吾的说道:“顾先生……能否容我再想想?”  行脚商忍不住道:“你想什么!难道你不想找你弟了?”  顾宁安压了压手,笑道:“无妨,容他想想吧,在我等分道之前想好要不要算就成。” 144 大戊往事 见顾宁安都应承下来了,行脚商也不再多说什么。  先前他之所以那么着急,就是怕这韩永“犯浑”,白白错失了寻到弟弟的机会。  虽然如今顾宁安还未帮其卜算,但起码人家还在这里,也说了容韩永想想。  这起码代表,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头,韩永还有机会。  也不知道这厮要想多久,尽力多留一会顾先生吧......行脚商思索间,便是笑着岔开话题道:“顾先生,先前江大侠同我们说,那海浪里头有个海妖,这事儿是不是真的?”  “是......他连这都跟你们说了?”  “说,说了......我们起初还不信来着,可后来听到那似兽吼的咆哮声,也是更信了几分。”  “哎......说起来,江大侠的经历可是惨痛的紧。”说到这,行脚商不由得长叹一声,继续道:“顾先生可想听听他的事儿?”  顾宁安颔首:“还请赐教。”  见顾宁安愿意听,行脚商便是将他知道的事情娓娓道来  独臂刀客名为江晚州,乃是大戊皇朝“养刀门”的传人。  这“养刀门”一门历来只有两人,一师一徒,“养刀门”上一代掌门名为“秋涟漪”,既是独臂刀客的师傅,又是他的恋人。  三十余年前,大戊皇朝靠海的北海郡遭遇恶蛟走水。  据说当时的巨浪,长连天际,宽不见尽头!  若是落于郡城之内,必将致使城中百姓死伤惨重!  危急时刻,“养刀门”掌门秋涟漪挺身而出,拔出了从稚童时期便开始蓄势的宝刀,拼死斩杀恶蛟,挽救了城中百姓!  可令人无奈的是,这秋涟漪也因此而是去了门中独有的“蓄刀”之能。  恶蛟走水后的第二年,大戊老皇帝突然颁布了一条旨意,说大戊之所以有那么多的精怪魍魉横行,全都是因为大戊境内练刀之人太多!  锋锐的刀气致使阴邪滋生,使得大戊皇朝多生精怪之乱。  因此,老皇帝下旨——要将大戊皇朝所有的刀客全部缉拿杀头!这首当其冲的就是那名声如日中天的“养刀门”!  就像是事先设计好的一样,大戊老皇帝这条捉拿刀客的旨意颁布的第二天,“养刀门”的当代掌门和传人,就是秋涟漪和江晚州就被抓了!  当时的江晚州才刚开始学习“养刀门”的秘术,而秋涟漪也是因为拼杀恶蛟而是去了原有的实力。  基本就是两个强横刀客的他们,根本敌不过大戊的“突然袭击”!  在抓了“养刀门”二人之后,大戊皇帝在挑定于三日后,公开处死“养刀门”的掌门和传人!  “据坊间传闻,这大戊皇帝追杀刀客的原因,是因为在秋涟漪斩杀恶蛟之后,那老皇帝一连两年做梦,梦到自己被一名刀客砍下了头颅!”  “日日被梦魇缠身的他,生怕有一天这噩梦变成了现实。”  “于是就捏造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扣到了大戊刀客的头上,对他们进行围剿......”  “其实在我看来,那大戊的狗皇帝,就是看不得江湖上有养刀门这样的可怖存在......毕竟人家连席卷滔天巨浪的恶蛟都能给斩了.......还不能斩了他一个自诩真龙的人?”  说到这,行脚商忍不住狠狠的“啐”了几口:“什么狗屁大戊皇帝......”  顾宁安应道:“继续往下说,后来如何?”  “这后来啊,是这样的......”  在“养刀门”被抓,甚至要被杀的消息传开之后,大戊皇朝举国上下都掀起了一股子不小的怨气。  一伙刀客,外加一伙北海郡的青壮年联合起来,打算去营救“养刀门”的二人  大戊都城的刑场上,老皇帝亲自走上刑台,对着底下观斩的百姓就是一通蛊惑,恨不能将“养刀门”的二人打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  仿佛大戊皇朝之所以精怪横行,“饥蜉遍地”,全都是这“养刀门”二人的错!  还说斩了这二人,大戊就会渐渐繁荣昌盛起来。  相比于大乾,大戊的底层百姓生活得很苦,出于民智未开的状态。  大戊都城又是所谓的天子脚下,老皇帝亲自演说,自然是能让一众前来围观的百姓信服。  一时间,刑台之下充斥着对“养刀门”二人的咒骂!  他们真的认为自己之所以生活得那么疲累,痛苦,全都是台上这两个加起来年纪都不到半百之数的年轻男女带来的!  刑台上,江晚州和秋涟漪不断地向老皇帝求情,只求老皇帝能放过对方。  大戊老皇帝也是狠毒,拿来一块“囚”字烙铁和一把尖刀,命人解开了江晚州的束缚后。  让其在自己的额间烙上“囚”字,还要他亲手剁掉自己的右臂!  还承诺他,只要江晚州乖乖照做,他就考虑一下放了秋涟漪。  别无他法的江晚州没有丝毫犹豫,在自己额间烙下“囚”字之后,又是果断的斩下了自己握刀的右臂!  做完了这一切,咬着牙一声没吭的江晚州看向老皇帝。  后者面露讥讽,随意挥了挥手,就让侍卫重新将其捆了起来。  而老皇帝自己则是走到了秋涟漪的面前,用刀割开了其衣衫后,命侍卫将其拖到了刑台边上,他亲自执刀砍下了其首级  后来,姗姗来迟的江湖刀客和北海郡的青壮年,望着这惨痛的一幕,纷纷杀红了眼,不要命的杀上台去,将江晚州给救下了刑场,逃出了都城!  被当面劫走的刑犯,老皇帝震怒,调派大军追捕众人。  一路上,前来救援“养刀门”的义士共计五百一十三人,在都城死了大半,又在护送江晚州前往大乾的路上尽数死去!  “顾先生,说来你可能不信,当时咱才十五六就做了行脚商......本来是打算去大戊皇朝整点稀罕物件回来售卖的。”  “结果没曾想,刚到大戊境内,就遇上了那所剩无几的义士和江大侠。”  “他们浑身是血......他们求我,求我把江晚州装在一个大木桶里,送到大乾来。”  “看着那么多血人,我当时都快吓尿了,恨不得掉头就跑,驴车都不想要了......”  “可是啊,看着那一个个义士不甘的眼神,咱也不知咋的,鬼使神差的应了下来......” 145 不愿醒来 自行脚商把江晚州带回了大乾之后,他就再没敢靠近过大戊皇朝的边疆,生怕被大戊老皇帝派来的杀手给一并干掉了。  后来,江晚州就一直跟着行脚商,一路上“养刀”等待回大戊复仇的那一天。  “顾先生,说句自私自利的话来,若是我的话,在能保全自身的情况下,是定然不会去管这渔村的事儿的。”  “这养了三十年的刀,就为了报那血海深仇,结果就这么没了……人这一辈子有几个三十年……”  “说句不好听的,江大侠这岁数,恐怕也等不到下一个三十年了……”  言尽于此,行脚商长长叹息一声后,便垂下头去,不再言语。  篝火燃烧间“嘎吱”作响,橙黄色的火光忽明忽暗,晃在独臂刀客的侧脸之上,那被刀痕划烂的【囚】字显得狰狞可怖。  顾宁安看了独臂刀客许久,方才开口道:“江大侠命运多舛,却愿为救他乡之人而牺牲复仇的机会,他当得上一个侠字。”  行脚商苦笑道:“你看他这样子,侠是当了,自己落下啥好处?”  顾宁安顿了顿道:“时运无常,他只是做了自己的选择罢了。  “时运无常……”行脚商朝着地上一躺,以手遮眼,语气唏嘘:“老话说得真好,好人不长命,祸患遗千年。”  听到这,顾宁安没有再接话茬,只是掐指推演起了什么……  ……  “过了前头的林子,便到了旧县镇,咱可以在那里歇歇脚,顺便找个大夫给这江大侠瞧一瞧。”  “这都两日了,咋还是一点醒转的迹象都没有?”  行脚商边拽着驴车用力往前迈步,边说道。  此刻,江晚州躺在驴车车板上,呼吸平稳的他看着没什么异常,可这两日来,行脚商时不时的就要去叫叫他,测一测他的鼻息。  确定他没死,可就是怎么叫也叫不醒。  走在一旁的顾宁安淡淡道:“他的身子没问题,本来早就该醒来了......此刻他尚未醒转,单纯是因为他自己不愿醒来......”  “不愿醒来?”行脚商沉默了片刻,恍然道:“顾先生的意思是,江大侠不想醒来,是因为怕面对现实,怕自己大仇恐无法得报?”  “可江大侠也不是如此懦弱之人......要不然他也没法在经历了那般苦难之后,还能苟活于世......”  顾宁安应道:“有时候,人不是坚毅就能面对任何事情的,也许他此刻不醒,是出于本能的自救......”  自救?  醒不过来不怕饿死吗?  怎么还能是自救呢?  行脚商面露些许狐疑,不过他也没有说出来。  毕竟在他看来,顾宁安同他并非一个层次的人,面对一个可能是神仙的人,他一个凡人又有什么资格去质疑?  就算是说出来,也不过是徒惹眼前人不快罢了  “放心,若是他自己没法想明白,我会劝劝他的。”  顾宁安的话,让行脚商更是疑惑。  独臂刀客现在可都昏迷了,怎么劝?  莫非还能入他梦里去  想到这,行脚商脸色一变,余光瞧见顾宁安一脸淡然,他赫然觉得这位是不是真能入旁人的梦去  狭长的林道间,萤火飞舞,明月皎洁,搅合着星光一道,照亮了众人前行的路。  走出林道,便能看到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水,湖岸边零星有几只木舟静泊,位于最中间的木舟上,亮着一缕微弱的火光。  有一位身形瘦小的老者,盘坐在船首,撑着脑袋打着瞌睡。  走遍了大江南北的行脚商宛若一幅“活地图”,他指着前头给众人介绍起了不远处的湖泊。  这湖泊名为“女山湖”,湖深而不可见底,相传湖底有一处“仙人洞”,此洞府乃是一位老神仙的清修之地。  偶然一日,一牧羊人行至这湖畔,打算给自己的羊剃毛。羊群数量庞大,牧羊人只有一人,他这剪羊毛的时候,羊群就聚在一道叫唤。  吵闹的羊叫声扰了老神仙清修。  那老神仙自湖底吹出一口气,那羊群身上的毛发便自然脱落,落进了湖中。  吓了一条的牧羊人见状,赶忙将羊群驱走,对着湖泊拜了三拜才是撒丫子离开。  而那落入女山湖的羊毛,并未湿水沉入湖底,它们竟然化作了一条条通体亮银色的鱼儿。  此鱼鱼身细长,鱼肉鲜嫩无刺,被称为银鱼,土名叫“羊毛鱼”。  久而久之,这湖里的银鱼繁衍的越来越多,这鱼儿也成了这旧山镇渔民的重要收入来源之一。  “早些年的时候,这女山湖可是吸引了不少来自四面八方的寻仙客,他们都想找到那湖底的仙人洞。”  “可奈何湖底深不可测,饶是水性极好的人,都无法潜下去。”  “频频无功而返之下,近些年来这女山湖的人也是少了许多......即使来的,也不过是为了看看风景,尝尝这神仙用羊毛变出来的银鱼。”  闻言,顾宁安比了个大拇指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能到一处,就将当地的坊间传闻弄清楚,这绝对是一门大本事。”  突然被夸赞,行脚商愣了愣,讪笑道:“这哪算什么大本事,干这行的,要是不知各地特色,怎么混饭吃。”  看对方如此谦虚,顾宁安也没再多说什么。  恰好这时,他们经过湖岸边,那打着瞌睡的老船夫脖子一松,醒了过来。  见到大晚上还有人来,敬业的他也是连忙起身笑道:“诸位,可要坐船?”  “这女山湖的夜景可美着嘞,来了可要看一看!”  “包船赏湖,只要五十文!”  望着静谧的湖面,顾宁安是有些心动的。  可行脚商和韩永都是没什么兴致,对他们来说,赏景简直就是吃力有不讨好的事情。  有那闲工夫,还不如找个地界睡觉。  再者说了,五十文虽然并不算贵,但好歹也是钱呐!  对他们来说,花钱看风景,那就太过奢侈了。  “不用了,咱赶着去镇上歇脚。”  “改日有机会在坐老人家的船。”  行脚商和韩永先后拱手回绝。  老船家“哎”了一声,兴致缺缺的他正想坐下,顾宁安便是一步踏上了木舟,笑道:“老船家,我想游览一番这湖面。”  不远处,行脚商看顾宁安对这游览湖景感兴趣,他忍不住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后,笑道:“顾先生,您想看呀,我们陪您一道......” 146 也怕梦醒 “无妨,你们去镇上歇脚吧,我会去寻你们的。”说着,顾宁安掏出五十枚铜板,塞进了老船家的手中,笑道:“有劳了。”  将铜板朝怀里一塞,老船家笑得甭提多开心了,抄起木桨的他,用力朝着岸边一撑,木舟便徐徐离岸而去。  “哎......”韩永刚一开口,嘴就被身侧的行脚商给堵上了。  “哎什么哎,人走了你知道哎了,之前那股子腻腻歪歪的犹豫劲儿呢?”  行脚商压低了声音,瞪眼道:“你好歹也跟顾先生老早之前就相识,怎么刚才看不出来人家喜欢赏景?”  “现在人家走了,你倒是怕人家不帮你算你弟弟的处境了?”  “早干啥去了?”  韩永一把扯开了行脚商的手,连道:“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你给我轻点,人还没走远呢!”说话的同时,行脚商又伸手韩永的嘴给捂了起来。  “呜!”  涨红了脸的韩永倒退几步,啐了好几口唾沫:“你手摸什么了,咋那么味儿啊!”  “我根本没怕顾先生就这么走了。”  “我是想问问先生,明天要不要给他留些早食!”  “嗨哟喂!看你老实巴交的,没想到真遇上关切自己的事儿了,比我还机灵!”目露赞许的同时,行脚商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鼻子。  这不揉不要紧,一揉,一股子酸臭就是窜进了其鼻腔。  呕  干呕了一声,行脚商一脸嫌弃的甩了甩手:“走走走,赶紧去找个客栈洗个澡去,之前泡了水,这身上都发嗖了......”  老船家划船的手艺相当精妙,动作幅度极小,却能在不发出什么杂声的情况下,让木舟始终保持一个均匀的速度,缓缓前行。  “先生,要老头子我给你讲讲这女山湖的由来不?”  “多谢好意,顾某的同伴之前已给我讲过了。”  “成,那我就带着你绕着湖转一圈后,在带您到湖心去,先生意下如何?”  “就凭船家所言。”  “成!”  一番简短的对话之后,老船家便是安静的划船,顾宁安则是欣赏着沿途的美景。  晚风轻拂,如镜的水面被吹起阵阵涟漪,漫天繁星倒映在湖中,若非湖面总有波纹荡漾,真叫人难以分辨,那个是天,那个是湖。  沿着湖泊绕行一圈共计花费了一个时辰工夫,可顾宁安丝毫没有察觉到时间已经过了如此之久,反而觉得这先前在眼前一一浮过的美景,不过是一闪而逝,让人流连。  待船行至湖心之时,久久未曾开口的老船家放下船桨,指了指湖底:“顾先生,相传这仙人洞就在这湖心底部嘞......”  “我知晓,同行之人说过。”说话间,顾宁安寻摸了一个宽敞的位置躺下,对着老船家问道:“我今晚可否就在这湖中睡下?”  “自然是可以的。”老船家笑应了一声,随即忍不住追问道:“顾先生,您就对那仙人洞一点兴趣都没有啊。”  “那可是神仙住的地方.......”  “老头子我一辈子在这湖面撑船载客,也见识过不少富贾名流,儒家学士......这些人地位不低,却也对这坊间流传的仙人洞感兴趣得紧。”  “有时候都不用我说,他们都要扒在船边,使劲儿的朝湖底望。”  “有些人甚至直接将脑袋扎进湖里去看......”  “您可是我第一个见着,对这仙人洞不感兴趣的人!”  闻言,顾宁安笑应道:“仰面是星河,侧首亦是星河,如此美景,对我来说,可比那所谓仙人洞要来得美妙得多了。”  老船家颔首笑道:“先生不凡,老头子就不打扰您了,我去船尾休息......您若是睡不着,想回岸上去,喊我一声就成。”  “多谢了。”  “哎,还得我谢您给我做这笔买卖嘞。”老船家说笑间,便穿过船篷,到了船尾去。  顾宁安没再说什么,躺于船首的他,感受着柔和的晚风拂面,望着环绕自己的星河。  他不由得想起了——“满船清梦压星河”这句诗词  合上眼,放空灵台,顾宁安直觉浑身轻飘飘的,不知不觉便是睡了过去。  ......“嚯!这江大侠两天没吃了,咋还那么沉!”  同韩永一道,将独步刀客摆到了床榻之上后,韩永便是一屁股坐到了客房内的木椅上,随手倒上一杯茶水大口喝了起来。  一旁,韩永顿了顿道:“江大侠这没吃,不也没拉......”  “噗!”韩永一口水喷出来,皱着眉道:“老韩,你他娘的能不能别在老子喝水的时候,讲那些屎尿屁啊?”  韩永翻了个白眼:“说实在的,你现在可不比茅厕要好闻多少......”  “嗨~”韩永把茶杯“砸”向桌面,指着韩永,语调拉长道:“你还嫌弃起老子来了,我寻思着,你也没比我香到哪儿去啊!”  “反正比你好闻就是了。”  “你娘的......”行脚商骂到一半,床榻之上忽然响起了一阵轻笑  “嚯!”  “江大侠醒了?”  行脚商凑到床榻边,伸手晃动独臂刀客的肩膀:“江大侠!江大侠,醒醒!”  “别笑了,快醒醒!”  韩永一把拽住行脚商,皱眉道:“别晃了,应该是还没醒。”  “都笑了还没醒?”  “正是笑了才没醒。”  “为何?”  “结伴而行也有那么多年了,你何时在江大侠的脸上,见到过半点笑意?”  闻言,行脚商神色一滞,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是低下头,苦笑一声:“是啊,他是从没笑过......”  “难怪顾先生说他是不愿意醒来,看来这梦里头啊,可比他醒来舒心多了......”  站起身子,行脚商边朝门外走去,边说道:“走了,回屋洗个澡,这一天天可把老子累死了。”  “老范!”  行脚商驻足于门前,转头看向韩永,不耐烦道:“又咋了?”  韩永似笑非笑的应道:“咱不敢让顾先生帮着卜算,也是怕梦醒了......” 147 梦中人翩翩 望着老友饱涵风霜的面容,行脚商不由得眼眶发酸,吸了吸鼻子,他强行扯出一个笑容道:“怕醒,那就甭醒了,好歹一辈子都有个念想。”  “走了。”  丢下二字,行脚商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去。  韩永则是愣在原地,出神呆立了许久。  “有个念想也好?……但我就要这个念想,就白白让放在眼前的答案溜走吗?”  “就连江大侠这样的人,都不愿醒来,我又如何去选……”  ……  天际初亮,城中的大街小巷,已多出了许多挑着担子的商贩身影。  商贩们寻到了合适的落脚点后,便会迅速的“安营扎寨”,吆喝叫卖起来。在一处猪肉摊前,刚开张的摊主,就是迎来了今日的一份生意。  来人是一对年轻男女,男的身高九尺,身材魁梧,是个标准的硬汉。  女的身高也不矮,站在男人的身侧,大概到其脖颈的样子,模样也是清丽中透着些英气。  “相公,你说我们要瘦些的肉,还是要肥些的?”  “肥些的,可以做走油肉,瘦些的肉就拿来做红烧肉吃。”  女子一手提起了两块肉,冲着身侧的男子笑问道。  “小孩子才做选择,咱两块都要了不就是了?”  女子嗔了男人一眼:“吃不完浪费!”  “浪费怕什么,咱现在家里,可不止两个人了,两块肉算不得什么。”  “说得在理。”女子点了点头,将手中的两块肉都递给摊主:“帮咱称一称重量。”  “好嘞!”摊主顺手拿起秤杆,把肉一挂,秤砣一推,笑道:“一共是五斤三两,一斤三十文,共计一百五十文……那三两就当我送给你们娃娃吃的。”  闻言,女子边付钱,边笑道:“多谢,到时候孩子生下来的,一定请你吃满月酒。”  摊主笑着将两吊肉递给了魁梧男人,接过铜钱后,放声笑道:“这可说好了!”  魁梧男人笑道:“说好了。”  “成,二位慢走!”  从肉摊上离开,女人摸着自己的肚子,笑道:“晚州,你说孩子生下来了,到底是像你多一点,还是像我多一点?”  魁梧男人笑应道:“那还是像你多一点吧,毕竟咱家娘子长得好,将来孩子生得也漂亮。”  “油嘴滑舌的…….”女子嗔了一声,忽然指着街边一指:“哪儿有个算卦的摊子,咱过去看看。”  魁梧男人“哎”了一声,来不及阻止,自家娘子已经坐到了算卦摊位前,他也就只能跟了上去。算卦摊前,一位青衫先生斜靠椅背,左右打量了一番眼前男女,顾宁安笑道:“二位要算些什么?”  女子笑道:“先生,您看着不像是道人,倒像是个读书人….…不知您算卦准不准?”  “娘子,你这让人家咋答……”魁梧男子冲着顾宁安拱了拱手道:“先生抱歉,我家娘子说话不过脑子。”  “不打紧,不打紧……”笑着摆手的同时,顾宁安提笔在这之上落下几字。  “江晚州,秋涟漪……念着般配,这写出来更般配了。”顾宁安的话音刚落。  秋涟漪顿时露出一丝异色:“先生果然有本事!”  一旁,江晚州的脸色则是不那么好看,他望着顾宁安笔下的字迹,眉宇间浮现一丝阴霾。  “先生,你能帮我们算算,我这肚子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吗?”秋涟漪笑道。  顾宁安反问道:“不知二位更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都喜欢。”二人齐声应道。  顾宁安笑道:“那就是龙凤胎了。”  “啊?”秋涟漪眉头一蹙:“先生,您连指都没掐呢,咋就知道是龙凤胎了?”  “您可不能胡乱捡些好听的话来糊弄我们啊!”  顾宁安摇了摇头:“心之所想,梦之所现,你们买猪肉都全要……这男孩女孩也都喜欢,到时候说不定还真的是龙凤胎呢?”  “哎?”秋涟漪笑道:“您刚看到我们买肉了?”  顾宁安颔首:“瞧见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秋涟漪落下十枚铜钱,起身道:“借先生吉言,若是咱家真出了龙凤胎,咱再来多给您一两银子!”  “那就先谢过了。”顾宁安笑着挥手道:“二位慢走,明年再见。”  夕阳下,江晚州同秋涟漪挽着手,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顾宁安淡淡道:“梦中人翩翩,不愿醒来也是情理之中。”  ……“先生!您真是太神了!”  “我怀得还真是龙凤胎!“  秋涟漪同江晚州各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孩子,站在顾宁安的身前笑道。  顾宁安拱手道:“恭喜二位了。”  啪嗒!  将一枚银锭摆到桌上,秋涟漪笑道:“顾先生,这是当时答应你的一两银子。”  顾宁安把银锭收入袖间,颔首道:“多谢,今日可要算卦?我可以免费送你们一卦。”  “今日就不算了,不过我想请教一下先生……我这女儿学文,儿子学武。”  “学文倒是找个教书先生就好,可学武花样就多了,你有什么推荐的吗?”  秋涟漪的话音落下,江晚州一脸紧张的看向了顾宁安。  顾宁安看了看眼前二人,淡淡道:“学刀?”  唰!  江晚州脸色骤变,厉声道:“学什么也不能学刀!”  “晚州,你怎么了?”  “不想让孩子学刀,就好好说,你冲着先生吼什么?”  秋涟漪一脸疑惑,想不明白为何自家相公对学刀的反应会那么大。  哇啊~哇啊~哇啊!  似是起了连锁反应一般,江晚州抱着的孩子哭了,哭声直接让另一个熟睡的孩子跟着哭了起来。  顿时手忙脚乱的江晚州抱着孩子轻晃,嘴里还念叨着“不哭,不哭,爹在。”  “先生对不住。”冲着顾宁安投去一个充满歉意的眼神后,秋涟漪直接将江晚州手里的孩子,给抱了过来:“瞧你冒冒失失的,我来抱。”  “哎,哎,好!”江晚州讪笑一声,小心翼翼的护着怀抱两个孩子的妻子的同时,他的目光也频频落到顾宁安的身上…… 148 梦中相识 “今日怎么一个人来了?要算卦吗?”望着身前不苟言笑的魁梧汉子,顾宁安笑道。  没有直接回应,江晚州坐到顾宁安的对面,一手置于桌面,握着拳头沉默了片刻,方才道:“顾先生,您到底是谁?”  顾宁安笑道:“还能是谁?一个算命先生。”  “顾先生,明人不说暗话……”  江晚州把腰间的长刀拍到了算卦桌上,沉声道:“大乾撰写文字的方式,又让我儿子学刀,你到底是谁?”  “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小城中?”  顾宁安笑道:“反应不算慢……你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之地,是何处吗?”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江晚州眼眸一凝,周身气势凛然,宛若一把随时出鞘的尖刀:“我只知道,先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也不该来打搅我的生活。”  顾宁安笑道:“戾气莫那么重,不然你这梦境可能会出现意想不到变化。”  闻言,江晚州身形一滞,握住了刀柄的他,正色道:“顾先生若是不说,我只能把你赶出我的梦了。”  锵!  长刀出鞘,天地变色!  长街上的车马,商贩,青砖绿瓦,在这一刻全部消失不见。  整个世界漆黑一片,只剩下了一方算卦桌,一位青衫先生和一位手持长刀的魁梧汉子!  “执念之深都能掌控自己的梦境变化了吗?”顾宁安饶有兴趣的看着周遭,语气唏嘘。  “先生,对不住了,我不能让你破坏这里,反正是梦,你也不会死的……”  一句话落,江晚州冲着顾宁安斩出一刀!  嗡!  一道横贯天地的土黄色光晕轰然成型,宛若一轮灼灼烈日,直奔着顾宁安袭去!  唰!  刀芒愈发盛大,径直吞没了顾宁安的身形。  见状,长呼出一口气的江晚州冲着顾宁安的方向,深深一揖:“先生,对不住了……”  “你倒是有趣,这砍完了人,还跟人说对不住。”  顾宁安的声音徐徐响起。  江晚州脸色骤变,当他看到顾宁安竟连带着算卦桌椅都完好无损的出现在原处时,他不由得连连倒退了数步:“你究竟是何人?”  顾宁安指了指面前的椅子:“坐下说吧。”心知对付不了眼前的青衫先生,江晚州也只得上前坐下。  “顾…顾先生,此地只是梦境,我才出手……”江晚州解释到一半,顾宁安便是抬手制止:“不必解释,我也没有真跟你计较。”  “多谢先生。”江晚州拱了拱手,眼神复杂。  顾宁安笑了笑道:“你且听我说……”  ……  “顾先生!咱对不住你!”  “您要是早先把这事给说了,我说什么也不会对您动手的,即使是在梦里……”  江晚州躬身作揖,语气煞是诚恳。  顾宁安摆手笑道:“不必如此,其实我若是知晓你那一刀,斩了就没了,我也就拦着你,自行出手了。”  江晚州顿了顿道:“其实还好先生没有出手,不然的话我似乎也没法再见到的涟漪。”  闻言,顾宁安笑道:“时运无常,总之我就是来提醒你……你如今所看到的,不过都是你自己的记忆编造出来的东西。”  “你若是不愿醒来,那你的身子恐怕也支撑不了几日,你这梦境到最后也一样会破碎。”  江晚州长叹一声,苦笑道:“先生,纵然我醒来,也不过是面对大仇无法报的痛苦,在这梦中,尚有几日欢愉……您说我该怎么选?”  “由你去便是,我并非一定要让你醒来,你若不愿,我不会说强逼你。”  说到这,顾宁安掐动手指,沉思了片刻方才道:“你的身子不吃不喝之下,顶多再活两天,两天之后你若是还没想好,那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我记住了……”江晚州微微颔首,犹豫了片刻后,方才说道:“顾先生,您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说来听听。”  “先前涟漪怀有身孕之时,我们曾见过,那之后再见,就是涟漪生产之后了。”  “前后变换,好似一瞬,又好似已过去了一年。”  “是您将我的梦境变快了吗?”  顾宁安颔首:“是……不过这对你没什么影响,你所经历的还是那一年内所发生的事情。”  “那先生,能否帮我在梦里,让我陪涟漪走完这一辈子?”说到这,江晚州冲着顾宁安跪了下去:“恳求顾先生,帮我一次!”  顾宁安抬了抬手,一股无形的力把江晚州给扶了起来。  “这不算什么大事,不过虽说人生短短数十载,可你若完全经历了一次人生……也许就忘记了仇恨,也许彻底将梦境当成现实……”  “下场一样是走不出梦境了,这你可得想好,想清楚了。”  江晚州正色道:“请先生相助,江某能伴涟漪走完一生,死而无憾……”  “好,那就祝你梦中一世欢愉。”  当顾宁安的话音落下,周遭的漆黑瞬间消散,喧闹的长街,吆喝的商贩,青砖绿瓦,一一浮现。  江晚州环顾四周,未能寻到顾宁安的他对着天际呢喃道:“顾先生,多谢……”  ……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风舞和风逸都长成大姑娘,大小伙了。”秋涟漪挽着丈夫的胳膊笑道。  江晚州颔首:“是啊,这日子一晃眼就过去了……”  “你说咱能活到几岁?”秋涟漪突发奇想的问道。  江晚州笑着伸出一根手指:“起码一百岁!”  “切,一百岁看着不多,但这城里十多年也就出了一个百岁老翁…….我估摸着咱没那么能活。”  “要是顾先生还在就好了,咱能找他去算算。”  闻言,江晚州笑了笑道:“不用找顾先生算,在他走之前,我找他算过了,他说咱能携手走一辈子勒。”  “真的?”秋涟漪不敢置信的问道。  江晚州应道:“怎么,我何时骗过你?”  “你倒是敢!”说到这,秋涟漪不知看到了什么,顿时发出一阵惊呼:“好大好肥的肘子!”  江晚州来不及转移视线,他就直接被自家娘子拽着跑去了猪肉摊前…… 149 黄粱一梦百年过 暖风吹过海平面,淡金色的阳光落于海面之上,时不时的有波涛拍向海滩,奏出一曲静谧的乐章。  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年夫妇,相互依靠着坐于海岸边,岁月在他们的身上留下了独特的韵味。  这一刻,仅仅是望着他们的背影,便能浮想出这对夫妇所经历的一生中的喜怒哀乐甜……  “晚州,你当时还真没骗我,咱果然都活到了一百岁……”老妇人嘴角微扬道。  老翁长叹一声,用低沉年迈的声音,说出年轻时的俏皮话:“你是谁啊,我哪敢骗你呢?”  “油嘴滑舌的……”老妇嗔了一句,指着海面上时不时跃起的鱼儿,笑道:“海多美啊,你咋年轻的时候,总愿带我来看?”  “甭说是海边了,就连一条小河,你都不愿让我靠近?”  闻言,老翁的脸上的浮现一丝苦涩:“我是个旱鸭子,玩意你掉下水去了,我没法救你,那可怎么办?”  “哼!尽会挑些好听的话来搪塞我。”老妇明显不信老翁的话语,只不过既然他不想说,老妇也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的。  毕竟她深深知晓,老翁不会害她。  伴随着一阵车马声响起,两位过路的江湖客,从马车上下来,对着大海一阵感叹。  “这太平地界的海,都是那么好看。”消瘦的江湖客高声感叹道。  一旁,年纪稍大的江湖客附和道:“是啊,前两日那地界真不是人待的……那么好的马大侠,救了多少人,帮了剁手的百姓。”  “可结果就因为那狗官看不惯,就要把他给杀了!”  “谁说不是呢!”消瘦的江湖客愤愤道:“不光是他,近百名江湖义士,为了去救马大侠,也死在了他的手里。”  “当时那血啊,都把一条河给染得通红!”  “这世道啊…….走了走了,咱这些草根儿啊,管不了那些事情,骂两句这日子还得过哟……”  两位江湖客哀叹了一阵,便是坐上车马匆匆离去。  老妇望着他们离去的车马,拍了拍老翁的手臂,问道:“你听到了吗?刚才那两个后生说的?”  见迟迟没有回应,老妇一脸疑惑的看向了身侧。  只见,那望着海面的老翁,此刻已然是泪流满面,似是感受到了老妇的视线,他还摸了摸粗糙的脸颊,扯出一个微笑道:“这海边的风沙就是大,一下眯着眼睛了。  老妇抱住了身侧的丈夫,低声问道:“晚州,你怎么了?”  听到那柔和的问话,老翁心中那堵塞了一辈子的“堤坝”被冲垮了。  颤抖着肩膀的老翁,垂首哽咽道:“五百一十三人,我怎么能把他们的仇给忘了……”  “我得回去,我得回去啊……不管能不能报仇,咱都得回去……”  从未见过自家丈夫这般伤心,老妇眉头紧蹙,轻轻拍打着老翁后背的同时,低声问道:“晚州,你说得我听不明白,但你要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你要是愿与我说,那我便给你出出主意……你要是不愿说,我就在家等你回来,好吗?”  双目血红的老翁看向了身侧的老妇,他沉默了许久后,捏了捏拳头,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开口道:“涟漪,有件事我满了你一辈子……”  “你说吧,我听着呢……”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后,老翁便将藏了一辈子的事情,统统说了出来。  听完之后,老妇的脸上看不出悲喜,她只是静静地替老翁拭去脸颊滚落的泪岁。  二人就这么对视了很久,一人哀哭,一人拭泪。  不知过了多久,老妇才是徐徐开口道:“晚州,谢谢你……谢谢你能把这些告诉我……”  “能陪你在这黄粱一梦中过完了一辈子,我真的很高兴满足了……”  “所以啊,你快回去吧,替我,替你,替那五百一十三名义士讨回公道!”  闻言,老翁紧紧抱住了身前的妻子,正声道:“涟漪……在这儿啊,咱们永远在一起了……”  老妇露出一丝微笑,颔首应道:“嗯啊,永远在……”  ……  哦~哦~哦!  鸡鸣破晓,沉寂了一夜的旧山镇被高昂的鸡鸣声唤醒。  “娘希匹!大清早的叫什么叫啊!”  哦~哦~哦!  行脚商猛地坐起身,指着后院的方向,厉声道:“给老子等着,今天老子就点个白斩鸡吃,看你明天还能不能叫得出来!”  哦~哦~哦!  “嗨!”  行脚商把身上的被子一掀,随意的踏上鞋履,边急促的穿着外衫,边说道:好好好,还敢挑衅老子,今天非得给你来个一鸡三吃!”  见外头的公鸡不啼了,行脚商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怕了是吧?怕了也没用!”  “我跟你说,你已是取死有道,且看小爷如何将你吃干榨净!”  吱吖!  厢房的木门被推开!  吓了一跳的行脚商赶忙别过头看去!  “江,江大侠!”  “你醒啦!”  行脚商赶忙迎了上去,笑道:“您啥时候醒的?快进来坐坐,喝杯茶先?”  江晚州一脸古怪的看着行脚商,摆手道:“不必了,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我要回大戊了。”  “啥?”行脚商吓了一跳,赶忙想伸手抓住对方,结果这一捞,捞到了其空荡荡的右臂袖袍。  江晚州蹙眉道:“你那么激动做甚?”  “不是我激动啊!问题是你这养的刀都没了,还拿什么跟那老皇帝斗?”  “你这不是白白送死吗?”  “好歹在养两年啊!”  说话间,拽住江晚州衣袖不放的行脚商,冲着外头喊道:“老韩,老韩!别睡了,快过来!”  “甭喊了,我一直在这站着,你没看着吗?”韩永的声音从江晚州的背后响起。  行脚商低头一看,果然从江晚州的身后还有两只脚。  “江大侠魁梧无比,你跟个矮冬瓜似的,站他身后,老子看得到你才有鬼了!”  韩永推了推江晚州的后背,低声道:“江大侠,咱进去说,这厮说话声太大,到时候把其他客人吵醒,咱可不想被一起戳这脊梁骨骂…...” 150 船归 大门关上后,韩永径直绕过江晚州,上去就推了一把行脚商。  猝不及防间,行脚商被推了一个趔趄,本就没踩稳鞋跟的他,脚下一滑溜,竟“蹬蹬蹬”退了好几步后,跌坐到了床榻之上。  “娘的!”  “韩永,你他娘的发什么疯嘞!”  行脚商揉着锭,一脸懵逼的看着韩永。  “好小子,骂我矮冬瓜,还敢骂我娘!”韩永“嗷”一嗓子,直接扑倒行脚商的身上!  “卧槽!你疯了!”行脚商手脚并用,就要把扑上来的韩永给推开。  反常的韩永抱住了行脚商的脖子,凑近其耳边,用极其微小的声音说道:“拖延时间,江大侠去意已决,咱得想办法,不能看着人家去送死……”  听到这话,行脚商可算是反应过来,为啥韩永会突然发癫了!  “你他娘来真的是吧,看我一招撩阴腿!”  怒骂间,行脚商一抬腿的同时,低声道:“一时间想不出办法,先打再说,让他拉架!”  “我跟你拼了!”感受到下身传来的剧痛,韩永一把拽起行脚商就将其朝着江晚州的方向用力推去!  有着行脚商的主动配合,韩永这一推的劲儿道看上去极大。  按照他们的想法是,江晚州肯定会接住行脚商,然后开始拉架……最后给他们足够的时间去思考,如何劝说其不要马上回大戊送死。  砰!  先是一声闷响,紧接着行脚商的身子就是从门边缓缓的滑落。  脑袋发蒙的行脚商一脸错愕的看向了不远处的江晚州,看到对方的嘴角挂着笑意,他捂着脑袋:“不行了不行了,脑袋给我撞坏了……”  “韩永!你他娘的还真使那么大的劲儿啊!”  “我都看到江大侠在醒着的时候笑了!”  一脸尴尬的韩永上前几步,把行脚商给扶起来,又瞥了一眼江晚州,讶异道:“你脑子没坏,江大侠是真的在笑…...”  “啊?”行脚商瞪大了眼睛看向江晚州,顿了半晌才道:“还真是!”  见二人为了留下自己那么费劲巴力的样子,江晚州忍不住放声大笑:“你们啊,还真是有趣的紧!”  “好了,不是我脑子坏了,是江大侠脑子坏了……”  行脚商一把推开扶着自己的韩永,急声道:“去,快去找顾先生,现在只有他能解决了!”  “行了。”江晚州上前一步,拦住了要出门的韩永,又指了指席位道:“坐下听我说。”  闻言,行脚商二人皱眉对视,随即先后坐了下去。  江晚州给自己倒上一壶茶后,又是熟练的从行脚商摆在一旁的包裹里找出一些干粮。  三口吃完干粮,又喝了一大口茶水后,江晚州对着眼前懵逼的二人摆了摆手道:“顾先生找过我了,他帮我完成了一些心愿……”  “等等!”行脚商一抬手,打断道:“你见到的顾先生长什么样?”  “还有啊,在哪儿见的?”  江晚州笑道:“顾先生,身着青衫,身上透着一股仙气,总之那感觉不好形容……在梦里见的。”  “梦里?”韩永皱眉道:“看来江大侠的脑袋是出…...”  “你闭嘴!”行脚商一指韩永,朝着江晚州笑道:“江大侠,你继续说。”  江晚州笑着将梦中所见所闻,都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行脚商和韩永惊觉世上恐怕还真有活神仙。  入梦见人,还能让人在梦中度过一生!  要知道,纵然那不过是黄粱一梦,但这可就是一晚上的时间,而且从江晚州的形容来看,他是实实在在的度过了每一个日夜!  这么说来,同真的在另一方世界重活了一世,根本没有任何的区别!  “神仙手段!”行脚商一把捏住韩永的胳膊,正色道:“你弟弟的事儿,你可千万要把握住机会了!”  韩永颔首:“嗯,我知道。”  “所以,我醒来就是为了回去报仇的,你们也无需劝我。”  “也劝不动我的……”  江晚州的话音落下,他便是起身拱手道:“二位保重,你们陪江某走了小半辈子,江某倍感感激…….”  “倘若此去有归途,咱再回来找你们,陪你们一道做那游遍天下的行脚商!”  闻言,行脚商同韩永相互对视一眼,先后起身。  前者抱拳笑道:“那就祝江大侠大仇得报,到时回来同我一道混!”  “话不多说,江大侠保重!”韩永说完,就是躬身一揖。  江晚州一拱手,正色道:“好!二位也保重,记得帮我跟顾先生带句话。”  “就说,我江某人谢谢他,若有来世,定当牛做马相报!”  ……  嘭!掌心微热,熟睡的顾宁安侧了侧身子,睡眼惺忪的他随手收起了红尘气,笑道:“当牛做马就不必了,得百年经历,勿忘初心就是。”  随手收起红尘气,顾宁安坐起身子,环顾四周。  清晨的湖畔宁静而优美,湖面如镜,倒映着天际朝霞。  深吸了一口徐徐吹拂而来的清风,顾宁安活动了一番筋骨后,便是随手拿起船桨,朝着湖畔划去。  这老船家尚在睡梦中,他不想打扰,索性就自己动手了。  碧波荡漾,顾宁安划船的动作看上去很轻缓,可每每滑动一下,那木舟就会荡出去一大截。  此刻的湖面上,已经多出了不少载着客人木舟,那些个或老或少的船家,见突然多了个生面孔在划船,都是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这不瞧不要紧,一瞧就看到了躺在船尾呼呼大睡的老船家。  “好嘛!哪有客人划船,船家呼呼大睡的道理?”一中年船家笑道。  不远处,又有一船家高声回应:“那边的先生,下次记得坐我的船,咱肯定不会让你自己划船回岸边呐!”  见引起了误会,顾宁安笑着冲周围的船家解释道:“这我可要说道说道,这湖上风光大好,能亲手划船也是一种享受,是顾某自己要动手,可非老船家懒惰……”  看顾宁安这般说,不少船家都有些羡慕起老船家来。  毕竟,谁不想能躺着就把船给赚了?  不远处的中年船家,看着身后情意绵绵,你侬我侬的情侣,他忍不住将船桨一递,笑道:“二位要不要自行划船?享受享受这亲自划船游湖的大好时光?”  “我划船?那你把船钱退我!”正同恋人调笑的男人皱眉道。  “对不住!我开玩笑的!”说着中年船家赶忙转身,卖力划起了船来,而他的目光则是落到了哪位青衫先生的身上,唏嘘道:“这样的好活,可不好找啊……”  【新年快乐呀!】  【重山祝各位新的一年,顺风,顺水,顺财神!】 151 “熟人”拦路 啊嚏!  老船家直觉鼻间发痒,猛地打了个喷嚏,坐起身的他看着靠岸的木舟,立马站了起来,四处张望:“先生,先生人呢?”  一旁,等着拉生意的中年船家笑道:“老柳,你可是真能睡觉,人家先生都走了有一会了。”  “啊?”老船家一脸茫然:“那这船?”  “自然是人家自己划回来的。”  “你可是运道好,碰上这么个好先生,不然的话,就你这划船的呼呼大睡,人家自己划到岸边,起码要叫你退一半的船费不可。”  老船家摸了摸脑袋,讪笑道:“这也不知咋的,平时想睡也睡不了那么久,今日却是一觉到天亮了。”  “嗨!肯定是做美梦了吧?”  “说说,是梦到那个俏老太太了?”  老船家翻了个白眼:“滚犊子,当我跟你似的?不过我真做了梦,梦里还见着个仙人勒。”  “仙人?莫不是那湖底仙人洞的老神仙给你托梦了?”  老船家一摆手:“那倒不是,我看不清那仙人的脸,就梦到他撑着咱的船,带着咱一道飞上天去……那漫天的星海,可漂亮的紧咧!”  “我看你真是睡糊涂了,估计是那青衫先生撑船,你睡着感觉到了,所以才做了这个梦。”  “青衫……”老船家呢喃了一句,随即眼前一亮:“那梦里的仙人好像也是一袭青衫!”  “不会顾先生真是仙吧?”闻言,中年船家撇撇嘴:“行了,大白天还做上梦了……”  ……  离了女山湖,沿着一条平坦的林间小道朝南边走上二里路,便能看到一座古色古香的小镇。  镇门口立着一块大石碑,上头雕刻着“旧山镇”三字。  踏上青石砖铺成的长街,便可听到商贩的叫卖声从大街小巷传来。  顾宁安刚踏进小镇没多久,于沿街两侧的小巷中,陡然窜出一个身着一袭粗麻黑衫,脸颊擦满了黑煤灰的短发小子,拦在了他的身前。  短发小子看上去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背后背着一个涂着朱漆的大木匣。  短发小子瘦瘦小小,背着那高过他两个头的大木匣,显得很不协调。  不等顾宁安开口,那短发小子便是拱了拱手道:“顾先生,小子牧生,想耽误先生一盏茶的工夫,可好?”  认识自己?  顾宁安思索了片刻,就是颔首道:“好。”  闻言,那名为牧生的“短发小子”就是迅速的讲起了自己拦下顾宁安的缘由。  原来,“短发小子”是干白事行当的,昨晚他在女山湖畔瞧见了顾宁安一行人。  见独臂刀客江晚州躺在车马上,以为他死了,就想着帮其做后事……  而后来顾宁安同行脚商他们分开后,短发小子就跟着行脚商他们走了。  跟到了客栈后,他才知道江晚州不过是睡死了,并非是真死了。  原本他是打算直接离开的,可不知怎么的,躲在门外木柱后偷听了一阵的他就那么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他就听到了行脚商几人的对话,得知了顾宁安拥有入人梦中的神仙能力……  “顾先生,你是神仙吗?”  “不是。”  “那你知道那仙人洞中,是否真有老神仙吗?”  “没去看,我也不知。”  “为何不看?那可是神仙……  “没什么兴趣。”  “那你一定是仙,只有仙才对仙没兴趣!”  “那你是来寻仙的?”  “不是,我是来寻人帮我解梦的…….我找了很多算命的,他们都没法帮我解梦。”  “不会让先生白忙活的,我可以帮先生免费做一次白事!”  望着眼前“短发小子”眼中的清澈,顾宁安忍不住发笑道:“虽然你这也算是报酬,不过下次可莫拿这个来同别人交换,不然人家还以为你是故意咒他们。”  “还有,先前你说觉得那独臂男人很可怜,你为何会第一眼就觉得他可怜?”  短发小子顿了顿道:“就是感觉他可怜,就像是感觉顾先生同我很熟悉一样……要不然我也不会这么上来求您帮忙。”  熟悉?  顾宁安一手背到身后,推演了一番后,确定自己没有记错,他确实没有见过这个“短发小子”。  “我想,我们大抵是没见过的……”  短发小子正色道:“也许是上辈子呢?”  这话怎么那么像是后世用来“搭讪”而被用烂的对话?  仔细打量着眼前将自己打扮成假小子的牧生,顾宁安莫名得想到了学生石毅。  石毅也同样没有出现在自己的记忆中,可红尘气不会骗人……在他看来,要不就是他的记忆因为某些原因失却了一部分。  要不就是那石毅,是他上辈子的徒儿……可他明明记得来到此世后,便是在荒山中……  眼前的“假小子”莫非也同那石毅一般?  “顾先生,你能帮帮我吗?”牧生虽是疑问句,可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怕被拒绝的神色,仿佛在她看来,顾宁安一定会答应她的请求……  “罢了,我也正好有一桩白事要做,路途遥远,你愿意同我一道去吗?”顾宁安问道。  牧生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应道:“一道去。”  “你不问问多远?”  “多远都去。”  “那你不怕我是个坏人,半道上把你给卖了?”  “不怕……对了,我是女儿身,扮成男人样子,是为了行走江湖方便。”  见对方连这个都直言不讳的说了出来,顾宁安也是看出对方真是百分百的相信自己。  莫非只是感觉熟悉自己原因?  “成,那就同我走吧。”  ……  “老范,你今儿个怎么那么大方,点鸡吃也就算了,还挑了一只最大最肥的?”韩永看着面前的红烧鸡块,豆腐鸡汤,白斩鸡段,不由得感叹道。  行脚商冷笑道:“呵,走江湖的,要讲信义,早上这鸡吵我清梦,我说了要给它来个一鸡三吃,那就一定要做到!”  “你这性…...估计付账的时候,手都在抖吧?”韩永打趣道。  “别提了!”韩永一抬手,苦笑道:“他奶奶的,这地界生产湖鲜,地禽卖得是真贵啊!”  “这一只鸡,他要我二百文!”  “要不是那店小二手快,我一指,他就把鸡给摔死了,我非得当一回那言而无信之人!” 152 绝户 “行了,不说这些,你说顾先生会不会找不到这?”  “毕竟咱昨天也没跟顾先生说,咱要到哪里落脚。”  韩永的话音刚落,行脚商便是满不在意的摆手道:“怕啥,顾先生那般人物,要找到我们,那不就是掐指一算的事儿?”  “咱就安心的等着就是。”  “哎,你看,这不就来了?”说着,行脚商冲着走进客栈的顾宁安招手道:“顾先生,这儿呢!”  闻言,顾宁安快步行至行脚商他们这桌,拱手道:“让二位久等了。”  “不久不久,咱也刚起来。”  “先生坐,赶紧尝尝这刚做好的一鸡三吃。”  行脚商说到一半,就是看到了那黑得跟个碳似的牧生。  “这位小兄弟是?”  顾宁安招手示意牧生坐下的同时,应道:“她叫牧生,是专门替人做白事,接下来要与我们同道,二位有什么忌讳吗?”  “不忌讳,咱也不是什么讲究人,再说白事也不是什么晦气事情。”  “就是就是,这死人咱都见过不老少,那还会忌讳白事?”  韩永同行脚商你一言,我一语,说话的工夫还给牧生介绍了一下自己。  牧生似乎不太喜欢主动言语,只是再度说了一下自己的名字后,就是怔怔地坐在位置上。  顾宁安笑道:“不忌讳就好。”  “对了,江大侠走了,他在临走前,托我等给您带句话。”  “江大侠说,谢谢您赐的黄粱一梦……”  顾宁安颔首:“我知道了。”  “顾先生,江大侠此去会不会?”韩永话说一半,但一桌上的人都明白他说得是什么意思。  顾宁安只是笑了笑道:“纵是黄粱一梦,但他也算是虚长你们百岁了…….你们觉得他还会冲动行事吗?”  虽然顾宁安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但这话的弦外之音,行脚商二人都是听出来了。  如释重负的行脚商眉宇间一松,笑道:“不说这些,顾先生,牧小兄弟,赶快尝尝这鸡!”  “这大公鸡早上老叫唤,被我直接跟代价买下,来了个一鸡三吃!”  顾宁安打趣道:“你倒是有性子。”  “嗨,谁让它挑战咱来着,咱要让它知道咱的实力。”行脚商没脸没皮的笑着。  “你啊…….一看这鸡就让你花了不少钱吧?”说话间,顾宁安盛起一碗黄澄澄的鸡汤,又对着一旁的牧生说道:“你也吃。”  “嗯!”牧生应了一句,便拿起筷子,毫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不破费,也就整二百文!”行脚商抓起一个鸡爪,送入口中就是一口咬下。  韩永啃着红烧鸡块的同时,囫囵笑道:“顾先生您可不知道,刚才这厮付钱得时候都快哭出来了。”  “行了,吃还堵不上你的醉了是吧?”行脚商吐出一块鸡骨,瞥了韩永一眼。  谈笑打趣中,一顿饭就这么结束了。  由于吃完了饭大家就要赶路,所以众人都吃得很多。  毕竟这热乎的饭菜,在山林间可真不好弄。  身材瘦瘦小小的牧生看着吃不了多少,结果到了最后就属她吃得最多。  光是馒头就是吃下去六个!  纵然行脚商没说什么,可顾宁安可不是那么喜欢贪人便宜的,牧生是他带来的,那吃饭的钱,他在最后也是塞了一半给行脚商。  见推脱不掉,行脚商也值只得收下。  饭桌上,顾宁安问了牧生很多问题,对方也是毫不在意,问什么就说什么。  甚至到了后来,顾宁安没有深究的问题,她都是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这牧生是个被弃在路边的孤儿,被一个做白事的老婆婆收养。  老婆婆一生未婚无子,就把牧生抱回去当孙女养。  牧生这个名字倒不是老婆婆给取的,因为在她襁褓里,有一块木牌,上头就写着“牧生”二字……  牧生很有做白事的天赋,从三岁开始,就能帮着婆婆叠纸钱,扎纸人,这种生活一直持续到了十二岁,也就是婆婆去世的日子……  人活着没人惦记,可婆婆一死,不少“沾亲带故”的,所谓的婆婆的亲戚,就都来了。  他们以各种名义瓜分了婆婆留下的一间老宅和一亩田地。  “吃绝户”……无论到了那个时代都是存在,只不过各类方式方法不同。  听到这里的时候,心怀正气的行脚商还拍着桌子说要帮牧生去讨回公道。  结果在听完牧生的话后,行脚商直接懵了。  原来,婆婆知道自己死后,肯定会有一群“牲口”想来瓜分她留下的这些东西。  于是乎,她就留下了一份遗书给牧生,遗书上的内容自然是把所有的东西都留给牧生。  结果婆婆错误估计了那群“牲口”为了钱的不要脸程度。  其中一个说自己是婆婆大外甥的男人,在牧生拿出遗书后,直接一把夺过,将遗书吃进了肚子里……  没了物证,任凭牧生告上官府,都是没用的。  后来,牧生没吵也没闹,表示自己什么都不要,只要把婆婆落葬,她就会走。  那群“牲口”也不想弄得太难看,便答应了其要求,但条件是,不能用婆婆家里的“一分一厘”,就让牧生自己操办给婆婆落葬。  牧生也做到了……她也没有将婆婆落葬的地方告知任何人……  直到那些“牲口”的以为终于可以分钱的时候,牧生已经把那一亩地给典出去了!  那老宅,整日有人看着,她没法卖……但是她趁着一个月黑夜,一把火烧了老宅!  做完这一切,她就背上了婆婆做白事的“家伙事”,做起了流动白事的行当……  “大快人心!”  “牧生小兄弟!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头脑手段,可真是令人佩服!”  “叫那群狗娘养的吃绝户!”  “竹篮打水一场空!”  行脚商牵着驴车,一边朝前走,一边感叹道。  牧生脸色平静,淡淡道:“其实要不是他们之中,有人想连带着我一起给卖了……我也不会烧那老宅子,毕竟那是我和婆婆生活了很久的地方……”  “啥!这群牲口还想把你卖了?”  “真他娘的是连牲口都不如啊!”  行脚商撸起袖子,拳头在半空中挥了挥,恨不得给那些贪得无厌的人几拳头解解气…… 153 无法推演之人 女山湖的南接一条名为六里溪的溪流,溪流如其名般,绵延而出的溪水长达六里。  顾宁安一行人近午时自旧山镇出发,如今走到这溪流尽头,已是夕阳高挂。  倒不是他们脚程慢,而是他们在走到一半的时候,驴车的车轮撞到一碎石,直接散架了……  适逢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境地,为了修补好驴车的木轮,众人废了不老小的功夫。  过程中,牧生还出了不少力气,她的大木匣里的棺材钉和小铁锤都成了修补轮毂的必要工具。  要不然的话,恐怕他们还得重新跑回旧山镇采买一些工具。  为了表达对牧生的感谢,行脚商和韩永二人直接下溪抓鱼上来,打算给大家的晚餐添些肉食。  既然打算在这六里溪旁歇上一晚再走,顾宁安也是提起一把柴刀,去集了些干柴回来,生起了一簇篝火。  日头西下,天色渐晚,捞鱼捞鱼,最终只捞上来两条巴掌大小鱼苗回来的行脚商二人,也是一脸的羞臊。  在众人的商议下,决定放这两条小鱼苗一条生路,毕竟早上吃荤腥吃得够多了,晚上少吃一顿,倒也没啥。  篝火前,众人吃过携带的干粮,就打算早早睡下,好明儿个一早早些起来出发。  牧生只道了一声“我尚不困”,就是背着她的大木匣走到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之后。  行脚商同韩永的睡眠质量很高,没一会的工夫就用“鼾声”奏起了一曲交响乐。  顾宁安这里,尚且有些事情没问牧生,自然就走到不远处的大树边。  再靠近之前,他特地驻足问了一声:“牧生,可方便?我寻你聊聊。”  大树后很快就传出了一道中性的声音:“方便的,顾先生过来吧。”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顾宁安便快步靠近,这刚一走近,就见的牧生正在叠着“元宝”纸钱。  看顾宁安看来,牧生解释道:“平常我没事儿就会折些纸钱烧给婆婆。”  “她生前不富裕,死后我想让她花销能自在些……”  “先生放心,我等会叠好了会走远些烧的,不会熏着你们的……”  闻言,顾宁安上前几步,坐于牧生身侧,笑道:“你说得在理,我也叠些纸钱备上,到时候好烧给我徒儿。”  “来,这些给先生。”牧生非常大方的从木匣中取出一大叠黄纸,递给了顾宁安。  “多谢,这些纸多少钱?我给你。”  “不要钱,先生答应帮我解梦,这也算是帮先生徒儿做白事的一部分。”  顾宁安拿起一张黄纸,照着牧生的手法堆叠的同时,问道:“你想让我帮你解什么梦?可以先说,我先试试帮你解了也无妨。”  “若是解不开,这白事还是让你做,不过我会付你报酬。”  牧生笑道:“说出来先生可能不信,我打记事起,几乎每晚都会做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眼前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坟地,而身后则是如汪洋般浩瀚的尸山血海!”  “我在梦里,就是不断的给人落葬烧纸……”  顾宁安皱眉道:“每日梦里的场景都是一样的吗?”  “对!不过我在梦里不害怕,仿佛那替人落葬的事情,本就是我该做的。”  “原本我以为那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就没放在心上。”  “可问题是,它实在是太密集了……”  “所以我想搞清楚,这梦代表着什么……”  听到这,顾宁安放下一个刚叠完的“元宝”,指落辰位推演起来。  牧生见到其动作,似乎有些见怪不怪,只是不再言语,继续低头折叠着“元宝”。  半晌之后,闭目推演的顾宁安睁开眼。  此刻,其眼眸中已充满了凝重之意。  先前推演之时,他以灵台观想,却见双眸之前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缝,或者说那是一道巨大的天堑。  天堑宛若一道不可逾越的高墙,无论他如何催动法力,都无法翻越高墙,窥得墙后之秘!  这种情况,至今为止仅仅是在他尝试推演“石毅”的过往的时候出现过!  “牧生,你说你对我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还说过觉得哪位独臂刀客很可怜。”  “这种感觉,对旁人也有吗?”  顾宁安的问话,让牧生折纸钱的动作不由得一滞。  半晌,她点了点头道:“有,但不是所有人都有,从韩永的身上,我也感受到了可怜。”  “但从行脚商范勇的身上,我没有感受到。”  “在此之前,我也遇到过一些让我感觉他很可怜的人……这些人中,有些若是快要死了,我就会去想帮他们落葬……”  “除了可怜之外……唯一一个熟悉的感觉,就是出自顾先生……”  顾宁安颔首:“你替人落葬之时,可有异动发生?”  “异动?”牧生思考了片刻,回应道:“没有什么异动……”  顾宁安应道:“我知道了,你为何会做这个梦,我算不到……不过今晚你睡下之后,我会尝试进入你的梦。”“多谢先生,即使最后一无所获,我也会帮先生做完您徒弟的白事的。”言罢,牧生抱起刚做好的一捧“元宝”朝着远处走去。  没多久的功夫,远处的密林中,生起一道火光,淡淡道火烧气也顺着风吹拂而来……  小半个时辰后,烧完纸钱的牧生回到了篝火旁,见顾宁安尚在等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她拱了拱手,压低了声音说道:“让先生久等了……”  顾宁安摆手:“无妨,你且睡下吧。”  “嗯。”应了一声,牧生便将那大木匣放到地上,靠在其上闭上了双目。  一盏茶的工夫后,牧生处也是传来了细微的鼾声。  见状,顾宁安伸手一抓,红尘剑顿时浮现!将红尘剑抱于胸前后,顾宁安亦闭上双目,灵台放空,睡了下去…… 154 梦境亦是“投影” 灰暗而阴沉的天幕之下,是一片荒芜的平原,空气中的尸臭味和血腥味搅和在一起,形成一股让人口泛酸水的刺鼻气味。  一道身着白色孝服,头戴孝帽的瘦小身影,跪坐一块墓碑前,其身前放着一个竹篮,其中摆满了“铜钱样式”的纸钱。  瘦小身影不紧不慢的将纸钱放于身前墓碑处焚烧……放言望去,在其身前,已经罗列了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墓碑。  有的墓碑上,已经刻上了姓名,坟前也有纸钱焚烧后残存的灰烬,可更多的墓碑前是空空荡荡的……  沙沙~  被宽大孝服包裹起来的瘦小身影徐徐起身,只见她伸手一抓,其惨白的手掌间多出了一把锈迹斑驳的铁锤和一根细长铁钉。  铛!铛!铛!  她对着墓碑敲打了一阵,墓碑上便是浮现了一行字迹  一旁,身形虚幻的顾宁安提着红尘剑,凝目想要看清墓碑上的姓氏,可那墓碑之上,却有一团白雾笼罩,无论他使什么法子,都无法看清墓碑之上的姓名。  “牧生!”顾宁安喊了一声,可那雕刻完姓名的瘦小身影,就仿佛没听到一般,收起雕刻的锤钉,回头走去。  费力进入了牧生梦境后,顾宁安才是发现,这牧生的梦与旁人的大不相同。  在这里,牧生并非梦境的主宰,顾宁安也只能以牧生的视角去看这方世界。  也就是说,梦里的牧生看到的东西,顾宁安才能看到……  另外,不同于独臂刀客的梦境,在这里,顾宁安说什么做什么,梦中的牧生都是无法感受到。  如此入梦,就好像是顾宁安在以牧生的视角,看一场“梦境影像”……  这时候,牧生走向了身后,其面前的尸山血海,也是映入顾宁安的双眸中。  那是怎么样的一番场景?  便是堆积起来的尸首快要连上天际,不断的有尸体从阴沉的天幕之上落下,就像是一场大雨……  倘若先前的墓碑数量已经是壮观无比,可再看这漫山遍野的尸首,两相比较之下,前者便是那沧海一粟!  一袭孝服的牧生,从尸首中,随意捡起了一具尸体,将其抗到了肩上后,又走回了墓碑前。  紧接着,就是开棺落尸,钉棺入土,烧纸篆名……  行云流水的做完这一套流程,牧生再度走向尸山,去捡下一具尸体!  这尸山之中,男女老少皆有,他们身上的服饰也是形形色色,有的打扮像种地的老农;有的像公堂之上判案的判官,有的像是行走江湖的潇洒剑客……  为了搞清楚天幕之上的情况,顾宁安将藏匿于红尘剑中的红尘气,全部引渡到了双目之中!  此刻,其瞳仁中交织着一缕缕红尘气不断涌动,当他凝目看向天际的时候,天际忽然传来一阵巨响!  咔嚓!咔嚓!咔嚓!  整个梦中世界宛若一面碎裂的镜子,出现了无数蛛网般的裂纹后,轰然破碎!  ……  呼~咻~呼~咻~呼~咻!  有节奏的鼾声,伴随着夜晚的虫鸣重新在顾宁安的耳畔响起。  将红尘气重新引入红尘剑中后,徐徐睁开双眼的顾宁安看向了仍在熟睡的牧生。  啪嗒!  一滴水花落下,自顾宁安的手背炸开。  错愕的顾宁安看向手背上炸成八瓣的水滴,下意识的摸了摸脸颊。  感受到脸颊上略微湿润的触感。  顾宁安不由呢喃:“明明没有悲伤的情绪浮现于心间,可为何我会落泪?”  再度催动法力,顾宁安尝试又一次进入牧生的梦境,可令人意外的是,其梦境已然消散……  无奈之下,他只能默默的记下此行之所见闻。  首先,牧生的梦境更像是一段记忆投影。  按照顾宁安的推断,这“投影”始终趋于稳定的状态,他以魂分神进入的时候,并未引起“投影”的异变。  可当他在用红尘气后尝试窥探天幕之后时,似乎触动“投影”的某项禁制,“投影”直接自我崩溃了。  依照顾宁安的猜想来看,这投影应该是不会在出现了,毕竟梦境的崩溃应该会使得牧生“惊醒”。  可她却没有丝毫的反应,说明这“投影”对她的影响不大。  准确的说,这“投影”与她的联系,并非是梦境与个人的联系。  如此一来,“投影”破碎后,她以后要在做这个梦,恐怕是需要她再度与投影建立起一种特殊的“桥梁联系”……  其次,梦中的场景,应是发生了一场滔天大战,战斗发生在天幕之上,具体有几方势力作战未曾得知。  但顾宁安可以确定的是,他应是同牧生,以及那些死去之人为同一阵营。  要不然的话,他不会在完全没有悲伤情绪的情况喜爱落泪……  那更像是一种“肌肉记忆”,他记忆缺失了那场惨烈的战役,可他的身体没有忘记……  要搞清楚自身存在的问题,除却寻到哪只能被推算出大致方位的石毅妻儿的坟墓外,另外一个关键点恐怕就在这牧生的身上。  正所谓“疑”多不压身……“道途”,“归寂”,“红尘气”,“石毅”,再到突然出现的“牧生”,在这些人或事上,似乎都与顾宁安缺失的那一部分的记忆有关。  冥冥之中,顾宁安有一种感觉,当他再度“归寂”之时,这些疑团,恐怕是能解开大半……  ……  翌日清晨,简单吃过早食的众人收拾好行囊就再度上路。  路上,牧生凑近了顾宁安身侧,有些兴奋地说道:“先生,昨夜我的梦做到一半,就没有持续下去了,是不是您进入我的梦境了?”  “对,而且以后,应该很长一段时间,你都不会再梦到那个场景。”  “先生帮我把梦境解决了?那个梦究竟代表着什么?”  顾宁安摇了摇头:“不算解决了,我的闯入,把你的梦境破碎了……”  “具体的事情我也没搞清楚,不过你的感觉没错,我们应该确实是熟人。”  “我就知道……”牧生微笑道:“我不喜言语,但顾先生在,我的话不自觉就变多了……”  闻言,顾宁安笑了笑道:“话多些好,起码日子不会那么沉闷……此行你先同我去给我的徒儿落葬,在此期间,我会看看你的梦境会不会再度出现。”  “若办完事后,仍旧没有再出现,那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你的梦境有了解答,我会来寻你。”  牧生颔首:“全听先生的。” 155 立冬 第155章立冬  转眼已是立冬时节,一场初雪如期而至。  稠密的雪洋洋洒洒的落下,冷咧的寒风穿梭在街头巷尾。  地理位置特殊,常年气温偏寒的“寿州郡”遇初雪,便是一场大雪。  仅是一夜的工夫,整个郡城就被白雪覆盖,放眼望去,好似给这座古朴的郡城披上了一件白毛毡。  到了这里,行脚商他们费了不少功夫才运来的毛革就能卖上一个好价钱了。  这不,一入郡城,行脚商和韩永连落脚的地方都没心思寻,直接就找到了一处集市,开始售卖起货品。  都是一道的,顾宁安他们二人也不好说直接就撇下二人不管,自己去扎地方落脚。  因此,顾宁安他们也跟着到了集市之上,打算等行脚商他们收摊在一道去寻落脚的地方。  不得不说的是,纵然是寒风凛冽的大雪天气,这郡城的闹市也是相当热闹。  一条能让四架车马并行的古道上,商贾云集,来往的小贩走卒叫卖声络绎不绝。  闲来无事的顾宁安带着牧生一道,买上几只热气腾腾的烤红薯,给行脚商他们送去两个后,就是边走边吃,在这闹市街上游逛起来。  这闹市虽看上去闹哄哄的,但各式的商贩倒基本是分门别类的聚集在一块。  做修补生意的铁匠,缝匠,聚在一堆,他们那儿总是能传来叮叮当当的金铁声,由于有热熔炉的原因,他们那儿也是最暖和。  在他们的摊子附近,有不少行人聚集,倒不是为了买铁器,而是暂时不知道逛到哪儿去的时候,先待在暖和的地方取取暖。  做小吃生意的摊位啊,那来往的人流是最多的,毕竟民以食为天这句话,可不是说说而已。  这摊贩做出来的东西色香味俱全,加上郡城中的百姓,这临近年关荷包都鼓鼓的,自然是不会亏待了自己的口腹之欲。  当然,要说人最多,最热闹的地界,自然是那卖艺耍把式的摊位前了。  有钱的捧钱场,没钱的捧人场,普通百姓的娱乐活动不多,这看戏,看耍把式,算是他们比较喜欢的。  在这看得人眼花撩乱的把式里头,顾宁安忽然从那喧闹的叫好声中,听到了一曲悠扬绵长的戏腔。  “我听到了有人唱戏,你要一道去看,还是在这继续看胸口碎大石?”顾宁安侧首问道。  牧生将口中的红薯咽下,囫囵道:“我同先生一道。”  “成。”应了一声,顾宁安循着那戏曲声而去。  这在集市中穿过重重人群,直到远离了喧嚣之后,方才寻摸到了戏腔的出处。  四张矮脚桌为底,两根臂儿粗的竹竿为柱,外加一块褪色的暗红色布帘,就那么凑成了一方三面敞开的戏台。  戏台上,一位身着淡绿色戏服的“小生”身姿挺拔,空灵的戏腔从其喉口间迸发。  “啊~~一轮明月照西厢~”  “啊~~留下情歌传四方~”  “祝愿天下有情都能成眷属~”  “祝愿天下有情人地久天长又天长~”  “又天长~~~”  台上小生所唱,正是那西厢记,声调之动听,恐比那些个名角都是不妨多让。  可台下,除却顾宁安和牧生之外,再无旁人驻足。  戏台前的积雪没有半点足痕,这也就证明,在此之前,也并没有人在这戏台前停留。  “顾先生,他唱得好好听的,为何没人听呢?”牧生的话音刚落,还不等顾宁安回应。  就有一个稚童“呜呜呀呀”的从不言处跑了过来。  其身后,还有一位妇人边高喊着“回来”边追赶着。  扑通!  稚童眼看着就要跑到戏台前,结果一双大手,就从身后将其一把抱起。  “呀~看戏~呀呀!”稚童摆动着四肢,咿咿呀呀的喊着。  妇人扭头道:“看什么戏看戏,你胆子倒是大,看了那张克星脸,也不怕夜里做噩梦!”  妇人的声音不小,无论台上台下皆是听得一清二楚。  “先生,是因为那小生脸上的黑斑,这长舌妇才说他是克星脸吗?”牧生平日里说话的声音是不大的,可这话的音量却是高得有些刺耳。  此话看似是在问顾宁安,实则是在骂那妇人,而且还是要让人家听到的那种。  果不其然,那走出去没几步的妇人,听到这话,立马抱着孩子冲了回来!  “黑小子!你说谁是长舌妇?”剑拔弩张的妇人气势斐然,死死瞪着牧生。  牧生脸色如常,淡淡道:“谁搭话,我说谁。”  “你!你!你!”妇人气得鼻子都歪了,指着牧生一时间憋不出话来。  由于牧生瘦小,实际年纪也就十五六岁,所以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小很多。  妇人四十来岁,也不好意思直接跟个孩子吵,她就将矛头对准了看上去是牧生兄长的顾宁安!“哎!你们家是不是没家教?”  “这黑小子不管,长大了肯定是个奸淫掳掠的恶贼!”  “哎!你聋了是……”  “啊~啊吧~”  妇人骂到一半,就发现自己的嗓子发不出声音了,一脸惊恐的她不断的发出“啊吧”声,。  顾宁安看向她,笑道:“大冷天,戾气一重,招了口恶,自然是说不出话了……回去烧点热水喝喝就好了。”  “恶言如利剑,日后少说那般伤人之话,不然以后可能就真说不出话了。”  妇人不是傻子,顾宁安的话已经间接承认是他把自己的的嗓子弄哑了。  有这凭空将人弄哑的本事,可不是她一个普通妇道人家能招呼的,尤其是在她最擅长的撒泼骂街都没法发挥出来的情况下。  “啊~啊吧!啊吧!”冲着顾宁安连连拱手,妇人便是抱着稚童快步离去。  啥也不懂的稚童还高兴的手舞足蹈,嘴里喊不清的笑道:“恶啊~恶语~伤人!”  “先生,我给你惹麻烦了……”牧生有些愧疚的冲着顾宁安拱了拱手。  顾宁安笑道:“何来麻烦,你不过是仗义执言……安心听戏,莫被影响了心情……” 156 戏已开腔,八方来听 一曲终了,台上的小生刚做出谢幕的动作。  站于台前的顾宁安二人就是各自给出了自己的“戏钱”。  望见落雨台上的几十枚铜钱,小生神色一滞,他捡起铜钱,对着顾宁安和牧生笑道:“二位客官,这曲西厢记,我唱了过半你们才来,要不这钱你们拿回去一半吧。”  “钱不多,收着吧,若是听完整首,我肯定给得更多。”顾宁安笑道。  牧生顿了顿道:“小哥,我钱不多,要不然我一定会多给你一些的,你唱得太好听了!”  闻言,小生对着台下二人深深一揖:“多谢二位。”  “小哥,刚才台下都无人,你为何要唱?”  “这么冷的天,还是应等有人在台下听再唱。”  牧生的话音刚落。  台上的小生就是笑着应道:“我们唱戏的有门规矩,讲的是……戏已开腔,八方来听,一方为人,三方为鬼,四方为神明……”  “就是台下空无一人,我也会把戏唱完的。”  牧生追问道:“那你今日不唱了吗?”  “不唱了,我得去赶工了。”小生边收拾着戏台,边应道。  牧生皱眉道:“赶工?你不是唱戏为生的吗?”  “不满二位,此月以来,我每日唱一个时辰,二位是第一个听完我唱的曲,也给了钱的……”  由于戏台很简陋,小生收拾的很快,三两下的功夫,就把戏台给“拆”了,堆到了一处。  “二位要是不嫌弃,明日辰时还可来听,明日不用给戏钱……”冲着顾宁安二人拱了拱手,赶时间的小生就是跑着离开。  望着其离去的背影,牧生露出了一副沉思之色:“先生,他既有讨生计的活,为何还要费时费力唱戏?”  顾宁安笑道:“许是他的喜好。”  “喜好……就像我好给人做白事一样吗?”  “也许是……”  ……  天色渐晚,日头落山后,这寒意就更足了。  正值饭点,大大小小的饭店酒家,此刻正是最为忙碌的时候。  位于闹市街头“聚福楼”作为寿州郡数一数二的酒楼,更是人声鼎沸,店小二在客栈外搭起了一个个遮雪棚,给等位吃饭的客人整了个避风雪的地界。  看到这一幕,顾宁安是不太能理解的。  毕竟前世的他就见识过不少饭店,甚至奶茶店都要大排长龙的情况。  这大冷天待在外头等的情况,即使放在后世也不是没有。  在他看来,这些饭店奶茶,你要说好吃,也是好吃,但也不致于排上个把小时,甚至更长的时间去等候。  有那些时间,不如换家店吃,剩下的时间做些自己爱好的事情,来得更自在舒服?  好在,今日顾宁安他们来得稍早些,占到了一个靠窗安静的席位,倒也省去了那些个不必要的等候时间。  “诸位,今天都给我敞开了吃喝!”  “今天这所有的消费,由咱来结账!”  红光满面的行脚商指着一桌子酒菜,声音洪亮得紧。  一旁,韩永咂舌道:“啧啧啧,这股劲儿,有穷人乍富那股子味道了啊!”  “这桌饭菜起码十五两银子,我看你等会付账的时候,手抖不抖。”  行脚商白了韩永一眼,“啧”了一声:“你这厮就是不懂,人生得意须尽欢这句话的道理!”  “今儿个赚了,那今日就得好好高兴高兴,要不然这今儿个的钱不就是白赚了!”  “行行行,多余说你!”韩永拿起筷子,夹起一筷酱牛肉就是送人口中。  “对嘛,吃就对了。”行脚商满意的笑了笑,随即招呼着顾宁安和牧生也是一道吃。  吃饭期间,顾宁安发现这行脚商还是很有经商头脑的,准确的说是他对各地的货价行情了解的很透彻。  所以他才能在这合适的时机,将低价买来的皮毛革,用一个较好的价格卖出去。  “你们是不知道,我那一车皮毛革,算上今天,最多只要三天就能全部卖出去。”  “这三天,大家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就买,钱不够咱来付!”  闻言,牧生有些讶异:“三天?那么快?我还以为你那一车东西,起码要大半个月才能卖掉。”  行脚商眯眼笑道:“牧小兄弟,这你就小瞧老哥我了,这我要是拿出全部实力,甭说是这一车,就是再来三车,我都能给你三天全卖了!”  “哦……厉害。”夸了一句,牧生便埋头造饭……  酒足饭饱后,一行人直接上楼休息。  客房内,喝得醉醺醺的行脚商坐在桌前,嘬着韩永递过来的浓茶。  “哎……刚才在饭桌上,你为何要说需要三日才能将货品卖完?”  “明明咱这今儿个就卖得差不多了。”  韩永压低了声音,凑近桌前问道。  “附耳过来!”行脚商招了招手道。  见状,韩永赶忙起身,侧耳凑近。  “嗝~嗝~”  行脚商低声道:“我这么说,是因为……嗝~嗝~”  一连两个响亮酒嗝裹挟着浓郁刺鼻的酒气,直喷到了韩永的面门之上。  被熏得脑袋发昏的韩永捏着鼻子退了几步:“你丫打嗝能不能不冲着人?”  行脚商“哈哈”一笑,伸手对着面门扇风:“对不住,对不住,咱不是故意的……”  “咱之所以那么说,就是为了给你多拖点时间呐!”  “这到了寿州,再往下走,顾先生可能就要跟咱分道了!”  “你这最好是在这就打定主意……我怕你这犹豫性子想不好,才出此下策。”  听到这话,韩永立马凑了上来,皱眉道:“你糊涂啊,顾先生那是何等人物?他能看不透你这点小九九?”  “万一人家看透了,到时候怪罪你怎么办?”  “不打紧,咱都是为了兄弟两肋插刀。”说到这,行脚商拍了拍韩永的胸口:“所以啊,你这厮可别浪费的兄弟的一番良苦用心啊!”  “过了这村,可真就没这店儿了!”  “老范……啥也不说了……”说话间,韩永张开手,就是要抱行脚商。  “滚滚滚!”行脚商一把推开韩永,起身正色道:“老子告诉你,我可不喜欢男人!”  【初五迎财神,祝各位新的一年财源滚滚!】  【今天也是情人节,祝各位情人节快乐!】  【另,重山也祝自己生日快乐哈哈哈哈!】 157 想好了 笃笃笃!  轻微的叩门声响起!  “顾先生,您睡了吗?”  听到门外的声音是韩永的,正把玩着手中新生红尘气的顾宁安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  先前,他本要睡去,结果隶属于行脚商那道红尘气陡然出现。  自红尘气中,他看到了行脚商同韩永交谈的那一幕。  得知行脚商是故意拖延时间,他倒是不恼,毕竟此乃人之常情,他可以理解。  不过令他意外的是,行脚商与老韩的这一番对话,竟会让他收获一缕红尘气……  脸上写满了心事的韩永边走进屋,边笑道:“这么晚,没打扰先生休息吧?”“我还没睡。”应了一句,顾宁安倒上两杯茶水,笑道:“喝茶。”  “哎,哎,多谢先生。”有些拘束的韩永连忙坐下,将茶杯捧在手中,纠结了半天方才开口道:“顾先生,咱其实今儿个就把毛革售卖得差不多了,最多只要半日就能全部卖完。”  “老范那厮为了帮我拖延时间,才故意说得三日,还请先生不要怪罪于他……”  “这都怪我自己性子扭捏,我替他给先生赔个不是!”  说话间,韩永就是要站起身躬身作揖。  见状,顾宁安抬手将其按回了座位上:“别动不动就鞠躬,中间也不差这两日的,何须道歉。”  “嗨……”韩永尴尬一笑,努了努嘴后,就是从怀里掏出一张折起来的宣纸递到了顾宁安面前:“先生,这是我弟弟的八字,劳烦您算一算。”  拿起宣纸,顾宁安将其打开的同时颔首道:“可算是想通了?”  “想通了,不管家弟是死是活,咱总得知道个准信。”  “那种虚无缥缈的念想,咱不要了。”  望着宣纸上潦草的字迹,顾宁安手掐辰诀,着手推演起来。  对面,韩永紧张的攥紧了拳头,他竭力忍住想要调头跑出屋内的想法,大口呼气平复着自己的心绪。  “你弟弟三年前过世了,死于恶疾……”  一听这话,韩永的胸口开始快速起伏,宛若“溺水”的他大口喘着粗气,整个人的精气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了下去。  顾宁安宽慰道:“命运无常,节哀……”  “额…额啊。”韩永垂着脑袋,豆大的泪水“啪嗒啪嗒”的从其眼眶中落下,每一会的工夫就打湿了其胸前衣襟。  过了不知多久,面色惨白,双目无神的韩永张了张嘴,沙哑的声音自其喉间发出:“先生…他的尸首能算到吗?”  “能……等等……”顾宁安眼前一亮,语气微微上扬:“按照你弟弟的八字来看,他的命里是有子嗣的。”  “什么!子嗣!”  “我的小侄儿!他在哪儿!还好吗?”  “对了,还有弟媳,弟媳可还安好?”  情绪激动的韩永站起身子,双手撑于桌面,迫不及待想要得到一个“好消息。”  “你的弟媳也过世了……不过你的小侄儿还活着。”顾宁安的话还没说完。  泪流满面的韩永立马跪到了顾宁安的面前:“先生,求先生帮我再算算我侄儿在哪儿?”  “父母双亡,这孩子的日子一定难过啊!”  顾宁安“哎”了一声:“你先起来,不都同你说了,我不喜受人跪拜吗?”  闻言,韩永连道几声“对不住”,随即坐到了位置上,等待着顾宁安答复。  继续推演的顾宁安在掐算了几息之后,嘴角不由得挂上一抹微笑:“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何出此言啊先生!”  “你家侄儿如今就在这寿州郡中,而且今日我同牧生还见过他!”  “什么!先生,他在哪儿啊?”  “别急,你听我说来。”  一炷香的功夫后!  “是是是!我那弟弟从小就爱唱两句,这生下来的娃儿喜欢唱,那是再合理不过了!”  韩永神色激动的在屋内来回踱步:“我要把他带到身边…给他寻个媳妇…给我老韩延续香火……”  闻言,顾宁安笑道:“这些事情,还是你们相认后在说,你快回去休息吧,明日咱一道去。”  “好!好!好!”韩永用力颔首,浑身孝抖的他刚想鞠躬道谢,又想到了什么就改为了拱手:“多谢先生,您早些休息,我先回去,回去准备准备!”  顾宁安摆手:“去吧。”  ……  晨曦微亮,熟睡的行脚商翻了个身,忽然碰到了什么,“嗯”了一声的他微微睁开眼。  就见韩永那张粗糙的大脸贴了上来,其脸颊还挂着“诡异”的微笑:“你醒啦?”  “啊~~~”  伴随着一阵惊叫!  浑身汗毛倒竖的行脚商“噌”的一下窜了起来,一脚将坐在床榻边的韩永踹开的他,破口大骂道:“韩永!你他娘疯球了吗?狗日的坐床边对老子笑,笑你娘呢笑!”  被踹了一脚的韩永也不恼,对着行脚商转了个圈道:“老范,你帮我看看,这身行头怎么样?”  闻言,行脚商才是注意到,平日里衣着要多随便就有多随便的韩永,今日竟然换上了一身绸衣。  这衣服还是他们去大漠的时候,韩永花了不少钱买来的,当时他就是打算找到弟弟后,在弟弟的婚宴上穿的。  另外,韩永竟然还修了胡子眉毛,就连头发都束了起来,将两鬓的斑白用黑发遮盖了起来。  “行头不错,莫不是有你弟弟的消息了?”  “他咋样?”  反应很快的行脚商忙问道。  韩永长呼出一口气道:“病死了……”  病死了你丫换行头?  行脚商嘴角抽动,语塞了半天才是迸出“节哀”二字。  “哎,对了!”韩永一拍手,看向行脚商急声道:“先前咱不是买过一批好胭脂吗?”  “放哪里去了?我咋寻不到?”  完了完了得知噩耗癔症了这是!  踏上鞋履,站起身的行脚商笑容僵硬的应道:“胭脂啊……你要胭脂做甚,男人又用不了那个……”  “胡扯!”韩永一瞪眼,厉声道:“谁说男人用不了?”  疯了,疯了……行脚商压了压手,边朝着门边探去,边笑道:“嗨嗨嗨…我开玩笑嘞,男人能用,你这脸用了那是更好啊……我去给你寻,我去给你……”  砰!铛!  客房大门被一把拽开!  鞋都没穿好的行脚商当即冲了出去,边冲还边喊道:“顾先生!韩永这厮发疯了,你快来看看呐!” 158 相聚 客房内,顾宁安一行四人齐聚。  坐于桌前的行脚商恍然道:“原来是找到了老韩的侄子啊,怪不得这厮看着跟发了疯似的。”  “我还以为这厮是受了刺激,忽然有了什么奇怪的癖好……”  “滚犊子!你丫才有奇怪癖好!”  骂了一句,韩永便是看向顾宁安,迫不及的说道:“顾先生,咱要不抓紧过去吧,万一错过了可咋整。”  “嗯,走吧,我估摸着这个时候过去刚好。”说话间,顾宁安带头走出了客房,韩永一行人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外头依旧是风雪天,路上的行人中,有不少人都穿着行脚商售卖的皮毛革,这些人一看就是家境较为富裕的,毕竟行脚商卖出的价格可绝不是普通人家能消费得起的。  按照他的话来说,这些富裕人家本来就要花这钱,那给谁赚不是赚,倒不如给他赚了,起码他也不是太黑……  由于来过一次,顾宁安他们也是很快就找到了位于闹市边角的戏摊。  此刻,着一身淡绿色戏服的小生刚搭完戏台,回身看到昨日的青衫先生来了,他一抖戏袍,冲着顾宁安他们行礼一笑后,就是登上了戏台。  “先生,我侄儿脸上的黑斑,是天生的吗?”韩永神色复杂,低声问道。  顾宁安颔首:“嗯,乃是胎记。”  “哎……苦孩子啊……”韩永垂首道。  顾宁安淡淡道:“他自己都没有以这黑斑为污点,敢于人前唱戏,那便不算什么事儿。”  “各位看官老爷,今日伶人为诸位献上一曲——武家坡~~~”  小生在简单的介绍了今日要唱的曲目后,便是开腔唱起……  “三姐~~”  “千错万错,都是为夫一人之错!”  “你你你你你你!”  “你就宽恕了吧~~~”  ……  “待我将这一十八载~”  “从头说一番~”  “方知我薛平男~”  “昼夜回家赶~”  “只为夫妻两团圆~~~”  武家坡一曲并没有西厢记长,所以这到开场到戏曲落幕,也就是过去了小半个时辰的工夫。  当台上小生做完了谢幕的动作后,台下的行脚商率先高喝道:“好!好!此戏腔绝不次于京城哪些个名角!”  由于他的声音太大,直接就引起了附近过路人的瞩目,那些人看过来后,瞧见了小生那张爬满了张脸的黑斑,纷纷露出惊恐之色,一个个脚下的步子都是加快了几分。  “切,见人吓成这样,一看就是平时亏心事做多了!”行脚商指着路人嗤笑的同时,三步并作两步走近戏台,大手一拍!  不少受了其嘲讽的路上纷纷驻足看去,想看看这厮叫嚣得那么凶,究竟能给多少钱?  而行脚商似乎也在等着他们看来。  下一秒,行脚商挪开手,一锭粗看就有五十两的银锭跃入了众人的视线。  这一下,那些个想要看笑话的人都走了。  出手打赏一位路边戏子都能给五十两的,纵然其其貌不扬,也肯定不是好相与的主!“这位看官老爷,这钱太多了,您赶快收回去吧。”台上小生赶忙道。  行脚商摆手道:“哎,伯伯给你的,你就收着。”  “伯伯?”小生微微蹙眉,余光瞧见一位眉宇间神似其父的中年汉子踏着雪,一步步朝着他靠近。  “孩子……你叫什么名儿啊?”韩永似哭似笑,声音颤抖。“小生名为韩忆伯。”  “韩忆伯…韩忆伯……”重复了两句,韩永强忍着鼻尖酸涨,追问道:“你爹叫什么?”  “这……”小生有些疑惑,不过他还是应道:“家父韩昌……”  “看官可是我爹的旧识?”  韩永张了张嘴,哈出的气化作阵阵白雾随风飘去:“我叫韩永,是你爹的大哥。”  闻言,脸色骤变的小生提起戏袍,纵身从戏台上落下,他仔细打量了眼前的中年汉子一阵,问道:“我爹何时同你走散?”  “那年他八岁。”  “我爹胸口有几颗痣?”  “你爹胸口没痣。”  “我爹为何走路跛足?”  “你爹五岁那年掉下山坡,摔断了腿……”  “大伯……”  “你咋才来啊……”  “我爹他没了啊!”  一颗颗泪珠自小生的眼中落下,没一会的工夫,他脸上的妆容就花得不成样子了。  “哎!哎!”  “大伯知道……大伯来晚了……”  韩永泪如雨下,大哭着上前抱紧了自己素未谋面的侄儿……  “娘嘞,这年纪一上来啊,就看不得这种画面。”行脚商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朝着牧生走去。  不远处,同样在默默擦泪的牧生看到行脚商超着她走来,不由得皱眉道:“你做什么?”  “牧小兄弟,我老范一身潇洒,也没个一儿半女……我看你的年纪跟老韩的侄儿差不多,要不你也认我当个伯伯,咋样?”  “反正你也无父无母,多个亲人也好,你说是吧……”  说话的同时,行脚商就是朝着牧生张开了双手,露出了一副慈父的神色。  闻言,牧生眉头紧蹙,倒退了一步:“没兴趣,劳烦你走远点。”  “哦…真不给面子。”  看对方神色坚决,不再自讨没趣的行脚商走到一边,独自抹着泪……  大雪洋洋洒洒的落下,不一会的工夫,相拥而泣的伯侄二人身上,就是落满了雪花。  不知过了多久,似是想起了什么的韩永松开自家侄儿,拉着其转过身去,冻僵了的身子他一个踉跄,差点没栽到雪地里去。  “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这位顾先生,是他帮我找着你的!”  “若是没有他,恐怕咱两这辈子都没法见面!”  闻言,小生擦了擦脸上的泪涕,同韩永一道,对着顾宁安深深一揖!  这一拜,两道红尘气悄然浮现!  韩永的红尘气中,如走马灯般匆匆闪过,他一寻家弟二十六载,所走过的万水千山。  而隶属于小生的红尘气中浮现的画面,则是顾宁安同牧生在台下听他唱戏时的样子…… 159 “落水鬼” 第159章“落水鬼”  两日后,在一条截然相反的林间小路上。  顾宁安同行脚商他们告别之后,便带上了牧生一道,朝着西南方向继续行进。  此刻正是一个艳阳天,林道两侧的积雪在暖日的照耀下,逐渐化开。  前行十余里,日头已西斜而下,而顾宁安他们也是走上了一条名为“阳曲”的官道。  位于官道的右侧,有一条不算太宽的小河,河面漂浮着些许薄薄的碎冰,才是初冬河面的就有碎冰漂浮,恐怕这天气再冷些,这整条河都能被冻起来。  上了官道后,由于地势平缓,路走起来也是不那么费劲儿,二人的行进速度也是快了不少。  顾宁安侧头看向脸颊滑落黑色汗珠的牧生,笑道:“其实你同我一道的时候,没必要再往脸上涂那么多黑煤灰了。”  闻言,牧生笑了笑道:“昂,我就是怕先生惹麻烦……”  “倒是无碍,就是你这一出汗,脸上花得跟猫似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拐来的。”  牧生愣了愣笑道:“那我有机会就把黑煤灰给洗了,整日涂在脸上,有时也痒得难受。”  “嗯,洗了吧。”应了一句,顾宁安突见前头不远处的河畔聚集了少说十几人。  时不时得还会听到一句“放开”,“快抓紧”之类的话语。  待他们行至人群中后,就见河面上,有两个男人正在水里扑腾。  其中一个男人看着胖些,年纪也稍长。  另一人则是瘦瘦小小,长着一对三角眼。  此刻,三角眼汉子正用手臂环绕……准确的说是死死的抱住了另一位胖汉子。  胖汉子被水咪了眼,双手不断的划水的同时,口中还时不时的喊道:“你松开些!松开些,我拽你上去!”  然而,三角眼男人却是一言不发,阴翳的眸子里满是玩味,他丝毫没有落水的样子,反而还有些开心的看着被自己勒住的男人胡乱扑腾。  这条官道旁的河流不算宽,可河岸与河面的落差却是足有两人高。  这也就导致了即使胖汉子挣脱了三角眼男人的束缚,也无法独自上岸。  不过这些围观的人,倒也没有袖手旁观,他们拿来了竹竿或是麻绳丢入水中,想将落水之人救上岸来。  这时,一位握着竹竿的老翁趴在岸边,将竹竿一头伸向了胖汉子,高声道:“后生快抓住!”  然而,胖汉子刚要伸出手去,那竹竿的一端就叫三角眼男人一把拨开!  这一幕,彻底激怒了在场围观的人!  “畜生!你他娘的是不是人!人家好心救你,你还恩将仇报!”  “白眼狼一个!你自己想死,咱不拦着你了,你别搭上旁人啊!”  “赶紧放开他!要不然,我可拿竹竿怼你了!”  闻言,三角眼男人在水里了个方位,将自己的身形藏在胖汉子后头,嗤笑道:“天地良心,我怎么会害这胖哥呢,他可是特地跳下来救我的啊!”  “我现在可是牢牢得托住了他,生怕他沉下去淹死勒!”  “还有啊,我要提醒你们一句,这可是官道之侧,我要是被你们打了,死在这河里,你们可都是案犯!”  “到时候官府追究起来,你们一个个的都要吃官司!”  不得不说,三角眼男人很聪明,他躲到男人身后,那岸边的人就很难越过胖汉子打到他。  而且为了以防万一,他还用律法来威胁这群人,让他们不敢用其他暴力手段对付他。  这一招,显然是很管用的,围观的人瞬间歇菜,他们只能看着一点点体力不支的胖汉子干着急。  “有没有会水的啊,再下去两个,总能制住这鳖孙!”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喧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  这个时候,就算是会水,谁又敢上去?  那三角眼汉子,如今跟那拖人下水索命的水鬼没什么差别。  这个时候下去,不光要对抗彻骨冰冷的河水,还要对付那索命的“水鬼”!  人都是怕死的…...谁都看到那好心的胖汉子的下场了……  故而,也没有人站出来说跳下水去。  “啊!我好害怕!”三角眼汉子阴笑着喊了一声,其双臂直接借着胖汉子的肩头一使劲儿!  几乎整个人都压到了胖汉子的身上!  只是眨眼的工夫,胖汉子就彻底脱力,整个人都被按倒了水中!  得逞的三角眼汉子对着岸上的众人狞笑道:“他娘的,临死还给我送个垫背的来,老子不亏啊!”  岸上,一众百姓被他的行径气得面红耳赤,一个个用着最难听的话语来咒骂三角眼汉子。  状若癫狂的三角眼汉子似乎越听越高兴,在他也即将沉入水中之前,对着众人大笑道:“骂吧骂吧,老子做了鬼,把你们一个个都弄死!”  砰!  水花炸响!  伴随着一道水柱冲天而起,胖汉子和三角眼男人都被一道粗壮的水柱送到了半空中!  如此惊悚的一幕,直接让在场的百姓惊掉了下巴!  下一秒,水柱一分为二,那呛水昏迷的胖汉子,被水柱轻柔的送到了岸边。  “快把他拉上来!”拿着竹竿的老翁大喊了一声,搞不清状况的众人齐力将胖汉子救了上来后,就按压其腹部,让他把水吐出来。  另一边,那托着三角眼男人的水柱轰然炸裂,其瘦小的身形瞬间落入了水中!哗啦!  令人意外的是,三角眼汉子竟然自己又重新扑腾到了水面上,胡乱划水的他,脸上没了先前的嚣张。  他对着岸边的众人呼喝道:“救命!救命!好心人们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咕噜~咕噜~”  “我错了,你们都是好人!救我上去,求求你们了!”  见此情形,围观的人中,有的一脸漠然,静静的看着三角眼汉子在水里扑通;有人扭头围到了胖汉子哪里,去查看好心人醒了没;还有人直接出言嘲讽,将刚才三角眼汉子的话,悉数奉还……  顾宁安转过身,拍了拍牧生的肩头:“走了。”  “哎…来了!”牧生快步跟上,低声道:“顾先生,为何有的人能那么坏?人家跳水救他,他还要反咬一口?”  “世上有好人,自然就有坏人。”  “可这么一来,那救人的好人,从此以后,恐怕再也不会救人了吧?”  “救与不救,都是自己的选择……若他不救,你觉得他还是好人吗?”  “是!他不救,只是为了保护自己!”  “那就是了……对于好与坏的定义,每个人都不尽相同,你觉得他不救,是因为之前遇到过白眼狼,所以保护自己才不救。”  “但在不知情的人眼中,他即使谈不上坏,但也一定会被打上一个见死不救的标签。”  “所以,这是非善恶,有时候真没那么说得清……我先前出手,也不过是尊重了他们两个自己的选择……” 160 大人物要来 呼啸的寒风裹挟着鹅毛大雪席卷天地,时至小雪时令,这身处淮南道地界,无论走到哪儿,入眼之处尽是一片雪白。  戴上毛毡帽,着一袭厚重棉衣的牧生看着身旁无论何时都是一件单薄青衫的顾宁安,不由得发问道:“顾先生,您真的一点儿都不冷吗?我看着您都觉得冷。”  顾宁安笑道:“不冷,你戴上这毛毡帽倒是合适。”  早在数日之前就洗净了脸上黑灰的牧生,此刻俨然事判若两人。  白皙无暇的皮肤,配上那对清澈的眸子,活脱脱一个美人坯子。  将短发藏于毛毡帽中的她,就像是一个乖巧的邻家小妹。这也难怪收养她婆婆的“亲戚”想将她卖了……也难怪她一直将脸擦上黑煤灰。  毕竟在这世道,容颜过于出众,若是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是很容易遇上各种各样的麻烦的……  由于长时间被寒风吹拂,牧生的脸颊始终带着一抹红晕,她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昂,戴上了可暖和,下次有机会见到那行脚商,我定要好好谢谢他。”  “怎么谢?”顾宁安笑道。  “他不愿收钱,那就给他做个白事吧……哎呀,他们居无定所,到时候人没了,都没地儿寻他们去。”牧生一本正经的说道。  见状,顾宁安忍不住揉了揉牧生的毛毡帽:“你啊你,让范勇听见了,不得气得吐血三升……”  牧生不在意的说道:“我可不轻易给人做白事的……”  闻言,顾宁安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极目远眺的他望到官道的尽头,有城垛轮廓隐藏在大雪之下。  “前头就是山阳县了,咱紧着些步子,争取天黑前能入城。”  ……  “先生,我还从没见过一个县城的城门口,有那么多的官兵把守,难道要打仗了?”牧生问道。  “肯定不是打仗,你看他们身上的铠甲都很亮,显然是最近才擦的,还有城门楼上的大红花球,以及门口始终有人在清理积……”  “这应是有大人物要来,所以才都摆出了一副严正以待的样子。”  “大人物……”呢喃了一句,牧生又是问道:“他们做样子,大人物看不出来吗?平日里肯定不会这样吧?”  顾宁安笑道:“就是要大人物看出来,他们的准备才没有枉费吧?”  牧生一脸不解:“不会引起大人物不喜吗?做样子糊弄人?”  顾宁安淡淡道:“也分人……不过即使不喜欢,自也不会说什么……毕竟能临阵磨枪,起码人家也不算是什么都不做了。”  二人说话的工夫,就已经靠近了城门口的。  一位身着铠甲的官兵,上前拦住了他们,递给顾宁安一张纸后,又是说了一句“仔细研读”后,就是让开身位,放他们进去了……  打开宣纸,扫了一眼其上所写的内容后,顾宁安笑了笑道:“果然是有大人物要来,这上面写得正是提醒百姓近期要格外遵纪守法……”  “有说大人物是谁吗?”牧生好奇道。  “帝师。”  “皇帝的老师啊,那确实是大人物了。”说到这,牧生指了指正在除雪的数十名条狼氏,感叹道:“可就苦了他们,这大雪天,光是铲雪就得累去半条命。”  顾宁安颔首:“世道如此,亦无可奈何……”  “哎……”长叹一声,牧生话音一转道:“先生,距您要给学生落葬的地方还有一月脚程的时候,您可得支会我一声。”  “届时棺木和石碑,都得提前备上,不然临时找,可找不到合适的材料。”  闻言,顾宁安点了点头道:“那这么说,当下就可准备起来了,就在这县城买吧。”  “石碑就不用了,棺材还是要的,你会做棺材?”  牧生颔首:“当然!”  顾宁安应道:“需要多久?用不用等你做完再走?”  牧生仔细盘算了一番时间后,方才应道:“二十天就能做完……不用等我做完再走,不过头几天最好能一气呵成……”  “成,那我们去租个小院,若是住客栈,这制棺的动静怕是要扰到旁人。”  ……  花费三两银子,顾宁安租下了一间只有三间厢房的小别院。  这三两银子说贵不贵,说便宜也真不便宜了,毕竟这小别院确实不大。  不过由于顾宁安他们暂时只租三天,外加又是急租,他也就没有过多跟“房牙”过多讨价还价。  简单安顿下来,烧了壶热水泡茶,就着茶水对付了几口干粮后,顾宁安就同牧生一道出了门去。  冬天天黑的很早,即便现在才酉时,这天已经看不见半点光亮了。  入了夜的山阳县,同白日里的那可是大不相同。  白日里,顾宁安他们一路走来,不少的商铺阁楼都关着大门,街上也看着冷冷清清的。  可这到了夜里,这些白日里关门的铺子可全都开张了!  一座名为“香流连”的阁楼内,灯火通明,莺莺燕燕的调笑声时不时的随风荡出。  其敞开的雕花大门前,十余位着艳丽薄衫裙,浓妆艳抹的女子,在寒风中招揽着客人。  顾宁安同牧生经过时,还引来了她们争前恐后的“邀请”……  不过凑近后见顾宁安神色淡漠,她们也就识趣的离开了。  “先生,她们这大冷天的,穿那么少,不冷吗?”走远了些后,脸颊发烫的牧生不由得问了一句。  “冷吧。”  “那她们为何还…….”说到这,牧生就没再问下去了,她忽然到一点……若是有得选,谁又愿意在寒夜里吹着冷风,卖笑揽客呢…… 161 棺木 在朝前走几步,路边亮着灯火,喧闹的铺子内,大多都是赌坊,骰子的撞击声,牌九的碰撞声,赌徒的嘶吼声,汇聚在一道,撞碎了这风雪夜的寂静。  一路上,顾宁安二人看到了不少输急眼的赌徒闹事,被赌坊的打手暴打一顿后丢进雪地。  每每看到这一幕,牧生的眉头总是高蹙许久。  这不,在看到第八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赌徒后,牧生拉着顾宁安走远了些,方才开口道:“先生,我儿时也见过的村里有人赌,那人最后赌得输光家产,最终上吊自尽了…..”  “这赌真是害人,虽它难禁,可此地也太多了些……”  顾宁安淡淡道:“无他,地方官不管,或者是参与起皱牟利,就会如此。”  “哎……”牧生叹了口气,哈出团团白雾散去:“我们距木材铺还有多远呀?”  “照房牙说,走过这条街就到了。”  “那我们走快些吧,这条街待久了,我浑身不舒服。”  看着大步前行的牧生,顾宁安笑了笑道:“好。”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正当二人行至这条长街尽头,街拐角忽然出现了一道人影。  人影行色匆匆,衣着臃肿,瞧见顾宁安二人后就迎了上来,敞开衣衫,露出衣衫内里的数块黑石。  一打眼,顾宁安就知道对方是做什么的了。  这种人被称为“石牙”,又叫“石佬”,就是流动贩卖可能开得出玉石的原矿石的人。  此等“石牙”又与那摆摊赌石的人不同,“石牙”手里的原矿石料一般很少,开出玉石的概率也是少之又少,甚至有可能他们手里的矿石根本就是不含玉石的假料。  不过摆摊赌石的开一块最小的料子,动则就要上十几两银子,一般人可真玩不起。  如此,就衍生了这“石牙”,他们手里的料子虽然不好,有真有假,来路不明,但却是实实在在的便宜,基本上在几十文钱左右,最贵的可能也就百文封顶。  这也就给了哪些抱着“一刀暴富”想法的普通人一个做梦的入场券……  “好…好料子。”石牙冻得牙关发抖:“十文一块,都是大石坊来的……”  顾宁安摆了摆手:“不用了。”  石牙有些不甘,继续道:“我这前几日就开出过一颗冰种,市价二百两!”  “十文,买几个包子的钱……”  “多谢,不用了。”  见顾宁安态度坚决,石牙勉强笑了笑,落下一句“叨扰”后,便是继续在这寒夜中寻找起自己的买主。  而顾宁安他们,则是在没走多远后,就找到了房牙口中的木材铺。  木材铺无名,一扇两人宽的木门敞开着,挂在门檐上用来遮蔽风雪的布帘被风吹得朝里飞起。  跨过门槛,进到屋内,就见一老翁坐在一柴火炉前,插着袖烤火。  “客官要点啥?”老翁笑着起身,插着手来到顾宁安身前,笑问道:“咱家木料齐全,都是鲜木,有坏包赔的。”  望着堆满了整个屋子的木料,顾宁安指了指身侧的牧生道:“她来挑木材,老丈招待她就成。”  “啊?”老翁神色一滞,随即看向牧生,笑道:“这位姑娘要选,是要做床榻,梳妆台还是如厕的马桶啊?”  牧生脸色清冷,淡淡吐出二字:“棺材。”  呼~~~  一阵寒风自门前吹入!  老翁缩了缩脖子,清了清嗓子,尴尬一笑:“棺材啊……咱这儿做棺材的木材也是多得紧嘞。”  “楠木,红木,松木,杉木……”  对于老翁的介绍,牧生压根没听进去,她只是自己默默的在木头堆里一个个挑选着。  挑挑拣拣足足小半个时辰,牧生指着一块楠木,淡淡道:“多少钱?”  “这块啊!”  “姑娘的眼睛可真是毒勒!”“这楠木可称得上是咱家店铺的镇店之木了!”  老翁刚吹嘘到一半,牧生就是看向他,正色道:“说价钱就是。”  “姑娘快人快语,这楠木十两就给您了!”老翁笑道。  牧生应道:“三两。”  “啥?”以为自己听错了,老翁挖了挖耳朵道:“姑娘,这可是楠木啊,三两银子上哪儿找去!”  “不过,听二位口音不是本地人,能来这买木咱也是有缘,看在这缘上,我给二位便宜二两,只要八两如何?”  牧生淡淡道:“白事钱,少赚算积德,五两。”  “这……”老翁仍在犹豫之际,牧生再度开口道:“五两不少了,你肯定是有的赚的……”  “好吧,看在是白事的份上……五两就五两!”老翁撇了撇嘴道:“二位留个住址,今日晚了,送货的力工都歇息了,我明日叫人给你们送上门去,货到了付账。”  牧生应道:“德平别院。”  “德平别院……”重复了一遍,老翁颔首道:“成,咱记下了,明日辰时给二位送到可好?”  “可以。”应了一声,牧生把背上的大木匣卸下,打开后从其中拿出一把锉刀,走到那块她选中的楠木旁,随手刻下了一条印记。  老翁自然是知晓牧生这么做的目的,是怕他掉包,到时候送来的不是同一块木头。  可问题是,对方这地址万一是假的,他这木材可就卖不出去了!  “这!这!这!”老翁指着木材,眉头紧皱:“这万一……”  始终没有出言的顾宁安适时开口道:“老丈,我付三钱定钱。”  看顾宁安大方的拿出了三钱银子,老翁的眉头也是舒展开来:“其实不要定钱也不要紧,我一看二位就是守信之人!”  “那我们就走了,有劳老丈。”言罢,顾宁安就同重新背上木匣的牧生一道走出了木材铺。  老翁掂了掂手里的银钱,咂舌道:“小妮子看着年纪小,眼光和手段都挺老江湖啊……” 162 石牙 由于走过一次,顾宁安二人回程的路,明显是要走得更快些。  在经过一条小巷时,忽然看到小巷口,站着不少腰佩长刀刀黄衣捕快,这些捕快把守在巷口,谈笑的同时,视线紧盯着过路的每个人。  待再走近些,顾宁安他们便是听到,从那小巷中,时不时的传来哀嚎和谩骂声。  “说!那群船私在哪!”  “娘希匹的!不说打死你!”  “啊~~别打了,别打了!大人,我全说!”  余光一瞥,顾宁安瞧见那被几名捕快拳打脚踢的人,正是他们先前见到过的石牙。  “看什么看!赶紧走!”巷口的捕快冲着顾宁安吼了一声,脸上横肉发颤,看上去凶神恶煞的。  闻言,顾宁安笑了笑道:“滥用私刑可是触犯大乾律的……几位皆是捕快,竟知法犯法?”  锵!锵!锵!  说时迟那是快,巷口哪些尚在谈笑的捕快,齐齐拔出了长刀,十余把银刃在月色的照耀下,泛出逼人的寒意……  哪满脸横肉的捕快上前一步,嗤笑道:“这位先生可是要多管闲事?”  “在下不过提了一嘴,诸位就要拔刀相向?”顾宁安淡淡道,语气中多了一丝玩味。  “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东西,拿下他!”那横肉捕快一声令下,一众捕快齐散开,朝着顾宁安就围了过去。  “住手!”  一声暴喝自巷内传来,原本那些个气焰嚣张的捕快,纷纷偃旗息鼓,放下扬起的长刀,给巷口即将走出的人,让开了一个身位。  从箱子里走出来的人身着深蓝色捕头服,约莫四十来岁,眉宇间没有捕快的戾气,面上挂着和善的笑,整体气质看着很和蔼好相处。  “这位先生,您提醒的是……我等确实不该滥用私刑。”  “不过咱这也是为了查案,无奈没有线索,才出此下策。”  “还望先生勿怪。”  捕头的态度十分客气,同先前哪些捕快比,那就是天壤之别。  对此,顾宁安也是十分意外的,毕竟这“上梁不正下梁歪”,捕快如此跋扈,捕头竟会如此“好说话”?  “嗯,查案还是注意手段吧。”顾宁安应道。  “先生说得是。”捕头笑着招了招手,小巷内被两名捕快松开了对石牙的束缚。  踉跄着跑出巷子的石牙,看了顾宁安一眼,轻声道了一句“多谢”,随即卯足了劲儿跑开,不多时就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见状,顾宁安冲着那捕头点头示意后,也是带着牧生离去。  待他们走远后,那个满脸横肉的捕快低声问道:“赵头儿,这先生有什么身份?”  赵捕头笑着摇头:“谁知道他什么身份,我也是第一次见。”  “啊?那您对他那么客气干啥?”横肉捕快不解道。  赵捕头白了其一眼:“帝师要来的事情,你不知道?”  “知道啊,可那先生也不可能是帝师吧?这年纪也对不上啊!”  “笨死了!”赵捕头一巴掌拍在捕快的脑袋上,冲着周遭的捕快招手道:“今儿个我就给你们上一课。”  “这帝师那是何等人物?儒学大家,陛下恩师!”  “他这此行前来,不可能一人来吧?那若是有弟子学徒,先行而至,来此探路,是不是也有可能?”  横肉捕快插话道:“赵头儿是说,那人可能是帝师的学徒弟子?您怎么看出来的,赶紧教教咱!”  “呵!”  赵捕头笑了笑道:“首先就是气质,咱那么多捕快,你们还个个都凶神恶煞的,换作常人都不敢上前管这闲事!”  “可他不光敢管,甚至还没有半点惧怕的意思,你们拔刀的时候,我都看着的,他不光没有害怕,看着还有点想笑!”  “这说明什么?”说到这,赵捕头看向身前的横肉捕快。  横肉捕木讷的摇了摇头:“不知道。”  “呵,知道你就成捕头了!”˙  赵捕头打趣了一句,随即继续道:“这说明,他有绝对的底气,你们要么不敢动他,要么打不过他!”  横肉捕快好奇追问道:“这两者有嘛区别?”  “第一,你们不敢动他,这代表他身上有证明身份的东西,那就说明他是背景深。”  “第二,你们打不过他,代表其武艺高强,当然这一点我觉得不太可能,毕竟那先生看着不像是个练家子。”  “我估摸着他就是第一点,有十足的背景底气……再加上最近帝师不知何时会到,那先生又是儒雅书生气十足,很容易得出,他的背景就是帝师!”  听着赵捕头的分析,一众捕快对他的信服程度更上一层楼,一个个纷纷开启了“拍马”模式,将赵捕头给整得有些飘飘然……  ……  铛~~铛~~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位于山阳县城郊,一间四面透风的老屋内,鼻青脸肿的石牙盘腿坐在地上,在他的面前,有一方窜着火苗的石炉。  炉上架着一口铁锅,锅中翻腾着一团团面疙瘩和几片发黄的菜叶。  吱呀~  屋舍的老旧木门被推开,寒风裹挟着大雪灌入了屋内。  一位着薄衫,浓妆艳抹的女子,进了屋后,其身上的脂粉味也将这充斥着潮湿霉气的屋子,变得好闻了不少。  “冻死了冻死了!”女子抖了抖身上的雪水,赶忙凑到炉边,烤起了火。  石牙则是赶忙起身,拿来一块毛毯片披到了女子的身上。  借着石炉内的火光,女子看到了石牙脸上的伤痕,她急忙问道:“你怎么了?又被谁打了?”  “嗨,就是赵捕头他们……”石牙满不在意的应道:“最近帝师不是要来吗?他急着要把船私抓起来,就又来逼问我了……”  女子长叹一声,随即凑到了石牙身侧,抱住了他:“阿勇哥,你说出来了吗?”  石牙无奈颔首:“说了,当时他们打得凶,我没扛住,就说了……”  “那咱还是趁夜跑吧!要不然船私的人,定要报复咱。”  闻言,石牙苦笑道:“咋跑,你忘记你那些个逃跑的姐妹下场如何了?”  听到这话,女子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怖的事情,脸上浮现了一抹惊惧,她从怀里掏出几两碎银,塞进了石牙的手中,急忙道:“阿勇哥,你跑……你跑了没人追,除非是哪些船私的人查出来,是你说的。”  “不过那时候,你应该已经跑远了。”  闻言,石牙没有回应,他将那些碎银收起,又从床底下摸出一巴掌大小的布囊,把那些银钱放进去后,掂了掂:“这些钱够你赎身了……” 163 勾栏花娘上门 翌日清晨,老翁准时将楠木送到了别院来。  牧生一番检查过后,确定老翁没有做什么手脚,就让顾宁安把木材钱给付了。  在等老翁安排人将楠木给顾宁安他们搬进别院,这长街尽头就出现了一辆辆囚车!  囚车共有数十辆,每一辆囚车中,都关押着一位着囚服,披头散发的犯人。  带领囚犯游街的官兵,正是顾宁安他们昨晚遇到的一众捕快。  为首的赵捕头雄赳赳气昂昂的站在队伍前头,对着周遭围观的百姓高声道:“此乃利用商船走私贩卖私盐者!现已被全部抓捕归案,游街示众!”  “望诸位父老乡亲,遵纪守法,切莫为了一时之利,走岔了路!”  “这大人物要来了,就是不一样……”老翁压低了声音,忍不住讥讽了一声。  听到这话,顾宁安笑问道:“听老丈这意思,以往这山阳县的官兵都不管这些?”  “管……”老翁嗤笑道:“你只要报官,拿证据,就一定管。”  “但你要是没人报官嘛……啧啧啧……”  “而且啊,这以往报官之人,恐怕这坟头草,都有三丈高了……”  顾宁安无言,老翁话里话外的意思,他是听明白了,这帝师要来的消息未传来之前,这山阳县看来是还要乱得多了……  不多时,负责搬运木材的力工搬完了事儿,就同老翁一道离去。  临走之前,老翁特意叮嘱了顾宁安一声“有事无事少出门,能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就早点走”……  至于原因,他没有细说,似乎也不太敢细说……  对此,顾宁安也只是道了声谢,转头就出门去买菜了,而牧生则是在拿到木材后,就钻进了厢房内,开始制棺……  ……  傍晚,顾宁安亲自开火做了个四菜一汤,同牧生一道吃过晚饭后,就是坐在屋檐下,泡上了一壶愿回春,赏着雪景,享受着这难得的寂静。  那间空着的厢房,此刻已然成了牧生的“工作间”,牧生属于是那种看不得手头有活没干完的性子。  以至于她明明已经干了一整天了,这吃过饭后,仍旧是不肯休息,立马就钻进屋内制棺。  一壶茶来回喝了三泡,茶色也渐渐淡去,顾宁安看着还在“丁零当啷”的厢房,也是忍不住喊道:“牧生,明日再做吧,你这在敲打下去,附近邻舍可要闹意见了。”  闻言,牧生放下木凿,高声应道:“昂,我知道了。”  院子里,顾宁安站起身,刚欲收起茶具,门口的就是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站在院前,除却能听到“笃笃”的敲门声,还能听到明显的急促呼吸和哽咽声。  三步并作两步行至院门前,放下锁销拉开门后,映入顾宁安眼帘的就是一位衣着暴露的女子。  此女衣衫凌乱,身上本就是薄衫露肩,却有多处都有撕裂的痕迹,以至于大片的雪白袒露了出来,其脸颊上嘴角还有点点殷红……  这名女子顾宁安昨夜曾见过,昨夜她就在那勾栏“香流连”门前揽客……  女子显然也认出了顾宁安,其满是惊恐的眸子里,流露出一丝讶异:“先生,是你?”  顾宁安皱眉道:“你这是?”  “先生,能不能让我进去说,有人在追我!”说话间,止不住打颤的女子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眼,生怕黑暗中突然闯出来人将其带走。  “进来吧。”让开了一个身位,顾宁安朝着里屋喊道:“牧生,拿一件你的衣服来。”  “好!”里屋响起了牧生的回应。  顾宁安则是关上院门之后,引着女人走到厢房内坐下。  由于这别院没有正堂,所以他也就只能把她带到自己的那件厢房内。  “先生,您让我拿衣裳来做什……”  在顾宁安的厢房内,看到衣着暴露的女子后,牧生话音一顿,随即怔怔的说道:“是给她的吗?”  顾宁安颔首:“给她吧。”  “哦……”牧生快步走进厢房,将自己的衣服递出。  女人轻道了一声谢,接过衣服的她看了看,发现衣衫的尺寸太小,故也就将其当作披肩,遮住了身上暴露之处。送完了衣裳,眼神复杂的牧生默默的退走:“先生,我去睡了,我睡得沉……”  顾宁安招了招手:“回来坐下。”  “啊……好。”牧生愣了愣,随即走到了顾宁安的身侧坐下。  “好了,你说吧。”  深吸了几口气,调整了一下心绪,那勾栏女子就是开口道:“先生,小女子名为毛翠翠……是那香流连的花娘……昨日先生是不是出言救下了一位石牙?”  顾宁安颔首:“只是帮着说了两句话,不算救。”  “那我便没找错人……”  说到这,毛翠翠的泪水夺眶而出:“我家阿勇哥,被贩私盐的人给杀了……他托梦给我,让我来寻你,他告诉我,您能帮我……”  顾宁安顿了顿道:“你把发生了何事,从头至尾讲与我听听吧……”  “嗯!”毛翠翠用力颔首:“事情要从昨晚说起……”  昨天夜里,石牙同毛翠翠商议好,将攒够的银子,拿去给毛翠翠赎身后,就直接离开这山阳县。  可令他们没想到的,才四更天,贩私盐的人就破门而入了!  贩私盐的,知晓了是石牙将他们船私的藏匿地点告诉了捕快,又找上了门去,那身为“告密者”的石牙,下场就可想而知了。  私盐贩在杀害了石牙后,又侮辱了毛翠翠许久,抢走她赎身的银子后,就大摇大摆离开了……  昏迷了大半天的毛翠翠在睡梦中,见到了石牙。  石牙知道这群贩私盐的,不会就那么放过毛翠翠,所以就将顾宁安的事情告诉了她,让她找顾宁安。  希望这连赵捕头都不敢得罪的先生,能帮帮毛翠翠…… 164 相信“后人”智慧 烛火摇曳,明晃晃的光,将屋内三人的影子时而拉长,时而缩短。  讲完了自己的遭遇后,毛翠翠便是垂下头去,其指尖不知从何时起,抠破了自己的掌心,殷红的鲜血顺着其指缝一点点滴落到了地上。  见状,她赶忙蹲下身,用自己的碎裂的裙摆将地上的血迹给擦拭干净。  瞧着她这小心翼翼的模样,顾宁安叹了口气道:“那你来找我是为了让我帮你什么?”  “先生,您可有官职在身?”毛翠翠忙应道。  顾宁安摇头道:“没有。”  毛翠翠蹙眉道:“那为何赵捕头会怕您?”  说完这话,毛翠翠忽然就回过神来。  她忽然想到,自己不过是一个风尘女子,阿勇哥也不过是个贩石的石牙。  二人都是下贱之人,在很多人眼里,他们可能连人都算不上。  更不要说是在当官的眼里了!  眼前的青衫先生能帮阿勇哥一次,已是天大的恩情!  这非亲非故的,人家又何必管他们这破事?  “顾先生……今夜叨扰了。”毛翠翠说了一句,就是要将披在身上的衣衫解下。  见状,牧生立马凑了上去,按住了她的双手道:“你想做什么?我家先生不是这种人!”  “啊?”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毛翠翠赶忙解释道:“不是的,我是想着顾先生并无官职在身,就不裹挟先生淌这浑水了。”  “我解这衣裳,也是想还给你……再无他意……”  唰!  牧生的脸已肉眼可见的速度红到了耳朵根,她按住了毛翠翠的双手,强装淡定的说道:“这衣裳送你了,外头天寒地冻的,别给你冻死了……”  毛翠翠愣住:“额……”  “毛姑娘,我虽无官职,不过这事情,我倒是能管上一卦管……”  说到这,顾宁安对着牧生招了招手,示意她回来坐下后,方才继续道:“我对这山阳县的事情了解不多,你若是方便,可一道与我讲讲。”  毛翠翠犹豫了片刻,应声道:“好。”  原来,这山阳县本就不同于别处,它的历代县官都是“撒手掌柜”,几乎每一任县官都会给下一任留下一堆烂摊子。  如此一来,即使新上任的县官想着手整治,也是发现根本管不过来后,索性放弃,就那么得过且过,相信“后人的智慧”能解决山阳县的烂摊子……  长此以往之下,山阳县外滋生了一批马匪。  马匪起初人数很少,可在山阳县范事儿的人越多,这落草为寇的人也就越多。  到了后来,马匪就不在局限于“劫道业务”,而是将手伸向了山阳县。  赌坊,月利,青楼……这一系列的暴利业务背后,都有马匪的影子。  其实包括现任的县官——鲁知县在内的多任县官,都有尝试过剿匪,然而无一例外都是,他们都失败了!  每一次剿匪无外乎劳命伤财的同时,还要害死不少像石牙和毛翠翠这样的底层人。  说到这时,毛翠翠还说出了自己为何坠入风尘。  原来是他爹在赌坊输光了家产后,就把她抵给赌坊。  石牙阿勇同他是青梅竹马,阿勇不忍见毛翠翠被卖,就把家里的钱财全部抵充给了赌坊的人。  然而,赌坊的人收了钱,就说毛父又欠帐了,仍要把毛翠翠卖入青楼抵债……  自那之后,阿勇和毛翠翠就过起了暗无天日的生活,唯有到了晚上,回到了那个寒舍的他们,才能从对方的身上感受到一丝活下去的期望……  至于为何不报官,自然是因为一旦报官,真正的幕后之人倒是不会收到惩治,顶多就是有小喽啰出来顶包,而报官的那可就惨了,轻则被打断手脚……重则是像石牙一般,丢了性命……  “姐姐,你命真苦……”牧生红着眼眶,哽咽道。  有些释然的毛翠翠怅然一笑:“命苦,能怎么办呢?只求下辈子,不做人了……”  咚!咚!咚!  院门外响起了砸门的声音!  “开门!开门!”  “捕快巡检!”  听到这动静,毛翠翠面露苦涩,起身道:“顾先生,他们来抓我来了。”  “届时我不会说同先生说过别的,只会说我在先生这,是收钱留宿的……”  “留步……”唤停了毛翠翠,顾宁安冲着牧生打了个手势。  后者心领神会,立马就跑去开门。  “先生,这……”  “安心坐着便是。”顾宁安的话音刚落,就见院门大开,门外闯进了十余位捕捕快,为首之人,还是昨日所见殴打石牙的捕头。  赵捕头一瞧见牧生,顿时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要找的人,竟然藏匿在昨日所见的,可能是帝师徒子的年轻先生所住之地!  “赵捕头,进来坐。”顾宁安坐在厢房内,冲着院内愣神的赵捕头喊道。  “原来此地是先生的住所。”赵捕头的目光从毛翠翠的身上飞速扫过,随即对着身后的众捕快说道:“都在这候着。”  “是!”众捕快应声。  赵捕头站定于门槛前,拱手笑道:“先生,缘分呐,咱又碰上面了……这深夜巡查叨扰先生了……若先生没有别的吩咐,我等就先行告退……”  很显然,赵捕头他们就是来找毛翠翠的,可眼下竟然像是没看到对方一般,这就颇为玩味了。  就连顾宁安自己都想不通,这位那么给自己面子做甚?  “赵捕头深夜巡查,不知是出了什么大案要案?”  “可否说来听听?顾某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说话间,顾宁安倒上一杯茶水,端于桌边:“赵捕头喝茶。”  如此气度,比县令……不,县令根本不配,起码得是知州才有如此威严!  昨日出言救了的石牙,今日石牙死了,石牙的姘头又来找这先生,显然是得知了其身份背景!  这是要伸冤呐!  赵捕头上前两步,走进屋内后,又小心翼翼的端起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后,笑道:“好茶!”  顾宁安指了指一侧的椅子,打趣道:“赵捕头这茶都喝了,可不能不说你这深夜巡查所为何事了。”  “啊…”赵捕头猜不透眼前先生的意思,只得笑了笑道:“昨日先生所见的石牙死了,他有一位姘……平平无奇的恋人,我找她了解一下情况……” 165 嚣张盐私 眼看着赵捕头非要将这“睁眼瞎”伪装到底。  顾宁安索性就指了指毛翠翠,笑道:“是这位姑娘吧。”  “额……”赵捕头一时语塞,眯着眼睛看了毛翠翠半天后,方才一拍脑袋,颔首道:“对对对,就是这位姑娘,我这一到晚上眼睛就模糊,竟还一时间没认出来。”  虽然赵捕头的演技很不错,但问题是摆到现在这场面上来,实在是有些“拙劣”了。  顾宁安没有拆穿的意思,只是继续道:“先前毛姑娘已经同我说过了,名为阿勇的石牙是被私盐贩的同伙所害。”  “如今这些杀人凶手,正在城东头,一家名为好手气的赌坊内,吃酒打牌,身上的血衣都没换……赵捕头现在带人前去,刚好能拿人。”  此话一出,无论是毛翠翠还是赵捕头,都是神色一凛。  前者怎么也想不到,为何顾宁安会准确的说出,那些盐私的位置和情况。  毕竟,就连她这个受害者,此刻都不知道对方去了何处。  顾先生究竟是瞎蒙的,还是他早在自己说出阿勇哥被杀之后,就已经命人去查了呢?  毛翠翠侧着身子,脸上流露的疑惑并未被赵捕头所看到。  而在赵捕头看来,这事情一定是毛翠翠告诉顾宁安的,顾宁安如今将这事情全盘托出,分明就是在提点他——人在哪儿,我告诉你了,你抓还是不抓?  这不抓,恐怕不光是要扒掉这一身官服那么简单了……赵捕头立即起身,拱手道:“请先生放心,我一定将这群漏网之鱼,绳之以法!”  “还死者一个公道,也换毛翠翠姑娘一个公道!”  顾宁安颔首道:“好,祝赵捕头办案顺利。”  “借先生吉言!”落下一话,赵捕头挎了挎腰间佩刀,领着一众侯在院中的捕快跑离了小院。  待他们出了门后,毛翠翠看向顾宁安,思索了片刻,方才压低声音问道:“顾先生,您刚才说得是真是假?若是假的,您又真无官职在身,恐怕要遭殃呐!”  顾宁安笑道:“自然是真的,不过遭殃倒是不至于。”  “这……”毛翠翠顿了顿,继续道:“那我先回去替阿勇哥收尸,若有什么问题,先生可全部推到小女子头上即可……”  “让牧生陪你同去吧。”顾宁安的话音刚落,牧生就跑回房间,将她的大木匣背上,走到了院中。  毛翠翠犹豫道:“阿勇哥死相难看,让牧生妹子去,恐怕要吓……”  “赶紧走吧,我见过的尸首,可比你吃过得盐还多。”牧生催促道。  “顾先生……”毛翠翠显然是不信,便又看向了顾宁安。  顾宁安摆了摆手道:“她没骗你,她就是做白事的……”  毛翠翠还想说些什么,等得有些不耐烦的牧生索性跑进屋,将其给拽了出去……  ……  夜色如墨,暗淡的月牙儿,被浓密的黑云所遮掩。  一处名为“好手气”的赌坊内灯火通明,气氛火热。  位于赌坊最中央的一处赌桌上,几名满身酒气,身着血衣的大汉边在牌桌上吆五喝六的,边大口喝着小厮送上来的美酒。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庄家握着骰盅,对着眼前众人高喝道。  一位敞着怀,脸上染着几滴血沫的大汉,从怀里掏出一个黑布袋,将其中的银钱悉数倒出。  丁零当啷的银钱声响起,那黑布袋中,不乏碎银和串成串的铜钱。  粗略一扫,共有五十两银子左右。  “来,这把我压大!”敞怀大汗豪迈的将银钱朝前一推。  “郑二哥!你这钱可有兄弟几个的一份啊!赢了钱,可要分咱一点儿!”  “就是就是!这袋钱可是咱辛苦挣来得!”  “娘嘞,你辛苦啥!先前弄那娘们的时候,就数你最没用,三两下就交了差!还是我出力最多,给她整服帖了!”  “可别提了,最近操练的少了,今日这赢了钱,可得再去香流连练练家伙事。”  “你小子还花钱办事,咱办事要花钱吗?还得挣钱才是!”奸笑着骂了一句,敞怀大汉指着庄家笑骂道:“赶紧摇骰,老子等着收钱了都!”  眼看着这几人身着血衣的狰狞样,庄家嬉笑了一声,随即的将手中的骰盅摇得飞起,在空中来回拉扯了十好几圈,方才扣到了桌面上。  “大!大!大!”  “小!小!小!”  开骰之际,围在桌前的赌徒们,扯着嗓子喊着自己所下注的点数,仿佛喊得越大声,开出来的点数,就能如他们的意一般。  唰!  庄家手一扯开,定睛看向骰子点数。  “一!二!四!”  “小!”  “庄家通吃!”  此话一出,输了钱的赌徒们纷纷捶胸顿足,有的哀嚎,有的咒骂,有的输急眼了想要掀桌子,结果看到那几个血衣大汉在,又按耐下心思,灰溜溜的离开。  “郑二哥!你这咋想!咱这忙活了好几个时辰的酬劳,一下全输了!”  “哎!这也不能怪二哥,咱刚才开之前也想着大嘞!”  “为啥都想着大?”  “自然是怪那娘们!”  讲到这里,一众盐私心灵神会的一笑,一下输了五十两,对他们来说并不算什么,毕竟本就不是自己的钱,自然不会像其他赌徒一般急头白脸的叫唤。  敞怀大汉站起身,提了提腰带,淫笑道:“在玩几把,输完了再去找她挣点!”  顿时,一众盐私脸上的笑容几近扭曲,咋咋唬唬的他们,这心思早就飞出了赌桌……  人群中,一位乔装成赌徒的捕快,打量了这群盐私一阵,又跟着下了一注,输了钱的他,骂骂咧咧的走出了赌坊,身形一闪拐进了一处巷子。  巷子里,密密麻麻的站了三十余位带刀捕快,赵捕头怀抱长刀,靠墙而立,见前去打探的手下回来,他急忙问道:“怎么样?”  “头儿,那些个盐私确实在里头,而且身上,手上,脸上的血都没清理!”  “一个个嚣张的紧,看样子根本不怕被抓……我估摸着是因为今日范事儿的人中,是以那郑二为首的原因……” 166 抓不抓 听到这盐私中有“郑二”的名讳,赵捕头的脸上也是浮现了一抹惆怅。  如今这烂摊子一堆山阳县,可并非是官府的一家天。  那盘踞于山阳县外某处的马匪,可谓是同山阳县官府一同“治理”这一亩三分地!  马匪中为首的大当家,绰号“郑无畏”,是这位郑二的亲哥!  此人阴险毒辣,老谋深算,做起事情来不留余地。  要是把他给惹毛了,恐怕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记得上一任县太爷刚上任之初,就直接抓了“郑无畏”的两名心腹关进大牢!  结果这“郑无畏”就纠集一众马匪,在周遭的村庄,小镇的肆意抢掠银钱民女!  还直接将抢来的民女羞辱杀害之后,派人丢到了县衙门口!  一连三日如此,迫于民怨,迫于马匪淫威的县官,不得不亲自去大牢,将“郑无畏”的两名心腹给“请”了出来!  那一幕,乃是赵捕头自己亲眼所见!  堂堂县太爷,卑躬屈膝奉上茶水,请求那两位马匪离开大牢!  在哪件事情之后,哪位县太爷没过一年半载的工夫,就请辞回家了。  就赵捕头当职捕头的这二十年里头,县官走了来,来了走,可谓是铁打的捕头,流水的县官。  没有一任县官在跟马匪作对后,坚持在任超过两年的!  如今这在任的鲁知县,待了有一年零十一个月。  要是他赵某人今日敢抓了这“郑二”,恐怕这鲁知县不出半个月就得跑路……  而且他很有可能也要迎来“郑无畏”最强烈的报复!  可眼下,那不明身份的顾先生,也是一把“悬在空中的利刃”,对方就差没把这“匪徒”送到他捕头手里了,他要是再不动手,那帝师一到,他恐怕也难逃一劫……  “赵头儿,要不咱就算了吧……眼下明了的是郑二的身份,但那顾先生的身份,终究是您的猜测……”  见有一人开口,其余的捕快们也是纷纷出言劝说起来。  “是啊,郑无畏就他娘的是个疯子,真把他亲弟弟给抓了,估计他能把这山阳县的天给掀了!”  “谁说不是呢!弟兄几个都是有家室的,这厮可不讲究什么祸不及家人,他还就喜欢朝着对头的家人使劲儿造……”  “我家娃娃才刚出世,赵头儿,要是你真要上的话,我能不能缩一缩……”  本就心烦意乱的赵捕头听到耳边环绕的“退堂鼓”。  他也是不耐烦的低骂了一声:“都闭嘴,你们他娘的可是捕快,咋就还怕了匪?”  “哪有老猫见了耗子还躲的?臊不臊啊?”  此话一出,小巷内一片死寂……  半晌,沉默了许久的赵捕头开口道:“为了不张扬,我没也得等他们从赌坊出来再抓人……在此期间,我会好好想想,到底要不要动手的……”  ……  一口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的枯井,被大雪所覆盖,唯有那黑黝黝的井口裸露在外。  井深不知几何,雪花落入其中,一晃眼就融入了黑暗,也不知是融了,还是因为太黑而瞧不见了。  顾宁安站在这井边,看着井口,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多时,街角响起了一阵急促的交谈声。  “你说他跑到哪儿去了?”  “不知道啊!一溜烟的工夫就不见了!”  “要不要回去禀告大人?”  “先别说!你说了肯定要遭罚!”  循声望去,并肩而来的两人着暗红色官服,身材魁梧,面容威严。  当他们快步行至那口枯井边后,自然是瞧见了顾宁安。  其中一人打量了顾宁安一番,笑道:“这位先生倒是有意思,如此风雪夜,跑外头来站着做什么……不会是想跳井自尽吧?”  “你别说,还真有这个可能!”另一人颔首道:“要不你在这候着,别到时候又跑一个,咱可真就要挨大戒了!”  闻言,顾宁安笑道:“二位夜巡游,倒是不必在此地守着在下……我不会自尽的。”  唰!两道魁梧身影瞬息化作一道道黑雾,朝后一阵翻腾后,又  是化为人形。  此刻,他们的手中各自握紧了一把勾魂锁!  “阁下是修行中人?”  顾宁安笑道:“正是,二位无须如此紧张,顾某只是在此地稍作停留罢了。”  见顾宁安身无妖魔气,气质不凡,两位紧张过度的夜巡游也是尴尬的收起了勾魂锁,对着顾宁安拱了拱手。  “先生,之前言语上有些冒犯,还请先生勿怪……我看不透您,故以为您是凡俗之人。”  “不打紧……”顾宁安摆手道:“你们要找的游魂躲在这口井里。”  “什么!”夜巡游抬手一抹双眼,其眸中顿时露出一道法光。  定睛凝望了许久后,他方才开口道:“果然在此!”“多谢先生!”两位夜巡游齐声道谢后,再度拿起勾魂锁,打算将那逃窜的游魂缉拿。  嗖!  井中响起了一道爆鸣声,一团黑影瞬息冲了出来!  顾宁安抬手一点,淡淡道:“定!”  黑影被定在半空中,化为人形,此魂正是那名为阿勇的石牙!  “先生!你为何要戳穿我!”沙哑而尖锐的声音响起。  石牙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托梦让毛翠翠去寻的人,竟然是个修行中人。  甚至其法力高强到,连阴差都看不破!  “多谢先生相助!”夜巡游冲着顾宁安拱了拱手,随即看向被禁锢在半空的石牙,呵斥道:“人死如灯灭,死了不知道跟我们回去,竟然还趁机逃窜!你就等着回去挨鞭子吧!”  就在夜巡游要动手之际,顾宁安抬手制止:“二位,此人阳间因果未泯,若非我点破,你们也找不到他……”  “不如二位网开一面,让他了却阳间事,再跟你们回去?”  阳间因果未泯?  两位夜巡游对视一眼,他们从未听说过这种说法。  他们的任务,就是带着游魂回去。  如今这突然出现的青衫先生帮他们找到了藏匿的游魂,可却说要放任其离开,这让他们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若是阻拦,他们两个好像打不过这位先生,毕竟他们直到现在都看不透其周身法力,尤其是刚才那石牙游魂被“定”的时候,他们没有感受到一丝的法力波动涌现!  可若是不拦,这就不合规矩了…… 167 阳间因果未泯 见二人敦促,顾宁安自是知晓对方为难之处。  于是乎,他便是耐心的解释起“阳间因果未泯”究竟为何意。  原来,石牙死之前,因为遭受了太大的羞辱,外加自成年来,经历的那些悲惨过往实在是太多。  常年累计下来的怨气在死后爆发了!  所以,他与一般受害而亡的游魂还不同,他从那死亡后的迷茫中挣脱出来的时间更快。  这也就能够解释为何明明两位夜巡游已经到得很快了,但他还是能够从对方的手中逃脱。  另外,由于这山阳县的“特殊形势”,郑二那一行人作恶,根本没有办法化解。  所以这石牙游魂的魂魄之上,就沾染上了一丝因果之力。  甭小看了这一丝因果之力,这可是此方世界的规则所氤氲而生的力量。  它能够帮助一个刚刚死亡的魂魄逃离队两位夜巡游的追捕这一点就能够看出其强横之处。  大乾皇朝本就气运昌盛,国力强横。  天道讲究得是损益盈缺,对于这不可名的“天道”来说,天下万物都是其孕育的“子民”。  把大乾皇朝看做一个整体,此方王朝就是“优等生”。  当“优等生”的身上出了些小问题的时候,“天道”规则就会“插手”。  这也就让本该被抓的石牙游魂逃离,从而给予其足够的时间去成长,去泯灭阳间无法被抹除的恶。  当然,天道规则并没有是非对错,善恶之分。  它降临“一丝因果之力”于石牙游魂,就像是降临了“一线生机”。  若石牙抓住了这机会,不光能报仇雪恨,更有可能以另一种方式重获新生,成为一名鬼修。  不过,后者的概率是极小的,毕竟当他报仇雪恨之后,其心中怨气将在一瞬骤减,伴随着因果了却,那他也很快就会被的夜巡游给抓回去  其实这些之中,还包含着阴阳五行之力,顾宁安在看到两位夜巡游已经听懵了之后,也就没有再过多赘述。  “二位,顾某之言是不是太繁琐了?”  闻言,回过神来的两位夜巡游先后应声。  “不知为何,听完先生一袭言论,我竟有浑身舒畅之感......不过在下愚钝,好似听懂了,又好似没听懂......”  “我也有相同之感,但是那感觉说不上来......我觉得先生说得是对的!”  顾宁安笑道:“这也是顾某自己的一番见解,二位若是拿不定注意,不知可否将其转述于城隍大人?”  “那是再好不过,就由我来去吧!”  其中一位各自稍高的夜巡游拱手道:“我等终究是奉命行事,若是城隍大人点头应允,我等自然是可以多给这游魂一些时间。”  顾宁安拱手回礼:“那就有劳巡游了。”  “不打紧!先生在此稍等,在下定快去快回!”  说话间,那名巡游便是化作了一团黑雾腾空而起,朝着城隍庙的方向急速涌去。  城隍庙内,一位着乌纱红袍,官员打扮的黑脸中年人负手而立。  在听完了夜巡游的转述之后,他沉默了片刻,随即伸手一招,一本透着法光的书籍便浮现于其宽大的手掌间。  此黑白封皮,封面上撰写着“善恶薄”三个大字!  这书每地城隍庙内共有两本,一本在判官手中,另一本则由城隍掌管。  哗啦  纸张飞速翻动一阵,停留在了某一页上。  威仪的神眸轻扫过善恶薄,城隍便是沉声道:“那石牙黄勇,生平小恶小善皆有为之,命途多舛,是个可怜之人。”  “可其为枉死之人,死前怨念又极重,若放任其不管,定会成为厉鬼为祸人间!”  看来城隍大人还是不愿打破规矩......夜巡游应声道:“城隍大人所言极是,那不如我回去告诉那位先生,此事不可为之?”  闻言,城隍顿了顿道:“你所言之青衫先生,其法力远在你之上,你们又无法看破游魂藏匿的手段,是他点破并帮你们束缚了游魂。”  “若是贸然拒绝,显然是失礼于人。”  “毕竟,人家可是好声好气的告诉你这来龙去脉,又费劲解释了一番为何要这么做。”  “对方若是不做这些,一样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之所以这么做了,是出于对我等的尊重。”  “既然那位先生尊重我等,我等也不可仗着自身所谓的规矩,轻易的拒绝了对方的要求。”  “那依城隍大人之见?”夜巡游疑惑道。  城隍大手一挥,淡淡道:“我亲自去一趟,同先生解释一番。”  嗡!  法光乍现!  城隍同夜巡游的身形陡然消失在庙宇之中。  被城隍带走的夜巡游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变得无比模糊!  当他的眼前再度清晰起来之时,其身已处于距那枯井不远的长街之上。  “可是那位青衫先生?”  顺着城隍所指的方向看去,夜巡游赶忙点头:“对对对,就是那位先生。”  听到这肯定的答复,城隍心头一震,其抬起的右手也是赶忙放下。  之所以如此震撼,全然是因为就连他也同样看不透这位青衫先生!  若不是知晓夜巡游不会欺骗自己,他定然不会相信这位周身没有一点法力波动的人,乃是一名修行者!  思索间,城隍已然快步走了过去。  那边的顾宁安正与另一名巡游闲聊,见不远处来人,通过其服饰看出,这位定是当地城隍。  城隍亲自来了,那他自也不会失了礼数,朝着那边迎了几步,拱手笑道:“在下顾宁安,见过城隍大人。”  顾宁安?  好熟悉的名字!  来不及多想,城隍赶忙作揖回礼:“顾先生不比多礼,鄙人姓曹,单名一个华字。”  “先生所言之事,我已从方巡游的口中得知。”  顾宁安颔首:“曹城隍如何想?”  “额......”曹城隍犹豫了片刻,才是开口道:“顾先生,我等为阴司鬼神,使命便是保一方太平,谨防妖魔鬼怪之事为祸人间。”  “害死石牙黄勇之辈,纵为罪大恶极之人,但他也依旧是人......” 168 早该动手 曹城隍的话说得委婉,但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弦外之音。  在其看来,纵然这“杀人者”罪大恶极,但那也是阳间之人,他无权插手过问,甚至应该要保证其不受鬼魅侵袭  而即使石牙黄勇有再大的冤屈,人死了就是死了......人死之后,那阳间事就应该如同云烟般散去......不该在与阳间之人事有纠缠  不得不说的是,曹城隍的想法,不通情理,却符合其鬼神一脉的规矩。  按规办事,起码不算是错。  思索了片刻,顾宁安屈指一弹,一缕法光自其指尖浮现。  紧接着,那石牙黄勇的眉心处,便氤氲出了一条本无法被窥视到的白色细线。  “此为因果之线。”顾宁安随手一拨,那白色细线分裂成了数根更细的丝线,朝着东边飞速延伸而去后,落于一处屋檐之内。  曹城隍神眸一凝,他瞧见了这些细线,落于一处赌坊之中,连接上了那些加害黄勇之人的眉心!  “曹城隍恪守规矩自是好的,可阴间与阳间并没有那么的井水不犯河水。”  “就好比这顾某强行使其具现的因果线......倘若人死真该前尘往事烟消云散,那其也不会突破阴阳之阻隔,让一名游魂与诸多生魂相连。”  因果之力乃是天下不可名状之力的其中之一!  竟有人能用手段,强行将其具现!  这到底得有多高的修为,多玄妙的秘法!  这一刻,曹城隍看明白了,眼前这位青衫先生,远比他想象得要“高”得多得多!  对方愿意跟自己解释那么多,完全是出于自身气度涵养!  莫非今日,真叫他曹华碰上了一位“真仙级”人物?  真仙...真仙!  一袭青衫,似凡似仙,名叫顾宁安!  刹那间,曹城隍忽然想到了那引得“明灵王”传讯天下  城隍切忌不可得罪的“真仙”——顾宁安,顾先生!  “好!”曹城隍一转身,笑道:“先前是曹某眼拙,未曾看透这游魂身上的因果牵连阳间。”  “如今幸得顾先生指点,不然我等若是将黄勇带回阴司,这也算是插手阳间世,坏了规矩了!”  “多谢顾先生!才没让我等坏了规矩!”  说到最后,曹城隍竟躬身作了一揖!  “快快请起!”顾宁安将曹城隍扶起之后,笑道:“曹城隍可是言重了,因果之力本就虚无缥缈,顾某也不过是侥幸有些小术,可以窥其一二。”  “您若是真抓了黄勇,也算不上坏了规矩......”  “哎!”曹城隍摆了摆手道:“该谢就是要谢......”  闻言,顾宁安话音一转道:“既曹城隍应允了,那我就先带着这游魂离去,待此间事了,我亲自将其送回来,如何?”  曹城隍抱拳道:“有劳顾先生了!”  不再多说什么,顾宁安随手一招便是解开了对石牙游魂的束缚,将其拢到了自己的身侧。  后者一言不发,纵被解了束缚,也不曾有半点逃跑的心思,就那么默默的跟着顾宁安离开。  待顾宁安他们远去后。  思来想去想不通为何曹城隍会突然转变态度的方巡游,没忍住开口问道:“城隍大人,您怎么就突然答应了?”  曹城隍背着手,面露感慨的说道:“那位可是顾先生啊!”  “顾先生?我不是早就说过那先生姓顾了吗?”  “合着您认识?”  听到这话,曹城隍瞥了方巡游一眼,淡淡吐出四字:“襄州魔乱。”  “襄州魔乱?”  “襄州魔乱!”  方巡游一连重复了两遍,但语调却是截然相反!  “那位可是真仙呐!我咋早没想到是他!”  曹城隍颔首:“我一开始也没想到......”  嗝~~~嗝  绵长的酒嗝于“好手气”赌坊门前此起彼伏的响起!  敞着怀的郑二拉了拉衣襟,啐了一口:“娘希匹的,狗屁的好手气赌坊,今儿个他娘的就没赢过!”  “谁说不是呢!都怪那骚娘们,肯定是她把咱的好运气都给吸走了!”  “对!一定是她!郑二哥,我看咱也别去香流连玩了,干脆就去找那娘们,还省了花酒钱!”  “好主意!她害得咱输了钱,就从她哪儿讨回来!”  郑二扯了扯衣襟,大笑道:“那就走着!”  众恶徒一拍即合,晃晃悠悠的踏着雪,朝着毛翠翠的住所而去。  这走出去没几步,经过一条小巷的时候,郑二忽得打了个“尿颤”:“等会,等老子撒泡尿再走。”  “一道,一道!”  “看谁尿的远!”  “老子排量大!”  阵阵裹挟着骚臭味的白烟自墙根升起,又随风而散。  郑二一行人撒完了尿,唱着小曲儿就勾肩搭背的离去。  与此同时,小巷的阴影处,人头攒动!  赵捕头捏紧了拳头道:“先跟上他们!”  “奶奶的,咱是不是走错道了?怎么还没到!”郑二密缝着眼睛,不耐烦的骂了一句。  “没走错,那娘们住得地界鸟不拉屎,就是远!”  “对,我记得过了这条街,在朝北走会就到了。”  “啊?你喝多了吧,我记得过了街是朝南走啊!”  “放你娘的屁,就是北边!老子玩过一次的地界,就是被犁地三尺,咱都能找到!”  嗒塔塔~嗒塔塔!  密集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郑二他们几人在顷刻间,就被一众捕快给包围了起来!  见此情形,郑二一行人丝毫不惧,还指着围上来的捕快就大骂了起来!  “呦呦呦!这好几十位官爷,大晚上不睡觉,把咱兄弟几个堵上,是想做啥勒?”  郑二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到了身侧一处:“这不是赵全,赵大捕头吗?”  “是那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从人群中走出,面色铁青的赵捕头冷声道:“郑二,你们当真是无法无天的没边儿了!”  “杀了人,还敢回到这凶杀地来?”  郑二讥笑道:“咱不光杀了人,还玩了女人勒!”  “咋个说?”  “今儿个赵大捕头是想抓了咱?”  “你敢吗?”  赵捕头握紧了拳头,咬牙道:“怎么个不敢?”  “笑话!”  郑二一脸轻蔑,抬手虚点赵捕头,玩味道:“你这怂人要是敢呐,早在赌坊旁的巷子里,就该动手咯!” 169绣花枕头 郑二的话音落下,瞬间让在场的捕快心头一凛!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喝得眼睛都密起来,走得都摇摇晃晃的郑二,竟然能发现他们藏匿在巷子里! 赵捕头亦是如此,原本他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气势,就因为这一句话,直接被击溃了! 郑二既然早就发现了有捕快在埋伏,但还仍旧光明正大的朝着凶杀地走。 那就真名证明对方打心眼里瞧不上他们! 或者说,对方有足够的底气,能够以人数的劣势,去应对眼前这几倍于对方的捕快! 见赵捕头脸色有异,又一言不发,郑二嗤笑道:“怎么?你个孬货这就怕了?” “不过说来,你也是太小瞧咱了,实话告诉你吧,早在你派人进来监视咱赌牌的时候,咱就已经发现你了。” 说到这,郑二上前几步,行至赵捕头身前后,抬手拍掉其肩头的雪水,咂舌道:“这外头天寒地冻的,躲在那小巷子里喝了不少的冷风,还真是难为你了。” 啪! 赵捕头一把拍掉郑二搭上来的手,同时看向了那身着便服的捕快。 感受到顶头上司那充满“怀疑”的目光,便服捕快赶忙摆手道:“赵头儿,天地良心,我真得藏得很好了,也不知道这厮是怎么发现咱的!” 半晌,视线重新落于郑二身上的赵捕头咬牙道:“郑二,小小的离间计,就想动摇我等的军心?” “既然你承认自己害了人命,那你是乖乖束手就擒,跟我回去......还是让我等动手,将你给抓回去?” “别他娘的吹了!”郑二一挥手,满脸讥讽的说道:“就你也敢抓我?” “甭说是我了,就是我身后这哥几个,你敢动一个试试?” “但凡我哥尚在这山阳县地界一日,你们这群黑皮就得低着头做人!” “狂妄!”怒喝一声,按捺不住愤怒的赵捕头抽刀而上,直接架到了郑二的脖颈处! 这一刻,无论是围在外头的捕快,还是郑二的手下,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前者生怕自家顶头上司一个不留神,手滑真把郑二这条“地头蛇”给砍了! 后者则是在愣了片刻之后,就纷纷指着赵捕头开始谩骂! “赵全!你他娘的不想活了是不是!” “赶紧把刀放下,要不然老子杀你全家!” “鳖孙玩意!老子整死你!” 呜呜渣渣的恶徒们喊得震天响,沿街房屋顶上的积雪被这声震得“唰唰”往下落。 “好了好了,别急。”郑二脸色平静,抬了抬手制止了手下的谩骂。 随即,他又是低头瞥了一眼架在自己脖颈上的寒刃,笑道:“行啊赵全,你倒是长本事了!” “这么些年干饭没白吃,胆子肥了不少啊!” “就是不知道......被你藏在厚石村的父母妻儿,这些年吃得好是不好?” 闻言,赵捕头脸色骤变,其瞳仁颤动,死死地盯着郑二,厉声道:“你说什么?” “怎么?耳朵不好使?”郑二冷笑着比了个长度:“你的小孙子现在应该有这么大吧?” “几岁啊?要不要我派人给他送点吃食?” 赵全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他娘怎么知道的?” “我这么知道?在这山阳县地界,还有我老郑家查不到的事情?”说话间,郑二一把推开赵全。 后者身形一个踉跄,险些没被这轻轻的一推给弄得跌坐到地上。 实则在赵全听到“厚石村”三个字的时候,他就已经没了“心气”,如今这又被提到他出世没多久的小孙儿,那整个人就跟被抽了魂似的,宛若一具行尸走肉!这不,郑二才轻轻一推,就差点把他给整地上去。 望着赵全狼狈的模样,郑二环顾四周,笑道:“你们瞧瞧这没用的东西,难怪能占着这捕头的位置一直不下来,就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不许侮辱我们头儿!”人群中,一位年约十八的捕快瞪眼吼道。 “谁侮辱他了?”郑二指了指围成了一圈的捕快,嗤笑道:“你们这顶头上司,到底有多自私?” “他自己倒是把家里人隐姓埋名,想尽办法藏了起来。” “倒是你们的家人呢?可都尚在明处啊!” “虽然对我来说,明处暗处都一样,但你们自己想想,若是我查不到他家人的话,先报复的是谁?” “那肯定是先挑找得到的咯!” “就这,还有人替他这孬货说话呢?” “说绣花枕头,那都是夸他了,起码那枕头还好看不是?” 郑二的话,宛若一根尖刺,狠狠地刺入了一众捕快的心间。 这群捕快之中,有刚成为捕快的小年轻,有干了小半辈子还在干部快的中年人,也有年纪比赵全还要大的老捕快。 这些人都有家室,也都曾怀揣着一颗惩奸除恶的“热血心”,然而在这山阳县,他们处处受制,到了后来,他们自己也都快不认识当下的自己了。 如今,除却那刚才的小年轻外,其余人早就没了什么心气。 唯一有的,就是想凭着这“铁饭碗”,混口饭吃,保家人无病无灾的度过一生...... 今日这场行动,他们之中的不少人,都是不想来的,可奈何赵全平日里待他们算是不错,所以一开始也都没人说什么。 毕竟最大的威胁,就是他们的家人。 但一想到一定是赵捕头的家人“最危险”,人家也没说什么,那他们谁也抹不开这个面子去说不干了...... 结果这谁曾想,赵捕头竟然早就把自己家人藏起来了,这顿时就让这些捕快们心头一酸,甚至生出些怨恨! “娘希匹的,哪儿家走水了?” 嗅了嗅鼻子,郑二循着味道最浓郁的方向看去,又用力吸了吸鼻子的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奸笑道:“小娘皮,这动作倒是挺麻利!” “弟兄们,找着那小娘皮了,咱走着!” “好!”一众恶徒见自家大哥三言两语,就将这群色厉内荏的捕快整得如丧家之犬一般。 兴奋无比的他们忍不住唱起了小曲! 待郑二行至一处“包围圈”前后,都不用他说什么,那些捕快就垂着脑袋,自动给他们让出了一个空位。 走出包围圈后,郑二忍不住扭头笑道:“都孺子可教,知道形势比人强就行!” 169绣花枕头 郑二的话音落下,瞬间让在场的捕快心头一凛!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喝得眼睛都密起来,走得都摇摇晃晃的郑二,竟然能发现他们藏匿在巷子里! 赵捕头亦是如此,原本他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气势,就因为这一句话,直接被击溃了! 郑二既然早就发现了有捕快在埋伏,但还仍旧光明正大的朝着凶杀地走。 那就真名证明对方打心眼里瞧不上他们! 或者说,对方有足够的底气,能够以人数的劣势,去应对眼前这几倍于对方的捕快! 见赵捕头脸色有异,又一言不发,郑二嗤笑道:“怎么?你个孬货这就怕了?” “不过说来,你也是太小瞧咱了,实话告诉你吧,早在你派人进来监视咱赌牌的时候,咱就已经发现你了。” 说到这,郑二上前几步,行至赵捕头身前后,抬手拍掉其肩头的雪水,咂舌道:“这外头天寒地冻的,躲在那小巷子里喝了不少的冷风,还真是难为你了。” 啪! 赵捕头一把拍掉郑二搭上来的手,同时看向了那身着便服的捕快。 感受到顶头上司那充满“怀疑”的目光,便服捕快赶忙摆手道:“赵头儿,天地良心,我真得藏得很好了,也不知道这厮是怎么发现咱的!” 半晌,视线重新落于郑二身上的赵捕头咬牙道:“郑二,小小的离间计,就想动摇我等的军心?” “既然你承认自己害了人命,那你是乖乖束手就擒,跟我回去......还是让我等动手,将你给抓回去?” “别他娘的吹了!”郑二一挥手,满脸讥讽的说道:“就你也敢抓我?” “甭说是我了,就是我身后这哥几个,你敢动一个试试?” “但凡我哥尚在这山阳县地界一日,你们这群黑皮就得低着头做人!” “狂妄!”怒喝一声,按捺不住愤怒的赵捕头抽刀而上,直接架到了郑二的脖颈处! 这一刻,无论是围在外头的捕快,还是郑二的手下,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前者生怕自家顶头上司一个不留神,手滑真把郑二这条“地头蛇”给砍了! 后者则是在愣了片刻之后,就纷纷指着赵捕头开始谩骂! “赵全!你他娘的不想活了是不是!” “赶紧把刀放下,要不然老子杀你全家!” “鳖孙玩意!老子整死你!” 呜呜渣渣的恶徒们喊得震天响,沿街房屋顶上的积雪被这声震得“唰唰”往下落。 “好了好了,别急。”郑二脸色平静,抬了抬手制止了手下的谩骂。 随即,他又是低头瞥了一眼架在自己脖颈上的寒刃,笑道:“行啊赵全,你倒是长本事了!” “这么些年干饭没白吃,胆子肥了不少啊!” “就是不知道......被你藏在厚石村的父母妻儿,这些年吃得好是不好?” 闻言,赵捕头脸色骤变,其瞳仁颤动,死死地盯着郑二,厉声道:“你说什么?” “怎么?耳朵不好使?”郑二冷笑着比了个长度:“你的小孙子现在应该有这么大吧?” “几岁啊?要不要我派人给他送点吃食?” 赵全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他娘怎么知道的?” “我这么知道?在这山阳县地界,还有我老郑家查不到的事情?”说话间,郑二一把推开赵全。 后者身形一个踉跄,险些没被这轻轻的一推给弄得跌坐到地上。 实则在赵全听到“厚石村”三个字的时候,他就已经没了“心气”,如今这又被提到他出世没多久的小孙儿,那整个人就跟被抽了魂似的,宛若一具行尸走肉!这不,郑二才轻轻一推,就差点把他给整地上去。 望着赵全狼狈的模样,郑二环顾四周,笑道:“你们瞧瞧这没用的东西,难怪能占着这捕头的位置一直不下来,就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不许侮辱我们头儿!”人群中,一位年约十八的捕快瞪眼吼道。 “谁侮辱他了?”郑二指了指围成了一圈的捕快,嗤笑道:“你们这顶头上司,到底有多自私?” “他自己倒是把家里人隐姓埋名,想尽办法藏了起来。” “倒是你们的家人呢?可都尚在明处啊!” “虽然对我来说,明处暗处都一样,但你们自己想想,若是我查不到他家人的话,先报复的是谁?” “那肯定是先挑找得到的咯!” “就这,还有人替他这孬货说话呢?” “说绣花枕头,那都是夸他了,起码那枕头还好看不是?” 郑二的话,宛若一根尖刺,狠狠地刺入了一众捕快的心间。 这群捕快之中,有刚成为捕快的小年轻,有干了小半辈子还在干部快的中年人,也有年纪比赵全还要大的老捕快。 这些人都有家室,也都曾怀揣着一颗惩奸除恶的“热血心”,然而在这山阳县,他们处处受制,到了后来,他们自己也都快不认识当下的自己了。 如今,除却那刚才的小年轻外,其余人早就没了什么心气。 唯一有的,就是想凭着这“铁饭碗”,混口饭吃,保家人无病无灾的度过一生...... 今日这场行动,他们之中的不少人,都是不想来的,可奈何赵全平日里待他们算是不错,所以一开始也都没人说什么。 毕竟最大的威胁,就是他们的家人。 但一想到一定是赵捕头的家人“最危险”,人家也没说什么,那他们谁也抹不开这个面子去说不干了...... 结果这谁曾想,赵捕头竟然早就把自己家人藏起来了,这顿时就让这些捕快们心头一酸,甚至生出些怨恨! “娘希匹的,哪儿家走水了?” 嗅了嗅鼻子,郑二循着味道最浓郁的方向看去,又用力吸了吸鼻子的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奸笑道:“小娘皮,这动作倒是挺麻利!” “弟兄们,找着那小娘皮了,咱走着!” “好!”一众恶徒见自家大哥三言两语,就将这群色厉内荏的捕快整得如丧家之犬一般。 兴奋无比的他们忍不住唱起了小曲! 待郑二行至一处“包围圈”前后,都不用他说什么,那些捕快就垂着脑袋,自动给他们让出了一个空位。 走出包围圈后,郑二忍不住扭头笑道:“都孺子可教,知道形势比人强就行!” 170异变突生 郑二一行人,边笑边唱,乐乐呵呵的离开了这条冰冷的长街。 风雪下,赵全垂头孤立,眼中无光的他吞了口唾沫道:“弟兄们,咱有私心咱承认......在这山阳县,没私心的早就死八百回了......” “咱的能力就够保护自家人......结果好像也没啥用。” 说到这,赵全一步一步,艰难的挪动着步子,朝着郑二他们离去的方向走去。 “你们要是想跟,就跟来。” “要是不想,就趁早回去歇着吧。” “不管你们咋选,咱都不怪你们,也不会给你们穿小鞋的......” 这时候,一位年长捕快长叹道:“赵全,你这时候跟着去,又能做什么?” 赵捕头哭笑道:“起码不能再让他在我眼皮子底下害死人了......不然这晚上睡不踏实啊......” “头儿,我跟你去!” “老子不怕死,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那先前唯一替赵全说话的小捕快,快跑着跟了上去,言语间充满了“豪情壮志”! 赵全未曾回头,只是步子稍顿了片刻:“臭小子,你等会可记得别拼命......” ...... 风雪交加,一棵光秃秃的老树下,积雪被铲开了不少,露出了褐色的泥地。 泥地上有着刚被翻动过的痕迹......一座小土包前,插着一块木牌,上头写着【亡夫黄勇之位】! 披戴着一件不合身孝服孝帽的毛翠翠,跪拜在这座临时挖开的坟前,一点一点焚烧着纸钱。 双眼红肿如核桃的她似乎把眼泪哭干了,怔怔的双眸中没有半点色彩,只是重复着朝火堆里头添纸钱的动作。 牧生站在一侧,静静地看着,见多了白事场面的她,心中并没有太多的波澜。 这时候,浓重的脚步声吸引了其目光。 循声望去,来人是一群凶神恶煞的大汉。 牧生一眼就瞧见了他们衣衫上的血迹,但她没有什么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仿佛这些深更半夜突然出现的凶恶之人,并不能让她感受到害怕的情绪。 “嚯!弟兄们!这还有意外收获啊!” “瞧瞧这小美妞!长得那叫一个水灵!” 郑二舔了舔干涸开裂的嘴唇,淫笑道:“小妹妹,你冷不冷?要不要老哥带你去喝点小酒暖暖身子?” 听到身后的动静,一脸恐惧的毛翠翠下意识的“惊叫”了一声,随即踉跄着起身,冲到了牧生的身前,将其护在了身后,对着郑二几人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几位爷!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小娘皮!我们回来当然是找你乐呵乐呵的!” “都怪你吸走了咱哥几个的好运气,害得咱在赌坊输了钱!” “你说说,你这是不是得好好伺候咱哥几个,弥补弥补咱?” 闻言,毛翠翠顿感一阵恶心,她恨不得将眼前这些人“抽筋拔骨”! 然而,一想到身后还有个牧生在,她只得忍下恨意,强颜欢笑:“嗯,几位爷要不去屋里等咱,外头天寒地冻的,可别把几位爷冻没了兴致。” “行了,你个小娘皮演什么演呢?” 郑二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老子又不是瞎子,看你这样子,恐怕是恨不得咬死我们几个了,谁还敢让你伺候?” “你赶紧给那水灵妹子做做工作,乖乖就范......哥几个都喝酒了,下手没轻没重的,到时候给她打坏了可就可惜了一副好皮囊。” 扑通! 毛翠翠应声跪下,对着眼前几人乞求道:“诸位爷,你们放过她,咱一定好生伺候你们!” “娘的,敬酒不吃吃罚酒!”郑二懒得跟毛翠翠废话,大步上前,就是要将其拽走! 噔噔噔!噔噔噔! 皮靴踏过雪地的声音响起! 赵全带着为数不多的几位捕快赶来,挡在了毛翠翠二人的身前! “呦呵!” “绣花枕头又来找骂了?” “我看你是真的活得不耐烦了是吧?” 郑二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是对着眼前的赵全队狠狠地抽了一巴掌! 啪! 清脆的耳光声响起! 赵全身形一晃,吐出一颗混着鲜血的碎牙,依旧拦在毛翠翠他们身前。 “郑二,这个少女可是帝师学子的人,你动了她,后果不是你和你家大哥能承担的!” 纵然心中无法明确,但眼下赵全只能先将虎皮扯起来,希望郑二能知难而退! “帝师?” “他自己人都没来,他的学生就到了?” 郑二眯了眯眼睛,目光来回在赵全和牧生的脸上来回游移,似是想通过二人的表情变化,来看出这赵全有没有说谎。 不过,令他意外的是,赵全的脸色坚定,看似不像在说谎。 而那面容白皙的少女更是一脸淡然,似乎根本就没将他们放在眼里! 难道这个少女真是所谓帝师学生的人? 思索间,郑二冲着牧生笑道:“小妹妹,你家先生是帝师的学子学徒?” “杀人凶手就在眼前,你们为何不动手?”没有理睬郑二的意思,牧生直接质问起了赵全一行捕快! “这......”赵全犹豫了片刻吗,坦然道:“他们不好抓,抓了的话,不管是我们,就连山阳县的无辜百姓都要遭殃。” 牧生淡淡道:“那就打算放任之?” 赵全无言,他侧头对着小捕快说道:“把那姑娘带走。” 牧生摆手道:“不必管我,你们带走毛姐姐就是。” 然而,那小捕快可是个愣头青,他走了几步就要伸手将牧生给拽走。 “说了不必管我。” 牧生的手中,不知从何时起多出了一根狭长锋锐的棺材钉,钉子的一处,抵在了小捕快的喉口前。 “姑,姑娘!我们可是捕快,来帮你的啊!”小捕快吞了口唾沫,抬起双手道。 “捕快?” 牧生嘴角微扬,脸上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玩味:“捕快打算将她一个弱女子留下,让杀人凶手,在被杀之人的墓前,再羞辱一次其深爱之人?” 锵! 刀鸣铮铮! 一道寒光自赵全的手边乍现,于电光火石之间,那出鞘的长刀就笔直的送入了一位恶徒的胸膛之内...... 170异变突生 郑二一行人,边笑边唱,乐乐呵呵的离开了这条冰冷的长街。 风雪下,赵全垂头孤立,眼中无光的他吞了口唾沫道:“弟兄们,咱有私心咱承认......在这山阳县,没私心的早就死八百回了......” “咱的能力就够保护自家人......结果好像也没啥用。” 说到这,赵全一步一步,艰难的挪动着步子,朝着郑二他们离去的方向走去。 “你们要是想跟,就跟来。” “要是不想,就趁早回去歇着吧。” “不管你们咋选,咱都不怪你们,也不会给你们穿小鞋的......” 这时候,一位年长捕快长叹道:“赵全,你这时候跟着去,又能做什么?” 赵捕头哭笑道:“起码不能再让他在我眼皮子底下害死人了......不然这晚上睡不踏实啊......” “头儿,我跟你去!” “老子不怕死,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那先前唯一替赵全说话的小捕快,快跑着跟了上去,言语间充满了“豪情壮志”! 赵全未曾回头,只是步子稍顿了片刻:“臭小子,你等会可记得别拼命......” ...... 风雪交加,一棵光秃秃的老树下,积雪被铲开了不少,露出了褐色的泥地。 泥地上有着刚被翻动过的痕迹......一座小土包前,插着一块木牌,上头写着【亡夫黄勇之位】! 披戴着一件不合身孝服孝帽的毛翠翠,跪拜在这座临时挖开的坟前,一点一点焚烧着纸钱。 双眼红肿如核桃的她似乎把眼泪哭干了,怔怔的双眸中没有半点色彩,只是重复着朝火堆里头添纸钱的动作。 牧生站在一侧,静静地看着,见多了白事场面的她,心中并没有太多的波澜。 这时候,浓重的脚步声吸引了其目光。 循声望去,来人是一群凶神恶煞的大汉。 牧生一眼就瞧见了他们衣衫上的血迹,但她没有什么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仿佛这些深更半夜突然出现的凶恶之人,并不能让她感受到害怕的情绪。 “嚯!弟兄们!这还有意外收获啊!” “瞧瞧这小美妞!长得那叫一个水灵!” 郑二舔了舔干涸开裂的嘴唇,淫笑道:“小妹妹,你冷不冷?要不要老哥带你去喝点小酒暖暖身子?” 听到身后的动静,一脸恐惧的毛翠翠下意识的“惊叫”了一声,随即踉跄着起身,冲到了牧生的身前,将其护在了身后,对着郑二几人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几位爷!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小娘皮!我们回来当然是找你乐呵乐呵的!” “都怪你吸走了咱哥几个的好运气,害得咱在赌坊输了钱!” “你说说,你这是不是得好好伺候咱哥几个,弥补弥补咱?” 闻言,毛翠翠顿感一阵恶心,她恨不得将眼前这些人“抽筋拔骨”! 然而,一想到身后还有个牧生在,她只得忍下恨意,强颜欢笑:“嗯,几位爷要不去屋里等咱,外头天寒地冻的,可别把几位爷冻没了兴致。” “行了,你个小娘皮演什么演呢?” 郑二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老子又不是瞎子,看你这样子,恐怕是恨不得咬死我们几个了,谁还敢让你伺候?” “你赶紧给那水灵妹子做做工作,乖乖就范......哥几个都喝酒了,下手没轻没重的,到时候给她打坏了可就可惜了一副好皮囊。” 扑通! 毛翠翠应声跪下,对着眼前几人乞求道:“诸位爷,你们放过她,咱一定好生伺候你们!” “娘的,敬酒不吃吃罚酒!”郑二懒得跟毛翠翠废话,大步上前,就是要将其拽走! 噔噔噔!噔噔噔! 皮靴踏过雪地的声音响起! 赵全带着为数不多的几位捕快赶来,挡在了毛翠翠二人的身前! “呦呵!” “绣花枕头又来找骂了?” “我看你是真的活得不耐烦了是吧?” 郑二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是对着眼前的赵全队狠狠地抽了一巴掌! 啪! 清脆的耳光声响起! 赵全身形一晃,吐出一颗混着鲜血的碎牙,依旧拦在毛翠翠他们身前。 “郑二,这个少女可是帝师学子的人,你动了她,后果不是你和你家大哥能承担的!” 纵然心中无法明确,但眼下赵全只能先将虎皮扯起来,希望郑二能知难而退! “帝师?” “他自己人都没来,他的学生就到了?” 郑二眯了眯眼睛,目光来回在赵全和牧生的脸上来回游移,似是想通过二人的表情变化,来看出这赵全有没有说谎。 不过,令他意外的是,赵全的脸色坚定,看似不像在说谎。 而那面容白皙的少女更是一脸淡然,似乎根本就没将他们放在眼里! 难道这个少女真是所谓帝师学生的人? 思索间,郑二冲着牧生笑道:“小妹妹,你家先生是帝师的学子学徒?” “杀人凶手就在眼前,你们为何不动手?”没有理睬郑二的意思,牧生直接质问起了赵全一行捕快! “这......”赵全犹豫了片刻吗,坦然道:“他们不好抓,抓了的话,不管是我们,就连山阳县的无辜百姓都要遭殃。” 牧生淡淡道:“那就打算放任之?” 赵全无言,他侧头对着小捕快说道:“把那姑娘带走。” 牧生摆手道:“不必管我,你们带走毛姐姐就是。” 然而,那小捕快可是个愣头青,他走了几步就要伸手将牧生给拽走。 “说了不必管我。” 牧生的手中,不知从何时起多出了一根狭长锋锐的棺材钉,钉子的一处,抵在了小捕快的喉口前。 “姑,姑娘!我们可是捕快,来帮你的啊!”小捕快吞了口唾沫,抬起双手道。 “捕快?” 牧生嘴角微扬,脸上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玩味:“捕快打算将她一个弱女子留下,让杀人凶手,在被杀之人的墓前,再羞辱一次其深爱之人?” 锵! 刀鸣铮铮! 一道寒光自赵全的手边乍现,于电光火石之间,那出鞘的长刀就笔直的送入了一位恶徒的胸膛之内...... 171报应 呲啦~ 白刃进,红刃出! 滚烫的血线迸发而出,洒满了赵全的整张脸,让他感觉脸颊一阵“温暖”。 突如其来的一幕,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最先回过神来的郑二刚打算对赵全动手,却见那柄“血刃”竟并非是赵全所握! 唰! 血刃在其面门前划出一道半圆,若非郑二脚下一滑跌坐在地,恐怕这一刀,就能叫他上了西天去。 一击不成,无人掌握,却能自行而动的血刃并没有追着郑二砍,而是直奔余下的那几名恶徒而去! “鬼!鬼!” “这刀是鬼握着!不然它怎么能自己动!” “跑啊!郑二哥快跑!” “见鬼了!” 呜呼喊叫,并没有救下那群恶徒的命! 那柄沾满了献血的长刀,就像是有个看不见的“鬼”,牢牢掌握着,迅速收割走了众恶徒的性命! 仅仅是十多个呼吸过去,现场唯一还活着的恶徒,就只有那被吓尿了裤子的郑二了! 血刃斜贯,殷红的鲜血几乎是顺着刀刃往下淌,在雪地上留下一道血线,一路延伸到郑二的面前方才止住。 “别!别杀我!” “我哥是郑无畏!” “你杀我,他杀你全家啊!” “我哥连鬼都能杀!” 噗嗤!噗嗤!噗嗤! 血刃朝着郑二的身子送了数十刀,方才罢休! 咕嘟! 赵全吞了口唾沫,他感觉眼前有个人拿着刀,死死地盯着他! 与此同时,那把本属于自己的佩刀,此刻刀刃已然面向了他自己! 嚓! 血刃飞出,笔直的插到了赵全脚前的雪地之中! 赵全吓得跌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的同时,紧盯着眼前的尖刀! “毛姐姐,跟我回去吧。”牧生牵起了毛翠翠的手,拉着她离去。 后者怔怔的望着那柄插在雪地中的长刀,脸上表情说不出的复杂。 刚才的一幕,并没有让她产生恐惧的情绪,反而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因为她在朦胧间看到,那杀死一众恶徒的刀,是由阿勇哥紧握着的...... 此刻,在场的众捕快已经没有人再去关注牧生二人,甚至连她们的离开,都没有人发现。 捕快们呆站在原地,身子止不住的打颤,在缓了老半天后,才有人将心头的恐惧用谩骂的方式喊了出来。 “活见鬼!这他娘的就是活见鬼!” “我感觉现在后脖子发凉,谁来帮我看看,背后有没有人啊!” “谁敢看!帮老子也看看啊!” 耳畔的嘈杂让跌坐在地上的赵捕快恢复了些许神采,直觉脑袋充血,头晕目眩的他不由得看向了老树下的新坟。 隐隐的,他好像看到了坟前站着一位透明的身影,纵然只能看到些轮廓,他的心头也是下意识浮现了石牙黄勇的样貌。 咕嘟! 用力的吞了口唾沫,缓解了些许嗓子眼处浓郁的堵塞感,赵捕头手扶着地站起身。 他的目光扫向了郑二......此刻,这嚣张跋扈的“匪二代”已经是凉透了。 恢复了些许理智的赵捕头厉声道:“都他娘的给我闭嘴!现在的问题是鬼吗?” “是这死了的郑二!” 此话一出,原本还沉浸在怪力乱神之中的众捕快,顿感被浇了一盆凉水! 确实,这鬼怪虽可怕,但好像并没有对他们动手的意思! 可这郑家老二死了! 郑无畏那厮是一定会拿他们开刀的! “完犊子了!早知道我就不来了!这郑二一死,咱在场的人绝对是首当其冲,最先完蛋!” “自己死不怕,关键是咱家老小还在呢!” “不行,得连夜把我老婆孩子送出去,郑无畏那群人都是牲口,落在他们手里,比死不如!” “对对对!收拾细软,连夜离开这山阳县!” 众捕快你一言我一语,说话的同时,就齐齐转向,俨然一副要跑路的样子。 锵! “都他娘的给我站住!” “今天谁敢走,我剁了谁!” 赵捕快拔起眼前血刃,朝天怒喝。 见此情形,那年级最大的老捕快回骂道:“赵全!你他娘的怎么那么自私啊!” “刚才三十多人,就我们几个跟来了,结果你倒是好,如今发生了这档子事情,你竟然还要剁我们?” “那郑二说得是真没错啊!” “你就是一个窝里横,就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闻言,额头青筋暴起的赵全咆哮道:“蠢材!都是蠢材!” “山阳县地界,马匪日夜有人巡逻,你们认为这拖家带口的,走那条道能不被发现?” “一旦被发现了,你们知道后果是什么?” “到时候你们就是把事情吐露出来了,也一样难逃一死!” “现在事情还没败露,咱起码还有点时间想想,该如何保命!” 听到这话,老捕快心知赵全说得是对的。 故而,他也是在长叹了几声后,调换了语气道:“那你说,该怎么办?咱这跟了你来的兄弟,不说忠义,起码没有临阵退缩吧?” “不能咱这些人最倒霉吧?” 赵捕头将手中血刃入鞘,转身道:“先把现场收拾了,把这些人的尸体带回衙门!” “向鲁知县汇报此事,看看他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说完之后,赵捕头便是自己上前,收拾起了郑二的尸首。 过了片刻之后,那最年轻的小捕快小跑着上前帮忙。 再到后来,在场的捕快都动起手收拾了起来。 没多久的工夫,他们便是将在场所有恶徒的尸首扛到了肩上,清理了现场的血迹,快步朝着衙门的方向走去...... “你的阳间因果已了,自行去阴司报道吧。”顾宁安的声音徐徐响起。 原来,他从始至终就一直站在老树下看着,只不过是他动用了法术,让其余人都瞧不见他。 “谢先生!”身形虚幻的黄勇对着顾宁安拜了三拜,正色道:“先生的大恩大德,黄勇无以为报,甘愿来生当牛做马,伺候先生!” 顾宁安摆了摆手道:“去吧,我就不跟你一道去了,望你不要抱着侥幸的心思逃走......” “先生放心,我虽命贱,但还做不出背信弃义之事。”说到这,黄勇顿了顿继续道:“临走之前,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先生可否答应?” “你先说。” “先生有神通,能否青先生帮忙让翠翠忘了我?忘了过去?” “你觉得让她遗忘,是好事吗?”顾宁安淡淡道。 黄勇愣了愣:“当然,那般肮脏痛苦的回忆,全忘干净了才好......” 顾宁安颔首:“行,我会问她要不要忘记......” “先生不能直接动手吗?” “我怕她因为我,会不愿忘却。” “那是她的选择,即使你认为是为了她好,也不能替代她做出选择。” 闻言,沉默了许久的黄勇再度对着顾宁安深深一揖:“多谢先生,那我就先去了......” 171报应 呲啦~ 白刃进,红刃出! 滚烫的血线迸发而出,洒满了赵全的整张脸,让他感觉脸颊一阵“温暖”。 突如其来的一幕,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最先回过神来的郑二刚打算对赵全动手,却见那柄“血刃”竟并非是赵全所握! 唰! 血刃在其面门前划出一道半圆,若非郑二脚下一滑跌坐在地,恐怕这一刀,就能叫他上了西天去。 一击不成,无人掌握,却能自行而动的血刃并没有追着郑二砍,而是直奔余下的那几名恶徒而去! “鬼!鬼!” “这刀是鬼握着!不然它怎么能自己动!” “跑啊!郑二哥快跑!” “见鬼了!” 呜呼喊叫,并没有救下那群恶徒的命! 那柄沾满了献血的长刀,就像是有个看不见的“鬼”,牢牢掌握着,迅速收割走了众恶徒的性命! 仅仅是十多个呼吸过去,现场唯一还活着的恶徒,就只有那被吓尿了裤子的郑二了! 血刃斜贯,殷红的鲜血几乎是顺着刀刃往下淌,在雪地上留下一道血线,一路延伸到郑二的面前方才止住。 “别!别杀我!” “我哥是郑无畏!” “你杀我,他杀你全家啊!” “我哥连鬼都能杀!” 噗嗤!噗嗤!噗嗤! 血刃朝着郑二的身子送了数十刀,方才罢休! 咕嘟! 赵全吞了口唾沫,他感觉眼前有个人拿着刀,死死地盯着他! 与此同时,那把本属于自己的佩刀,此刻刀刃已然面向了他自己! 嚓! 血刃飞出,笔直的插到了赵全脚前的雪地之中! 赵全吓得跌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的同时,紧盯着眼前的尖刀! “毛姐姐,跟我回去吧。”牧生牵起了毛翠翠的手,拉着她离去。 后者怔怔的望着那柄插在雪地中的长刀,脸上表情说不出的复杂。 刚才的一幕,并没有让她产生恐惧的情绪,反而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因为她在朦胧间看到,那杀死一众恶徒的刀,是由阿勇哥紧握着的...... 此刻,在场的众捕快已经没有人再去关注牧生二人,甚至连她们的离开,都没有人发现。 捕快们呆站在原地,身子止不住的打颤,在缓了老半天后,才有人将心头的恐惧用谩骂的方式喊了出来。 “活见鬼!这他娘的就是活见鬼!” “我感觉现在后脖子发凉,谁来帮我看看,背后有没有人啊!” “谁敢看!帮老子也看看啊!” 耳畔的嘈杂让跌坐在地上的赵捕快恢复了些许神采,直觉脑袋充血,头晕目眩的他不由得看向了老树下的新坟。 隐隐的,他好像看到了坟前站着一位透明的身影,纵然只能看到些轮廓,他的心头也是下意识浮现了石牙黄勇的样貌。 咕嘟! 用力的吞了口唾沫,缓解了些许嗓子眼处浓郁的堵塞感,赵捕头手扶着地站起身。 他的目光扫向了郑二......此刻,这嚣张跋扈的“匪二代”已经是凉透了。 恢复了些许理智的赵捕头厉声道:“都他娘的给我闭嘴!现在的问题是鬼吗?” “是这死了的郑二!” 此话一出,原本还沉浸在怪力乱神之中的众捕快,顿感被浇了一盆凉水! 确实,这鬼怪虽可怕,但好像并没有对他们动手的意思! 可这郑家老二死了! 郑无畏那厮是一定会拿他们开刀的! “完犊子了!早知道我就不来了!这郑二一死,咱在场的人绝对是首当其冲,最先完蛋!” “自己死不怕,关键是咱家老小还在呢!” “不行,得连夜把我老婆孩子送出去,郑无畏那群人都是牲口,落在他们手里,比死不如!” “对对对!收拾细软,连夜离开这山阳县!” 众捕快你一言我一语,说话的同时,就齐齐转向,俨然一副要跑路的样子。 锵! “都他娘的给我站住!” “今天谁敢走,我剁了谁!” 赵捕快拔起眼前血刃,朝天怒喝。 见此情形,那年级最大的老捕快回骂道:“赵全!你他娘的怎么那么自私啊!” “刚才三十多人,就我们几个跟来了,结果你倒是好,如今发生了这档子事情,你竟然还要剁我们?” “那郑二说得是真没错啊!” “你就是一个窝里横,就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闻言,额头青筋暴起的赵全咆哮道:“蠢材!都是蠢材!” “山阳县地界,马匪日夜有人巡逻,你们认为这拖家带口的,走那条道能不被发现?” “一旦被发现了,你们知道后果是什么?” “到时候你们就是把事情吐露出来了,也一样难逃一死!” “现在事情还没败露,咱起码还有点时间想想,该如何保命!” 听到这话,老捕快心知赵全说得是对的。 故而,他也是在长叹了几声后,调换了语气道:“那你说,该怎么办?咱这跟了你来的兄弟,不说忠义,起码没有临阵退缩吧?” “不能咱这些人最倒霉吧?” 赵捕头将手中血刃入鞘,转身道:“先把现场收拾了,把这些人的尸体带回衙门!” “向鲁知县汇报此事,看看他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说完之后,赵捕头便是自己上前,收拾起了郑二的尸首。 过了片刻之后,那最年轻的小捕快小跑着上前帮忙。 再到后来,在场的捕快都动起手收拾了起来。 没多久的工夫,他们便是将在场所有恶徒的尸首扛到了肩上,清理了现场的血迹,快步朝着衙门的方向走去...... “你的阳间因果已了,自行去阴司报道吧。”顾宁安的声音徐徐响起。 原来,他从始至终就一直站在老树下看着,只不过是他动用了法术,让其余人都瞧不见他。 “谢先生!”身形虚幻的黄勇对着顾宁安拜了三拜,正色道:“先生的大恩大德,黄勇无以为报,甘愿来生当牛做马,伺候先生!” 顾宁安摆了摆手道:“去吧,我就不跟你一道去了,望你不要抱着侥幸的心思逃走......” “先生放心,我虽命贱,但还做不出背信弃义之事。”说到这,黄勇顿了顿继续道:“临走之前,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先生可否答应?” “你先说。” “先生有神通,能否青先生帮忙让翠翠忘了我?忘了过去?” “你觉得让她遗忘,是好事吗?”顾宁安淡淡道。 黄勇愣了愣:“当然,那般肮脏痛苦的回忆,全忘干净了才好......” 顾宁安颔首:“行,我会问她要不要忘记......” “先生不能直接动手吗?” “我怕她因为我,会不愿忘却。” “那是她的选择,即使你认为是为了她好,也不能替代她做出选择。” 闻言,沉默了许久的黄勇再度对着顾宁安深深一揖:“多谢先生,那我就先去了......” 172“公正廉明” 朱漆所撰的四个大字“公正廉明”,高悬于公堂之上。 往下看去,一面含困倦,官服交襟不齐的县官交手坐于案牍前。 此人正是那山阳县的县官——鲁明。 鲁知县眉稀眼小,方面大鼻,那对绿豆仁大小的瞳仁紧盯着眼前陈列着的尸首,眉宇凝成了一个“川”字。 堂下,寥寥数位黄衣捕快静立于四周。 此刻,公堂大门紧闭,一盏盏油灯摆在公堂四周的墙壁上,明晃晃的光落在寥寥数位捕快的面容之上,照亮了他们阴沉的面容。 “赵全......” “属下在!” “你同我说实话,这郑二一行人究竟是不是你们杀的?” “回鲁知县,不是!” “好......眼下不是谈论怪力乱神的时候,我姑且信你这些人是被鬼杀的......” “我就问你,这郑二死了,后果是什么,你可知晓?” “知晓,郑无畏发疯,届时不光咱们要遭报复,就连山阳县的无辜百姓,也要遭受波及!” 闻言,鲁知县冷笑一声,随即抓起桌上的惊堂木,就是用力地朝着赵全砸去! 惊堂木不偏不倚的砸到了赵全的额头上,发出“咚”的一声后又是“哐啷”一声砸到了地上。 眨眼间,一缕血线就是顺着赵全的额头流了下来。 见此情形,周遭的黄衣捕快皆是一颤,随即齐齐低下头去不看。 “既然你他娘的知道,为何还要自作聪明,听信那个什么狗屁先生的话,去捉拿郑二啊?” “那时候,你怎么不知道给老子汇报一下?” “现在出了这档子事儿,知道来找老子了?” 被砸中脑袋的赵全没吭一声,他随手抹掉迷了眼睛的血水,拱手道:“鲁知县,我觉得我的猜测并没有错。” “在这山阳县当差那么些年,这大大小小的人,我都见过。” “那先生是近期他突至的,而且他的气质不一般,我说不上来,但却有一种不怒自威之感!” “说不定他真是帝师的学生......若真是那般,我那么做,就是在将功补过啊!” 砰! “狗屁不通!” 鲁知县猛地一拍桌子, 厉声道:“老子今日刚收到宝应县传信,这帝师此次出行,带着官兵和奇人异士,压根就没有带什么学生!” “什么!”赵全满脸不敢置信:“可那位先生确实看着底气十足......难道其另有身份?” “赵全!你他娘的真是头蠢驴!”怒骂了一句,鲁知县长吁出一口气,继续道:“眼下的帝师尚有两日就到山阳县了。” “我们要做的,是在他来之前,稳住郑无畏!” “我估计,这不出一日,他就会知道自家弟弟失踪出事了!” 赵全应道:“您的意思是,想将山阳县的事情全盘托出,告诉帝师,让他来解决此地大祸?” “对!”鲁知县顿了顿道:“只要我们把戏份做足了,那即使最后帝师怪罪下来,我们也不会受到什么太大的惩处!” “不过现在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中间间隔的一日,要如何承受住郑无畏那个疯子的怒火!” 闻言,赵全蹙紧眉头应道:“要不然,我等想办法将此事强压两日?” “郑二出事的事情,只有在场的这些人还有顾先生的同行少女,以及毛翠翠知晓。” “我们这些人只要守口如瓶,那强压两天消息,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鲁知县冷笑道:“你当郑无畏是吃干饭的?若是旁人还好,那可是他亲弟弟,是他世上唯一的亲人!” “但凡明天夜里,他还没得到他弟弟的消息,你猜他能不能查到他在哪儿失踪,失踪前又做了什么?” 鲁知县的话,让赵全顿感如芒在背! 诚然,就连郑二都有手段,发现他派人监视,发现他埋伏在外。 那更不要说比郑二强百倍的郑无畏了! “明日,那郑无畏找不到弟弟,定然会来找我们要人.....”说到这,鲁知县话音一沉:“到时候,我们就把毛翠翠,还有那顾先生和那少女交给郑无畏!” “就说是他们杀死了郑二......然后再同郑无畏说,帝师马上就要到了,等帝师走了,山阳县县衙一定会好好补偿他......” “什么!” 赵全一脸震撼,他做梦也没想到,平日里看着还算平和的鲁知县,竟然能想得出如此毒辣的手段! “鲁知县!” “这...这恐怕不妥吧?” 鲁知县嗤笑道:“不妥?那你认为什么是妥当的?” “是你带着妻儿老小,出去给人出气?” “还是在场的这些捕快,都把妻儿老小送出去,让人蹂躏?” “此计若成,山阳县的毒瘤大概率能清除,我等日后也不用再受一帮马匪的威胁。” “山阳县的天也能恢复清明!” “纵然要牺牲他们三个,也是值得的......毕竟,这能救下更多的人。” 赵全沉默了片刻,咬牙道:“鲁知县,咱这是一错再错了......” “一错再错?”鲁知县“哼”了一声,继续道:“人的对错,皆在立场之上!” “山阳县的烂摊子荼毒此地百姓已久,如今帝师到来,真是绝好的机会......谁叫他们倒霉,来就来了,还非要指手画脚,还真巧就撞上郑二死了?” “我自认为我没错,这事儿若是成了,怎么也称得上一句罪在当代,功在千秋了!” “现在,你抓紧带人去把毛翠翠他们三人给抓回来!” “记着一定要活口,要不然恐怕填不满盛怒之下郑无畏的胃口!” 锵! 赵全抽刀而出,刀刃上遍布着干涸的血迹:“鲁知县,先前就是我这把刀,被鬼拔出,杀了郑二这群人......” “你知道吗?” “朦胧之间,我好像看到了那死去的石牙......我感受到他本来想杀我的......但他没有动手......” “所以,我不能再将他那可怜的爱人,推入火坑......” 172“公正廉明” 朱漆所撰的四个大字“公正廉明”,高悬于公堂之上。 往下看去,一面含困倦,官服交襟不齐的县官交手坐于案牍前。 此人正是那山阳县的县官——鲁明。 鲁知县眉稀眼小,方面大鼻,那对绿豆仁大小的瞳仁紧盯着眼前陈列着的尸首,眉宇凝成了一个“川”字。 堂下,寥寥数位黄衣捕快静立于四周。 此刻,公堂大门紧闭,一盏盏油灯摆在公堂四周的墙壁上,明晃晃的光落在寥寥数位捕快的面容之上,照亮了他们阴沉的面容。 “赵全......” “属下在!” “你同我说实话,这郑二一行人究竟是不是你们杀的?” “回鲁知县,不是!” “好......眼下不是谈论怪力乱神的时候,我姑且信你这些人是被鬼杀的......” “我就问你,这郑二死了,后果是什么,你可知晓?” “知晓,郑无畏发疯,届时不光咱们要遭报复,就连山阳县的无辜百姓,也要遭受波及!” 闻言,鲁知县冷笑一声,随即抓起桌上的惊堂木,就是用力地朝着赵全砸去! 惊堂木不偏不倚的砸到了赵全的额头上,发出“咚”的一声后又是“哐啷”一声砸到了地上。 眨眼间,一缕血线就是顺着赵全的额头流了下来。 见此情形,周遭的黄衣捕快皆是一颤,随即齐齐低下头去不看。 “既然你他娘的知道,为何还要自作聪明,听信那个什么狗屁先生的话,去捉拿郑二啊?” “那时候,你怎么不知道给老子汇报一下?” “现在出了这档子事儿,知道来找老子了?” 被砸中脑袋的赵全没吭一声,他随手抹掉迷了眼睛的血水,拱手道:“鲁知县,我觉得我的猜测并没有错。” “在这山阳县当差那么些年,这大大小小的人,我都见过。” “那先生是近期他突至的,而且他的气质不一般,我说不上来,但却有一种不怒自威之感!” “说不定他真是帝师的学生......若真是那般,我那么做,就是在将功补过啊!” 砰! “狗屁不通!” 鲁知县猛地一拍桌子, 厉声道:“老子今日刚收到宝应县传信,这帝师此次出行,带着官兵和奇人异士,压根就没有带什么学生!” “什么!”赵全满脸不敢置信:“可那位先生确实看着底气十足......难道其另有身份?” “赵全!你他娘的真是头蠢驴!”怒骂了一句,鲁知县长吁出一口气,继续道:“眼下的帝师尚有两日就到山阳县了。” “我们要做的,是在他来之前,稳住郑无畏!” “我估计,这不出一日,他就会知道自家弟弟失踪出事了!” 赵全应道:“您的意思是,想将山阳县的事情全盘托出,告诉帝师,让他来解决此地大祸?” “对!”鲁知县顿了顿道:“只要我们把戏份做足了,那即使最后帝师怪罪下来,我们也不会受到什么太大的惩处!” “不过现在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中间间隔的一日,要如何承受住郑无畏那个疯子的怒火!” 闻言,赵全蹙紧眉头应道:“要不然,我等想办法将此事强压两日?” “郑二出事的事情,只有在场的这些人还有顾先生的同行少女,以及毛翠翠知晓。” “我们这些人只要守口如瓶,那强压两天消息,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鲁知县冷笑道:“你当郑无畏是吃干饭的?若是旁人还好,那可是他亲弟弟,是他世上唯一的亲人!” “但凡明天夜里,他还没得到他弟弟的消息,你猜他能不能查到他在哪儿失踪,失踪前又做了什么?” 鲁知县的话,让赵全顿感如芒在背! 诚然,就连郑二都有手段,发现他派人监视,发现他埋伏在外。 那更不要说比郑二强百倍的郑无畏了! “明日,那郑无畏找不到弟弟,定然会来找我们要人.....”说到这,鲁知县话音一沉:“到时候,我们就把毛翠翠,还有那顾先生和那少女交给郑无畏!” “就说是他们杀死了郑二......然后再同郑无畏说,帝师马上就要到了,等帝师走了,山阳县县衙一定会好好补偿他......” “什么!” 赵全一脸震撼,他做梦也没想到,平日里看着还算平和的鲁知县,竟然能想得出如此毒辣的手段! “鲁知县!” “这...这恐怕不妥吧?” 鲁知县嗤笑道:“不妥?那你认为什么是妥当的?” “是你带着妻儿老小,出去给人出气?” “还是在场的这些捕快,都把妻儿老小送出去,让人蹂躏?” “此计若成,山阳县的毒瘤大概率能清除,我等日后也不用再受一帮马匪的威胁。” “山阳县的天也能恢复清明!” “纵然要牺牲他们三个,也是值得的......毕竟,这能救下更多的人。” 赵全沉默了片刻,咬牙道:“鲁知县,咱这是一错再错了......” “一错再错?”鲁知县“哼”了一声,继续道:“人的对错,皆在立场之上!” “山阳县的烂摊子荼毒此地百姓已久,如今帝师到来,真是绝好的机会......谁叫他们倒霉,来就来了,还非要指手画脚,还真巧就撞上郑二死了?” “我自认为我没错,这事儿若是成了,怎么也称得上一句罪在当代,功在千秋了!” “现在,你抓紧带人去把毛翠翠他们三人给抓回来!” “记着一定要活口,要不然恐怕填不满盛怒之下郑无畏的胃口!” 锵! 赵全抽刀而出,刀刃上遍布着干涸的血迹:“鲁知县,先前就是我这把刀,被鬼拔出,杀了郑二这群人......” “你知道吗?” “朦胧之间,我好像看到了那死去的石牙......我感受到他本来想杀我的......但他没有动手......” “所以,我不能再将他那可怜的爱人,推入火坑......” 第173章 牺牲不相干的人,“值得” “疯了,我看你一定是撞邪了!”  鲁知县猛地站起身,随手抓起桌上所有的东西,就朝着赵全身上砸去!  每砸一下,他就要骂一句“没用的东西”!  一直到桌上的所有东西都被他给丢干净了,他方才气呼呼的招了招手道:“来啊,帮我把他给捆起来!”  鲁知县的命令落下,在场的捕快却是纹丝不动。  气得鼻子都歪了的鲁知县大骂道:“好好好,都要造反了是吧?”  “你们是不是打算逞英雄?”  “我成全你们!”  “你们所有人都把这事儿给包揽下吧,明日就把你们全送去给郑无畏撒气!”  “另外,我不会把你们的家人送出去......但郑无畏要是自己找,我可绝对不会命人阻拦一下!”  堂下,赵全高举血刃,脸色平静:“鲁知县,说实在的,咱真是给身上这身官服丢脸......”  “放肆!”鲁知县脸色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他指着赵全厉声呵斥道:“胆敢侮辱县官,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你在这位置上,被侮......”赵全的话没说完,就被快步上前的老捕快捂住了嘴。  “你就少说两句吧!”说话间,老捕快伸手压下了赵全高举右手。  赵全对老捕快完全没有防备,放下血刃的他再度看向鲁知县。  结果他尚未来得及说话,就觉脖后一麻,眼前一黑,整个人栽倒了下去!  原来,是老捕快乘其不备,一掌劈在其后脖之上,受到重击的他自是晕了过去。  这一幕,让在场的众人都是一惊!  老捕快扶住栽倒赵全,将其放倒至地上,随即对着鲁知县抱拳道:“鲁知县,我觉着您说得对!牺牲几个不相干的人,能救下更多的人,值得!”  见状,鲁知县不由发笑:“好!这姜还是老得辣,多吃几年饭,就是要比赵全这厮看得清!”  “待此间事了,我就把赵全这厮给撸下来,让你来当这个捕头!”  “谢知县大人!”老捕快躬身作揖,随即瞥向其余的几名捕快,厉声道:“都过来,把赵捕头捆起来,丢进柴房严加看管!”  几名捕快对视一眼,脸上神色说不出的复杂!  见几人没反应,鲁知县一拍桌子:““怎么?罗捕头说话,你们没听见?”  “你们要真打算一条道走到黑啊,我可真不管你们死活了!”  下一秒,几名捕快齐齐动身,找来麻绳,将赵全给结结实实的捆了起来。  “这才对!别他娘的为了狗屁的仁义道德,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  “那是圣人才做的事情!”  笑骂一声,鲁知县冲着老捕快一招手,后者会意,立马凑近上前,附耳过去。  待听完吩咐,老捕快用力颔首称“定不负大人所望”后,就是吩咐着众捕快带着赵全离开。  风寒刺骨,路上的积雪越来越厚,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在雪地上徐徐前行。  心中有万般不解的毛翠翠瞧见了德平别院,便是说道:“牧姑娘,你刚才就一点儿都不怕吗?”  “不怕。”  “为何?”  “顾先生在,出不了事情。”  “顾先生?他从头至尾都没出现呐......”  没有回应,牧生快走了几步,拾级而上,推开未曾落锁的院门后,便是走了进去。  见此情形,毛翠翠也是识趣的不再多问,跟上去后,就顺手带上了院门。  此刻,正对着院门的厢房敞着门,顾宁安正伏于案前,提笔撰写着什么。  听到门口的动静,他未曾抬头,就是开口道:“牧生,你带着毛姑娘去你屋子里歇息吧。”  “好。”牧生颔首,正欲给毛翠翠指路,却见后者快步走进了厢房内对着顾宁安欠身道:“顾先生,刚才杀......出手救我们的是您吗?”  顾宁安提笔书写,未曾抬头:“不是。”  “额......”毛翠翠犹豫了片刻,继续道:“您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沾了沾墨,顾宁安应道:“知道。”  顾先生若一直在家中待着,又如何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再从牧生的神色来看,莫非刚才顾先生躲在暗处?  可刚才看到的阿勇哥持刀的模样,究竟是不是我看错了?  盯着顾宁安看了许久,毛翠翠冷不丁的问道:“先生,我们刚才差点遇险,幸亏有把刀凭空飞起,杀了恶人......您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顾宁安淡淡道:“黄勇死后,戾气不消,化作怨魂杀人报仇。”  “阿勇哥!”毛翠翠捂嘴惊呼:“阿勇哥的魂魄去哪儿了?”  “报完仇,去该去的地方了......”  闻言,毛翠翠眼角的泪花乍现,结成串落下:“先生,他是不是去投胎了?我要是现在死了,能追得上他吗?”  啪嗒!  顾宁安将笔一搁,抬眼道:“追不上的。”  扑通一声,毛翠翠跪倒在地,掩面抽泣:“先,先生......您有办法让我再见他一次吗?”  “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说到这,顾宁安语调一转:“黄勇走之前,让我帮忙抹去你以往的记忆......我答应了,不过需要你自己选择,要还是不要......”  “不!不!”毛翠翠连连摇头:“我不能忘了阿勇哥!”  顾宁安抬手拿起面前的宣纸,将其折成长条状后,塞进了准备好的信封内:“好。”  笃~笃~笃!  “顾先生,顾先生您在吗?”  吱吖!  门外说话之人,见大门没锁,便是推门而入。  来人着土黄色捕快服,正是那罗姓老捕快。  “太好了,诸位都在!”老捕快自说自话,一脸焦急的朝着顾宁安他们走来。  “呦!毛姑娘怎跪在地上?”  “这天气凉,可别着凉了!”  说话间,老捕快就想将毛翠翠扶起来。  对捕快有着抵触情绪的毛翠翠,见对方伸手而来,赶忙摆手道“不用”的同时,就自己站起来躲到了一边。  手悬在半空的老捕快尴尬一笑,收回手道:“既然二位姑娘已经归家,想必已经将先前的事情,告诉顾先生了吧?” 第174章 明日出发 “知道了,不知您此番再度折返而来,所为何事?”  “这怎么就您来了,赵捕头呢?”  老捕快笑了笑道:“赵捕快去处理其他事情了......是鲁知县,让我鲁某人,前来接三位去县衙避避风头的!”  “你们也看到那群恶徒丧心病狂的样子了,继续待在这小院的话,恐有性命之忧啊!”  顾宁安摆手道:“不必了,我等自有自保之力。”  “自保之力?”  老捕快皱眉道:“顾先生可能有所不知,那群恶徒的背后,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马匪!”  “要是你们三个留在这里,万一被抓了,那可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闻言,顾宁安忍不住发笑道:“哦?罗捕快倒是知晓,我等落到了马匪的手中,是生不如死的境地?”  察觉到眼前的青衫先生话里有话,老捕快神色一滞,随即恢复如初:“顾先生,您这话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还不明了吗?”  顾宁安笑道:“拿我们三个去平息马匪的怒火,拖延时间等帝师前来,这不是你们想出来的招数吗?”  不可能!  消息怎么可能落到他耳中!  莫非是在诈我?  心中骇浪滔天,老捕快尽量保持着神色平和,装傻道:“顾先生?您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顾宁安无奈笑道:“何必呢?我都揭穿你了,你也真的不至于再演下去......”  听到这,老捕快脸上的笑容瞬息消失:“顾先生,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你打算怎么做?”  “是跟我们走一趟,安生度过今晚,还是逼我等来硬的?”  “实话告诉你吧,外头已经被我们给包围了,您逃不掉的......”  “逃?”顾宁安玩味道:“不得不说,赵捕头比你要会审时度势一些。”  “莫非您真有官职?或是那帝师的学生?”  老捕快实在是看不明白,为何顾宁安能那么沉稳。  他真的很想知道,对方的底气究竟在哪里。  顾宁安摇头:“都不是......不过若是罗捕快真要动手的话,还请快些吧。”  愈看顾宁安的沉着淡然的神色,老捕快心头就愈渗得慌。  余光扫到毛翠翠的他,不由得想起了先前那尖刀飞出,杀死了郑二一行人的画面!  当时他们就猜测是闹鬼了,还很可能是石牙的鬼魂!  如今这毛翠翠也在这,这青衫先生又如此淡定,他自然而然的就联想到。  眼前的三人之所以有底气,是不是因为那石牙的鬼魂还没离开?  后脖发凉的老捕快抽刀而出,高喝道:“都进来!”  下一秒,厚重的脚步声齐刷刷的自院门处传来。  没一会的工夫,那不算太大的院子里,就变得拥挤局促起来。  一道道黄衣身影,一柄柄透着寒芒的长刀,一对对凌厉的眸子。  打眼一看,宛若一支“百战百胜”的雄师!  顾宁安无奈道:“若是你们对待马匪的时候,也能有如此气势,山阳县又何至于如此?”  “动手!”  老捕快一声令下,想挪动步子的时候,却惊愕地发现自己的手脚不听使唤的朝着身后,走了起来。  当他回过头后,就见院子里的众捕快,都同他一样,身体僵硬,宛如提线木偶般一步一步朝着院外走去!  “嗑~嗑!”  老捕快憋红了脸想要发出声音,却怎么也喊不出来。”  这一刻,除却恐惧之外,他似乎明白了为何顾宁安会如此的淡然。  即使面对他们那么多人上门,也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原来,从头到尾,对方依仗的,都不是所谓的“背景”,而是自身所拥有的“鬼神”之力!  走在最后的老捕快想到这,身形忽地一顿,行至院门处的他,跨过门槛,又转过身,伸手把门给合上,方才继续转身离去……  “牧生,带着毛姑娘去歇息吧。”  “明日一早,咱们就出发。”  闻言,牧生便是拉上毛翠翠,去到了自己的厢房。  而顾宁安则是关上房门,吹熄油灯后,便是躺到了床榻之上,心神一空,睡了下去。  嘎沙~嘎沙~嘎沙  一辆拉着棺材形木头的马车艰难行驶在雪地上,其驶过之处留下了两条深深的辙痕。  顾宁安走在前头,牵着缰绳前进。  牧生则同毛翠翠一道,紧随其后。  他们一行人走到城门口的时候,就瞧见了城门处有大量的官兵聚集。  这些官兵似乎在找什么人,进城的人不管,但出城的人,每一个都要被核验仔细了,方能通行。  “他们是找我们的吧?”毛翠翠低声道。  顾宁安笑道:“大方的朝前走就是,他们瞧不见咱。”  若是以前,毛翠翠定然不会相信这番“古怪”的话。  但经过昨晚的事情后,她彻底明白,这位青衫先生是一位法力高强的活神仙!  毕竟,他既可通鬼神,又可在一念之下,就将三十多名捕快,控制着赶出宅院。  拥有此等手段,却又对他们这般底层人物如此良善......不是济世救人的神仙,还能是什么?  “站住!你怀里藏着的是什么!”一位官兵指着毛翠翠的方向怒吼了一句。  后者被吓得站定在原地,愣愣地看向顾宁安。  顾宁安笑了笑道:“走啊,他没喊你。”  果然,就在顾宁安的话说完没多久,那喊话的官兵就是越过毛翠翠,朝着其身后不远处的一个伙夫跑去  经历了一场虚惊,顾宁安一行三人平安无事的走出了山阳县。  他们又沿着官道走了三里地后,来到了一个岔路口。  在这里,顾宁安望向毛翠翠,指着右侧的路道:“早晨交代你的,你都记住了吗?”  毛翠翠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颔首道:“记住了!”  “那我等就在此别过......你沿着这条路走上小半个时辰,就能看到帝师的人马了。”言罢,顾宁安便牵着马车朝着左侧的官道行去。  毛翠翠紧握着信封,望着顾宁安和牧生的背影,欠身道:“顾先生,牧姑娘,一路平安!”  “你们的大恩大德,毛翠翠永世难忘!”  不远处,顾宁安同牧生都没有回头,但他们却很有默契的扬起手挥了挥,算作是回应。  一直到二人的身形消失在了道路尽头,毛翠翠才是迈出步子,朝着右侧官道大步前行 175 来者何人 风沙阵阵,马鸣萧萧,狭长的官道上,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骑兵队正有序的前行着。  暗红色的旗帜迎风飘扬,其上的“战”字醒目无比!  此乃为大乾立下了赫赫战功的“战天骑”,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相传,“战天骑”的兵士,曾以两千骑兵,杀穿了敌军两万骑!  纵然这传闻定有夸张的成分在,但也足以证明其中的兵士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战天骑”的骑兵身着制式铠甲,从人到马几乎全部被暗红色钢铁覆盖,远远望去好似一条暗红色的波涛。  位于骑兵队伍的最前头,还有一架马车,马车车车厢简朴,不似是拥有“战天骑”护送的人,该有的车马。  “帝师大人,此去山阳县,还有两日的脚程,我等可要在日落后寻摸一个地界安营扎寨?”一胯着棕红大马的将领,于车厢外说道。  车厢一侧的幕帘被撩开,齐渊笑了笑道:“异象勃发已有一段时日,还是抓紧些赶路吧。”  “是!”将领应声,随即驾马回到了“战天骑”的队伍之首。  “方道人,今日可有卜算?”齐渊话音刚落,就有一白衣道人骑马上前,应声道:“回禀帝师,今日占得乾卦二爻,卦意为,现龙在田,利见大人!”  “现龙在田,利见大人?”  “是个利好之卦,寓意我等可以见到大人物?”  闻言,白衣道人顿了顿道:“表意识这个意思,不过帝师已为这大乾数一数二的大人物......这卦象的意思,就要换着理解了。”  “有可能是会遇上帝师看重的人;有可能会遇到吉祥的事情;也有可能是回有好的收获.......”  “总而言之,就是今日有好事发生!”  听着这番解释,齐渊摆了摆手道:“行,有好事就行,谁不喜欢好事发生?”  白衣道人拱手回应:“是是是,一定会有。”  吁  陡然间,位于最前头的两位战天骑勒马驻足,其中一人更是怒声道:“来者何人!”  “好事来了?”齐渊丝毫不慌,笑问道。  白衣道人尴尬一笑:“也许是呢......”  刹那间,马蹄如雷,无数行进在官道之上的战天骑,从两侧分散开,跃马于两侧田地之上。  仅仅是几个呼吸的工夫,就呈“盾”状将帝师的车马拱卫在其中。  而先前那位骑着棕红大马的将领,则是一马当先,来到了队伍的最前头。  其手中的亮银长枪已然横贯,显然是随时最好了冲锋的准备。  然而,当他看清这被“战天骑”包围起来的,竟然是一个着轻纱裙,面色发白的弱女子时,他的眉头也是紧皱了起来。  这显然不过是一个过路女子,为何哨骑要如此激动?  “怎么回事?”  听闻将领开口,哨骑赶忙回应道:“高将军,原本官道前空无一人,此女仅是一眨眼的工夫,就凭空出现了!”  唰!  高性将领手中银枪一摆,落于女子面前,厉声道:“你是何人?”  毛翠翠吓得倒退一步,她同样也是一脸懵,毕竟她按照顾宁安所说的,朝着右侧官道一直走,就能看到帝师的车马。  结果她走着走着,本来空无一物的眼前,忽得涌现了望不到尽头的铁骑!  来不及思索的她,就已经被包围,又被这将领用银枪指面了!  “小女子名为毛翠翠,乃是山阳县人士!”  “受顾先生之托,前来将这封信,交给帝师大人!”  信?  顾先生?  高将军沉默了片刻,随即开口道:“把信拿出来!”  毛翠翠赶忙取出信件,高高举起。  打量了信件一阵,高将军将银枪朝前递了递:“把信件放上来!”  见状,毛翠翠蹙眉道:“将军,顾先生说了,要帝师大人亲自打开信件才是。”  “还请将军大人禀告一声......”  “放肆!”高将军手勒缰绳,马蹄高扬:“你不敢将信件给我,怕不是在信件上下了毒?”  毛翠翠被马蹄扬起的画面吓得不轻,但她仍旧坚持着说道:“帝师大人!山阳县官不为官,匪徒横行,百姓生不如死!”  “大乾朝廷对这山阳县的境地一无所知,如今小女子冒死从山阳县而出,就位将这封信给您!”  “您就是连看都不敢看上一眼吗?”  “胡言乱语,冥顽不灵!”高将军以枪为棍,轻轻一抖,侧拍向毛翠翠的手臂!  “且慢!”  长枪寸止于毛翠翠身前,后者吞了口唾沫,目光循着声音看向了那喊话之人。  来人一袭素袍,衣着整洁,头发束得一丝不苟,面上带着和善的笑。  “小姑娘,我便是帝师齐渊,把信给我吧。”说话的工夫,齐渊已然走近毛翠翠身前。  高将军看了,想阻拦,却见帝师目光扫来,也就只得作罢。  毛翠翠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穿着朴素的老翁。  她不敢相信,所谓的帝师竟然穿得还不如一个富贾管家来得好  “你不信我?”齐渊笑道。  毛翠翠顿了顿,随即递出信件:“您看吧,顾先生也说过,除却帝师之外,应是无人能看到信中的内容。”  接过信件,齐渊没有急着打开,而是笑问道:“你所说的顾先生,可是一袭青衫,年二十许,样貌俊朗之人。”  听到这般形容,毛翠翠心头一松,她知道眼前的人一定是帝师,而且还曾见过顾先生!  要不然怎么能单凭一个姓,就能说出对方的样貌?  “正是!正是!”毛翠翠激动道:“还请帝师大人看一看信件,顾先生说了,您看完信,就能知道山阳县究竟发生了什么。”  “嗯......”  应了一声,齐渊伸手打开信封,取出宣纸一看。  信中竟只有三个字“百姓苦”!  高将军余光瞥见,眉头拧成一股绳,心头嘀咕道:什么信件,连首尾落款都没有,甚至只有三个字?  百姓苦?  这能看出个什么来?  可为何三个字,齐渊帝师要看那么久?  一盏茶的工夫过去,觉得有些不正常的高将军开口道:“帝师大人,您没事吧?”  “无妨。”帝师合起信件,将其收入袖中,沉声道:“传令下去,抵达山阳县之际,便以雷霆之势接管城防!” 176 厚颜无耻 雷霆之势接管城防!  这他娘的是有人造反了啊!  连年未有征战的高将军心头一凛,随即兴奋了起来!  “全军听令,山阳县造反!”  “一旦接近山阳县,立刻攻城!”  高将军的话音刚落,暗红色的钢铁洪流顿时响起了一阵充满杀意的咆哮声!  太平盛世之下,这支骁骑已藏“锋”太久!  一听要打仗了,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得!  不远处,看着这群“狂热”的骑兵,毛翠翠努了努嘴道:“帝师大人......好像山阳县也没有到造反的程度......”  “额......”齐渊愣了愣道:“他们可能是误会了......不过也无上大雅。”  “我给你寻架车马,我等共同回去。”  闻言,毛翠翠赶忙摆手道:“不了不了,就半个时辰的路,我走回去就是了。”  不是两日吗......齐渊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的他,就是开口道:“那就请姑娘在前头,替我们带路吧。”  毛翠翠连声道:“好!”  时至晌午,山阳县的城门口,聚集了数百名骑着高头大马的匪徒。  这些人个个气势凛然,眼怀杀气,头戴一根白布条!  一面容丑陋,头发蓬乱,满脸络腮胡中年大汉,骑马立于队伍之前,他那对炯炯有神,宛若两把尖刀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城头上的官兵。  “鲁老狗!交出杀害我弟弟的凶手,要不然今日我定要破了城门,杀你给家弟陪葬!”  城门上,鲁知县负手而立,他对着底下的郑无畏拱手道:“郑大当家的,您稍安勿躁,凶手已经被我缉拿归案,您退离城门稍远些,我这就给您送来,还有郑二的尸首,我也会一并送出!”  闻言,郑无畏一抬手,身后的人马匪就齐刷刷的朝后退出了数百米。  而鲁知县也相当的“守信”,待马匪退到一个安全距离后,就直接命人将城门打开一条缝,命人将以赵捕头为首的一众捕快给送了出去!  这些被绑起来送出去的人中,有赵全,有那老捕快,也有那年纪只有十八的小捕快。  赵全和小捕快一行人,是知晓事情真相的,也是脑后有反骨的,要送死的,自然是有他们的一份。  而罗老捕快,就他自己来说,倒是有些冤枉了。  先是被顾宁安施法,使其在雪地中闲逛了大半天不说,被鲁知县派得人发现之后,身上的法术是解了。  可一回到县衙,将事情一说。  他的身份,瞬间从即将晋升的心腹捕快,跌为了“阶下囚”!  当鲁知县派人去找顾宁安他们的时候,这德平别院已是人去楼空。  在鲁知县看来,若真的同老捕快所说一般,顾宁安拥有“鬼神”之力,又何必要走?  直接留在原地,打他们的脸不是就是了?  另外,他提前安排在城门口的守卫也没有发现顾宁安一行人出城的踪迹。  那他就自然而然的认为老捕快撒谎,跟赵全一般,非要出头当个好汉,所以洗脑了跟他一道去的捕快,将顾宁安他们给藏了起来。  最关键的是,鲁知县本以为郑无畏起码要晚上才能知晓他亲弟死了。  结果没曾想,人家上午就知道了,还直接就倾巢出动,前来围城!  这一下,没有更多时间想应对办法的鲁知县,再度发动“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为了应付一众气势汹汹的马匪,就打算直接将连带着赵全他们的二十余位捕快,统统送出去!  很快,郑无畏的人,就接手了对方送出的“案犯”!  眼看着有二十多人,还都是鼻青眼肿,显然是遭到了暴打的样子。  他心头的怒火,也是稍稍平息了一分。  好歹人家是兵,他是匪!  如今对方直接将“案犯”,还都是捕快都送出来了!  那他也不好再度紧逼,毕竟帝师要前来的消息,他还是知道的。  这些年他之所以能在这山阳县作威作福,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来的县官都被他第一时间整治服帖,另一部分原因则是因为他知道进退。  知道什么时候该“莽”,什么时候该“退”!  若是今日做得太过分,帝师一到,恐怕他的死期也差不多到了!  真正的正规军,要想剿灭他们,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时间的长短,取决于对方对待此事的“上心”程度  “鲁知县,据我所知,此事的起因是一位勾栏女子,以及一位石牙。”  “石牙没了,但那个勾栏女子应该还活着吧?”  “你要是将其交给我,此事我就不追究了......”  一听郑无畏还想要找毛翠翠,鲁知县便是眉头一紧:“郑大当家的,实不相瞒的是,那毛翠翠于昨晚失踪,我已经翻遍了全城,都没法找到她的踪迹。”  “要不您回去稍等几日,待帝师一走,我再仔细找找?”  一个勾栏女人,能躲到那里去?  郑无畏沉声道:“鲁知县说笑了,一个勾栏女子能藏匿到哪儿去?”  “我在给大人一点时间,就一个时辰,若是找不到那女子,就请大人将这些人的妻女都给我送出来抵债吧。”  城头上,听到郑无畏那无礼至极的要求,不少守城官兵都是脸色难看。  但他们没有一个人敢出言说什么,毕竟赵全他们的下场,众人都看在眼里,纵然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但他们也知道,这群人就是被鲁知县送去背祸的  “这样吧,那勾栏女子我确实是找不到......”说到这,鲁知县话音一转:“不过他们的妻女为我会给你送出去的,也要不了一个时辰......半个时辰就够了!”  “好!好!好!”郑无畏放声大笑道:“没想到鲁知县竟然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说出如此厚颜无耻之话。”  “外人说我郑无畏心狠手辣,不择手段。”  “今日看来,鲁知县比我是不遑多让啊!”  面对这般嘲讽,鲁知县面色平静,淡淡道:“他们犯了错,连累他们的妻儿一道受罚,也是正常......” 177 天晴了 半个时辰后!那些被送出城捕快的妻女,全都被长刀抵着,押送出城!  她们之中,年纪最大的不过四十许,最小还不过二八年华......她们哭得撕心裂肺,但却并没有办法“打动”城门上的鲁知县半分。  罗老捕快看到自己的妻子,儿媳也在队伍之中愤怒无比的他死死地盯着城门上的鲁知县。  这一刻,他无比的愤恨,他恨自己成了弃子,恨鲁知县辣手无情,也恨自己与其是毁了名节而死,倒不如像赵全一样,在最后还算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即使赵全的下场,也不会比他好到哪里去......郑无畏望着眼前的一幕,他对着城门之上的鲁知县竖了个大拇指:“鲁知县,往日是我小看你了......家弟的事情,就这么算了,待帝师走后,我请你吃酒。”  帝师一到,就是你的死期,也是老子真正执掌山阳县的好日子......鲁知县拱手笑道:“到时候我做东!”  嘚嘚嘚~嘚嘚嘚!  密集的马蹄声陡然响起!  一众马匪齐齐回头望去,先见“战”字大旗迎风飘扬!  紧接着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钢铁洪流!  “战天军!”  “鲁老狗!你他娘的敢埋伏老子!”  “弟兄们,撤!撤!”  一眼就认出战天骑旗帜的郑无畏高喝一声,调头就要朝着两侧的田野处冲去!  然而,在真正的精锐军面前,一盘散沙的马匪根本跑不走。  仅仅是数息的时间,所有的马匪都战天骑给包围了起来!  “杀!”  战天骑中,传来了高将军的爆喝!  气势如虹的战天骑,发起了猛烈的冲锋!  其所过之处,尘土飞扬,血肉横溅!  城门之上,鲁知县看到帝师的人提前了一日多到达,反应很快的他随手从身侧的官兵身上拔出一把长刀,跌跌撞撞的跑下城楼,冲出了城外。  “帝师的援军到了!”  “众将士听令!”  “随我诛杀马匪,救出被捕的妇孺同僚!”  一时间,有不少人看鲁知县拼了老命冲出去了,其身后的守城官兵自然是抓紧跟上杀了出去!  有了山阳县守城官兵的加入,场面顿时混乱了起来。  直奔着那些妇人而去的鲁知县趁着黄沙漫天,杀声阵阵,就是想要将这群可能会害他掉了脑袋的“活口”统统灭杀!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他明明穿着官服,也都还什么都没做,就有一名战天骑长枪一挑,直接打在其后背,将其拍翻在了其上!  “我是山阳县的知县!我是知县啊!”  “自己人!”  背后闷疼的鲁知县赶忙大喊。  “山阳县官兵!全部退回城中!”  “违者以造反论处,当场格杀!”  高将军大喝了一声,让冲出来的兵士纷纷一怔,随即不要命的朝着城门口退去!  造反论处,当场格杀!  谁还敢留下?  很快,数百名马匪就在战天骑的一轮轮冲锋之下死伤殆尽。  跑得最快的郑无畏被高将军一枪掷出,穿心而死!  而鲁知县则是趴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生怕被战天骑一枪给戳死......“鲁明是吧?”  听闻有人叫自己,装死的鲁知县徐徐抬起头,就见一素袍老翁立于其身前。  在老翁的身侧,还站着一位着轻纱裙的女子。  “帝师大人!您可算来了!”  “您要是再晚来一会,山阳县就快被这群天杀的马匪给折腾成人间炼狱了!”  鲁知县泪涕横流,捶地哀嚎。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是个“身先士卒”的好官。  “为官不仁,牺牲无辜,你倒是有脸说这些话?”齐渊的话音落下,鲁知县哭声一顿:“帝师大人!冤枉呐!一定是有小人诬陷本官!”  “我做得这一切可都是为了山阳县的百姓呐!”  齐渊指了指被绑起来的捕快,淡淡道:“那你说说,他们是怎么回事?”  鲁知县皱眉道:“他们之中,有人私通马匪,搞得山阳县乌烟瘴气,我把他们抓起来,结果马匪就来要人了!”  “我迫不得已,才将他们交出去!”  “喔?”齐渊又指了指那群妇人,沉声道:“那他们呢?”  “她们......她们也同这群捕快一般,私通马匪......”  不等鲁知县把话说完,齐渊就是在是听不下去了,只是落下一句“杀了吧”,便是绕过其身,朝着城门处走去。  咔嚓!  寒芒乍现,乌纱落地!一颗满目不甘的人头,滴溜溜的滚到了一边  “守城的将士听着,放下武器,大开城门!”  “由战天骑接手山阳县城防!”  “违逆者,格杀勿论!”  斩了鲁知县后,高将军便对着城头高喝了一声,随即带着战天骑涌向了城门。  县官都被杀了,来者又是威名赫赫的战天骑。  本就没有“造反”心思的守城官兵根本没有抵抗,立马按照高将军所言去做  接下来的半日,帝师查清了山阳县的种种,用铁血手段,杀了一批人,罚了一批人,并下令让高将军带兵清扫山阳县周遭,把马匪余孽清扫一空  就此,山阳县的天,才算是逐渐清明了起来。  值得一提的是,最后幡然醒悟的赵全没死,捕头的身份也没被撸掉,他受得惩罚是十年俸禄......相对于老捕快人头落地来说,他的下场已经很好了。  再说毛翠翠,城中的赌坊青楼被查抄之后,她也是恢复了自由身。  孑然一身的她摆了个小吃摊,维持营生的同时,将所得的钱财全部捐给了孤寡苦难之人。  另外,她还在那颗老树底下种了不少的花草,一得空就去陪“黄勇”说说话,聊聊天。  她总感觉,自家阿勇哥走了,但又好像一直在 178 风刀谷 是夜,山阳县的县衙内,灯火通明。  不算小的公堂之内,站满了一个个身着各式服饰的江湖中人。  其中有身着白衣,留着长须的道人;有一袭袈裟,手持降魔杵僧侣;有着艳丽服饰,手持法器的神婆。  这些来自大乾五湖四海的奇人异事,是在两个月前,被临时聚集起来的。  两个月之前,距山阳县西南五百里的“风刀谷”谷底,突现异彩千丈,事情传回了京城,引得大乾皇帝心底悸动!  纵然大乾皇帝今年刚满五十,但他已经开始担忧起自己的寿数来了。  世间仿佛就有这种定律,越是位高权重,越是高高在上的人,他也许在最开始的时候,并不会过多在意寿元长短  可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人就会开始养生,寻求延长寿数之法,甚至到后来为了延寿,而做出各种离经叛道之事。  大乾皇帝终究是个凡人,拥有一朝气运加身,也终究无法背离生死。  因此,早在很多年前,他就已经开始搜罗天下的奇人异事,想要寻得方法让自己延年益寿,甚至长生不老。  这不,风刀谷底异彩腾飞千丈而月余不消,就让其认为,这谷底定然有异宝降世,说不定就是那能让其长生不老的仙草,仙丹之流  故而,作为皇帝最信任的人——齐渊,也就受命前去调查此事。  为此,乾皇还给了他三千“战天骑”和百名奇人异士,助其夺宝  那擅长占卜的白衣道人——梅道人就是其中之一。  齐渊居于庙堂之上,就着烛光细细打量着顾宁安留下的书信。  其上的“百姓苦”三个字,他是越看越觉得神异。  毕竟就在他看到其上字迹的时候,脑海中就跟走马灯似的浮现了这些年山阳县的种种。  所以他才能第一时间知晓此地发生了什么,也能迅速的下结论,整治山阳县。  另外,让其意想不到的是,在毛翠翠的带领下,原本需要两日脚程的路,竟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  明明眼前的路没有丝毫的变化,但就是那么神奇!  原本在齐渊的心目中,顾宁安的不凡是在“人”之内的......所以那个时候,他想见顾宁安,对方没来,他倒是也没觉得有什么。  可没想到,对方的层次竟然是“仙”!  怪不得对方回拒绝他这位“帝师”,感情对方压根跟他不是一个层次的存在!  作为大乾皇朝除却皇帝外,为数不多几个最高权力者的其中之一,他很清楚这方世界远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妖魔魍魉,仙神鬼怪,这种东西他很清楚,不光是存在于话本故事之中......“在场的诸位,可有人知晓,今日我等能用半个时辰不到,就到了这山阳县,是何等手段?”  齐渊的话音落下,现场一片死寂。  在场的人中,基本都可以说是有些手段的“方术之士”,但奈何这等同于“改天换地”又或是“缩地成寸”的手段,他们可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当然,话本故事得除外  见无人应答,齐渊也是看向了梅道人。  后者面露苦涩:“回禀齐师,这恐怕是神仙手段......”  齐渊笑了笑道:“别紧张,我也就是问问。”  “嗨......”梅道人笑道:“不过今日某的卜卦确实是算到了,这利见大人,果然是见到了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手段......”  齐渊颔首:“不错,从即日起,你日行一占,看看还能不能有什么意外收获。”  “是!”梅道人笑应道。  “接下来我等就要深入密林,一路上没有安生的歇脚地,今晚大家好好休息。”  “明日起可就得风餐露宿了!”  “老夫也不耽误大家休息,诸位回去吧。”  言罢,齐渊亦站起身来,朝着县衙后院走去,而躺下的众术士,也是齐齐应声后快步离开。  转眼已是大半个月过去,来到了大寒时节。  气温愈发得冰寒,呼出的热气,转眼间便可凝聚成寒霜。  这大半个月中,顾宁安同牧生一路朝着西南方向,深入密林而行。  一路上没有人烟,天气极寒的情况下,就连栖息在密林中的动物都鲜少能看见。  经历了山阳县那“乌烟瘴气”的地方,顾宁安同牧生都觉着,走走这林间路,赏赏这自然景,属实是能让浮躁的心,静下来。  顾宁安淡淡道:“到地方了。”  “先生,您说得不会是这风刀谷之下吧?”牧生有些错愕。  顾宁安颔首道:“正是。”  先生的学生,还真跟先生一般不凡,故居之地竟然选在这绝地.....牧生颔首回应,随即打量起四周的环境。  眼下,他们所站得位置,乃是大乾淮南道一带,特有名气的绝地——风刀谷。  风刀谷乃是一个绵延上万里的大裂谷,裂谷两侧,悬崖峭壁,山峦叠起。  之所以叫这个古怪的名字,就是因为其谷底常年会朝上吹出飓风,风如刀芒,身子骨弱些的人,根本无法靠近那裂谷两侧,一个不慎就有可能被风掀翻,失足摔落。  就连雄鹰这种空中猛禽,都不敢降到裂谷上空百丈以下,毕那飓风如刀可不是浪得虚名  就好比他们现在站在距离裂谷悬崖尚有数十米的位置,那迎面而来的阵风,就让牧生得要抓住马车车板方能稳住身形。  牧生眯着眼睛,瞧着不远处裂谷口透过风霜白雾而出的异彩,有些好奇的问道:“先生...前头的...谷底...为何会有异彩涌现?”  见牧生说话有些费力,顾宁安随手在马车周遭布上了一层“避风术”。  由于风霜漫天的缘故,此刻的风是有形的,牧生顿感扑面而来的寒风消失了不说,还瞧见那风霜呈一个半圆形朝着他们身后拂去。  就好像是,他们被一个大球给包裹起来,风只能顺着球的外表吹过一样......“谢谢先生。”  “无妨,那谷底的异彩,许是我的学生生前所留下的法术禁制,如今他身故,禁制少了法力加持,自然是会随着时间消弭,这异彩就是法术消弭的征兆。”  听着顾宁安一大通的解释,牧生搞不太明白什么法术禁制,但她听明白一点——顾先生的学生,是个会法术的人  之所以是人,是因为在牧生的刻板映像看来,仙好像是不会死的吧 179 “世外桃源” 在牧生胡思乱想之际,顾宁安让其坐到了马车上,而他则是牵着缰绳一路朝着裂谷口走去。  几十米的路走得很快,见顾宁安不偏不倚的站在悬崖边,一步抬出,牧生纵然知道不会有什么问题,但心口却仍旧止不住的紧了一下。  很快,顾宁安就连带着马车一道凌空而下,深入谷底。  下降的过程中,牧生的目光不由得被谷底的异彩所吸引。  从上往下看,那是一个四四方方,透着流光异彩的正形物件,其形状好像是一个平房建筑,有流光遮掩,自也看不清里头有什么东西。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他们才算是平稳的落到了谷底一侧,距离那透着流光的正形物件约莫十来步的样子。  令人意外的是,裂谷口风霜漫天,可这谷底却是异常的宁静,地上没有一点积雪,峭壁的缝隙中,还有一株株小草探出。  哐啦~哐啦~哐啦  谷底的地面开始有规律的起伏变化,就好似是在呼吸一般!  马儿开始不安的嘶鸣,坐在车板上的牧生紧抓这车栏,免得自己的被颠下车去。  砰!  蠕动的大地之下,一道道身高九尺,身材魁梧,长得都一模一样的泥人破土而出!  这些“泥人”没有相貌五官,但却能发出声音!  “速速退去~速速退去~”  “靠近者死~靠近者死~”  “泥人”的声音很古怪,听得人头晕目眩。  顾宁安看出,这是“石毅”设下的傀儡,用于保护其“故居”的。  每一道傀儡的心口,都有一团暗紫色的魔焰在熊熊燃烧。  此傀儡之法似乎不用施法者一直补充法力,因为其本身运作就是靠着五行土之力以及散于天地的阴之力和石毅自己的法力结合。  说简单点,这些傀儡除非是连带着胸口的魔焰一同被击散,不然的话它可以近乎无限的“重生”。  “速速退去~速速退去~”  “靠近者死~靠近者死~”  泥人傀儡在“喋喋不休”的同时,一步一步朝着顾宁安他们逼近而来。  估计是到了一个危险距离之后,它们可就不再警告,而是直接动手了!  顾宁安不愿破除学生留下的傀儡,故他直接从怀中取出一根蓝色的蒙眼布条,高高扬起:“众傀儡听令,我是你们主人的先生,来给他落葬的!”  “速速退去~速速退去~”  “靠近者死~靠近者死~”  估计这些泥人傀儡只能遵从当时“石毅”设下的守护指令。  想到这,顾宁安正打算定住这些傀儡之际,那些个泥人傀儡竟然停了下来。  它们一一单膝跪地,随即拱手道:“主上一命,先生前来,可以通行......”  见此情形,顾宁安便重新拉上缰绳,带着马车走进了傀儡们身后的光晕之中  光晕背后的世界,如梦似幻,宛若一处独立于世外的桃花源。  此地有山有水,山高层叠俊秀巍峨,水清潺潺,发出动人的“哗哗”声。  绿树成荫环绕于四周,粉嫩的花瓣迎风翻飞!  “太美了!”牧生不由得感叹道。  顾宁安颔首笑道:“误入桃花源,恐也不过如此......我这学生到是会布置。”  牧生顿了顿道:“先生,此地是真是假?谷底应该是没有这......不,我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景色。”  “山水溪流皆是真的,这是用法力开辟出来的一方世界......”说话间,顾宁安朝着不远处的桃花林走去,哪里有两座并立的坟。  坟前的墓碑上,分别撰刻着故去之人的姓名。  【亡妻云遥之位】  【亡女石水云之位】  这便是石毅的妻女的坟墓  喳喳~喳喳  两只黄鹂自不远处的绿树上飞来,其口中分别叼着一颗粉嫩的蜜桃。  当它们停至墓前后,就将蜜桃摆放到了墓碑之前。  显然,这两只黄鹂鸟并非活物,而是石毅的法力所化,为得就是定期给自家妻女摘桃子吃。  位于两座坟的右侧,还有一处空地,看那留下的地界大小,显然是石毅给自己准备的。  “徒媳妇,徒孙......我带着你们的丈夫,父亲,回来了。”对着两座墓碑拱手一揖后,顾宁安便是朝着那处空地走去。  哐嚓!  顾宁安以手为锹,插进了松软的泥土之中,看样子是想给学生挖个墓坑。  “顾先生!我这有铁锹!”着急忙慌的牧生从大木匣中翻出铁锹,就是翻下马车,想要递给顾宁安。  “不用了,我就用手挖吧。”  “可是......”  “不打紧,你在旁边休息会,待我挖完了,你就得帮忙一道落葬了。”  “这......好吧。”  顾宁安挖坑的动作很快很仔细,每一次将泥土拨开,他都会自言自语似的说上一句。  “徒媳妇,我也不知道我见没见过你......”  哐嚓!  “估计是见过的,但我好像已经记不得了......”  哐嚓!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连自家学生,都是在他死后,才知晓,他是我的学生......”  哐嚓!  “他是被人骗了,才自尽而死的......”  哐嚓!  “你们放心,这个仇啊,我一定给会报的......”  一句一句,不知说了多久,顾宁安眼看着墓坑的大小差不多了,便是从墓坑中一跃而出。  边上的牧生见了,赶忙道:“先生,你的手没事吧?”  “没事。”  顾宁安拍了拍手上的尘土,黝黑的泥土唰唰落下:“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先生,立得算是衣冠冢,就将那象征亡故之人的蒙眼布放进棺材后,钉棺即可。”  闻言,顾宁安先是从马车上,用手将棺材搬了下来。  牧生做得楠木棺材很是漂亮,棺身木质细腻光滑,棺板的连接处契合无比浑然一体。  将棺材板取下,顾宁安神色淡然,双手将那蓝色布条置放于其中后,定神看了一会,方才将棺板合起。  伸手从牧生的手中接过铁锤和棺材钉,按照其吩咐在四个角钉上钉子后。  这落葬前的步序便是走完了 180 安葬,守灵 落棺,填土,篆碑  接下来的步骤并不繁琐,其实顾宁安可以一力完成,但牧生却是硬要参与进来,说什么“应下的事情不能光看着”。  见其执拗,顾宁安索性也就让她一道来做了。  天色渐晚,光晕内的世界与外界的时间是一致的,同样有日出日落,只不过里头的气候一直是春季  席地而坐的顾宁安,望着眼前的三座坟,长叹道:“如今也算是团聚在此了......”  纸钱燃烧所映出的火光,荡在顾宁安深邃的眼眸之中,他不紧不慢的朝着面前的火盆中添着纸钱,而牧生则是在一旁帮忙折“元宝”。  “牧生,你若是累了,就找个地界歇息会,七日后就是除夕夜了......”  “我在这守灵七日,最后一天的除夕,包顿饺子,吃个团圆饭,就可以离开了。”  牧生默默地折着“元宝”低声应道:“我累了会自行去歇息的,先生不用担心我。”  “嗯。”应了一声,顾宁安便不在言语,静静地望着眼前的三座墓碑出了神  时至深夜,繁星漫天高挂,牧生保持着折元宝的动作睡了下去,其手中还捏着一个折了一半的元宝。  舟车劳顿之下,能熬到现在才睡着,属实也是难为她了  顾宁安从其手中拿过那未折完的元宝,将其折完之后,送入了火盆之中。  恍然间,他惊讶的发现,眼前的三座墓碑上,分别凝聚出了一颗淡金色的圆珠。  金珠呈虚幻状,悬浮于墓碑之顶,顾宁安运用法眼观察,确定这“金珠”是一种特殊的“法力”所氤氲而生。  “来去缥缈兮,可谓之生死呼......”  “不悦于往故兮,忆存于天地呼......”  熟睡的牧生忽然低吟了两句。  当她的话音落下,光晕世界外,陡然浮现了点点荧光,荧光透过光晕,来到了那三颗金珠之前,融入其中,使得金珠虚影暴涨了几分  意识到这是潜藏在牧生身上的秘密,顾宁安掐诀推演,却见那自牧生身上消失了许久的“天堑”之力,再度浮现!  自打上次他不慎“破坏”了牧生的梦境之中,牧生就再没有做过那般“埋葬”的梦境。  随之而去的还有那阻隔顾宁安推演的“天堑之力”,如今这种力量再现,那就证明牧生的梦境投影回归了!  为防再度破坏其梦境,顾宁安并没有施法入其梦中一观,而是选择等待其醒来再问问,她在梦境中看到了什么  ......明晃晃的日头映照在牧生微闭的双眸上,刺得其身形一颤,随即睁开了双眼。  睡了一觉的她,似乎显得极为疲累,看架势还不如睡觉之前的精神好。  “醒了?”  “嗯,先生我又做到那个梦了......”  “梦中场景可有变化?”  “没有,还是像先前一般......”  “昨夜你说梦话了。”  “啊......是不是吵着先生了?”  “倒也没有......”  顾宁安顿了顿继续道:“来去缥缈兮,可谓之生死呼......”  “不悦于往故兮,忆存于天地呼......”  “这两句话,是你睡梦中所言,可知其意?”  呢喃重复了一遍,牧生摇了摇头道:“没有,我梦里好像也没有念过这两段话。”  闻言,顾宁安颔首:“好,你若是饿了,就去吃些干粮。”  “嗯......我去拿些,顺便给先生也拿一点来。”说话间,牧生刚一站起身,就觉眼前一黑,险些栽倒下去。  稳住了身形的她看瞥见三座墓碑之上悬浮着的金珠,脸色一变:“先生!我不会还是在做梦吧?”  “我梦里的墓碑上,也有那一颗颗淡金色的珠子!”  唰!  顾宁安睁开双目,起身道:“是昨夜梦到的,还是一直都能梦到?”  “一直都有啊,先生之前入梦的时候,没看到过吗?”牧生疑惑道。  “之前我看不见,现在可以了。”  顾宁安追问道:“那你知晓,此物有何作用吗?”  “来去缥缈兮,可谓之生死呼......”  “不悦于往故兮,忆存于天地呼......”  眼神一空,牧生再度念了一遍自己的梦呓之言,继续道:“这好像是亡故之人,留在天地间的过往......”  “有什么作用?”  牧生眉头紧皱,沉思了片刻道:“我不知道......也是先生告诉了我,我的梦呓之言......再看到那金珠之时,我的脑海中就莫名浮现了金珠的一些信息......”  “我知道了......”顾宁安摆了摆手道:“你先去吃东西吧,看你这站都站不稳了......”  “嗯......我也奇怪了,身子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说着,牧生就朝着马车走去,从其中拿了点干粮和水囊后,又是回来递给了顾宁安一份。  接过干粮的顾宁安并没有吃,而是仔细思索着牧生话里的含义。  一炷香的工夫后,顾宁安就听到身后传来了轻微我“扑通”声。  转头一看,原来是牧生吃着吃着睡着了  只见牧生一手攥着水囊,一手拿着小半块未吃完的饼,就那么倒在地上打起了鼾  “脱力了吗......”无奈一笑,顾宁安将干粮放下,打开水囊喝了口水后,就是催动法力,小心翼翼的剖析起那三颗金珠来  距“风刀谷”裂隙的三百米处,“战”字旗帜迎风飘舞!  此刻,原本空旷的雪地上,已经筑起了一座座营帐。  一队队战天骑兵于营地周围巡逻警戒。  位于营地正中的军帐之内,穿上了厚袄的齐渊捧着一杯热茶,正色道:“高将军,搭建铁锁需要多少时间?”  “禀齐师,风刀谷地势险峻,且正值天寒地冻之时,将士们体力耗得快......起码需要一整日轮流搭建,方可搭建完成。”高将军拱手应道。  “好,一整日不算慢了......让将士们注意安全,切莫为了赶工而失足跌落丢了性命。”  闻言,高将军心头一暖,作揖道:“谢齐师关切!”  “无妨。”喝了口热茶,齐渊看向那白衣道人,继续道:“梅道人,今日占得何卦?”  梅道人顿了顿道:“禀齐师,今日得坎卦......”  “取用爻辞初六......习坎,入于坎窖,凶!” 181 先锋 在场的众人虽说对占卜之术了解不多,但起码还是能听明白卦象这吉凶之意的。  加之梅道人的占卜之术还算是准确,不少人的脸上都是浮现了一抹忧虑。  倒是的齐渊一脸平静的应道:“福兮祸之所依,祸兮福之所存。”  “若是没凶险,恐怕还代表这谷底并没有什么异宝。”  闻言,梅道人颔首道:“齐师说得是,这坎卦初六爻辞也不过是寓意行路有坎坷,提醒的是咱需要小心行事。”  “并非一定有大凶之事会发生。”  “嗯……”点了点头,齐渊对着面前的一众奇人异士正色道:“在铁锁建成之前,可有人有法子作为先锋,去这谷底探探路?”  “无论得到的消息有没有用,可下谷而归者,作为探路先锋,均记头功一件。”  齐渊之所以强调了“下谷而归”,那全然是因为,一旦下去了回不来,就是记上了头功也没什么大用处……人死了还要功劳做什么?  很快,人群中走出了三位奇人,齐师对他们都有映像。  其中那身形佝偻,带着面具的老妪,是一位神婆,据说可请神上身,替人看病驱邪。  第二位,则是一个手长脚长,皮肤惨白的年轻汉子,此人乃是“捞尸人”,莫看他年纪轻轻,一年下水捞上岸的尸体,比一些“”捞尸人”一辈子捞得都多。  他之所以能被列入,这奇人异士的队伍中,不光是因为其水性,更多的是因为他能看到“死人气”……  第三位,是个五大三粗的中年汉子,这寒冬腊月的,旁人都穿着厚重的袄褂,他却是一件短衫,却不见丝毫寒颤之相。  此人做了三十余年的刽子手,一身的凶戾气,据他自己说,曾有无头厉鬼来找他报仇,结果被他一刀给斩了。  事实无法证明,但刽子手身上的凶戾气能驱邪,这也是广为流传的,因此他也就被招入了这支队伍……  望着眼前三人,齐渊笑道:“风刀谷地势险峻,不知三位打算如何下去?”  “请神……”神婆声音尖锐难听,宛若猫爪划过铁板:“我可以带他们下去。”  捞尸人接话道:“此等峭壁,难不倒我,我可以攀下去。”  “俺不行,俺看他们两个不太能打……他们只要带上咱,要是遇上个怪力乱神之事,咱还能有一战之力!”说话间,刽子手憨笑着拍了拍腰间的大刀。  “好!”齐师起身,拱手道:“我送送三位!”  ……  狂风吹拂,众人的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  寒风刮到脸上,传来刺骨的痛感!  崖畔,神婆拿着一柄三寸长,似铃非铃,又好似手鼓的物件,念叨着含糊的咒语,做着请神仪式。  捞尸人则是拿着两把钉钩,钉钩的末端栓着铁链,将两把钉钩连在一道。  这是他平时用于捞尸的工具,尸体沉底,他潜入水中后,瞧见了尸体,便甩出这钉钩,将尸体拖上水面。  至于那刽子手,则是站在崖边吹风发愣,泠冽的寒风似乎对他起不到什么作用……  “大仙到,大仙到!”神婆的声音陡然高昂,伴随着她的身子一阵扭动,其佝偻的身形陡然直挺挺了起来。  紧接着,只见她一把抓住了刽子手的腰带,一把将比自己高了几个头的刽子手抗到了肩膀上后,又是纵身一跃,顺着峭壁落了下去!  另一边,晚了一步的捞尸人甩出钉钩,嵌入峭壁,随即借着钉钩的抓力将身子荡了下去!  相对来说,捞尸人下谷的方式,还算是有理可循,凭借两把钉钩,卡在峭壁上一点点向下。  可那神婆的就实在是让人无法理解了,尤其是她还带着一个人,就敢直接往下跳,真不会一下就直接摔死?谷口风势磅礴,人一下去,就销声匿迹了,齐渊对着他们落下的方向拱手道了一声“愿三位平安归来”后,就是转身回了营帐……  ……  小半个时辰后,率先落地的神婆把刽子手放了下来。  后者对着神婆竖了个大拇指道:“牛!老人家您是真牛,不知道这请神把式,难不难学?能不能教教我?”  作为被神婆带下来的那个人,刽子手可谓是对神婆的本事感受得最为直观的那个人。  在他看来,一个老太太都能带着壮汉,在几乎没有抓手的地方飞檐走壁,那若是他学了,岂不是更强?  然而,此刻的神婆似乎变得更不喜言语,她只是背过身,看向了身前不远处的光晕。  哐!  晚到一步的捞尸人收起钉钩,朝着二人的跑来:“如何?可有异事发生?”  神婆没有回应,刽子手则是笑道:“没事,起码现在是没事的……要不咱凑近了那光幕看看?”  “嗯,小心些……这世上,看不见的东西,才害人。”捞尸人一脸警惕,手中钉钩紧握。  如此之下,三人就是徐徐前进,可当他们走出十多步后,地面便开始蠕动!  咕咚~咕咚~咕咚!  望着起伏的土地,神婆“噌”的一下跳到半空中,厉声道:“地下有东西!”  砰砰砰!一连三道破土声响起!  位于三人的脚下,分别窜出了一双泥黄色的大手!  大手抓住了刽子手和捞尸人的脚踝,紧紧扣住了他们!  神婆则是反应快了一步,腾飞至空中,躲过一击。  “速速退去~速速退去~”  “靠近者死~靠近者死~”  诡异的声音回荡在谷底的四面八方!  不过好在下谷的三人多多少少都接触过一些“邪门事”,所以他们也并没有因此而慌了阵脚!刽子手抽刀而出,萦绕着凶戾气的砍头刀“咵咵”两下,就把缠住自己的泥手斩碎!  捞尸人的动作也不慢,手里的钉钩一甩,就的将泥手绞得稀碎。  至于那神婆,则是在半空中拍了拍手里的鼓铃。  只听“咚咚”两声中夹杂着细微的铃声。  那抓空的泥手,便成了一滩烂泥……  “嚯!都很猛啊!”刽子手的话音刚落,大地的蠕动变得愈发加剧!  一道道泥人傀儡破土而出,将三人包围了起来…… 182 算算吉凶 望着那密密麻麻的泥人傀儡,饶是在场的三人心里素质有多强,都禁不住头皮发麻,心头一凛!  “跑!”神婆当机立断,速度最快的她大吼了一声,随即冲向了刽子手,将其抗到了背上。  后者没有丝毫的反抗,任凭其扛住自己。  “从左边上去!”捞尸人手中双钩同时掷出,剜住了两尊泥人傀儡的脑袋后,用力一扯!  刺啦!泥人傀儡的躯体并不坚硬,被这么一抓,脑袋瞬息四分五裂!  借着这个突破口,神婆带着刽子手轻松闯过包围圈,一脚蹬到了岩壁之上,借反蹬之力,纵身而上!  晚了一步的捞尸人则是被迅速堵上的泥人傀儡拦住了身形!  咚咚~丁玲!  鼓铃声再度响起!  三尊拦住捞尸去路的泥人傀儡化作一滩烂泥。  借着这个机会,身形敏捷的捞尸人冲到了岩壁之下,其手中双钩朝天一掷,钉入了岩壁之内!  双手抓住铁链的他,将自己用力一提,在泥人傀儡冲过来之前,冲上了岩壁……  足一个时辰过后,三人重新回到了崖畔!  负责在此守候的兵士见他们回来了,便是赶忙迎了上去,将有些脱力的神婆和捞尸人搀回了营帐内,而刽子手这一上一下都是被神婆带着的,自然也就没什么力道损耗,用不着的人来搀。  营帐内,大多数奇人异士已经散去,很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人的仍留着。  伏于案前的齐渊听说人回来了,他早早的就回来到了营帐前,将三人给迎了进来。  看到三人身上都没有外伤,齐渊便是抓紧问了一番谷底的情况。  而精神头最好的刽子手,就充当起了复述员,将先前的见闻都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齐渊眉头紧皱,看向梅道人问道:“梅道长,你这见多识广的,可否知晓这从地理钻出来的,泥人邪祟,是何物啊?”  梅道人摇了摇头:“谷底阴气重,有些邪祟很正常,但是邪祟会说话,甚至做出守护的姿态,那就不正常了!”  “道长的意思是……此等邪祟,是有人所设,为得是守护光晕背后的东西?”齐渊皱眉道。  梅道人苦笑道:“应是如此……”  齐渊继续道:“若是有人所设,那岂不是说明了,这光晕背后之物,可能已经叫人捷足先登……又或是它本来就是有主之物?”  “大仙跟我说……若是再下谷底,祂不会再上我的身子……”神婆顿了顿继续道:“在此之前,大仙从未有过如此恐惧的情绪出现。”  此刻,神婆的身子重新佝偻了起来,若非亲眼所见,就连齐渊都不敢相信,这个老妪能背着个人上下风刀谷。  “这么说来,底下的人很厉害?厉害到老妪您的大仙都不想招惹?”  闻言,神婆点了点头:“没错……老婆子我接下来就不参与了,没了大仙相助,我就是一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废人。”  “还望齐师勿怪。”  齐渊摆手道:“无妨,您能带回如此重要的消息,已是不易……此行无论成败,你们三人都应居首功。”  “三位先回去歇息吧,若之后有什么要问的,我再找三位。”  听到这话,三位“先锋”纷纷告退。  待营帐中只剩下齐渊和梅道人后,后者再度开口道:“齐师,说句丧气话……依我看来,今日作为先锋的三人,属神婆最强,神婆又是依仗着大仙才有此实力。”  “如今那大仙都退却了,靠着剩下那些远不如神婆的奇人异士,恐怕也难以攻克谷底的泥塑邪祟。”  “另外,纵等铁锁修建完毕,失去了战马的战天骑,实力也会大打折扣……若要对付那悍不畏死,而又源源不断的泥人,恐怕会死伤惨重……”  “哎……”齐渊长叹一声,摇了摇头道:“这些我知道,可这帝王之命已授,若是连下都不下去……”  “我估计是没什么事情……可你们乃至这三千战天骑,可就背负上一个抗旨不遵的罪名了!”  抗旨不遵!  这罪过可就大了!  一个不好可就是要掉脑袋的!  梅道人缩了缩脖子:“齐师,要不等我算出一个吉卦,咱再下去?”  “天时地利人和,地利肯定是不占了,人和咱有……若是占有这天时,咱就是下去了,估计也不会有危险发生。”  齐渊颔首:“也好,就依你只见……自明日起,日日三占,两吉一平就下谷去!”  ……  翌日下午,延伸至谷底的二十多条铁锁便是修建完毕。  昨晚三位先锋在谷底的遭遇,也已经传遍了营地。  战天骑的人倒是没什么所谓,毕竟他们代表着大乾铁骑的荣耀,无论面对何物,他们都有勇气发起一次次的冲锋。  他们所信奉的宗旨只有一个——要么击溃敌人,要么战死沙场!  然而,那百余名奇人异士就不同了,他们都是江湖人士居多。  不似将士们那般“舍生忘死”,如果只是普通的邪祟精怪,他们还有信心一战。  可问题是,他们要面对的是一个连神婆的大仙都不敢招惹的存在!  大仙都不敢斗的,能是好相与的?  保不齐哪泥人傀儡之后,还有更可怖的东西!  因此,在得知齐师打算以梅道人占到天时后下谷,不想下去的他们,天天跑去围观的梅道人占卜,或在心中,或是低声念叨着:“凶!凶!大凶!”  对此,梅道人是无奈的,但他也没说什么,毕竟怕死才是人之常情……  就这般,铁锁结成后的第一日的三卦分别是:【凶】【凶】【凶】  第二日的三卦分别是:【大凶】【凶】【大凶】  第三日的三卦分别是:【大凶】【大凶】【平】  第四日的三卦分别是:【平】【凶】【大凶】  至此,算上他们初到风刀谷安营扎寨,到铁锁结成后的四天,共计过去了五天的时间。  不算初来乍到的“坎卦”,梅道人一共开出了【五凶】,【五大凶】和【两平】!  据他自己所说,这样必死的卦象,放眼整个占卜界都是极其罕见的…… 183 即时下谷 诺大的营帐中,厚重的幕帘被寒风吹得朝内卷起,两名兵士不得不踩住幕帘的下摆,方能阻隔外头的寒风吹进营帐之内。  案台之上,齐渊交手而坐,底下站着的,除却高将军外,就是哪一众奇人异士。  今天已经是他们来到这风刀谷安营扎寨的第六天了,前几日的占卜得凶,让在场的奇人异士都松了口气。  原本他们已经认为,这大概率是不会下谷去探查了。  但没曾想,高将军站出来同帝师说道了一番。  他认为,必须要一点没有凶险再下谷去,是不合理的。  贪生怕死,有违战天骑兵信奉的宗旨。  而且这时间拖得越长,从上到下的精气神都会涣散。  故而,他提议只要不是三卦皆凶的情况下,就应该组织兵力,下谷一战。  见高将军来得坚决,齐渊也是退了一步,与其商定,只要在吉凶互抵的情况下,有个【平卦】,便下谷去!  营帐中间,空出了一大块空地,神情紧张的梅道人,拿着一方龟甲,席地而坐。  已为全场焦点的他,不得不闭上双目,以求平神静气,占得最准确的卦辞。  哗啦!哗啦!哗啦!  五帝钱于龟甲中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在晃动了不知多少下后,梅道人对着龟背一拍,六枚充斥着古朴韵味的五帝钱依次吐出。  待铜钱落地,梅道人方才徐徐睁开眼,正色道:“第一卦,为大凶!”  “干得好!”  人群中,不知是谁兴奋的大喊了一声。  砰!  高将军一拍桌子,怒吼道:“谁他娘喊得!给老子站出来!”  下一秒,众奇人异士个个低下头去,,都摆出了一副,不是我喊的样子。  高将军还想发作,一旁的齐渊伸手打断道:“稍安勿躁,还有两卦,莫搅了梅道人的灵觉。”  帝师都开口了,高将军也只得冷哼一声,就此作罢。  感受到后脖处传来的炙热视线,梅道人把五帝钱再度送龟甲之内。  哗啦~哗啦~哗啦!  摇完了卦,梅道人立马将五帝钱排出,并一眼扫去:“第二卦,为平卦!”  听到是平卦的时候,众奇人异士都是松了口气,毕竟那最后一卦,只要不是【大吉】,那今日又可以说是“多活了一天”……  到了最后一卦,梅道人在摇卦之前,高将军还特地叮嘱了一句:“多摇一会!”  对此,齐渊只是无奈一笑,没说什么。  而压力山大的梅道人,则是摸了一把头上的汗水,正色道:“请将军放心!”  哗啦~哗啦~哗啦!  这一次梅道人摇卦的时间明显长了足足一倍。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变得凝重起来。  噗~噗~噗……  六枚五帝钱依次排开落下,这最后一卦也就成了!  众人一脸紧张的等待着闭目的梅道人开口。  后者汗流浃背,在长呼出三口气后,睁开了双眼,依次看向六枚五帝钱。  迟疑了片刻后,他方才开口道:“大…大…大大吉!”  “好!”  高将军高喝一声,随即转身对着齐渊拱手道:“齐师,我这就去传令,即时下谷!”  齐渊颔首道:“好,去吧。”  看到这一幕,一众奇人异士都露出了一副“死人”脸。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最后还能出来个大吉!  “哼哼!”  “诸位奇人异士皆是陛下从天下搜罗而来,如今要下谷去了,还望诸位把看家保命的本事都拿出来!”  “可千万别想着逃跑……深入谷底,亦如身处战场,谁若是敢逃跑,老子活剐了他!”  警醒了众异士一番后,高将军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营帐。  没多久的工夫,营帐外就传来了震天动地的咆哮声!显然,战天骑的将士们早已经按耐不住了……  “诸位!”齐渊站起身来,看向众人,洪声笑道:“莫要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此番占卜,第一卦为大凶,谷底凶险,这我们都知道……第二卦为平卦,证明度过大凶就是平坦之路……”  “第三卦大吉,祸事走完便是吉兆涌现!”  “”此卦便是从凶到吉,已是相当不错的卦象了!”  “这谷我们是一定要下的,早下晚下都是要下,倒不如在这好兆头来临的时候下去!”  “你们说是不是?  不得不说,作为儒家大拿,帝师齐渊的口才是绝对惊艳的,三两句话的工夫,就把众人抗拒的情绪,给扭了个头。  一时间,底下的众异士纷纷应声附和帝师之言。  他们其实也明白,这不下谷,大概率是没什么由头回去的,要是回去了,他们这些人定要背上一个“抗旨不遵”或是“欺君罔上”之罪!  前几日天天占得大凶,给了他们一些侥幸心理,如今真到了要上“战场”的时候,他们的心里还是有些后怕的。  但一想到,帝师所解这三卦解得很有道理。  那他们这些天磨灭的心气,便又再度提了上来!  “好了,都回去准备一下!”  “莫要让高将军小瞧了咱们江湖儿女!”  齐渊的收尾之言一出,众异士的情绪被瞬间调动到了顶峰!  加之先前高将军鄙夷的眼神和言语上的冷嘲热讽。  一时间,想要同战天骑比一比的心思,就在每一位异士的心中喷薄而出!  “绝不让齐师失望!”  “不能让高将军小瞧了咱们!”  “走!”  众异士齐声高喝,虽然声音没有“战天骑”响,但气势上已经接近不少了……  待众人远去,齐师看向仍旧盘坐在地上的梅道人,笑问道:“梅道长,大家都去准备了,你这是?”  “如果贫道说,贫道因为连算数卦,有些力竭而无法动弹了,齐师信不信?”梅道人沉声道。  锵!  齐渊随手抽出置于桌面的佩剑,笑道:“信,自然是信。”  梅道人吞了口唾沫,刚才齐渊拔剑的时候,他的脖子一阵刺疼:“既然如此,那我就在上头替大家守着铁锁,免得有宵小之辈趁机断了你们的退路。”  “嚯!你倒是提醒我了!”齐渊对着帐外高声道:“左右何在?”  下一秒,两位身材魁梧的将士就走了进来,齐声道:“齐师有何吩咐!”  齐渊正色道:“去跟高将军说一声,留下几十位战天骑的兵士,守在铁锁和峭壁之侧。”  “半日之内,谁敢上来,照着头给我砍杀!”  “包括我在内!”闻言,两位将士躬身道:“是!”  “另外,梅道长说他走不动路了,去找些麻绳将他捆起来,找几个身子骨壮的,把他吊下山谷!”  一听这话,梅道人“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正色道:“用不着,用不着!我好了,刚才那是腿盘久了,麻了……” 184 “往忆之力” 光晕世界内,顾宁安于墓前守灵整七日后,便是将心神从那三颗金珠上抽离开来。  这么多天的推演分析,顾宁安大致看透了这三颗金珠的内在法理。  牧生称其为“亡故之人,留存于天地的过往”,这一点是没错的。  在推演至第三天的时候,他成功看到了三颗金珠中所蕴藏的东西。  其中潜藏的,其实就是石毅,乃至其妻女个人不同的“记忆”或者说“经历”。  不过大多很零碎,甚至隶属于石毅女儿的那颗金珠中,只有一声啼哭。  几日的推演中,顾宁安明白了这种特殊的的力量,是从何而来的。  天下生灵中,妖有妖魂,鬼有鬼魄。  而人与之对应的则是“天地人”三魂。  人死后,三魂归于天地。  消弭于天地间的“人”,经其一生,并非只留下了这些东西,他所经历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以一种不可名状的形式,游离于天地间。  由于不知这种奇怪的力量叫什么,顾宁安就打算姑且称其为“往忆之力”。  “往忆之力”是碎片化的,是非常零散的存在,它很难被聚合起来。  像牧生这种,通过做白事的方式,聚集了对应之人的“往忆之力”,可以说是天下独一份的存在。  甚至连顾宁安都无法做到,将人的“往忆之力”聚合到一起。  这一点,应该就与牧生身上,所隐藏秘密有关了。  如今还绕不过,那天堑之力,也就暂且不谈。  在理解了“往忆之力”的概念后,顾宁安也是将其联系到了前世的自己或是朋友们所经历的事情。  首先,“往忆之力”源自于人,所以它也一定能被人重新接收。  其次,这股“往忆之力”并非是谁的,就只能由谁来接收。  举个例子来说:你是否会在某个特定的时间段,在看到一个人,去到一个地方或者是做某一件事的时候,会忽然觉得自己以前好像做过一模一样的事情?  这种时候,你就是接受到了自己或者是某人的“往忆之力”……  话说回来,这种力量做什么用的,顾宁安还暂且不知,估计牧生这个始作俑者也是一头雾水。  毕竟在聚集了眼前三人的“往忆之力”后,她就进入了一种“吃了睡,睡了吃”的状态。  她基本每天就醒来一次的,吃饭喝水如厕的时间都加上,也不过花费一炷香的工夫……其余的时间都在睡觉休养……  “年三十了……”顾宁安算了算日子,随即迈步朝着不远处的菜园子走去。  没错,石毅由于常年居住在这里,他还在整了片菜园,弄了个伙房……  在法力的加持下,菜园内的蔬菜经久不衰,翠绿一片。  从菜地里摘了些韭菜,又去马车上拿来了在山阳县买的猪肉,面粉,又到河边打了两桶清澈无比的水来。  顾宁安便是带着家伙事儿走进了伙房……  ……  光晕内岁月静好,一片祥和。  而光晕外,则是杀声滔天,寒芒阵阵!  纵然已经有二十多条铁锁,但是对于受命下谷的近二千五百名将士,外加百余名奇人异士来说,仍就是杯水车薪。  为防止铁锁无法承受重量而崩塌,将士们几个一组往下降。  故而,这第一批落于谷底的五十余名将士在遭遇了泥人傀儡之后,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窘境!  泥人傀儡几乎没有灵智,它们只会遵从命令,将入侵者驱逐,甚至是击杀!  好在的是,最先下去的将士们受命守而不攻,所以也就没有唤醒数量过多的泥人傀儡。  这也就促使他们之中,没有伤亡的出现!  伴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战天骑将士们的下来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快,谷底将士的窘境才得以缓解。  整整两个多时辰后,所有的将士才是落到了谷底!  人数一多,高将军就有足够的兵力去列阵!  很快,他就凭借几种阵形的转换,将包围上来的泥人傀儡给打退了回去。  当然,那些个奇人异士也并非就站着看,各自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朝着眼前的泥人傀儡招呼了过去。  一炷香的工夫后,战天军这边,面对源源不断的泥人傀儡,竟然打出了反攻之势。  原本被压在角落里打的他们,已经朝着光晕的方向推进了数十米!  “变盾阵!”  “弟兄们!再推进两次!就能把这群狗屁的泥人打散,进入那异彩之内了!”  高将军的话音落下,战天骑的气势大增,推进速度也明显的快了几分!  不远处,齐渊一剑劈开一尊泥人傀儡,对着身侧的梅道人闻到:“如何?现在是不是大凶已过,转平为吉了?”  面色惨白的梅道人握着龟甲,眉心直突突:“不知道啊……看着是这么回事,但我总感觉心头堵得慌……”  堵得慌?  齐渊眉头一皱,又是飞出一剑,救下了一位差点被泥人掰开脑袋的异士:“心头有警觉可不是好兆头,莫非就连这大凶卦象都尚未到来?”  打了个寒战,梅道人看向远处战场。  此刻,战天骑的将士们气势如虹,近百名奇人异士亦各显神通,把战线再朝着光晕推进了几分。  轰隆!  裂谷忽地震荡了一下,声音巨大宛若青雷破晓!  山谷之下的所有人都被这一震荡,弄得头晕目眩!  然而,泥人傀儡可没有五感,未曾受到影响的它们抓住机会,一举将“盾阵”破开了一个缺口!  一时间,战天骑的阵营开始出现大批量的伤亡!  待高将军回过神来的时候,已有数十名兵士死去!  双目充血的他高声呼喊道:“后撤!重新结阵,竭力拼杀闯进来的这些邪祟!”  令人意外的是,看着极速后撤的战天骑,泥人傀儡并没有乘胜追击,反而是停了下来,凑到了一起……” 185 泥石巨人 一盘盘浑圆皎洁的饺子摆放在三座坟前,刚出锅的饺子还冒着白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韭菜香。  顾宁安同牧生席地而坐,一人拿着一双筷子,品尝着这现包的薄皮饺子。  前者吃得不紧不慢,细细品味着韭菜与猪肉融合后,所汇聚而出的独特鲜香。  后者则是吃得狼吞虎咽,一口一个朝嘴里送,压根就没有停歇的意思。  牧生的大饭量,顾宁安早在之前就有见识过,加上这妮子已经七天没怎么正经吃过东西了。  所以她即使吃相再夸张,顾宁安也不觉得有什么。  “先生!还有吗?”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的牧生囫囵道。  顾宁安指了指不远处的伙房,笑道:“伙房里头还有,要吃就自己去下吧。”  “嗯!”牧生伸伸脖子,将口中的饺子咽下,起身问道:“先生还要吗?”  顾宁安摇头笑道:“我吃这些就够了。”  “那我等会可吃完了!”牧生一脸认真的说道。  “吃吧,不吃也浪费了。”  得到顾宁安肯定的答复,牧生颔首道:“那我去了!一定不浪费!”  言罢,牧生便是抱着碗筷“噔噔噔”的跑开。  待其远去,顾宁安的目光落到了眼前的三座墓碑之上,笑道:“年三十,大家一起吃顿饺子,我就走了......”  “下次来看你们的时候,希望能找回我缺失的那一部分记忆......”  一言至此,顾宁安便不再言语,只是默默地吃起面前的饺子来  轰隆隆~轰隆隆  裂谷两侧的泥土震颤着往中间滑落,重新结阵的战天骑被这落下碎石泥土砸得四处躲避!  不过好在,这些泥石,大多都是落向那些泥人傀儡的。  尘土四起,如今这落石无数的时候,战局也是被瞬间打断。齐渊带着梅道人一起,行至高将军身侧,问道:“将士们伤亡如何?”  高将军面色铁青,沉声道:“先前的震颤之下,一百二十三位兄弟没了......”  闻言,齐渊没说什么,只是拍了拍高将军的肩膀,正色道:“高将军,咱们带着人退吧......”  “退?”高将军横眉道:“都到了这一步了,说什么也不能退!”  “战天骑从无败绩,更没有临阵退缩的先例!”  “齐师可以带人先行离去,我高镇疆,定要杀光这群邪祟,冲进光幕之后!”  这时候,梅道人插话道:“高将军......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待那泥人融合完毕,我估计你们......”  “不对,是咱们!”  “只有死路一条了!”  梅道人的话,让在场的众人都是心头一凛!  众人凝目朝着其所指的方向看去!  尘土迷雾之中,那原本的一尊尊泥人傀儡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正接受着泥石“浇灌”,铸造而成的巨大身影!  尘雾中的黑影,高达百丈,好似一座山岳拔地而起!  最可怖的是,它似乎还未凝聚成型!  “跑吧!抓紧时间跑!”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梅道人声音急促的说道。  高镇疆望着眼前的巨型泥人,高声道:“一营将士何在!”  “诺!”  “护送齐师上谷!”  “是!”  一营将士百余人从战天骑的队伍中齐刷刷的走出,朝着齐渊大步走去!  齐渊皱眉道:“高将军......你不打算走?”  “齐师走吧......”言罢,高镇疆大步行至战天骑将士们身前,扬刀高喝道:“战天骑听令!”  “吼!”  刹那间,战天骑近两千人发出了万人不止的声势!  “随我将这邪祟砸烂!”  “诺!”  唰!  尘雾中的巨大身影猛地一挥手,顷刻将笼罩在其身周的尘土驱散!  砰!  巨型泥人一步踏出,顿时地动山摇,靠得最近的战天骑将士们都险些站不稳步子!  如此巨大的体型差距之下,恐怕那巨型泥人只需要踩上那么几脚,便可以将谷底的所有人灭杀干净!  “诸位奇人异士!尔等可有法子?”  “生死攸关之际,有法子拿出来,别藏着啊!”  梅道人看向了零散站立在四周的奇人异士。  他们的服饰打扮个个都稀奇古怪,有些人刚才甚至还使出了吐火,控水,之流的招数!  在梅道人看来,现如今要想活命,那只有“法术”才能对抗“法术”!凡俗手段的攻势,已经对眼前的庞然大物没有什么作用了!  然而,众奇人异士却是齐刷刷低下了头。  诚然......他们是有些“手段”,可要用来对付那不知如何成型的巨型泥人,显然是不够看的!  “放箭!”高镇疆一声令下!无数箭矢如雨点般飞出,叮叮当当的落到了泥石巨人的身上!  锋锐的箭矢落于如此庞大的身躯之上,确实有刺入身的,但完全不能对其造成什么伤害。  那成年男人手臂长短的箭矢插在泥石巨人的身上,看着比发丝也粗不了多少  “好了,看来这才是真正的大凶之时!”齐渊摆手让拱卫着他的将士散开,继续道:“既然打不过,那就不要轻取妄动,听天由命吧......”  砰~砰~砰!  泥石举人的步子不快,但却迈得极大!  三两步的工夫,就落了战天骑将士们的身前!  眼看着那覆盖了天幕的巨型脚掌即将落下,众将士们悍不畏死的抬起长刀朝天指去!  “定!”一道温和的声音顺风而来。  哗啦啦  泥石巨人的脚,停在了半空中,没有落下。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从泥石巨人的脚底下跑出来啊!”齐渊看着发愣的将士们,忍不住爆呵了一句。  此话一出,回过神来的高镇疆,带着一众将士迅速跑了出来。  众人惊愕的望着眼前那保持着“踏足”动作的泥石巨人,不知发生了什么。  但确确实实有很多人,都听到了那一声“定”字!  死寂之下,位于泥石巨人的身后,响起了细微的马蹄声和轮毂碾过不平整的路时发出的“嘎达”声。  这地方哪来的马车?  众人心头不经升起了同样的问题。  正当他们以为马车会绕过巨人来到他们面前时,那马车行进的声响却是戛然而止 186 万家灯火 “此地不过有三座孤坟,此般泥石巨人,也不过是为了守护坟墓而存在。”  “诸位请回吧......”  温和的声音在众人的耳畔响起。  来不及等他们过多反应,便是有一阵清风吹拂向他们。  紧接着,聚集在一道的数千人,尽数被这阵“和煦的微风”裹挟着吹向天际。  只是下一秒的工夫,眼睛都尚且刚眨了一下的众人,便被这阵微风送到了裂谷之上!  负责守营的将士们见所有人都“飞”了上来,皆是不由得吓了一跳!  “高将军!这...这是发生何事了!”  “你们怎么飞上来了!”  “齐师!是不是下头真有异宝啊!”  守营的将士们好奇无比,凑上去问了起来。  高将军一把推开挡在身前将士,朝着裂谷之畔狂奔而去!  待他来到谷畔后,便是跪伏下身子,朝着谷底望去!  此刻,原本流淌着异彩的光晕已然消失不见,就连那高大无比的泥石巨人都是不见了踪迹!  “不见了!异象全都不见了!”  “那么大的家伙,怎么毫无动静的就消失了!”  “刚才说话的人是谁?”  “他为何要把我们都送上来?”  “坟墓?有那般邪祟守护的坟墓,究竟埋葬的是何等人物?”  种种疑虑在心头浮现,高镇疆忍不住呢喃自问。  刚才说话的声音,似乎是顾先生的......齐渊行至谷畔,凝目朝地下望了一阵,方才道:“走吧,异象消失,我们也得知里头究竟是什么了。”  “能活着离开,已经算是不错了。”  “可是......我那死去的百余名弟兄,可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高镇疆一拳砸在地上,厉声道:“我想再下去看看,我想找那个人问清楚!”  “若是坟墓,他为何不早出来?”  “若是有主之地,不让人进,他为何不早点出来,同我们说清楚?”  闻言,齐渊无奈应道:“且不说人家不一定知晓你来了.....就是知晓,真有人走出来同你说......此地是坟墓,你们不能进去......你会真的听吗?”  “这......”高镇疆神色一怔,半天没能说出什么来。  “走吧,咱这是不慎触碰到人家亲友的坟墓了......”  “能不跟咱们计较,属于是对方大度......”  “若是再执迷不悟,恐怕不光是自己找死,也同样是给朝廷惹麻烦了......”  “另外,那些死去的将士们......抚恤按照三倍标准发放,追封忠烈......”  说到这,齐渊转过身,对着身后众将士高声道:“拔营,回京!”  月色下的山林悠然静谧,皎洁的月光洒映得溪水鳞纹闪动。  水流潺潺,击打在岩石之上,奏出一曲令人为之神爽的乐章。  如今这寒冬腊月的时节,能见着未曾霜冻的溪流,倒也是不易。  牧生蹲在溪边,清澈的溪面映照上了她白皙的脸,一对皓眸忽闪着:“顾先生......梦境再度出现之后,冥冥中我好像有一种感觉......我感觉好像得去找什么东西。”  一旁,抬头仰望天际的顾宁安笑应道:“知道要找什么吗?”  “不知道......只是有感觉,但却心头悸动,想马上找到......”  “好,那这马车就给你吧......”  “先生不要?花了银子的......”  “我赶路回去,带着马车反而不便。”  闻言,牧生站起身子,对着顾宁安拱了拱手道:“谢过先生......还有两个时辰便是新年......”  “预祝先生新年安康。”  顾宁安拱手笑应道:“新年好,祝你早日找想寻之物。”  “嗯!”牧生用力颔首,随即牵起了马绳,笑道:“先生快走,此去您所说的乐乡县可有些距离,就是您的速度再快,恐怕也要费上一些时间。”  “我倒是不急”顾宁安笑了笑,继续道:“你知道自己要找什么吗?”  “不知道。”说到这,牧生又补上一句:“不过我猜测,应是一座墓。”  “墓?”  “嗯!梦里都是墓,那我要找的应该就是墓......”牧生一本正经的说道。  “倒是也有道理。”顾宁安无奈一笑,随即拱手道:“去吧,沿着这条小溪一直走,就能遇到人烟......山高路远,一路平安。”  牧生回礼道:“先生也一路平安,若是有机会路过襄州,我去看您......”  “随时欢迎。”落下一言,顾宁安身形腾空而起,渐渐的消失在天际之上。  而牧生则是在打量了一阵天际后,便也牵马启程,踏上了寻找“冥冥中之物”的旅途  纵然顾宁安飞得在快,终究是无法在两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内,飞回乐乡县去。  这不,途径一处距乐乡县还有上千里的县城之际,新年便是如期而至!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骤然响起,悬于空中朝下看,黑漆漆的县城闪烁着点点星火,好不热闹。  “新年好!”  “赶年兽咯!看我的大鞭烟!”  “小崽子!快把爆竹放下!”  “年兽受死!”  “恭喜发财!舅舅给红包!”  县城的大街小巷,平日里早该睡了的孩童们,一个个兴奋无比,有的拿着爆竹鞭炮四处“炸年兽”,有的则是被吓得捂住耳朵缩着脖子,但却又忍不住去看大人们放鞭炮。  “过年呐,无论在哪朝那代,都是最热闹祥和的时候。”顾宁安漫步于天际之上,以独特的视角,看着县城内发生的点点滴滴。  这瞧了一大圈,他忽地身形一滞,随即催动法力,对着乐乡县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怎么说呢,看着万家灯火,花好月圆的一幕。  他忽然理解了前世那些漂泊在外的游子,急迫回乡的心情。  无论相隔多远,无论平时有多忙,一到了过年前夕,所有漂泊在外的游子,都会“铆足了劲儿”买上一张回家的车票,揣着激动的心情朝着故乡而去  纵隔千山万水,过年依是故乡景......最是动人心! 187 年味 正月初一,黄道吉日!  顾宁安的身形徐徐从天际之上降下,落于八丈河畔。  即使现在天际才刚朦朦亮起,他也不想就那么大摇大摆的飞进安思小院中。  一来,是这“守岁之日”很有可能有很多人都没睡,万一被瞧见了,吓到老人孩子那就不好。  二来,这先前飞行是为了赶路,这都到了家门口了,再飞进去,总感觉是少了些滋味。  落地之后,顾宁安眼看着乐乡县一点点的靠近,他的步子也是在不经意间迈得越发大了起来。  穿过狭长的林间路,这再走上一盏茶的功夫,那就进到了乐乡县的地界内。  一走进乐乡县,顾宁安下意识的放慢了步子,环顾起了四周。  鞭炮燃烧后所产生的“火烧气”弥漫在空气中,地上铺满了一层暗红色的鞭炮皮,像是给整条街铺上了一条红地毯。  街道的两侧,家家户户的门前,都贴上了春联,大红福字之类的东西。  这眼里看得,鼻子嗅的,到处都充满了年味。  走过街拐角,顾宁安目之所及的,依旧是一片红彤彤的“地毯”,看到这夸张的景象,他忍不住笑道:“鞭炮是好,就是条狼氏清扫起来,实在是太过麻烦了......”  “这临近天明时刻,条狼氏们也差不多要到上工的时辰了......”  “估计她们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来上一句......”  “亲娘嘞!又是这么多鞭炮!”一道充满“怨气”的喊叫声响起!  “婶子!你骗我!”  “说好只要稍微扫一扫就干净了呢!光是扫这一条街,恐怕就要小半个时辰!”又是一道熟悉的抱怨声响起!  刚一回乡,就能听到故人之音,顾宁安自是高兴的紧。  他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果然在街道的一侧瞧见了条狼氏和雷奔的身影。  这两人都着一身薄棉衣,手里拿着把大扫帚,“唰唰”地归整着散落一地的鞭炮皮。  顾宁安快步上前,拱手道:“二位,新年好!”  “顾先生!好久没见您呐!”  “新年好啊!顾先生!”  条狼氏同雷奔齐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笑着应和道。  顾宁安指了指街上的鞭炮皮,笑道:“二位真是辛苦了,这么多鞭炮皮,恐怕是要费上些工夫。”  “谁说不是呢!”雷奔将大扫帚一撑,露出了一副“我真不想干活”的样子。  条狼氏瞥了雷奔一眼,冲着顾宁安笑道:“不辛苦......这都是咱应该做的。”  “婶子!”雷奔歪头道:“这是你应该做得!我是被你拖过来当苦力的啊!”  条狼氏眉头一紧,侧过头压低声道:“甭逼我在那么高兴的日子里扇你......”  雷奔缩了缩脖子,嘀咕道:“真是,帮忙也不给点好处,也就是咱人好,你看换了别人......”  闻言,膀大腰圆的条狼氏一插腰,瞪眼道:“兔崽子,你还说!”  “上次你说你喜欢丰腴的,老娘给你找了两个,结果你一个都没相中!”  “害得我临了还给人家姑娘家赔不是!”  “好好好!”  雷奔朝着顾宁安走近两步,撇嘴道:“正好顾先生在,咱就请顾先生说说理。”  “行啊!”  条狼氏走到顾宁安右边,脸色稍有缓和:“顾先生,您说这身材丰腴是不是就是说姑娘家不瘦,有肉?”  顾宁安颔首:“倒是也可以这么说。”  “你看!顾先生都这么说!”跳狼氏瞪了雷奔一眼,傲然道。  “呵……你那是没说清楚!”  雷奔冷笑一声,随即展开双手,对着身前比划了一下:“顾先生,从上到下都是一样宽的,能叫丰腴?”  “两个姑娘,每一个都有我两个宽!”  不得不说,雷奔的形容能力很强,顾宁安的脑海中一下就有画面感了。  “咋着!”  条狼氏再度暴躁了起来,只见她绕过顾宁安,迎上雷奔,瞪眼道:“丰要腴得,身上肉多不就得了?”  “你要求还高了?”  “我要求咋就高了!”雷奔气急道。  眼看着二人又要吵起来,顾宁安便是摆了摆手道:“好了好了,大过年的,别吵了……”  “大过年的”这句劝架的至理名言,真的是百试不爽。  基本上只要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一听到这话,双方的火气都会下来几分。  “算了算了,不说了。”说话间,雷奔就是走到一旁,清扫起了炮仗皮。  看着雷奔那“委屈巴巴”的模样,条狼氏也是有些“心软”,她冲着顾宁安讪笑一声,便上去一把拉住雷奔“哎”了一声。  雷奔不耐烦的应道:“又咋着了?”  “嘿~~”条狼氏语调一拖,继续道:“西街老郭家的小女儿最近好像在寻亲事……”  “郭薇薇!”  雷奔猛地转过身,双目放光,语气急促。  “嚯!要死啊你!”  被吓了一跳的跳狼氏忍不住锤了雷奔一下:“你这是知道人家?”  雷奔揉了揉发麻的肩头,急忙道:“知道,怎么能不知道!”  “她就是我喜欢的那种,丰腴的姑娘啊!”  “丰腴?”  条狼氏仔细回想了一番郭薇薇的外貌,随即应道:“她好像身上的肉也不多啊,倒是碇不小。”  “婶子你别管丰腴不丰腴得了!”  “我就中意她!”  “你啥时候带我去上个门,最好是今日就能定下亲事来!”  望着雷奔跃跃欲试的样子,条狼氏翻了个白眼道:“臭小子,你看得上人家,人家未必看得上你啊!”  “婶子!”雷奔一把攥住了条狼氏的手,正色道:“从今儿个起,你就是我的亲婶子!”  “不!”  “比亲婶子还要亲!”  “您可一定得帮帮我这老大不小的亲侄儿啊!”  听到这话,条狼氏打趣道:“呦呦呦,现在不是刚才那副嘴脸了?”  “你瞧,我婶子还跟侄儿计较啥……”  说话间,雷奔一把夺过条狼氏手里的扫帚,忙道:“这种活,交给我来干就是,婶子找个地方歇着就是!”  不等条狼氏回应,雷奔便跟打了鸡血似得,一手一把扫帚,宛若“推土机”般朝着远处横扫而去……  “这臭小子!”笑骂了一声,条狼氏转过头,却见顾宁安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婶子你快来看!”  街道尽头,“铲”空了一片鞭炮皮的雷奔,冲着条狼氏高声大喊。  看着他那般着急的模样,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的条狼氏狂奔而去…… 188 外头再好,过年还得回家 “这......这街上的鞭炮皮是谁规整起来的!”  “谁那么好心啊!”  望着干净的街道,以及被成堆聚起,垒成小山丘的鞭炮皮,雷奔惊愕的呼喊道。  一旁,条狼氏一拍雷奔的肩头:“这你还想不到?”  “顾先生!”  “婶子你不说我还没反应过来!”  “这么短的时间,能把这鞭炮皮归拢起来,除了顾先生,根本没人能做到!”  说到这,雷奔不由得咂舌道:“还是顾先生知道体谅人勒。”  “行了,既然顾先生都帮咱归整起来了,那咱估计干个半日就能把这鞭炮皮给清扫干净。”  “抓紧弄完,下午咱换身干净衣裳,我带你去郭家露个面!”  噌!  一听这话,雷奔没有任何言语上的回应,直接行动起来,以“雷霆”之势冲向了归拢起来的鞭炮皮。  这一刻,那聚成山丘的鞭炮皮已经不再是普通意义上的鞭炮皮......它在雷奔的眼中,已经成了丰腴的“代名词”  另一边,顾宁安已经走到了自家小院的巷子口。  隔着老远,他就瞧见自家的小院的老旧木门上,贴上了一对大红色的春联。  上联:【龙跃九州喜迎新岁】  下联:【春满四海共庆丰年】  横批:【龙年大吉】  春联的上的字迹工整,但执笔者明显笔力有些稚嫩,一笔一画,看着像是出自孩童之手。  不用多想,能想到在安思小院贴春联的,恐怕也只有胡适那小子了。  吱吖  位于巷口的院门忽地被打开,一阵浓浓的白烟,夹杂着旱烟味率先飘出了门来。  紧接着,那叼着烟锅的刘屠户,眯缝着眼睛走了出来,这一边朝外走,一边还不断的吞云吐雾,好不快活。  “过年好啊,刘屠户。”顾宁安拱手道。  闻言,刚刚睡醒的刘屠户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后,大笑一声:“过年好!顾先生过年好啊!”  “我还以为你过年不回来了!”  “这一走,走得可是有些久啊!”  顾宁安笑道:“过年,还是得回家看看才是,这不就紧赶慢赶的回来了。”  “对对对!”刘屠户将烟锅塞进腰带里卡住,上前几步,笑道:“过年不回家,那就是过得再好,也总觉得少了些滋味。”  “前些日子啊,我儿子儿媳,接我去襄州郡玩了一回。”  “这郡城好是好啊,吃得好,住得好,耍把式的,唱戏的,那是应有尽有。”  “原本他们想让我就待在他们一起,就在襄州郡过年......”  “我这一听呐,自己个儿当场就掉头回家来了。”  “过年这般事儿,哪有离家太远的?”  “先生你说是吧?”  闻言,顾宁安笑道:“是,外头再好,那也没有家里好......不过刘屠户您年事已高,小辈不在身边,不觉冷落吗?”  “先生不也一人?你觉得冷落吗?”刘屠户笑着反问道。  顾宁安摇头:“倒是不曾觉得。”  “那就成勒......这街坊四邻的热热闹闹,小辈就让他们去过日子,我这老骨头,就是喜欢待在家里头。”  说到这,刘屠户似乎想到了什么,话音一转道:“顾先生我跟你说啊,这前些日子,一伙流窜作案的飞贼来了咱乐乡县。”  “不少街坊都遭了殃!”  “他们狡猾得紧,县衙的捕快逮不到他们......”  “最后啊,他们还把目标,放到你的宅院上了!”  顾宁安笑道:“后来呢?”  “后来我瞧见了,连忙去报官!”  “结果你猜怎么着?”  “等我把捕快带到的时候,那四个飞贼已经平平整整的躺在你家院外了!”  “一个个昏了过去......”  “后来那个捕快跟我说啊,他们醒过来交代,啥也还没偷着呢,看到先生家里种得金桔不错,就想摘来吃,结果那金桔树一下就给他们扫飞出来了......”  闻言,顾宁安瞥了一眼冒出院墙外的金桔树,笑道:“多谢刘屠户替我报官了。”  “客气啥,都是街坊邻居的,应该做得。”刘屠户摆了摆手,继续道:“对了,胡适那小子昨日翻墙进去帮你除了些尘,春联也是他贴的。”  “胡家老爷子让我要是看到先生的话,代他转告一声,免得您有什么误会。”  “成,那我先回家看看,得闲再来同你唠嗑。”言罢,顾宁安便大步朝着安思小院走去。  “好嘞,想唠嗑随时找咱!”  刘屠户笑应了一声,就是重新拿起大烟锅,咂了一口,哼着曲儿朝外走去  走进院内,顾宁安先走到了金桔树旁,上下打量了一阵。  数个月不见,金桔树的枝杈又茂密了不少,一阵微风拂过,金桔树的枝丫就那么轻轻的摇晃了起来,像是再给顾宁安打招呼。  “听说你赶走了几个飞贼......看家护院有功。”顾宁安笑着去打了一桶井水来,尽数及浇灌到树根处后,又是放下水桶夸赞了一句。  以手轻拂光洁的树干,顾宁安闭眼细细感受了一番,察觉到金桔树的枝干内充斥着勃勃生机,灵韵十足。  噗  一颗金桔果脱离了枝丫,不偏不倚的落到了顾宁安的袖袍之上。  反手一接,顾宁安望了一眼那缭绕着淡金色光芒,足有鸡蛋大小的金桔果,不由得笑道:“这新生的果子个头不小啊。”  这金桔果清香无比,稍稍一嗅,就觉食指大动。  将果肉送入口中一咬,酸甜的汁液顿时在味蕾上迸发开来。  三下五除二的工夫,顾宁安就把一整个金桔果吃了个干净。  “红尘剑给你,看看能不能从红尘气中,学到点东西......”顾宁安伸手一招,一柄桃木剑就是落于金桔树下。  金桔树摇了摇枝丫,发出了阵阵“沙沙”声,好似是在表现出自己的欢愉之意 189 蹭饭 过年的时候,像乐乡县这种小地方,集市只有在早上才开,毕竟一年到头,就那么几天大家从天南海北的回来,能聚在一起的时间不多。  所以摆摊卖货的商贩们,也都是只摆一早上,收摊早的可能就摆一两个时辰,收摊晚的,最晚也不过中午吃饭之前,就收摊回家了。  故而,为了采买年货,顾宁安也是起了个大早,换上老马做得白衣,迎着朝阳,前往集市采买年货。  令他意外的是,这过年的时候,大多数的商贩都只是小幅的涨了些价钱,并没有出现坐地起价的情况。  这在他前世的那种环境下,还是很难遇到的  逛集市的时候,不少人曾有过一面之缘,或者是顾宁安从未见过的人,都认出了他。  许是相处的时间长了,知道顾宁安是个好相处的人,他们也都是会在眼神交汇时,微笑点头示意或是干脆主动的打个招呼,道上一句“过年好”  “乐乡县,乐乡县......地如其名,民风淳朴,充满欢乐。”  “当时那上一任屋主卖房卖得那么便宜,还真是让我捡了个漏。”  笑着感叹了一句,顾宁安提着满满当当的年货,先回了家一趟,将自己要用的东西摆放好后,又提上一些鸡鸭鱼肉朝外快步走去  踏上一条长满了青苔的石阶路,穿过一条两侧栽满了银杏树的小路,便能在路的尽头,瞧见一座开放式的小院。  小院中间为屋,左侧是用篱笆围起来的菜圃,右边则是用栅栏圈起来的一片畜养牲畜的地方。  圆头圆脑的胡适穿着一件相当厚实的棉衣,蹲在栅栏内的鸡窝旁,其手中抓着一把生米,时不时的就朝着鸡窝的右侧撒出去几粒。  “去吃!去吃!”胡适一边念叨,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鸡窝内匍匐在草团上的老母鸡。  老母鸡的眼神很犀利,似乎知晓这抛出的生米是诱饵。  然而,它终究是没忍住“生米的诱惑”。  这不,过了片刻之后,它就是站起身来,步子一下一下的走到生米旁,垂下脖子,啄了起来。  眼看着时机成熟,圆头圆脑的胡适小心翼翼的蹲走到鸡窝口,迅速的将手伸进去掏弄了起来。  没一会的工夫,他就掏出了三个鲜鸡蛋来。  不等他高兴,不远处啄完了米的老母鸡看到了这一幕!  “咯~咯~咯!”  老母鸡边叫边伸着脖子,张着双翼,朝着胡适跑了过来!  吓了一跳的胡适赶忙将手中剩下的生米全部抛出:“米全都给你,大过年的,咱也得吃点鸡蛋撒!”  “咯咯咯!咯咯咯!”老母鸡这回可没被生米所诱惑,它大叫着就冲着胡适扑腾了过去。  后者跑得也很快,就在他的屁股要被叨上一口的时候,及时冲出了栅栏,把老母鸡气得“咯咯”直啼!  呼~呼  长呼出两口气,胡适看了看手里的鸡蛋,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真是的,大过年吃你两个鸡蛋,还要叨我!”  “还好我跑得快啊!”  冲着老母鸡念叨了两句,胡适刚一回头,就瞧见自家院前站着一道白衣身影。  “顾,顾,顾先生!”  “怎得?说话又结巴起来了?”  “没,没,没!”胡适急切的冲着里屋大喊道:“爷,爷爷!顾先生回来了!”  正在伙房里头收拾的胡老丈一听这话,赶忙走了出来,瞧见了顾宁安后,脸上的褶子都笑皱了:“哎呦,顾先生来啦!您这都出去多久了。”  顾宁安快步上前,将手里的两竹篓的东西都塞进了胡老丈的手中:“过年好啊,胡老丈。”  “过年好,过年好!”  “顾先生你说来就来吧,还带着什么东西。”  顾宁安笑应道:“我这是来蹭饭的,不带点东西怎么能行?”“哎,家里鱼肉都有,顾先生不想自己开火仓,随时来就是。”胡老丈没有推诿,做了个请得手势:“顾先生去正堂歇会,我正做饭呢,等会就能吃了。”  “胡适,你这孩子,傻站着干啥,给先生拜年了没!”  闻言,胡适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磕了个头,高声道:“顾先生过年好!”  “这......大过年的给我磕头,是想要压岁钱啊!”顾宁安掌心一翻,一巴掌大小的方形红包浮现:“来,拿红包。”  “先生,这使不得!”胡老丈上前一步,推诿道。  顾宁安摆手道:“哎,图个吉利,别推推搡搡的,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  胡适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接过红包后,又是作揖道:“多谢顾先生!顾先生龙年行大运!”  “这孩子,说话利索之后,不知道从哪学来这些有的没的!”胡老丈笑骂了一句。  “来来来,一道做饭。”顾宁安卷袖袍,将其扣在臂弯处,拉着胡老丈朝伙房走。  看顾宁安有兴致,胡老丈也不说客气话,招呼着胡适将鸡蛋拿进伙房后,就是同顾宁安一道忙活了起来。  巳时三刻,忙活了一上午的顾宁安和胡老丈,总算是坐到了饭桌前头。  饭桌上,八菜一汤,鸡鸭鱼肉,样样皆有。  蔬菜全是胡老丈自己种的,看上去格外的新鲜。  胡老丈端起自酿的米酒,给自己和顾宁安分别倒上了一大碗。  二人端起酒碗,胡适端起一碗鸡汤,同他们碰了一下,互道了一句新年祝词,便是大口吃起了面前的饭菜。  顾宁安夹起一块青椒送入口中。  青椒口感脆生,带着微微的辣口,很促进食欲。  “胡老丈,这自家种得青椒啊,就是新鲜好吃。”  一听这话,胡老丈放下筷子,冲着大口喝着鸡汤的孙儿说道:“别吃了,去给顾先生摘点菜去,每样都多来点。”  “嗯!”  胡适点了点头,刚要跳下凳子,一旁的顾宁安就将其按了下去:“哎,这吃完饭再弄也不急啊......我又不急着走。”  见顾宁安不是不要,胡老丈也是笑应道:“那就等吃完饭的......” 190 听差了,还是故意的? 月圆如盘,透亮明清,一层层淡白色的月光笼罩乐乡县,好似给其穿上了一身晶莹的薄纱。  胡家院前,顾宁安提着两竹篓新鲜的蔬菜,望着对面醉眼蒙眬,非要送他回去的胡老丈,一再劝说其回去。  这硬是说了许久,对方才是同意让他自己回去。  临别之前,顾宁安叮嘱胡适多给胡老丈喝些热茶水后,方才踏上了月光铺设的银杏路,朝着自家小院走去  夜刚深,这街上也并非空无一人,顾宁安顺路而行的时候,忽遇一行十几人,都是乐乡县的街坊邻里,他们的口中喊着“小牛”,身形还分散开,朝着街头巷尾的各个阴影处探查而去。  瞧见了顾宁安,一个脸色焦急的妇人赶忙上前,询问道:“顾先生,您可有瞧见我家娃子,是个男娃,大概这么高。”  “这孩子,跟人玩捉迷藏,不知藏到哪儿去了!”  顾宁安顿了顿,心中推算了一番,就是笑应道:“您别急,孩子应是躲在家里的木柜中......”  “啊?”  “躲在家里?”  妇人一脸不敢置信,但又想到眼前的顾先生的身份,她连道了声“谢”就是呼朋唤友,扭头朝家跑去。  “哎!大过年的,找着孩子也别下狠手啊,略施惩戒就好。”  “哎,晓得了!”  见妇人跑动间,拳头捏得梆硬,顾宁安笑了笑道:“小牛啊,我这好话可是帮你说过了,希望你能少挨几下吧......”  回到安思小院,顾宁安快步走进厢房,褪去鞋衣,朝床上那么一躺,便是决定了,明日一定要睡到日上三竿再起来  日上三竿时,睡饱了的顾宁安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正打算起来给自己做点吃食他,就听见门口有人“笃笃笃”地敲门。  “顾先生,顾先生!”  “你在家吗?”  “我郑德啊!”  踏上鞋履,去把门一打开,顾宁安就看到一对黑黢黢的“熊猫眼”盯上了他。  “顾先生,你可算是回来了。”  “这回来了咋不知会一声,差点就错过好日了!”  听到“好日子”这三个字,顾宁安立马就想到,定是郑德的孩子出世了,要不他也不会看上去那么“困顿”,却又是那么的“精力十足”。  唰!  一张大红色的请帖被郑德从怀里掏了出来,双手递出。  顾宁安双手接过,翻开请帖看了一眼。  【郑家有女初临世,诚请顾先生来喝孩子的满月酒!】  【满月之日为:正月初四!】  请帖是手写的,墨迹也尚未全干,显然是刚写完不久。  而且这颇有后现代“草书”与“楷书”结合气息的字迹,一看就是出于郑德之手  正月初四,那就是明日了......顾宁安拱手道:“恭喜郑兄弟,喜得千金!”  “哎,顾先生客套了......”郑德憨笑道:“顾先生今日可得闲?”  顾宁安颔首:“倒是没什么事。”  “那太好了!”郑德作揖道:“顾先生可否帮我收礼金?”  “嗯?”  “多谢顾先生!”  也不管顾宁安的“嗯”是什么语调,郑德上去就替顾宁安关上了院门,就拉着他朝自家走去。  一路上,郑德同顾宁安讲了一番孩子出生后,他的近况。  郑德家的闺女,取名为“郑晗瑞”,因为是在正月出生的,过年之时祥瑞之气最重,便是以晗瑞为名。  至于奶名则是叫“小葡萄”,原因是这孩子的眼睛很大,就跟一对紫葡萄似的,奶名自然就取了这个。  孩子出生后,郑德的丈母娘便来帮忙照顾谭冰坐月子。  而他自己则是忙前忙后,端屎端尿的伺候自家闺女。  刚出生的孩子最难带了,几乎一个时辰就会醒来一次,不是饿了,就是要换尿布了,再不然就是睡得不舒坦,想要换个姿势了  种种之下,郑德一日的整觉都没睡上,自然那乌眼圈就一天比一天重。  这不,又逢“小葡萄”的满月酒和过年撞上了,他几乎是忙得脚不沾地。  要不是现在孩子睡了,是她娘带着,他根本就没有空闲来找顾宁安。  另外啊,这郑德家还有谭冰家的七大姑,八大姨,都因为孩子的满月酒来了。  家里头乱遭遭的,郑德是顾了小的,又要顾老的,忙得晕头转向。  这不,明日就要摆酒席了,届时郑德定然是没空收礼金的,但这礼金他不收可就亏大发了,毕竟他生孩子也晚,大多数亲朋好友的礼金,早就已经给出去过了。  如今刚生了孩子,又正是缺钱的时候,他这礼金不收,也是不行。  然而,家里的亲戚们都帮不上忙,要不是懒得弄;要不就是怕到时候礼金有缺,会平白无故“背锅”的;再要不,就是那安排去收礼金,大概率是会被“密”下一些的主。  所以啊,郑德才会想着顾宁安要是有空的话,来帮帮他。  “对了,顾先生。”  “小牛那孩子是不是调皮捣蛋,招惹过你?”  郑德走在前头,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小牛?”顾宁安皱了皱眉:“你说得是昨晚玩捉迷藏藏起来的那个?我都没见过他。”  “啊?那就奇怪了......”  郑德笑道:“那孩子昨晚被他娘打得那叫一个凄惨,我隔着三座宅院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小牛他娘边打还边说......”  “让你不听话......大过年的藏柜子里不出来,是想把大家都吓死是吧......老娘为了找你,晚饭都没吃!”  “顾先生可说了......让为娘的狠狠地教训你,给你紧紧皮子,好好地惩戒你一番!”  望着郑德绘声绘色的表演,顾宁安无奈笑道:“她大概是听错了,我帮她找着人后,说得明明是......大过年的,别下手太狠,略施惩戒即可......”  “原来是这个样子......”  郑德想着想着就大笑起来:“管他呢,估计是他娘听错了......但也不排除借着您的由头,暴揍孩子一顿......”  “你别说......小牛他娘还真有这个可能,毕竟他娘年轻的时候,就因为一顿饭没吃上,就暴打了他相公一顿,那时候我还小嘞,吓得我看到她就抖......” 191 “小葡萄” 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看上去喜气洋洋的,郑家的宅院呐,到处都张灯结彩的,一下就能给人一种“喜上加喜”的感觉。  一路走进宅院,郑德边走边给闲聚在一道的七大姑八大姨,简单介绍了一下顾宁安。  郑德家这边的亲戚,有一小部分是当地乐乡县的,其余的大多都是住在周遭村落或者是别县赶来的。  所以他们之中大多数人,都没有听说过顾宁安  如今有个这么俊朗的先生到来,还说是郑德的好友,这就让那些爱八卦的妇人们来了兴致。  没多久的工夫,那些当地的亲戚,就吹嘘起了顾宁安的身份来  顾宁安倒是不在乎这些,毕竟年纪大了闲的没事,就喜欢吓唠嗑,找着一件新鲜事,新鲜人,那就能东拉西扯的聊上大半天。  只要没影响到他,他是不会说什么的。  不过郑德倒是怕顾宁安生气,还特地跟他说了一句“多担待”。  “哇哇哇~哇哇哇~”  婴儿清脆的啼哭声自厢房内传出,顾宁安等候在门外没有进去,郑德则是推门走进,将哭得“悲伤”的女儿给抱了出来。  襁褓中的“小葡萄”被裹得严严实实,只有一张白皙的小脸蛋露在外头。  闭着眼睛大哭的她,眼泪水“眨巴眨巴”的往下掉。  “娘子,孩子是不是饿了?”心疼坏了的郑德冲着里屋问了一声。  “没多久前刚喂过一顿,不会饿的。”  “你看看她是不是拉了......”  谭冰的声音从里屋徐徐传来,尚在月子里的她听上去精气神也是不错。  “好嘞......”郑德一脸无奈的看着自家闺女,凑近了其小屁股处嗅了嗅:“这也没拉呀,闺女你这是咋了?”  第一次带孩子的郑德,看闺女哭个不停,也只能抱着其边晃边走,嘴里还不断的“哼哼”着,希望能以此还哄好“伤心”的闺女。  “别掂了,到时候给她掂习惯了,你这晚上睡觉要是不掂,她可哭得更凶。”说话间,顾宁安伸出手,笑道:“让我抱抱这孩子。”  “成...顾先生你慢着点啊。”小心翼翼的将孩子送进顾宁安的臂弯间后,郑德又是伸出手在旁边护着。  看那架势,是生怕顾宁安抱不好孩子  对此,顾宁安倒是能理解,毕竟当时他抱“小三花”的时候啊,“小三花”他爹也是那么紧张兮兮的。  感受到自己被换了个人抱,小葡萄哭声一顿,睁开了晶莹的泪眼。  当她看到顾宁安的时候,先是愣了愣,随即竟嘴角微微上扬,不哭反笑了起来。  波  吐了个“口水泡泡”,小葡萄又是发出了类似“咯咯”的笑声。  “好啊!小家伙还知道分人欺负!”  “爹娘抱你,你就哭......顾叔叔抱你你就不哭了是不是?”  有些“吃醋”的郑德对着自家闺女做了个“搞怪”的表情。  然而,“小葡萄”连理都不想理他,就那么愣愣的看着顾宁安。  眼看这孩子如此给面,顾宁安随手一翻,掌心就是多出了一根红绳。  这红绳还是顾宁安从行脚商那淘来的,当时淘来的时候,就是想着穿个平安扣啥的,送给友人的孩子的。  如今这“小葡萄”出世的消息来得紧,他也还没买平安扣,索性就将这红绳当做见面礼。  望着晃荡在眼前的红绳,小葡萄的眼中浮现了一抹欣喜,她努力的眨着眼,想以此来告诉顾宁安——她很喜欢这根红绳子。  婴儿的手是被裹在襁褓里头的,所以顾宁安只是将红绳放在了小葡萄的身上后,就是说道:“这绳子可以做成手绳也可也穿个平安扣,给小葡萄戴上。”  “好嘞!”  “多谢顾先生了!”  郑德丝毫没有因为顾宁安送出的东西,是一根不值钱的红绳而感到有什么。  其一,他不在乎顾宁安送不送东西,都是朋友,没必要那么破费。  其二,顾先生送出的红绳,看着普通,但实际上呢——定然不会是凡物的。  呼~呼  一打眼,先前还精力十足的小葡萄,立马就睡着了。  郑德从顾宁安的怀里接过来之后,就是将其抱进了里屋,送到谭冰的手中。  再度走出来的他,就是带着顾宁安来到了前院。  哪里有一张铺着红布的方桌,桌上摆着笔墨砚台和一本红封皮的喜薄。  待明日宾客前来,都要在这张桌子前,停留片刻,给出礼金,方才落座入席。  简单的跟顾宁安讲了一下记账的格式,郑德就喊着七大姑八大姨一道吃午饭了。  饭桌上的菜式不少,毕竟明日就是正式的酒席开场,家里的备菜自然是不会少了。  顾宁安和郑德以及谭冰的娘家人坐在一桌,一开始因为不熟悉场面有些“生冷”,待聊上几句后,这场面就热闹了起来。  其中全程话音不断的,当属郑德的二姨妈,她家儿子似乎在襄州混得“有声有色”,所以在她口中,十句话有九句话都是在“炫耀”自家的孩子。  对此,一众亲戚都是稍稍附和,一笑而过。  这饭吃到一半的时候,郑德二姨妈的儿子儿媳也是来了。  这对年轻夫妻看上去在二十七八左右,皆身着绸服,看上去有着一股“富贵气”。  一进到正堂内,二姨妈就“隆重”的给在场的众人介绍了一翻他们。  年轻男人叫于富,说是在襄州做酒水生意的。  女人,也是于富的妻子,名焦青青。  他们一来,就被拉到了顾宁安他们这一桌坐下。  于富打量了一翻桌上众人的穿着打扮,目光最终停留在了顾宁安的身上:“这位先生是?”  不等郑德开口,二姨妈就是率先接话道:“这位是顾先生,是你表弟的朋友。”  “顾先生~”于富见一袭白衣的顾宁安气质不凡,便是拱手道:“久仰久仰,不知先生在哪儿高就?”  闻言,顾宁安笑了笑道:“平日走走逛逛,没有什么固定的生计。”  没固定生计,那不就是个无业游民......于富语调一扬:“顾先生谦虚了,倘若没有合适的营生,可以到襄州来,我给你安排个活计......” 192 “古怪”母子 婉拒了于富的好意后,顾宁安就专注的吃起了饭菜。  而没有真心实意想要给人介绍工作的于富,也是落座。  就在他们落座之后啊,桌上除却顾宁安和郑德之外的人,都是说了一句“吃好了,你们慢慢吃”后就离开了席位。  从他们的表情上不难看出,这些人不吃吃饱了,而是不想再听二姨妈吹嘘自己的儿子了  “表弟,你这朋友来帮忙,怎么也不知道弄点酒水?”于富的话音刚落,郑德就是笑应道:“我问过了,顾先生今日不想喝酒......”  “哎,那我要喝啊!”  郑德无奈道:“那我去给你拿。”  “哎,用不着!”于富一摆手,就从衣襟前掏出一个水囊:“我就喝这酒,别的酒,我喝不惯。”  郑德“哦”了一声,没有接话的意思。  显摆的时候,没有人捧哏,那是一件极其难受的事情。  “这酒名为万年醇......表弟...罢了你肯定没听说过。”  一言至此,于富又是瞥向了顾宁安,笑问道:“顾先生,一看您就是见多识广,可知晓襄州万年醇?”  顾宁安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那顾先生可知晓,这万年醇多少钱一坛?”  顾宁安笑道:“不知,不过早年间应是千金难求。”  “没错!”于富一拍手,大笑道:“早年间这万年醇确实千金难求,还得是有头有脸的人才能买到。”  “但是现如今,那魏掌柜重整旗鼓,再度酿造起这万年醇,就是将其的定价压到了十两银子一斤!”  “我这水囊中,算是有两斤酒,足要二十两银子!”  此话一出,不少人都是看了过来,大家都震撼于这酒水的售价!  二十两银子,那可是普通家庭一年半的收入!  这还是不算开支的情况下!  能买得起这种酒水,莫非这于富真的在襄州发达了?  “来,我给大家倒上一点尝尝。”说话间,于富便是打开了水囊的塞子。  “等等!”  于母忙不迭我起身,将儿子手中的水囊夺过:“我来倒,儿子你先吃点东西。”  见状,于富笑着颔首坐下:“成,那我先吃点。”  不多时,于母就是先给自己倒上了一丝......紧接着又是郑德,同样也是一丝,再到顾宁安的时候好了一些——倒上了来丝  轮到他自己儿子的时候,她本来想多到点的,结果于富说了一句自己不喝,那她竟然直接就跳过了自家儿媳妇  问题是,人家的儿媳妇已经默默地端起了面前的酒杯  如此尴尬的一幕,让焦青青垂下了头,悄无声息的放下了酒杯。  饭桌上,顾宁安和郑德都看到了这一幕。  前者不好说什么,毕竟是外人,不宜管人家的家务事。  后者算是自家人,在犹豫了片刻之后,就是仗义执言道:“二姨妈,这表嫂还没倒呢......”  “她?”于母满不在意的说道:“她就不用喝了,她得喝药调理身体。”  听到这话,郑德脸色一僵:“这......”  “什么这这那那的......赶紧尝尝我儿带回来的好酒......十两银子一斤,平日可喝不上啊!”说话间,于母端起酒杯,就那么微微一抿,杯中的一丝酒液便是顺入其喉口。  顾宁安端起杯子一倒,酒液入喉顺滑,清香四溢,但味道确实很淡很淡......就像是在一勺好酒里头,掺了很多很多的水一般  “恩~~~”于母的眉头上扬,语调拖到“天上”,摆出一副回味的神色:“好酒!好酒!怪不得能卖上这个价钱!”  “这酒咋那么淡呢......”郑德小声嘀咕道。  “淡?”  “淡什么淡啊!”  “好酒肯定就是这个味儿!”  于母护犊子说道。  不愿同其多争的郑德无奈一笑:“嗯嗯嗯.......我是乡巴佬,跟表哥这样的城里人比不了。”  “哎......”于母长叹一声:“你说你表哥,那么有本事,一斤十两的酒都能喝得起,就是这么多年,都没能让我抱上个大孙子!”  “娘!”  “别说这个......”  于富皱了皱眉头打断道。  “行行行!”  于母瞥了低头垂首的儿媳妇一眼,话音一转:“青青啊,我让你喝得那些个药汤,你有没有按时喝啊?”  焦青青颔首道:“娘,我都有喝的......”  “那你这肚子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于母蹙眉道。  饶是顾宁安都没想到,这位婆婆,能当着众人的面问出这样的话来,这不是直接将自己的儿媳妇,顶在杠头上了?  “娘!”于富语气一沉,手中筷子也是放了下来。  “我会多喝药汤的......”言罢,焦青青便是站起身:“我吃饱了,大家慢慢吃......我去看看孩子......”  待其走远,于母“哼”了一声,随即看向了自家儿子:“儿啊,你爹死的早,娘一个人把你拉扯大不容易......”  “你这不能让娘老了老了,连个孙儿都抱不上吧?”  于富顿了顿道:“青青不是再喝药汤了吗?这事儿又急不来......”  “急不来?”  “怎么个急不来?”  于母张大了嗓门,指着郑德:“你家表弟都有后了!”  “虽然是个闺女吧,但好歹也算是传宗接代了不是!”  “你看看那个女人!偏方也喝了不少钱了,怎么就一点都不争气呢!”  砰!  于富把筷子一拍:“娘!你就别说了!”  “咋?儿大不由娘了是吧?”于母摆出一副马上就要“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姿态。  要面子的于富赶忙压低了声音,求饶道:“娘,你就消停会吧,表弟的闺女明日满月,有什么话咱就回家说,成吗?”  “行,那你得答应为娘,到时候我想出什么法子,你不能反对!”于母笑道。  “成成成!”于富颔首道:“到时候都依您!”  得逞的于母露出了一副“胜利者”的姿态,高高兴兴的吃起了面前的菜来,而于富则是长叹一声,岔开了话题 193 不是玩笑话 一顿饭,顾宁安吃得安然自在,倒是郑德像是憋了一肚子气似的。  这不,刚一下桌,就拉上顾宁安到一旁吐槽了起来。  吐槽的对象,自然是他的二姨妈和表哥了。  据他说,这对母子打小就好面,没事儿就喜欢显摆一些自己的优越之处。  久而久之,亲朋好友都是不胜其烦,能避则避,不能避就干脆装聋作哑,顶多就做做样子,附和几句。  这倒是算了,毕竟能碰头的时间,也就是节日上,要么就是有喜丧事。  但这二姨妈对待他家表嫂子的态度,属实是让很多亲戚都感到不适。  先说他们家的情况吧,早年间于富的爹死得早,老于家确实困难得紧,亲戚们也在不少时候伸出过“援手”。  待于富到了成家的年纪后,于母就是四处为其张罗亲事。  可家里总共没多少“米”,而且于母和于富的性子又是那么令人“望而却步”。  所以找了好几年亲事,也没个着落。  直到有一天,焦青青这个外乡姑娘出现了,她不嫌弃于家没钱,也不嫌弃于富那“好面”的性格。  硬是一分没要的嫁给了于富。  婚后还经常出去做些零工,贴补家用。  当时大家都觉得,于富这厮的运气还真是好,找了个对他死心塌地,顾家贤惠又肯吃苦的女人。  一开始,过年大家碰头的时候,都还挺正常的,于家三口,算得上是不错。  可伴随着于富和焦青青成婚的时间越长,于母对待儿媳的态度就越发差起来。  归咎于其根本原因,就是“传宗接代”的问题。  为此,于母天天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偏方,让焦青青喝下去。  焦青青倒是也听话,让她喝什么,就喝什么,从来都没有反抗过。  讲到这里,郑德拧着眉头,作呕状:“顾先生你是不知道,二姨妈把其中一份方子给过我。”  “那偏方已经不能叫是偏方了!”  “叫邪方都不为过!”  “什么春蚕,夏虫,秋蝶,冬蛹......商陆,何首乌......”  “说实在的,光是看方子我都要吐了......也不知道表嫂是怎么捏着鼻子喝下去的......”  顾宁安顿了顿道:“他们没有去看过大夫吗?”  “说是有......”郑德嗤笑道:“但我估计啊,要看也只看了我表嫂,表哥是一定不会看的......”  顾宁安颔首:“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旁人也不好插手什么。”  “谁说不是呢......”郑德无奈道:“我就是气不过,又没人说说,这才拖着先生唠叨一阵。”  “你看看你!”  “让你抱个孩子都不敢凑近!”  “难怪你生不出蛋来!”  顾宁安刚想回应,只见内堂处,陡然响起了于母尖锐的谩骂声。  紧接着,“小葡萄”那悲伤的啼哭声再度传来。  心急的郑德赶忙朝着内堂跑去,顾宁安也是跟在后头走了过去。  内堂处,一袭厚衣的谭冰抱着孩子,于母站在其身侧。  在她们的不远处,焦青青同于富夫妻二人并肩而立。  “小葡萄乖,娘在呢......”哄着闺女的谭冰轻轻晃动着的同时,对着于母说道:“二姨妈,青青也没抱过孩子,一时间不敢上手也是正常的。”  “当时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郑德也是过了好久才敢上手抱。”  于母气呼呼的应道:“那能一样吗?她可是个女人家,女人家家的,连个孩子都不敢靠近,这算怎么个事儿?”  与此同时,郑德也是跑了过来,迎着自家娘子走上去道:“娘子你这还在月子里头嘞!”  “快回屋里去,莫受了风。”  “没事,反正明天满月酒我也要出来......而且我早就不感觉有什么不适的了。”谭冰摇了摇头,随即看向走来的顾宁安颔首示意:“顾先生过年好。”  “过年好。”顾宁安拱手道:“恭喜,喜得千金。”  双方的寒暄,暂时打破了现场尴尬的气氛。  然而,于母却是依旧不打算饶过自家儿媳,她插着腰道:“焦青青,你给我过来抱孩子!”  这一下,郑德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家闺女刚才哭,那就是被于母的大嗓门给吓哭的。  如今这还要来,就像是将他的宝贝闺女当做“练习物”一般!  是可忍孰不可忍!  “二姨妈,你小点声,吓着孩子了!”郑德语气不悦,眉头紧蹙。  于母闻言,指着自家儿媳就是骂道:“没用的东西,连个孩子都不敢抱,我看你也是生不出来了!”  “我现在就告诉你!等这事儿一了,我就给于富找个二房延续香火!你要是敢闹,就把你给休了!”  此话一出,全场死寂!  就连气恼的郑德都被她得话给雷的不轻!  “娘,你别开玩笑了。”说话间,于富又轻推了推焦青青的后背:“去吧,娘说得是气话,你去抱抱孩子。”  “好......”焦青青垂着眸子,一步一步朝着“小葡萄”走去。  看她那架势,跟不是要抱孩子,像是要“上刑场”似的。  待其靠近“小葡萄”约三尺不到的时候,只见其银牙暗咬,额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看到这里,顾宁安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他以法眼观其身。  竟瞧见了一株“摇曳的青草”!  “我会当心的......”焦青青声如蚊蝇,伸出了颤抖的双手。  谭冰犹豫了片刻,正要将孩子递给她的时候,顾宁安不知何时走了上来,随手一抽,将摆在“小葡萄”腹部的红绳抽走:“我给孩子做个手绳。”  不由分说的拿走了红绳后,顾宁安就是退出去几步。  焦青青的身子也在同一时间停止了微颤,顺利的将孩子接到了怀里。  当她抱到孩子后,忍不住抬头打量了顾宁安一眼后,又是看起了怀里的孩子。  “娘,你看!”  “青青能做好的,只不过一时间有些紧张,没法适应罢了。”于富笑道。  “哼!”  于母冷哼一声:“别打岔,刚才我说的话可不是开玩笑的,今儿个我就去给你寻媒人去!” 194 红尘定数 天色渐晚,火红的夕阳在天际线上,画出一道艳丽的尾翼。  乡村晚饭吃饭的时间较早,这个时候,顾宁安已经吃好了晚饭,打算离开了。  而先他一步离开的,则是于家母子两个。  原来,在于母彻底摊牌自己的心思之后,就直接出门去里找到了媒人。  不知是巧合还是“早有定数”,媒人很快就给出了一个合适的姑娘家。  这不,迫不及待想要抱孙子的于母,晚饭吃到一半,就是硬拉着自家儿子前去见人家姑娘了。  说这一切,做这一切的时候,她根本没有顾忌焦青青在场与否。  仿佛对于她来说,这个不能延续香火的儿媳妇,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一样  看了会夕阳,顾宁安迈步离去,狭长的影子拖在其身后。  这时候,又有一道矮瘦些的影子,朝着他靠来。  “顾先生,请留步。”焦青青左顾右盼,确定四下无人后,叫停了前头的顾宁安。  顾宁安转身道:“有事吗?”  “先前的事情,多谢顾先生替我解围了......”焦青青欠身感谢道。  顾宁安笑道:“我没想到你敢主动来找我......你不知道那红绳是我送给小葡萄的吗?”  焦青青应道:“知晓的,但先生能帮我解围,证明先生并非那种敌视一切精怪之人。”  “你修为不高,身上又无半点法力可言,除却些善缘萦绕外,并无异常......”  “所以若不是红线上的法力自主排斥精怪魍魉,我不仔细看你,还真看不出来,你是一株青草所化。”  说到这,顾宁安饶有兴趣的问道:“如果方便的话,顾某想问问,你是如何化形的?”  焦青青颔首:“事情有些长,且耽误先生听我说来......”  早在二十多年前,它尚且是一颗未曾化形的青草,已有百年修为的她灵智已开,却依旧是随风飘摇  然而,就在某一个雨夜,一道青雷落到了她所在的土地旁。  顷刻间,泥土翻飞炸裂,地上燃火。  身燃火星的它,落到了路边,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那时候,有一个胖小子经过,将它身上的火星熄灭后,还将它带回了家门前的菜圃中,重新将其种到了地里。  那个二十多年前的胖小子,就是于富。  于富小的时候,经常会在给菜浇水的时候,顺带给它浇上一些,也会在无聊的时候,对着青草说话。  久而久之,焦青青逐渐从于富的口中,学到了很多关于“人”的事情  再往后的二十来年中,焦青青每日都看着于富的喜怒哀乐......她逐渐发现,于富长大之后,笑容越来越少,皱眉的时候越来越多。  那一刻起,她就很想让于富开心起来。  作为存活了很久的草木之精,她是能感受到冥冥中,那股子化为人形的欲望和道路的  原本的它,并不希望变成人,觉得就那么做一株青草,随风飘摇,无忧无虑,就是挺好。  可因为于富,她改变了这种念头......她开始绞尽脑汁的想如何化形,如何修道,如何成人  直到某一天,一道天劫之力,笔笔直的落到她的头上后,她的世界就仿佛停滞了......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化为了人形  草木之精,向来是以树木居多,毕竟先天的寿元在那里......有更多的时间,就能遇到更多的机缘,拥有更多触碰领悟到化精的机会。  像焦青青这种,能什么都不做,就那么活了百年的青草之精,属实是罕见。  顾宁安从焦青青的话语中分析推演了一番,不由得笑道:“一切皆有红尘定数,缘法之妙,妙不可言......”  “顾先生可知我为何能化成人形?”  顾宁安应道:“讲起来很麻烦,不过你可以将其理解为......上天听到了你的祷告,满足了你的愿望......也可以理解为,这本就是你们的红尘缘......”  焦青青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顾先生,您的法力高强......我想问问,我与相公,能否诞下子嗣?”  “顾某也不知道,毕竟你化形本就是红尘缘数......你们的缘数若是足够,倒不是不能诞下子嗣。”  说到这,顾宁安顿了顿继续道:“不过于富本就有绝后之相,即使不是你,他也不一定能有子嗣延续。”  似懂非懂的焦青青欠身道:“顾先生能帮帮我家相公吗?”  顾宁安摇头:“红尘缘数,我不会插手。”  “这......”  “也罢......多谢先生了......”  再度施礼,焦青青便是转身要回郑家。  然而,就在她走出去没几步之后,顾宁安的声音再度顺风而来:“见你有些善缘,顾某提醒你一句......天赐的红尘定数,便是你化形的契机.....”  “契机一破,你也许会烟消云散,也许会重新变回一株青草......”  闻言,焦青青身形一滞,随即应道:“谢先生提醒......我好像在明白契机是什么了......”  “不过若是他那么选......”  “我就是烟消云散,亦或是重新做回那无忧无虑的青草,也是很好的......”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被黑云吞没,月牙儿高高悬起。  沐浴着月光的顾宁安负手而行,边走边回想着此方世界的种种神异。  小三花的母亲为了救女儿,甘愿泯灭自身之灵  横死的石牙沾染阳间因果,清除阳世之恶  一株青草懵懵懂懂活了百年......遭了两次天劫却未死去,还化形成人,嫁给了救命恩人  他们本是凡俗,却因种种契机交汇,触及了“道”  想到这,顾宁安的脑海中,突然涌现一个奇妙的念头......倘若一个凡俗之人,身怀种种契机,是不是能够完成一念成仙的壮举呢?  “凡也罢,仙也罢......不过都是这茫茫红尘中的沧海一粟......”  感叹了一声,顾宁安摒弃了脑海中纷乱的念头,快步朝着安思小院走去。  约莫一炷香的工夫,回到小院的他恰好瞧见金桔树和红尘剑。  此刻,原本应该是倚靠在金桔树下的红尘剑,正静静地“躺”在金桔树的枝干之上 195 做小,得加钱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一响,整个乐乡县的就弥漫上了一股喜气洋洋的味道。  为了办好“小葡萄”的满月酒,郑德真可是下了血本。  酒席直接摆了三十余桌,而且他也放出话去,除却进到正堂内的亲朋好友要给礼金之外,其余外头的流水席,乡亲们只要捧个人场来吃就行,礼金是不用付的。  所以,这收礼金的台子,都是摆在院子里头的,而非摆在外头。  当然了,都是街坊邻居的,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郑德的人缘也不差,所以大家来捧场吃席的同时,基本上都是会先进来上个礼金聊表心意。  这时候啊,记喜账的顾宁安自然是忙活得不行。  一直到喜宴开始后的小半个时辰,他才是合上账本,去到专门给他们这些帮忙做事的人,预留的席位之上。  一桌上本来就只有顾宁安和郑德家的几个叔伯姨娘,还有于富和焦青青这对夫妻两。  饭桌上,大家基本上都是静静的吃,就连爱显摆的于富都好像是有什么心事一般,不怎么说话。  对此,顾宁安是相当满意的,毕竟这耳根清静,自然是不错的。  可惜这好景不长,于母在他们吃了一会之后,竟然就领着一个约莫二十七八的女人,径直走到了他们这一桌坐下。  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媒人给于富介绍的二房夫人。  “来来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姑娘名为廖翠,是我的未来儿媳。”说话间,于母将那女人安排到了自家儿子身旁坐下。  名为廖翠的女人,看上去有些显老,身材尚且匀称,腰胯到腚的位置,格外丰满,看上去是某些“老人家”喜欢的那种,能生儿子的体型。  原本还算和谐的饭桌,顿时因为他们的出现而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郑德家的那几个叔伯姨娘,在看到来人后,最后胡乱吧啦了几口饭菜,就直接离席而去。  临走前,他们都是深深的看了一眼焦青青,眼神中多是无奈和可怜……  而正堂内的其余桌席,不少人在听闻于母的“雷人”做派后,纷纷交头接耳的说了起来。  “于富他娘是真不会办事啊……把自家正房儿媳是一点儿都不放在眼里,竟然直接领着人上门了,还是在这种场合……”  “谁说不是呢!老子看了就来气,青青那姑娘不错的,受他们这么欺负!”  “也就是青青嫂子性子好,你换作我,当场就把人给他们打出去!管他三七二十一,这口窝囊气,可不能咽!”  “哎,清官难断家务事,咱也就在这说说,真也帮不上人家什么……”  闲言碎语纷至沓来,即使他们声音不大,但于母他们也不是聋子,偶然间自然是能听到个一两句。  心中有气,但不敢直接嘲讽那么多人的于母觉着,这一切都是因为“焦青青”这个肚子不争气的女人!  要不是她不争气,又怎么可能害自己忙前忙后,又要被人指指点点呢?  “青青,坐着干啥呢?”  “不知道给我们拿副碗筷去?”  于母瞪眼道。  “嗯好。”轻声应了一句,焦青青就徐徐起身,去拿了两幅碗筷回来。  于富一言不发,看了看焦青青,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是别过头去。  “翠翠啊,昨儿个你说还有个条件,啥条件勒?”于母边给“未来儿媳”夹菜,边说道。  廖翠倒是也开门见山,笑了笑道:“我虽然年纪不小了,但毕竟还是黄花闺女……这第一次成婚就要当小的,总是有些吃亏不是?”于母颔首:“我儿能娶了你,那是福气……做小确实委屈你了。”  “那你的意思是,想做大的?”说这句话的时候,于母特意瞥了一眼焦青青。  看到其脸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她的目光再度落到了廖翠的身上。  廖翠摇头道:“做事儿得有个先来后到,成婚也是,我不是非要做大的……就是做小的话,那二十两的聘礼,得加上些。”  于母眉头一皱:“加多少?”  廖翠伸出一只手:“五十两。”  “啥!”于母捂着嘴道:“翠翠啊,这未免也太多了些?”  “我们于公子不是在襄州做酒水生意的吗?”  “这做生意的人,不会连这么点聘礼都拿不出来吧?”  说话间,廖翠还含情脉脉的看向了于富。  好面子的于富很想点头说对,可奈何二十两银子实在是他们家的极限了!  五十两是根本拿不出来的!  不知该如何回应的于富显得有些窘迫,讪笑间打着哈哈。  而廖翠又是和于母一道“讨价还价”起来。  这时候,安静吃饭的顾宁安,余光瞥见于富和焦青青的身上有一股“独特”的气息散去。  缘尽了,契机也散了?  顾宁安传音提醒了焦青青一句后,也是不再多管,继续吃饭。  脑海中响起了顾宁安的声音,始终面色如一的焦青青,身子微微一晃,随即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腹肉,将其上的刺小心挑去后,又送到了于富的碗中。  “相公吃鱼。”  闻言,心怀愧疚的于富“哎”了一声,夹起鱼肉送入口中,正当他咀嚼的时候的,耳边又响起了焦青青轻柔的声音。  “相公,你把我休了吧,让廖姑娘做大就是……”  “什么?”  “我去写封休书来……”  焦青青起身,飘然而去。  错愕的于富望着夫人离去的背影,心头一紧,刚要开口喊住对方,却被自家老娘给打断:“哎,让她去,是她自己要离开我们的老于家,那就让她走!”  “正好让她走了,让我们聪明贤惠的翠翠做大!”  “娘!青青没做错什么!”于富忍不住道。  看自家儿子这么不懂事,于母一把将其拉到一边,低声道:“你傻啊你!这让焦青青受点委屈,先休了,你再把她纳为二房不就是了?”  “她这是在给你省钱呐!”  “就一个名分,能省下三十两银子!”  “你说值不值?”  “别谈什么情情爱爱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你就老实的先给我整个大胖小子再说!” 196 休书,随风去 待于家母子说完悄悄话,重新回到座位上后不久。  焦青青也是拿着一封墨迹尚未干涸的休书,以及一支沾了墨的毛笔走了过来。  将纸笔递给了于富后,她露出了一个浅笑,嘴角的梨涡微微泛起:“相公,签吧。”  “娘子……”  于富迟迟不肯落笔,气得于母直跺脚:“签啊,于富!你要气死为娘是不是?”  焦青青一手搭在了于富的肩头,轻声道:“签吧……”  最终,于富还是签下了休书。  拿过休书的焦青青将其折叠起来,放进了衣襟处,随即她又是微微俯身,凑近于富耳畔,柔声说道:“相公,好好照顾自己,以后别那么好面子了,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  这一刻,于富根本不敢抬头去看焦青青的脸……只敢低首垂眸“嗯,哎”的应了两声。  直起身子,焦青青看向了顾宁安,轻动口型说了声“谢谢先生”后翩然离去,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  轰隆隆~  晴天旱雷响!  在门外招呼宾客的郑德一看焦青青走了出来,不由得问道:“表嫂你这就吃完了?再进去坐会,我还没给你们敬酒呢!”  焦青青微笑着摇了摇头:“没事的。”  二姨妈肯定又作妖了……郑德刚想说什么,天上就是响起了一道闷雷声!  轰隆隆~~  郑德看了看天,皱眉道:“表嫂,你说这天是不是要下雨啊?”  半天没有得到回应,郑德四处张望了一番,也没能找到焦青青的身影。  没有多想,他又是看向了天际,看看会不会真要下雨。  轰隆隆~  又是一道旱天雷!  郑德瞧见半空中有一株青草随风翻飞,朝着远方而去……  ……  正堂内,于富似是感受到了什么,猛地站起身,就要朝外走去。  “站住!”  于母一口喝止了自家儿子,起身上前将按回座位桑拿后,又是看向了廖翠,笑道:“儿媳妇,现在咱家于富也是独身一人了,他娶你,你就是正房。”  “你看这聘礼,是不是还是昨日说好的二十两?”  闻言,神色复杂的廖翠即使心中更想要那五十两银子,也是不得不点头道:“嗯,就二十两吧。”  “好好好!”  于母喜上眉梢,对着自家儿子投去了一个眼神,继续道:“那今儿个我们就上门去下聘,早点定个黄道吉日,咱好张罗酒席,让你们成婚。”  廖翠颔首:“嗯,那我先回去,同我爹说说。”  “好好好!”于母一拍儿子肩膀:“愣着干啥,送送廖姑娘啊!”  廖翠起身笑道:“不用送,于公子重情义,先让他缓缓吧。”  “哎!”于母一脸满意笑道:“你看看人家廖姑娘,就是懂事!”  不多时,在于母的相送下,廖翠离开了郑家……  入夜后!  宾客散去,郑德夫妻二人在知晓焦青青的遭遇后,纷纷露出了愠怒之色。  “欺人太甚!”  “我怎么会有这种二姨妈?”  “真不是看在我死去的老娘的份上,我真想跟他们家断绝往来!”  “什么人呐这是!”  郑德骂了一通,喝口茶水后,又是继续道:“顾先生,你能帮着算算我表嫂子去哪儿了吗?”  “我今儿个一转眼,她就不见了,我怕她想不开或是遇到些个歹人……”  顾宁安端起茶杯,淡淡道:“放心吧,不会再有比她今日的境遇更差的事情出现了……”  “先生的意思是,表嫂她没事儿?”谭冰疑惑道。  顾宁安颔首:“嗯,没事……”  ……  正月初五,迎财神!  自打子时开始,这鞭炮声就未曾断绝过,被扰得睡不着的顾宁安硬是在屋内设了个屏蔽声音的术法,方才能安然睡去。  一觉睡到午时,顾宁安起床后,开火做了顿饭,一盘炒青菜,一碗走有肉配上现煮的米饭,就是填饱了肚子。  闲来无事的他,打算上街逛逛,谁知道刚一出门,就瞧见六屠户,搬着一张小马扎,走了出来。  “刘屠户这是要去唠闲嗑?”  “哎,不是不是……集市里头来了个说信人,说是有惊天大消息要讲……”  “这不,大家伙都去了,我这没事儿做也去凑个热闹,顾先生可要同我一道去?”  “可以,稍等我去搬个马扎。”  再度从院们中走出,顾宁安的手里就是多出了一个木马扎,这当初还是赵木匠所做,质量和舒适度方面自然是没得说。  可惜他一直没什么机会去用,今儿个说信人到来,也算是派上用场了。  顾宁安二人一人提着一个马扎并肩朝集市走的时候,眼看路上还有不少人,大家的手中基本上都有一个座椅。  有的是马扎,有的是长条木凳,还有的则是最普通的靠背椅。  不用说也知道,这些人的目的地同顾宁安他们是一致的。  至于大家为什么都要带椅子呢?  原因就在于,那说信人游走于江湖,居无定所,碍于成本问题,他在说信的时候,根本不会租借一个场所。  所以大家才都带着座椅,要不然站在哪听,一来是要挡到后面的人,二来则是站久了累得慌。  再说“说信人”这个职业,甭看它与“说书人”只有一字之差,可干得事儿却是有很大的不同。  说书人大多混迹于茶楼,书馆,客栈之类的地方,偶尔有大户人家出钱,人家也会到家里去说书。  而且他们的所讲的故事,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是通过各种渠道,像是书籍,道听途说,话本故事,亦或是自己所想所写,编撰出来的,其中真的也有,假的也很多。  但是“说信人”可就不一样了。  首先,他们居无定所,一直游走在江湖上,而且还不限于自己的本国,往往他们做常做的事情,就是去别国将别国发生的大事要事收集起来后,就又带回本国。  这就很像是后世的“记者”,只不过“说信人”没有固定的发布地,一般是走到哪儿讲到哪儿。  其次,他们所讲的内容,基本上百分之八九十都是完全真实且一致的。  那剩下那些“不一致”的地方,要么就是他们在记录的时候,得到的就是错误信息,要么就是他们根本探查不到的信息…… 197 挟天子 过年期间,中午的时候集市就空空荡荡的,仅有几家摊位尚且开张。  故而,遗留下来的大片空地,正好就成为了“说信人”的舞台。  这不,一位身材瘦高,着短褂麻衫的中年汉子,端着铜盆,对着环绕在其四周“落座”的乡亲们,依次收取着费用。  价钱不贵,一人五文钱。  丁零当啷的铜钱声时不时的响起,待“说信人”收完了所有人的费用后,那铜盆中已经堆满了铜钱。  为了大家都能听清,一般说信人会要求大家呈圆形绕着他坐,而他则是站在圆心处讲,今日亦是如此。  顾宁安他们来得不晚,占了个相对靠前的位置,是处在“三环”居中的地方,要知道这座位可有“十环”之多,粗略估计人数,恐怕有个一百多号人……  “来来来!”  “大家安静一下囖!”  说信人的嗓门很洪亮,听上去中气十足的。  他的声音一出,嘈杂的现场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都集中向了他。  “今儿个是正月初五!”  “在下在这先给大家伙,拜个年!”  “祝各位父老乡亲,身体安康,事事如意,财运滚滚!”  言罢,说信人就是对着众人深深一揖。  如此一来,低下的众乡亲也都被他这一番“吉祥话”给逗得喜笑颜开。  看到这里,顾宁安赫然发现,这“说信人”讲话的时候,还有点“说相声”的味道。  “好了,咱不说废话!”  “今儿个咱要讲的惊天消息,来自于大戊皇朝!”  “没错,就是跟咱大乾接壤的那个!”  说到这,说信人语气一沉,一脸严肃的事说道:“今年的正月初一,辰时三刻,大戊皇朝的老皇帝在皇宫里头……”  “被人一刀砍下了脑袋!”  哗~~~  全场哗然!  不少人都感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在皇宫里头,皇帝老子被砍了头,这简直就是离天下之大谱!  众人的情绪,好奇心,瞬间被说信人给调动了起来。  大家都很想知道,到底是谁能有那么大的本事,把皇帝老子的头砍下来!  一时间,很多人都开口催促,让说信人赶紧往下讲!  “大家莫急,这事儿有前因后果,咱先把最重要的消息告诉大家了……现在就给大家讲讲这事儿为什么会发生!”  “三十余年前,大戊皇朝有一恶蛟走水……”听到“恶蛟走水”四个字,顾宁安已经猜到“说信人”所讲的关键人物,就是他先前遇到的独臂刀客——江晚州了。  差不多用了小半个时辰,说信人把“养刀门”和大戊老皇帝的血仇给通说了一遍。  在场的的父老乡亲,大多一辈子都没走出过的乐乡县,自然也就没听说过这些事情。  故而,在听完之后,不少人都被气的牙痒痒!  救百姓于水火的大侠,竟然被老皇帝如此荼毒杀害!  不少人义愤填膺之辈,甚至当场高喊起了“狗皇帝死得好”,“猪狗不如的老皇帝该死”之类的话。  看着底下群情激愤的样子,说信人吓得直打哆嗦!  本来他们说信人,就一直不受朝廷待见,毕竟他们传回的很多消息中,有许多都事关“叛乱”的!如今这些父老乡亲竟然高喊“狗皇帝死得好”,但又不加上大戊皇帝这几个字。  那万一叫有心人听去了,朝廷还不“赏”他一个满门抄斩?  “停停停!”  “诸位冷静!诸位冷静!”  “你们要骂也该骂大戊老皇帝,不能不带国号啊!”  “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一听到这话,在场的众乡亲也是一阵后怕,有些干脆掌了一下自己的话,还高呼解释了一番,自己是在骂大戊老皇帝,咱大乾皇帝那可绝对是明君之类的话……  “对嘛!我们大乾皇帝那可是千古明君!”说信人高喊了一句,随即暗暗擦去了额头上渗出的汗水。  “好了,接下来我给大家具体讲讲当天在大戊的皇宫发生了什么!”立马岔开话题,说信人就讲述起来。  话说正月初一,新年伊始的第一个清晨。  大戊皇宫沉浸在一派喜悦祥和的气息之中,位于皇宫中的一处寝殿内,地上散落着各色轻薄纱裙,亵衣之类的衣物。  老皇帝年近七旬,身子骨倒也硬朗,在除夕夜同数名妃子“大战”至深夜。  诺大的“龙榻”之上,一位位皮肤白皙,身材丰满有致的妃子拼凑出了一副“艳丽”的美人图。  时至辰时许,皇宫上空陡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  有人看到,一道长达千丈,形似刀刃的白光,落到了皇宫之中!  一时间,整个皇宫内外乱做一团,无数官兵宫女太监,纷纷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但他们都在往皇帝的寝宫赶去护驾!  高耸的宫墙,林立的宫殿,铺设有玉石的地面,都在这一道白光落下后,或倒塌,或开裂,或显露出深邃的沟壑!  当皇家护卫赶到老皇帝寝宫的时候,自那漫天的烟尘后,一道高大的独臂身影,以刀挟制着头破血流,只着白色亵衣的老皇帝走了出来!  见此情形,众官兵不敢上前,生怕激怒了挟持者,将老皇帝杀害!  就这样,独臂刀客向官兵要来一辆囚车,镣铐和枷锁!  老皇帝自然是认出了的独臂刀客的身份,他也能猜到对方要这些是要做什么。  但是,为了能找到机会活下去,他比独臂刀客还积极,非常顺从的命令官兵满足其一切要求。  不多时,老皇帝主动戴上了枷锁,镣铐,钻进了囚车里头。  就那么在众目睽睽之下,驾驭着囚车,在皇宫绕了一圈后,带着老皇帝走向了大戊都城!  都城之中,早已经聚集起了无数官兵,伺机强杀独臂刀客,救出老皇帝。  然而,独臂刀客完全不在意有多少人包围,甚至还命令周遭的兵士,让百姓对着老皇帝丢臭鸡蛋,烂菜叶。  一开始,大家是不敢的,还有官兵伪装成了百姓,对着独臂刀客丢臭鸡蛋。  对此,独臂刀客只是面无表情的削掉了老皇帝的一只耳朵。  这一下,老皇帝痛急眼了,下令让大家狠狠得对着他丢臭鸡蛋,要是敢砸中江大侠的,让官兵当场灭其九族!  此话一出,百姓和官兵们自然是“满足”了老皇帝…… 198 谁愿替他赴死 囚车之内,披头散发的老皇帝,满身狼狈。  腐臭的鸡蛋液沾满了其身上各处,陈腐的菜叶或卡在其发梢,或落在其肩头。  尚老态龙钟的他,经过这么一轮游街示众,整个人都萎靡了下来。  一身帝王之气荡然无存!  这一刻,他就是一个被押赴刑场的死囚!  而坐在囚车上的江晚州,则是用刀架在其脖子上的同时,一路高喝着当年为他们牺牲的义士之名。  “北海郡人士祖方!”  “江湖刀客管轩!”  “北海郡人士康大鹏!”  ……  他的语速不快,念完整整五百一十三位义士的大名后,囚车也恰好到了刑场!  一把将老皇帝拽下囚车,江晚州挟制着他走上了刑台!  此刻,底下的场景如他当年所见一般!  只不过“刀俎”和“鱼肉”的身份互换。  被害者成为了复仇者!  上了刑场后,吓得屁滚尿流的老皇帝,跪伏在江晚州的身前,不断的磕头求饶:“江大侠!放过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封侯!”  “金银财宝!”  “美人!”  “对了!还有你的养刀门,朕直接下旨,令养刀门成为大戊第一大帮派!”  咚~咚~咚!老皇帝每开出一个条件,都会对着江晚州重重地磕一个头!  他试图用这种方式,改变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  “狗皇帝,你告诉大家!”  “当年你究竟是为何要残杀天下刀客,又为何要将我养刀门斩尽杀绝?”  江晚州面色平静,声如狮啸!  身形颤抖的老皇帝,跪伏着面向刑场下的中众人,声嘶力竭的喊道:“我是畜生!我当年做了个梦,梦见有刀客斩下了我的透露!”  “再加上养刀门的秋涟漪,竟能斩杀走水恶蛟!”  “当时我害怕,害怕噩梦成真!”  “所以我才编造了谎言,诬陷大戊刀客,残害了江大侠他们……”  听到早年间在坊间流传的版本,从老皇帝的口中亲自说出,底下众人皆是沉默。  他们的脸上或是露出了愧疚,或是露出了愤怒,亦或是露出了无奈之色……  唰!  将刀刃架在了老皇帝的脖子上,江晚州玩味笑道:“想不想要一个活命的机会?”  “想!想!想!”泪涕横流的老皇帝赶忙道。  “把你的儿子全都叫出来,什么太子王爷的都叫来。”  闻言,老皇帝立马对着底下的官兵吼道:“没听到江大侠的话吗?”  “还不快去!”  底下官兵一愣,随即应声散开!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老皇帝的六个儿子全都赶到刑场之下。  其实他们早就到了,只不过一直躲在暗处观察,谁都不愿意当那第一个“出头鸟”。  现如今这大家要一起出现,他们方才配合的让官兵找到。  “江大侠!江大侠!”  “我就六个儿子!他们全都到了!”  “您看看有什么要吩咐的?”  老皇帝气喘卑微的模样落到六个儿子眼里,不由得让他们觉得丢人!  在他们心目中,原本帝王兼父王的威仪在这一刻全面崩塌!  江晚州看向底下六人,淡淡道:“你们之中,有谁愿意大夫你们的父皇去死?”  此话一出,六位太子王爷纷纷面如土色!  他们之中,早就有人想到,如今江晚州对老皇帝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把当年养刀门所经历的,统统还给老皇帝。  所以他们也是能猜到江晚州会让他们做出“斩下一臂”之类的事情!  反正只要不死,眼下的六人都敢拼一拼!  毕竟这拼赢了,那皇位的继承权,可就是板上钉钉的了!  故而,身为当今太子的长皇子,是最憎恨江晚州的!  若不是江晚州出现,他只要等老皇帝死,就能即位……  “江晚州!你现在放了我父皇,你要什么我都给你!”长皇子上前一步道。  江晚州嗤笑道:“一看你就是当朝太子,我刚才说了,谁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换你们父皇的命。”  “你听不懂吗?”  长皇子脸色铁青,厉声道:“狂妄!你以为你若是真动了手,还能活着离开大戊吗?”  “眼下你只有放了我父皇,才有一线生机!”  江晚州用刀背拍了拍老皇帝的脸,嗤笑道:“你看看,你选的太子,用各种言语激将法,想让我宰了你啊。”  老皇帝满脸通红,对着长皇子说道:“儿,你身为太子,可愿替朕去死?”  长皇子一时语塞,随即摆出一副稳坐钓鱼台的姿态:“父皇放心,此獠绝不敢杀你,除非他自己也不想活了!”  “畜生!”老皇帝怒骂一声,随即看向了剩下的五位皇子,正色道:“朕决定,当即废除长皇子太子之位!”  “谁今日愿意代朕赴死,朕封其子嗣位太子!”  老皇帝的两句话,直接让除“前太子”外的五位皇子齐齐沉默。  前太子,也就是长皇子怒不可遏,脸色阴翳,只见他对左右心腹说了些什么,随即便是露出了可怖的笑意。  然而,他终究还是小瞧了一个父亲对自己孩子的了解程度。  即使老皇帝未曾听见,他也是猜到对方要做什么了。  于是乎,他再度开口:“众护卫听令,长皇子蓄意谋反,斩了他!”  “诺!”  电光火石之间,本还唱想着将老皇帝和几位兄弟全部杀死后登基的长皇子,瞬息被一柄柄利刃穿胸而过!  只听扑通一声!  千疮百孔长皇子重重地栽倒在地!  所有人都始料未及,今日第一个死的,竟然是长皇子,而且还是死在自己父皇的手下……  这一下,余下还活着的五位皇子就得掂量一下,自己若是不站出来替死,会不会落得跟长皇子一般的下场了!  重新感受到了老皇帝对大戊的掌控力,五位皇子在某一刻齐齐下定了决心,竟同时上前一步道:“吾愿替父皇赴死!” 199 “斩龙” 五位皇子对于身侧兄长的言行,意外又不意外。  毕竟对他们来说,长皇子的“前车之鉴”已经摆出来了,眼下谁若是敢不上,恐怕下一个被皇宫护卫乱刀砍死的,就是他!  跪伏在地的老皇帝“谄媚”的抬起眼眸:“江大侠,您看想谁死,选一个就成。”  江晚州面无表情的应道:“既然他们都愿意,那就一道死,如何?”  此话一出,刑台下的五位皇子纷纷面色一凛!  “跑!”  “分头!”  不知是哪位皇子大喝了一声,随即五位皇子纷纷朝着不同的地方窜了过去!  这一刻,他们再度上演了一次“兄弟齐心”!  之所以他们会那么齐全,全然是出于老皇帝的了解!  只要老皇帝自己能活,他完全不会在乎任何一个儿子的性命!  帝王家!  最是无情!  “一群逆子!”  “众将听令!追捕五位逃窜的皇子!就地格杀!取项上首级来见!”  不出几位皇子所料,老皇帝没有丝毫犹豫就下达了追杀他们的命令!  弃车保帅,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也不过如此!  刑台之上的视角很好,可以看到在乌泱泱的人群中逃窜的皇子们。  他们也不是全然没有准备,不少的“死士”冲出来,分别他们争取逃窜的时间!  所以,这也就导致了皇宫的护卫,以及大戊都城的守城军,即使占有人数的优势,也是在一时三刻之间拿不下他们!  “江大侠,您且稍等会,这群小崽子,跑步出去的。”  “我估摸着只要不到小半个时辰的工夫,他们不是被活捉回来,就是被取回首级了!”  可以看得出老皇帝真的很想活下去!  纵然知道江晚州放过他的概率很小很小,他也依旧在不遗余力的用各种方式求得生机!  江晚州淡淡道:“我只给你一炷香......不,半柱香的时间,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少了,我就动手。”  “命人取半柱香来!”  闻言,老皇帝心头微动,随即对着底下守着的侍卫官兵厉声道:“没听到江大侠说得吗!还不快去!”  “全军听令,封锁都城,不惜一切代价,将五位皇子格杀缉拿!”  “诺!”一阵响彻云霄的回应声响起!  原本围绕在刑场周遭的大部分侍卫官兵都退了下去,留下来的人中只有少量的侍卫,其余大部分都是太监。  很快,半柱点燃的红香也被摆到了刑台之上。  望着袅袅升起的青烟,老皇帝默默地祈祷着这香能烧得慢一些。  “你说你,坐拥大戊万里河山,到头来竟然一个真正愿意为你去死的儿子都没有。”  “你不觉得可悲吗?”  听到江晚州的问话,老皇帝的神色一滞,随即笑道:“帝王家,最是无情,他们不愿为我赴死,我也会毫不犹豫的下令格杀他们。”  “要稳坐帝位——狠是第一位。”  江晚州嗤笑道:“你这种人稳坐大戊帝位,也难怪这大戊江山,乌烟瘴气的......”  “江大侠说得是!”  “不如您放了我,我与您共......”  唰!  刀光乍现!  滚烫的血线高高溅起!  一颗嘴角还带着诡异弧度的人头,滴溜溜的滚到了刑台之上!  杀完了人没有丝毫停顿的江晚州足尖点地,身形无比轻盈的跃下了刑台,潜入了人群之中!  “陛~~~下~~~”  “捉拿凶犯~~~”  老太监尖锐的音调拖得老长,声音中充满了惊悚之意  “别停啊!后来呢!”  “江大侠跑了没!”  见“说信人”拿起水囊“咕咚咕咚”地朝着嗓子眼里灌水。  底下听得正兴起的乡亲们坐不住了,纷纷出言催促。  说信人放下水囊,长呼出一口气道:“诸位!后头的事儿我也不知道了!”  “干咱这行当的,就是跑得快!”  “你们没听到我说,老皇帝下令封城吗!”  “我那是赶在他封城前,跑出来的!”  “要不然呐,你们今儿个还见不着我嘞!”  “不过你们放心,反正在我出来之前,最后得到的消息就是,江大侠没被抓到!”  闻言,众人不胜唏嘘!  刀劈皇宫,怒擒皇帝,挟皇游街......到最后的刀斩“龙首”,这就是话本故事里头都不敢那么写!  为啥不敢?  万一被有心人检举揭发了,那少说也是个“掉脑袋”的罪名!  “老天开眼呐!江大侠大仇得报,希望他能逃出生天!”  “也不晓得那五个皇子死没死,要是都死了,那大戊皇帝谁来当?”  “反正不会你是来当就是了......这大戊要乱了倒是真的!”  “乱点也不一定是坏事......反正我早年就听说那边的人过得苦啊,现在能换一个人来坐江山,不一定会更好,但起码不会更差了!”  如此劲爆的消息,让在场习惯了“鸡毛蒜皮”小事的父老乡亲“兴奋不已”。  说信人很赶时间,在讲完之后,冲着众人打了声招呼,就立马赶往下一个地方去“传信”了  “顾先生,你说大戊老皇帝是不是遭报应了?”刘屠户咂着烟锅,吞云吐雾的说道。  顾宁安颔首:“可以这么说。”  “我看就是报应......当初那么害人,如今报应全来了!”刘屠户说话间,吐出一口浓烟。  下意识的伸手想要将其拍散,免得烟雾飘到顾宁安脸上的他,刚一伸手就愣住了。  因为那烟雾还没靠近顾宁安身前三寸,就自行分散,朝着其他地方飘了过去。  神仙就是神仙......刘屠户将烟锅收起:“先生可要同我一道,去跟那帮老家伙扯扯闲?”  “今儿个这事儿,我估摸着得扯上好几个月!”  顾宁安站起身,拿起小马扎,笑道:“你去吧,我还是先回了。”  “成,那先生慢走,下次有这种事儿,我还叫你!”  顾宁安笑道:“成,有劳刘屠户。”  “说哪儿话,都是小事儿!”  见刘屠户快步朝着年纪最长的“聊天圈”走去,顾宁安调转方向,朝着家中走去的同时,掐指推演了一番。  算出江晚州没有性命之忧,他也就没有多管的意思 200 “二进宫” 淅淅沥沥的春雨随着柔和的风,洋洋洒洒的落下。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的乐乡县,呈一抹淡青色,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青草香气。  昨日畅聊到深夜的仍意犹未尽的刘屠户,起了个大早儿,约着几位老友一道去吃个早食,继续聊大戊老皇帝之事。  吱吖  刘屠户一推门就下意识的朝着安思小院的方向看去。  结果这一瞧,竟瞧见了一鬼祟身影,来回在安思小院门前到院墙旁来回晃荡!  “娘希匹!”  “大过年的又来贼人了!”  低声骂了一句,刘屠户瞅准时机,蹑手蹑脚的出了门,直奔衙门而去!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他就带着两位身材高大的捕快回来了!  “就是他!这毛贼想扒墙头!”刘屠户中气十足,大喝了一声。  安思小院前,背对着他们的魏海吓得一哆嗦,一转身就看到两个豹头环眼的捕快朝着他冲了过来!  “娘勒!”  “弄啥!”  不等他说什么,就是被两位捕快一左一右的按住!  “老实点!不许动!”  “再来劲儿砍了你!”  人一扭,刀一架,这正月初六,时隔几个月,魏海达成了“二进宫”的成就  “大人!我冤枉呐!”魏海被两名衙役压倒在地,大喊道。  案台前,着官服,戴乌纱,双目有神中年人便是乐乡县的袁知县!  袁知县一拍惊堂木:“大胆刁民,正月初六就敢行窃,还敢自称冤枉?”  “你可知到这来的人,每一个都喊冤枉?”  魏海愣了愣道:“可我压根没偷东西啊!你们凭什么抓我?”  “还敢嘴硬!”袁知县嗤笑一声:“带证人!”  “不用带了,老头子我在这呢!”说话间,刘屠户将烟锅朝腰间一别,笑道:“回禀大人,我早上一起来,就看到这贼人鬼鬼祟祟的在安思小院前头,晃来晃去,也不知道做甚。”  “一看就是想踩点,看看里头有没有人,好进去行窃!”  闻言,魏海厉声道:“老丈,我他娘那是怕吵着顾先生睡觉,想听听他醒没醒!”  “顾先生是我的老友!”  刘屠户露出一副看穿了一切的眼神:“呵,你演得还挺好,咋不去唱戏呢?”  “还老友,人家顾先生年轻着勒!”  “我!”魏海刚想说什么,耳畔就是响起了一声“肃静”!  袁知县对着刘屠户挥了挥手,示意他退到一旁,对着魏海问道:“你说你是顾先生的老友?可有证明之法?”  证明你娘......魏海冷笑道:“将顾先生叫来,一问便知!”  “顾先生是何等人物,是你说见就见,说问就问的?”袁知县反问道。  听到这话,魏海的脑子陷入了短暂的停滞。  随即,他忍不住皱眉问道:“大人,你们当官的是不是脑子都不太好使?”  “大胆!”  “竟敢咆哮公堂!”  气急的袁知县抽出一根筹子厉声道:“本官原本念在是过年,你又行窃未遂的份上,打算训诫你几句就放你走的。”  “没承想你如此猖狂!”  “连朝廷命官也敢辱骂!”  言罢,袁知县便是将手中的筹子丢了出去!  一个筹子十大板!  这在大乾是通用的刑罚,基本上属于是大家都知道的常识!  魏海看着即将落地的筹子,硬是咬了咬牙没服软!  呼  一道微风自堂外吹拂而来,那原本即将落地的筹子,竟被吹回了筹子筒内!  众人惊异之际,公堂外出现了一道白衣身影。  “袁知县,误会...都是误会!”  待看清来人后,袁知县脸上的怒容全消,起身笑道:“顾先生,您怎么来了?”  “什么误会?”  “莫非这位真是您的朋友?”  顾宁安拱手道:“正是。”  “啊?”袁知县瞥了刘屠户一眼,咂舌道:“刘屠户,你跟我说说,这是怎么个事儿?”  刘屠户亦是一脸懵逼:“不是,他大清早鬼鬼祟祟的,谁看他那模样都会觉得他是个贼人啊!”  “是吧,二位捕快!”  刚才前去抓人的两位捕快,一个看左,一个看右,各自不应答。  见刘屠户好心办坏事了,顾宁安笑着接话道:“大过年的,不过是误会一场罢了。”  “误会解开就行。”  袁知县笑应道:“对对对,大过年的,误会解开就完事了。”  “嗯,不过一码归一码。”  顾宁安看向魏海,笑道:“你给人家袁知县道个歉,你在公堂上骂人家总是不对的。”  闻言,魏海“哦”了一声,随即对着袁知县抱拳道:“对不住了袁知县,我是个粗人,有口无心,你别往心里去。”  “哎,怎么会!”袁知县摆手笑道:“大过年的,咱不会计较这些。”  顾宁安笑道:“行,误会解开了,那我们就先走了。”  “二位慢走!”袁知县笑脸相送。  这刚走到公堂门口,魏海不知是什么东西掉了,驻足不前后,就在身上到处摸索起来。  “哎,我东西呢?”  “掉哪儿去了?”  “奇了个怪了!”  见魏海这般,袁知县不由得问道:“是什么东西掉了?不如说出来,让我等帮着一道找找?”  似乎是就在等着鲁知县开口问,魏海满不在意摆手道:“也不是啥值钱的玩意,就是一封信!”  袁知县皱眉道:“信?”  “对......文松墨你认识吧?”魏海笑道。  袁知县忙应:“认识认识,襄州府尹,也是咱的上司,能不认识吗?”  魏海颔首:“昂......就是这老帮菜,非要我帮他带一封信给顾先生,我不带他还死乞白赖的求我。”  “好了,现在不见了,估计是被抓的时候,不知道弄哪儿去了。”  “不过没事,我回去跟他说一声这事儿,让他再写一封。”  咕嘟!咕嘟!  袁知县连吞了两口唾沫,随即赶忙上前拉住要走的魏海:“别别别!文府尹忙得焦头烂额,还是我等帮着一道找找看吧!”  魏海“哎”了一声,笑道:“这老帮菜忙个甚,写封信的工夫还是抽得出来的,大不了让他自己晚上少睡会。”  汗如雨下的袁知县连忙道:“别别别!魏兄!魏老哥!让我们帮着找找......” 201 关系真“铁” 焦头烂额的袁知县狠狠地拽着魏海,生怕一松手,他一溜烟就跑回去,添油加醋的将事情朝着文府尹哪里一捅!  届时,估计他来日的仕途,可就是日渐狭窄了......至于他为何会相信魏海一定有文府尹带来的信件?  那自然是因为刚才顾宁安出手,把即将落地的筹子给“吹”回了筹子筒内!  顾先生是什么人?  那可是“神仙”!  这般人物,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竟然会为了一个普通人现身于公堂之上,甚至还“出手相助”了一番!  此等现象足以表明,二人的关系有多“铁!”  能跟神仙打交道的人,认识个府尹好像也没那么稀奇了。最关键的是,信函这种东西,一定是交托给关系紧密之人。  魏海能拿到文府尹的信件,又敢一口一个“老帮菜”的唤人家。  更加能说明,这魏海跟文府尹的关系,也是“铁”得不行!  想到这里,袁知县是一个头,两个大!  “哎,罢了罢了,就那么一封信上哪儿找去?”魏海眉眼朝天,满不在意的说道。  “哎呦喂!”  “找得着!找得着!”  “给我一个时辰,不!半个时辰的工夫,一定把信件给找回来!”  袁知县露出了一副哀求之色。  见状,看不下去的顾宁安出声道:“魏老哥,信不就在你衣袖里藏着呢吗?”  听出了顾宁安话中的弦外之音,魏海见好就收,摆出一副恍然的样子,将信件从袖管夹层中取出,在鲁知县面前晃了晃:“瞧我这脑子!”  “得亏了顾先生提醒,要不然这废了老鼻子劲儿,也找不着啊!”  “行了,走吧。”落下一言,顾宁安又冲着一旁满脸惊愕的刘屠户道了声谢,便是转身离去。  而魏海,则是拍了拍袁知县的肩头,大笑一声,快步跟上了顾宁安。  待他们远去之后,袁知县长呼出一口气:“嚯!还好顾先生出言,要不然这糙汉,不知道要折腾多久才肯走。”  一旁,有衙役发声:“大人,刚才那糙汉是故意刁难您?”  “废话!”袁知县冷声道:“没看人家有顾先生和文府尹撑腰吗?”  衙役缩了缩脖子:“顾先生倒是真的,可那文府尹......”  袁知县咂舌道:“你懂个屁,敢在公堂上骂府尹,骂得那么顺口的,你觉得他平时骂得还少了?”  “就是没有顾先生,我也能肯定,这糙汉跟文府尹有莫大的关系!”  “大人英明!”衙役拱手道。  一旁,刘屠户尴尬一笑:“袁知县......这回是老头子我看差了,给大人添麻烦了。”  “无妨。”鲁知县摆手道:“你也是好心,这怨不得你......你赶紧回去吧。”  闻言,刘屠户亦叼着烟锅退去。  公堂总算是清净了下来,袁知县长呼出一口气道,对着一众大眼瞪小眼的捕快衙役挥手道:“行了行了,都散了吧,都回家过年抱孩子去。”  “是!”  “顾先生,您是怎么知道我被抓到这公堂上来的?”  “要不是您呐,我估计今儿个十大板可就逃不脱了。”  魏海咂了咂舌道。  顾宁安走在前边,笑应道:“睡梦中闻到了一丝浓郁的酒香就醒了。”  “顺着酒香寻去,就瞧见了你停在我院子西边的车马。”  “看到那酒水,我自然就想到是你来了。”  “谁曾想你运气那么好,竟然能被误认为是贼人。”  魏海挠着头:“我也是奇了个怪了不是,顾先生你说实话,咱看上去真那么像是个贼人吗?”  “上次是土匪,这次是飞贼!”  “合着咱一看就是坏人!”  顾宁安转过头看了一眼,摇头笑道:“你这身板,打扮,不说像贼人,但起码也一看就不像是个好相与的人。”  魏海无奈道:“这有啥办法,模样爹生娘养的,又改不了。”  “改不了就不改。”顾宁安转过一个拐角,继续道:“对了,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  闻言,魏海似乎想到了什么,赶忙道:“顾先生,咱是不是第一个到的?”  顾宁安应道:“你指得第一个,是李寻山他们一伙人之中,你是一个?”  魏海颔首:“正是啊!”  “那你是第一个......”顾宁安应道。  “太好了!有两间铺子可以免费用了!”魏海一拍脑袋,大笑道:“赚了赚了,还得是我魏海啊!”  顾宁安笑问道:“怎么就赚到两间铺子了?”  “先生您听我讲......”  原来,在年三十那天,魏海一家,任家主一家,还有文松墨聚在一道吃了顿年夜饭。  饭桌上,魏海和任家主打了个赌。  赌局就是,看谁家能先一步,来给顾先生拜年!  双方的彩头分别是“两件沿街铺子的免费使用权”以及“二十坛免费的精酿万年醇”!  前者是任家主的彩头,后者是魏海的。  于是乎,好胜心极强的魏海一吃完饭,半夜就去寻摸了一架车马,装上第一批酿造的万年醇,就是赶往乐乡县来!  这么说来,任家主等人也是可能会来,至于文松墨是肯定不来了,毕竟襄州的“烂摊子”一时三刻的根本解决不完,他根本抽不出空来,只得写了封信,让魏海带来。  还好文松墨这信件是提前写好,在饭桌上交给魏海的,要不然他第二天去找他,估计就扑空了  很快,二人来到了安思小院外,顾宁安开门将魏海的车马停进小院后,笑问道:“你介不介意,我拿两坛酒水,送于一位友人?”  “他家的闺女刚出世,你这酒好,我想赠他两坛当做是出嫁酒。”  魏海大笑道:“当然可以啊!走着走着!”  “咱这酒水绝对是当做出嫁酒的第一选!”  “不是我吹牛,这万年醇埋入地下,千年万年不敢讲,五六十年,甚至上百年都能储存!”  “保准你拿出来的时候,酒水一点儿都没坏,而且放得越久,这酒味儿就越醇香!” 202 原来是“自家人”呐 郑家宅院内,此刻也是“热闹非凡”!  于家母子,外加郑德一家三口坐于一侧。  另外一侧,则是坐着那日同于富定亲的廖翠,这姑娘的身侧还坐着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满脸横肉,眉宇间同廖翠有几分相似之处,看样子就知道是廖翠的爹。  于母从怀里掏出一红荷包,将其塞进了儿子的手中,推了推道:“去,去给你岳父拿去。”  脸上看不出喜忧的于富接过荷包,给廖父拿了过去。  接过荷包,廖父竟直接打开看了看,确定其中的银两数目准确后,他才是将其收入怀中。  这略带尴尬的一幕,让于富的脸色出现了细微的变化,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坐回了原位。  “亲家公啊!”于母笑道:“既然这聘礼咱也给了,是不是就该挑选个好日子,早点把两个孩子的事情给办了?”  廖父摆手道:“哎,不急不急,我还有些话要问问我这未来女婿。”  “成成成!”于母杵了杵一旁的儿子,笑道:“好好答啊!”  不知该应什么,于富也只是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对面,廖富没有墨迹,直接开问。  “小于啊,你多大了?”  “虚岁三十。”  “这年纪不小了啊!不过倒是还比我家翠翠要大。”  “嗯......”  “你跟之前那个媳妇,好了多久?”  “六年多吧......”  “哦......就因为她肚子怀不上孩子,你就把她给踹了?”  闻言,于富眉头一紧,眼神中透出些不悦:“不是,我还会去找她回来的。”  “哦?”廖父刚想追问。  一旁看形势不对的于母赶忙打岔道:“哎哎哎!亲家公,过去的事儿啊,咱就别提了。”  “咱要问,还是问问别的,像是营生啊,之类的都行。”  廖父见状,也是点了点头:“成,那我就问问营生。”  “小于,我听说你在襄州是做酒水生意的?”  “做的还是很贵的那个万年醇?”  于富颔首:“嗯。”  “那你能给咱讲讲,这具体是干些什么?”廖父笑眯眯的说道。  于富顿了顿道:“就是跟万年醇酒肆的掌柜合伙,做生意的......”  廖父咂了咂舌道:“我听说那一斤酒要十两银子呢!那你这一个月能挣多少钱呐?”  “没多少,反正够家用的。”说到这,于富扯开话茬:“到时候我给您带上一坛。”  廖父大笑:“那感情好啊!那咱可说好了,我等你的好酒!”  “好!”于富点头。  与此同时,顾宁安一手提着一坛万年醇,同魏海先后走进了郑家的宅院内。  由于院门敞开着,他想着都那么熟了,就也不叩门打招呼,直接进来了。  结果这一进来,才是发现,原来这郑家那么热闹。  “呦!”  “顾先生你咋来了!”  百无聊赖的郑德起身迎去,看到魏海后,又是笑问道:“这位老哥是?”  “咱叫魏海,跟你一样,顾先生的朋友。”魏海自来熟的说道。  郑德笑着拱了拱手:“魏老哥,过年好呐!”  “过年好过年好!”魏海还礼道。  “怎么着,你们要不磕一个?”顾宁安笑着打断了二人“寒暄”。  二人尴尬一笑,齐齐静了下来。  顾宁安抬起手里的酒水,笑道:“这两坛老酒送给你,给小葡萄当出嫁酒。”  “成啊!我刚好想等开年了去买嘞!”接过两坛酒,郑德笑应道:“先生我可不跟你客气了啊!”  顾宁安笑道:“不用客气,我也不过是借花献佛,是魏老哥千里迢迢给我送来,我想着小葡萄应是缺两坛出嫁酒,这才直接就给你送来了。”  “呦!您这么疼小葡萄,怕是他第一句话不叫爹,得叫顾叔叔了!”  郑德侧了侧头道:“你们坐,我把酒放到后头去。”  “不了,你们应是还有事情吧,我送个酒就走。”说话间,顾宁安就是转身要走。  “别介啊!”郑德赶忙道:“娘子,娘子劝劝,让顾先生吃个饭再走。”  这时候,一直没插上话的谭冰也是接话道:“是啊,顾先生,魏老哥,你们留下一道吃顿晚饭吧。”  笃笃笃!  于母伸手叩击桌面,不耐烦的说道:“郑德!你们夫妻两个咋一个赛着一个没眼力见儿呢?”  “咱这谈论正事儿呢,被你们打岔一会就算了......人家要走,你还非留人家吃饭。”  “不就是送个酒水吗?这小葡萄的出嫁酒,让我儿弄两坛万年醇来不好吗?”  此话一出,背着身子的于富不由得一颤。  “万年醇?”  “这酒就是万年醇啊!”  魏海拱手笑道。  闻言,于母露出一丝不敢置信的神色:“你可别蒙我!这两坛酒看着起码有五斤一坛!”  “一斤十两银!十斤就是一百两!”  “你们......能随随便便就把这一百两的酒水拿来送人?”  听出这话里头带刺,但一看就知道这妇人是郑德长辈。  郑德是顾先生的朋友,那魏海自然也不会像在衙门一般,凭着性子回应,他只是笑着回应道:“这酒是不便宜,但是是魏某人自己酿造的,所以还是送得起的......”  “啊?”  “万年醇是你酿造的?”  “那襄州的万年醇酒肆也是你开的?”  于母看对方那么笃定,也是半信半疑的问了一句。  魏海颔首:“自然是。”  “哎!儿子!”于母站起身来,拽了拽自家儿子:“你傻站着做啥呢?看看这人是不是你合伙营生的魏掌柜?”  “合伙营生?”魏海眉头一紧,撇头看向了身侧的顾宁安。  后者无奈一笑,没有说什么。  魏海似乎明白了什么,随即走上前去,来到了于富的正面定睛一看:“是你啊!”  “魏掌柜......过年好啊......”于富眼神飘忽,讪笑道。  见儿子“亲口认证”,于母也是立马变了个态度:“哎呦,原来是自家人呐!”  “快快快!郑德!赶紧把酒放下,上茶水啊!”  郑德:??? 203 哪来的“合伙人” “魏掌柜!”  “一看您就是气质不凡,做生意方面定然是经验老道!”  “我这未来女婿,若是在生意上,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还得多靠您指点呐!”  面对于家人时,始终摆着一副不咸不淡样子的廖富,在看到了魏海之后,态度立马大转变,言语间还笑着起身,一副要与其好好攀谈一番的样子。  闻言,魏海又是瞥了顾宁安一眼,见其默不作声,心中暗有思虑的他应声道:“诸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的酒肆是我一家人在经营,并没有什么合伙人......”  “于富是平时帮我送酒水的......”  此话一出,现场顿时死寂一片,众人的脸上的神采各异。  最先反应过来的于母顿了顿道:“魏掌柜...你开玩笑呢吧?我儿不是跟你一道合伙经营酒水生意的吗?”  魏海摆手道:“这有什么好开玩笑的,我酿酒的配方可是独家绝密,又怎么会同人合伙呢?”  “儿啊!”于母赶忙看向自家亲儿。  后者脸色铁青,一字一句的应道:“魏掌柜说得没错......我就是在襄州做送货郎的......”  “平日里我送他的酒水,送得多,所以才会说是跟他合伙做酒水营生。”  “好小子!”  “这他娘都能算是合伙营生?”  廖父气得牙痒痒,继续道:“一个小小的送货郎,硬是要把自己吹嘘成做生意的!”  “我看你这人品定是不行!”  说到这,廖父一手拽住了自家闺女的手,一手从怀里将那红荷包掏出,拍到了桌上,厉声道:“我家闺女是年纪大了,但肯定不会找你这种人品不好的家伙!”  “走!”  言尽于此,廖父气呼呼的拽着女儿离开了现场。  “什么人呐这是!”  “送货郎怎么了!”  “你们家女儿那么大岁数嫁不出去,我看也是有点毛病!”  于母受不住自家儿子被这么“羞辱”,随即冲到院门处大骂了几句。  见此情形,郑德是无奈的......大过年的,跑他家院门破口大骂,这算是怎么个事儿!  “表弟,给你添麻烦了。”呆站良久的于富落下一言,随即一扭头,朝着自家老娘的身旁跑去,将仍旧在“大骂”的母亲拖走  就此,一场“突如其来”的闹剧才算是结束。  魏海讪笑一声,挠头道:“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哎!”郑德连忙摆手道:“魏老哥,跟你没关系!是他们娘两自己有问题!”  “你们稍做会,我去备些菜来,晚上就在这吃!”  顾宁安笑道:“真的不麻烦了,我家也好久没开火仓了,今日回去开开火,你们家忙了那么两天,还是好生歇歇吧。”  “这......”郑德还没说什么,眼前的顾宁安就摆了摆走了,而魏海则是在“逗弄”了喜“小葡萄”两下后,也是快步离去  待他们走远后,脸上写满了心事的谭冰开口道:“你说青青嫂嫂现在去哪儿了?”  “大过年的,她又是孤身一人,不会遇到什么吧......”  郑德顿了顿道:“不会吧,我觉着离了于家,她去哪儿都是好的......”  回了安思小院,魏海好奇的在院中东看看细看看,令他最为好奇的就是院子里头的金桔树。  透过茂密的枝叶,他瞧见了一颗颗萦绕着淡金色弧光,鸡蛋大小的金桔果。  嗅到金桔果所散发出的清香味,魏海直觉得口内生津,直咽下唾沫。  不过饶是他那么厚脸皮,也是没好意思自己去摘一颗来吃或者是向顾宁安索要  伙房内,不断地传出锅铲翻炒的声音,浓郁的肉菜香,分散了魏海的注意力。  他转过身,正打算去问问顾宁安要不要帮忙的时候,一颗金桔果,不偏不倚的落了下来!  正正好好的砸到其额头上!  吓了一跳的魏海慌忙去接,硬是接了两三下,方才将金桔果轻轻地夹在了臂弯处。  握着金桔果,魏海一脸懵逼的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茂密的枝叶随风轻摆。  “怎么感觉你是故意要砸我?”呢喃了一句,魏海揣着金桔果就朝着伙房外走去。  “顾先生!刚才我在金桔树下看了一阵,刚要走的时候,上头就有一颗果子落下来了。”  “我给你把果子放哪儿啊?”  魏海的话音刚落,伙房里就传来了顾宁安的笑声:“一颗果子而已,既然它给你吃,你就吃了呗。”  “啊?”  “可这果子怕是不凡......我吃了浪费了吧?”  魏海望着手里的果子,这真到了给他吃的时候,他自己又是舍不得起来。  顾宁安笑应道:“吃吧,金桔树给你吃,你不吃,那可就是不给面子了。”  不给金桔树面子?  莫非这金桔树有灵,是它主动要给咱吃的?  思索了片刻,魏海又回头看了看院子里摇晃着的金桔树,应声道:“先生说得是,金桔树落到咱头上,就是给咱吃的,理应给这个面子!”  啊嗤  为了不浪费任何一点果汁,魏海直接将金桔果整个塞进了嘴里。  咀嚼之间,小瞧金桔果大小的他,仰着头捂着嘴,吃得看起来特别的费劲儿  小半个时辰后,顾宁安同魏海二人坐在了院中的石桌前。  两荤两素,一汤,外加两大碗万年醇摆在桌上。  魏海看着桌上的饭菜,笑道:“先生的手艺真是没话说,难怪不要我帮忙呢!”  顾宁安端起酒碗,同魏海碰了一下,笑应道:“你这做起生意了,嘴皮子夸人的功夫倒是厉害了不少。”  “尝都没尝,就夸上了?”  魏海憨笑一声:“色香俱全,这味肯定差不了!”。  饮上一口精酿的万年醇,顾宁安不由得对魏海竖起一个大拇指:“入口柔顺,辛香而不辣口,酒液如丝线于喉入腹!”  “好酒,好酒!”  听到顾先生这般夸奖自己所酿之酒,魏海放声大笑道:“先生过奖了,要是先生爱喝,过些时日我在给您送来!”  “哎,这些酒我就要喝很久了......”说到这,顾宁安顿了顿继续道:“年后我还要出去,我要是喝完了,来找你拿,你送来可能要扑空一趟。”  “成,那我常备着好酒等先生来。”说着,魏海突发奇想的说道:“顾先生,这金桔树能不能喝酒啊?它请我吃金桔果,咱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请它喝一碗酒可否?”  沙沙~沙沙  听见金桔树不断摇动枝叶,顾宁安无奈笑道:“你给它倒点去吧......” 204 “树老弟” 亥时三刻!明月高悬天际,乐乡县大多数人家都静了下来。  唯独安思小院中,还是“热闹非凡”。  只见那金桔树下,面色通红,浑身酒气的魏海,端着酒碗,对着金桔树碰了一下,紧接着又是将酒水倒了一半到金桔树的树根处。  倒完了酒水,他又是咕咚咕咚,把剩下的半碗酒给一饮而尽。  嗝  打了个酒嗝,魏海扶着树干,笑道:“树老弟,你听我说啊......”  “我最近就在愁一件事情......”  “你猜是什么事情?”  说到这,魏海把耳朵贴到了树干之上,随即发出了“嗯嗯对”的声音。  “知我者,树老弟是也!”  “我家那儿子,自打被顾先生,哦对了,还有你树老弟的金桔果,治好的身子之后。”  “那整日一门心思,就是扑在了酒肆和我跟他老娘身上。”  “这孩子孝顺呐!”  “但我每每跟他说找个媳妇,寻摸门亲事的时候,这臭小子,不是跟我打哈哈,就是找借口跑掉!”  “你说他也老大不小了,条件也不差,干嘛不早点成婚生娃呢?”  枝叶晃动,发出阵阵“沙沙~”声!  “对对对!”  “你说我能不操心吗?”  “树老弟,你跟着顾先生,肯定比我聪明......你给我支支招!”  沙沙~沙沙  “啊?”  “强扭的瓜不甜呐,我怕到时候强行给他提亲,他要不高兴嘞。”  沙沙~沙沙  “你说给他安排几个姑娘到酒肆里头帮忙?”  “想来一个日久生情?”  “树老弟啊,你这办法是好,咱也试过了......我之前安排了三个姑娘去,结果每一个姑娘,都被他说哭了......”  “回头我找他,他还一本正经的告诉我,下次招帮手,一定要让他也看看......说什么工钱都是小事,这酿酒的工序差了一步,那可就是砸招牌的大事!”  沙沙~沙沙  魏海抱起酒坛倒酒,长叹一声:“树老弟这话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咱喝酒,喝酒!”  哗啦啦~晶莹的酒液顺坛口在酒碗中,在金桔树的树根处溅起阵阵酒花。  不远处,坐在石桌上喝茶的顾宁安忍不住催动法力,灌注于双眸后,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魏海和金桔树。  确定一人一树,都没有被什么“脏东西”给“方住”之后,他便是开口道:“魏老哥,你要不要来喝点茶,醒醒酒?”  魏海摆了摆手道:“不喝了,我没醉先生......先生要是想休息了,就去睡吧......今日我要同树老弟,一醉方休!”  虽然金桔树是有灵韵,但你真的能听懂它在表达什么意思吗?  顾宁安无奈一笑,起身道:“那我去睡了,你们聊......”  “嗯!顾先生晚安!”  沙沙~沙沙  回屋之后,顾宁安没有急着睡,而是将魏海带来的那封信,拆开,翻看了起来。  作为状元郎出身,文松墨的字迹是相当漂亮的,一封信洋洋洒洒数千字,每一个字都是工整无比,看得很舒服,不费眼。  信中,文松墨先是跟顾宁安拜了个年,解释了一番不能亲自来拜年的苦衷。  紧接着他又感谢了一番顾宁安给他的金桔果,毕竟他现在除却魏海他们以外,唯一的亲人可能就是“圆球”了。  他说“圆球”最近越发活蹦乱跳了,根本不像是一只活了二十多年的老狗。  闲聊了一番自己的日常生活后,文松墨又讲到了自己在襄州所面临的“烂摊子”究竟有多“磨人”。  几个月的工夫里头,文松墨将“假府尹”搜刮而来的民脂民膏,如数奉还给了百姓商户。  之所以能还得那么快,还得多亏了“假府尹”有记账的习惯  不过大多数奉还了,还有部分的商户还不上,毕竟那些钱有被“假府尹”挥霍了的,也有流到别处地界去的。  挥霍的钱是弄不回来了,流到别处地界的银钱,被发现的,就被别处地界充公了,没被发现的,也根本无从查起  不过这倒还是小问题......更大的问题是,襄州城里的商户,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少了。  大家都“害怕”了,怕这襄州好了没几天,又回到以往的样子,所以有些“门路”的商户,都是另寻地界做生意去了。  这做生意的人少了,连带着一系列的问题都串联出来了。  就单拿米商举例,米商不干了,那农户们就没有固定的售卖渠道。  没了售卖渠道,农户就要费劲巴力的自己出来卖。  但他们自己卖,价格方面,就出现了层次不齐的情况。  这样一来,农户与客人的矛盾就日益增多......谁都不想吃亏,谁都想占便宜,那也就导致了闹上衙门人,越来越多  粮食问题,经济问题,税收问题......管辖一方郡城,辐射周遭数十县,数百村  种种小问题聚集在一道,日子一长,问题就根深蒂固,难以解决  看完了信后,顾宁安便是拿起纸笔,结合前世写“申论”时的一些经验,给出了一些可能实现的对策。  诸如,让建立一个农户办,由各地县村的村长带头,将收来的“粮食”集中送到襄州,再由襄州县衙,统一定价,统一收购,统一售卖的方式,来确保农户们的收入......类似的建议,顾宁安写了数条,要全部落地实现的话,恐怕也是任重道远。  其中取舍,自然还是要看文松墨自己的安排  写完回信,顾宁安将其塞进信封后,随手摆到桌上,听到外头的魏海,还在跟金桔树“东拉西扯”的聊着家长里短。  他吹熄油灯,设下一避声法术,行至床畔,宽衣褪履,仰头睡下 205 一一到访 天刚蒙蒙亮起,外表古朴华丽的车马徐徐驶入乐乡县。  沿路的乡民瞧见了,都对着这突如其来的车马,感到有些好奇。  毕竟马车他们见得不少,但是一看就充斥着“富贵”气息的马车,倒还是不多见。  驾驭马车的,是一位着锦服的俊朗青年,驾驭着马车行至一处岔路口时,他勒停车马,对着不远处聚成团打量着他们的妇人拱手问道:“诸位,可知晓安思小院怎么走?”  一听这俊朗青年是要去安思小院的,一众妇人纷纷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  其中一位妇人应声道:“朝左拐,走到巷子尽头,再朝右拐走到底,瞧见院里种着一颗大树的,那就是安思小院。”  “多谢!”俊朗青年笑应了一声,就迫不及待的驾驭着马车朝着妇人所指的路上行进而去。  待他们走远后,妇人们又是“八卦”了起来。  “你们瞧,我说什么来着,这么好的车马,来到咱们这穷乡僻壤的,定然是来找顾先生的!”  “毕竟是神仙人物呐,有些个大人物慕名来访,也是理所当然的。”  “对了,刚才那个青年长得可真俊,也不知道他可有婚配我我家闺女那婚事,可叫我惆坏了!”  “你就甭想了,这大户人家的规矩可多,还不如找个门当户对的,不然的话,嫁过去可是要受欺负啊!”  阿嚏!阿嚏!  车厢内,一位俏丽女子掀开车帘,探出头来,递出一方手绢的她笑问道:“寻山,你怎么了?是不是着凉了?”  李寻山接过手绢,揉了揉鼻子:“不知道啊,我也没觉着冷......”  “啧啧啧......我看你就是着凉了!”  “让你多穿点还非不听,非要穿一件单衣,你以为你是顾先生那般呢?”任静笑着打趣道。  李寻山尴尬一笑:“哎,这不是好久没见着顾先生,想穿得体面点......”  “切~”任静白了他一眼:“也没见你说,要见我的时候,穿得体面点啊!”  “咱们老夫老妻的,不一样......”李寻山摆手道。  唰!  一把放下幕帘,任静故作生气的说道:“好啊好啊,才没成婚多久,就嫌弃是我老了是吧?”  “我哪敢呐!”说着,李寻山赶忙岔开话题:“哎,到了!”  隔着老远就瞧见了一颗大树冒出的宅院,再往院门前一瞧,其牌匾上撰写的正是“安思小院”四个大字。  李寻山将车马停至门前,刚想去扶着任静下来,结果他家娘子自己就跳下来了......呼~嘘~呼~嘘!  浓重的呼噜声,自小院内有节奏的传出。  任静嗅了嗅鼻子道:“好浓的酒味,顾先生是不是喝了酒,尚在休息啊。”  李寻山顿了顿道:“这呼噜声不像是顾先生的,而且这酒味闻上去,怎么那么像是万年醇的味道?”  “莫非魏老哥已经到了?”任静猜测道。  李寻山挠头道:“不应该啊,咱可是大年初一的早上就出发了,若是魏老哥到了,那岂不是说他跟咱吃完了年夜饭,就出发了?”  “为了一个赌局,他不至于......”  “不,以他的性子,还真的至于。”  自问自答了一番,李寻山轻叩院门。  很快,院门被朝里拉开,一袭白衣的顾宁安出现在了门后。  “二位过年好啊,没想到你们也到得那么快。”  闻言,李寻山夫妻二人先是回礼拜年。  紧接着李寻山就是透过小院,看到四仰八叉睡在一颗大树底下的魏海。  “魏老哥看来是真的很不想输给咱爹啊!”李寻山侧头笑道。  任静捂嘴轻笑:“好歹也是而是坛酒呢,魏老哥能不上心吗?”  “都别站在门口了,把车马停外头,进来坐。”  迎着二人走进院内,顾宁安便是朝着伙房走去:“这么一大清早的,你们还没吃饭吧,正好我锅里煮着粥,你们一道吃点。”  李寻山接话道:“哎,先生我来帮忙。”  “不打紧,一会就好了,你们坐着歇会,顺带把魏老哥弄醒。”顾宁安摆着手走进了伙房。  “寻山,咱给先生带的东西,你是不是忘记提下来了?”任静的话音刚落,反应过来的李寻山一拍脑袋道:“你瞧我这脑子,这拜年的进门礼都给忘了!”  一边说,李寻山一边行至院外,从马车上将自己从襄州带来的东西给提到了院子里。  恰在此时,顾宁安已经端着四碗热气腾腾的青菜粥走了出来。  看李寻山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来,他无奈笑道:“来就来吧,还带那么多东西做甚。”  李寻山走上前,笑道:“这都是些自家做得东西,腊肠,腌咸肉,都是我爹专门做了让我带给先生的。”  “近日这襄州的民生情况一团乱麻,他得留在襄州配合文府老丈弄那些生意上的事儿,来不了,他让我们给您带声好。”  “任家主有心了。”顾宁安接过李寻山手中的腌货,朝着伙房走去:“赶紧把魏老哥弄醒吧,这菜粥凉了,可就没热得时候那么好吃了。”  “哎好!”应了一声,李寻山便是径直上前,使劲晃了晃魏海的身子:“魏老哥!魏老哥!”  “醒醒了!你这么睡着也不怕着凉啊?”  “起来吃饭了!”  嗯  魏海翻了个身,摆手道:“别烦我,我跟树老弟一醉方休!”  “额......”李寻山打量了眼前的金桔树一番,随即站起身子,笑道:“哎呦,魏老哥,你们到得那么慢啊,任家主可是到得比你快啊!”  “这回那二十坛......”  不等李寻山把话说完,魏海“噌”的一下就坐了起来:“狗屁!老子第一个到得!”  见状,哭笑不得的李寻山一把将魏海搀了起来:“魏老哥,你为了这二坛酒,可也是真拼了!”  揉了揉眼睛,魏海打了个哈欠道:“你们来了啊,任老财主他人呢?”  听到这奇怪的绰号,李寻山苦笑道:“魏老哥,爹他没来我,,他让我告诉你,这次他来不了,算你赢了。”  “到时候你回了襄州,随意去选两间铺子即可。”  “什么叫算我赢了?”魏海刚一瞪眼,李寻山赶忙改口道:“不不不,就是您赢了......” 206 异动频发 一碗菜粥,一颗流油的咸鸭蛋,一叠小咸菜。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顿早食,让在场的众人都吃得津津有味。  石桌前,原本想借着吃饭的工夫,好好聊聊近况的李寻山他们,根本放不下手中的碗筷,皆是“呼哧呼哧”的大口朵颐着。  一直到吃过早饭,顾宁安又给众人泡上了一壶“愿回春”,他们才是的得空来讲讲最近的趣事。  最先被拿出来说得,便是魏海的万年醇酒肆开张的时候所发生的“趣事”。  当天他开业的时候,李寻山他们当然是要到场的。  就连天天住在衙门中的文松墨都是换上了一身便服低调出席。  结果即使是他已经很低调的站在人群中了,但还是被人认了出来。  于是乎,这一场好好的酒肆开业,变成了各家商户对府尹大人的“恭维讨好”活动  还有,那圆球自打重新跟了文松墨之后,在几个月的时间里,从原本的骨瘦如柴再度成为了一只“圆球”!  有一次李寻山去看文松墨,竟然发现他和圆球一道,被一大堆“各有千秋”的雌狗给围了起来!  李寻山这一问才知道,原来是这圆球是个“花心大萝卜”,几个月的时间里头,天天怕跑去出瞎勾搭,不知何时翻车了,就被一众“相好”找上门来“算账”来了  这些个引人发笑的小趣事是屡见不鲜,但要说让李寻山印象最深刻的,那便是在过年前几天的时候,遇到的一位少年和一位少女。  这对少年少女穿得都很精致,长相模样也都是“个中翘楚”。  不知怎么的,他们看上了“任家小院”门口贴着的那两幅喜字。  少年不用钱财来买,而是拿出了两样东西。  据少年所介绍,一样名为“长明灯”,说是点燃之后,百年不灭,可保家宅平安,不受邪祟侵袭。  第二样东西,则是一颗装在玉瓶中的丹药。  据少年说,这一粒丹药可将濒死之人,从鬼门关前拉回来!  对此,且不说李寻山信不信他们的话,就算是他信了少年所说,他也是不可能将顾宁安所写的“喜”字给交换出去的。  见少年遭到了无情拒绝,少女上前告诉李寻山,是这个少年可是仙山上下来的,他现在若是不换,将来肯定要后悔。  对此,不知该说些什么的李寻山,也不过是笑着再度婉拒了对方的“好意”。  结果没曾想,这对少男少女还挺傲气。  少女唤少年为师兄,她对着师兄说:“时师兄,没想到你也有吃瘪的时候......”  少年回应:“这算什么吃瘪,凡俗之人,眼界有限,不识货,那才是正常的。”  李寻山本就不是一个“爱计较”的人,所以即使听到对方这样的话,他也就笑了笑过去了  “要我说啊,你当时就应该指着那个少年的鼻子问他......你脑子没毛病吧?”魏海咂舌道。  闻言,李寻山摆手道:“罢了罢了,两个十五六岁没长大的小家伙,我跟他们计较什么。”  魏海翻了个白眼:“这话就不对了,十五六不是孩子,而且就是孩子也得懂礼数,拿鼻孔看人算怎么回事?”  “顾先生,你说是吧?”  见魏海一副“拒接一切道德绑架”的样子,顾宁安忍不住发笑道:“是是是。”  “你看,顾先生也认同我的说法。”魏海大笑道。  这时候,顾宁安忽的瞥见天际之上,飘来一缕缕青烟。  定睛一看,那呈“丝绸”状漂浮而来的,竟是香火之力!  这些香火之力漂得很快,上一秒还在天边,下一秒就来到了他的头顶上空,并且还徐徐的降下!  看出这香火之力是冲着他来的,随手将其挥散的他,忍不住思索道:谁给我上香了?  思索间,红尘剑中,陡然窜出一缕红尘气,开始不断地颤动。  眉头一紧的他,将红尘气召于掌心,轻触后当即起身道:“你们在这坐会,我有些事情要出门一趟,晚饭前回来。”  “今日的晚饭,就辛苦你们了。”  魏海应道:“好嘞,包在我们身上了!”  “多谢!”落下一言,顾宁安便快步走出门去。  江面如镜,粼粼波光不断闪动。  位于江心处,一道硕大的黑影,正于水面底下急速前进。  在其身后的半空中,有着一对少年少女凌空而立,紧跟其后。  少年着一袭锦裘,腰佩玉带,发鬓上插着一支龙钗。  少女则是淡白罗纱裙裹身,一头如瀑的青丝披在身后。  他们脸上的表情十分轻松,似乎底下被他们追赶的庞大黑影,并不能透出其手掌心。  少年锐利的目光紧盯着底下疾驰的黑影,只见其手掐法诀,淡淡道:“水缚!”  嘭!嘭!嘭!  数十道水柱自见面上升腾而起直连天际,好似一道道“龙吸水”!  位于水柱之中的庞大黑影瞬息停了下来!  少年少女行至其头顶上空。  后者眉头微蹙:“时师兄,这样不好吧,毕竟它是咱下山游历以来,见到的为数不多的善妖。”  “我还是头一次见,一个妖的身上,能有那么多的功德之力......想必它假以时日,说不定能靠着功德之力,在这襄江内做个正神。”  少年淡淡道:“妖就是妖,哪来的什么善妖,恶妖......再者说了,我又不是想伤它,只是想单纯的将其带回去交差罢了。”  “可是,师傅定下的规矩是,让我们下山游历,带回一个奇妙之物......这大鱼算是生灵不是物件吧?”少女疑惑道。  少年掌心一合,数十道水柱开始朝着底下的黑影收缩而起,逐渐化作了一个水牢的形状。  “奇妙之物,不一定指得是物件......像眼前这条鱼妖一般,能有如此功德之力加身的,也同属其中。”  “本来我也不想带活物回去的,但谁让那凡人不愿与我交换那副喜字......再加上师傅定下的期限快要到了......”  “再不完成,回去之后再想下山,就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207 以妖为友 “吼!”  被水牢囚禁深升空的红尾鱼发出一声咆哮!此声如惊雷,似龙吟,竟单凭一吼之力,强行破除了少年的水牢法术!  得以脱困的红尾鱼重新落入水中,“扑通”一声,溅起重重水花!  眼看自己竟然让一只修为法术不高妖鱼脱困,直觉丢了面子的少年再次催动法力,冷哼道:“大道无形,水困天地!”  刹那间,平静的江面上陡然浮现了一道道漩涡,宛若一只只摄人心魄的巨眼!  瞬息被“巨眼”包围的红尾鱼的竭力朝外游去,可奈何漩涡的吸引力实在太过强大,任凭它如何扭动身躯,也无法摆脱那强悍的吸引力!  “取妖兽壶来!”少年话音落下。  一旁的少女犹豫了片刻后,掌心一番,一通体碧绿的玉壶悄然浮现!  少年手作剑指,正欲催动玉壶将红尾鱼装进去的时候。  就听见耳畔响起了一声“散”字!  下一刻,一道柔和的清风拂过江面,一道道告诉旋转的漩涡,瞬息消散!  宛如有一双大手,将褶皱的江面抚平了一般!  “何方道友!为何阻我收妖?”少年面容冷峻,一对透着法噶光的眸子一寸一寸的扫过可能藏匿着的人的地方。  “时师兄,你看那大鱼的背上。”  循着少女所指的方向看去。  那只身形庞大的妖鱼的背部,不知从何时起,站着一大一小两道身影。  大的那个,身着一袭白衫,束着发,两鬓有几缕碎发随意的垂下。  小的那个看着只有五六岁的样子,圆头圆脑的他竟然还跑到了妖鱼的脑袋上趴了下来,脸上充满了喜悦之色。  此为何人?  用法力一观根本寻觅不到他的踪迹!  但是用肉眼却是能够看见!  沉思了片刻,少年降于江面之上,踏江行至妖鱼近前,拱手道:“在下时萧,师从天玄山,敢问道友是?”  “我叫宋柯,他的师妹。”一旁,少女亦是做了个自我介绍。  正打量着红尾鱼脑袋上的两个小“犄角”的顾宁安挪过视线,拱手还礼道:“顾宁安,一介散修。”  散修?  这年头能有人散修走仙道的?  无人引路,不说修到何等境界,就是有一本真法,也很大概率无法入门。  时萧顿了顿道:“这条妖鱼是顾道友所有?”  “所有?”顾宁安笑着摇了摇头:“它也是独立的生灵,为何你会觉得它是我所有的?”  时萧一愣,继续道:“既然非道友所有,那为何要阻我将其收服?”  “莫不是道友认为,我是要伤害这满身功德之力妖鱼?”  顾宁安摇头:“它为何不能是我的友人?”  “友人?”少年皱眉道:“道友走仙路,却以妖为友?”  顾宁安笑着反问道:“妖不得为友?”  时萧不敢苟同对方的想法,只是岔开话题道:“既然道友并非其主,那不如让我同它谈谈?”  “看看它愿不愿意,同我回去?”  顾宁安笑道:“请便。”  见对方如此大方,时萧便是踏着江面,快步行至红尾鱼面前不远处,开口道:“先前没来得及与你多说什么,你就直接跑,所以我才出手想将你强行带回。”  “现下,我就同你说说,你跟我回去有什么好处。”  “先说我的仙门,天玄山……”  据时萧所言,天玄山上,乃是有真仙存在,而且还不止一位。  其中他自己本人的师傅,也是一位真仙级人物。  若是红尾鱼跟了他回去,能得到“仙人指路”,为它日后无论是化形,还是跃龙门,都能起到坚实的保障。  而且,最关键的是,一旦入了天玄山,红尾鱼的身份,也会从一介野妖,变成仙人灵宠!  拥有了这个身份,就相当于给妖颁了一张可以在人世间行走的通行证。  只要其不作恶,那各地的城隍见了,都不会因为它是妖而动手,甚至还会对它客客气气的。  噗~  红尾鱼似乎根本没有听他说话的意思,吐出一口水雾,水雾散去后,便是映出了一道浅浅的彩虹。  趴在其脑袋上的胡适见了,不由得惊叹道:“真好看!”  “妖鱼,你有没有听我说话?”时萧眉头紧皱,语气中带着些许不悦。  毕竟他本来就是给顾宁安面子,方才愿意给红尾鱼解释那么多。  结果对方竟然一点儿都不听,甚至还在哪里逗小孩!  “听了,我不去。”红尾鱼满不在意的应道。  先前还见了就跑,眼神中满是惊惧,这会怎么就那么有恃无恐了?  莫非这位白衣道友,真能给它那么大的底气?  时萧沉默之际,一旁的少女插话道:“宋师兄,既然它不想去就算了,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去找奇妙之物吧。”  “来不及了。”说着,时萧看向了顾宁安,拱手道:“顾道友,这妖鱼看来没见过什么世面,不如我们二人论一论法术,想必它见识过后,定然会开窍的。”  顾宁安摇头笑道:算了,我一介散修,也不会什么玄妙法术……”  “还请道友给个薄面。”时萧的语气态度都不错,可言语间总是透着一股傲气。  见对方大概是不会罢休,顾宁安又是头一次遇上仙门之人,起了些兴趣的他,便颔首道:“请赐教。”  闻言,时萧嘴角上扬,迫不及待的催动法诀:“我这一招名为水利如剑,道友可小心了。”  嗖!嗖!嗖!  江面上水雾迷漫,一柄柄锋利的水剑不断浮现!  刹那间,就在时萧的身后,凝聚出上万把水剑!  方眼望去浩浩荡荡,好似万剑归宗!  “去!”时萧一声令下!  上万柄水剑直冲云霄,紧接着便曾群结队的朝着顾宁安的头顶落了下来!  基本的控水数,倒是玩出花来了。  可惜是有些华而不实。  平静的看向落下的剑幕,顾宁安屈指一弹,一颗黄豆大小的水珠迎着剑幕而上。  见此情形,时萧不由得暗想……自己上来就用此等攻伐之术,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可这种念头,就在那颗黄豆大小的水珠发出了一声“嗡”鸣后,赫然消散! 208 控水罢了 咕嘟!  时萧望着环绕于自己的水剑,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他怎么也想不通,顾宁安是如何用一颗水珠,切断了他与法术的联系不说,还直接夺走了法术的控制权!  哗啦~  一柄柄水剑在将时萧包围之后,就是重新化做水流,融入江面。  时萧拱手问道:“顾道友高明,你用得是何种法术?竟然能破除我与法术间的联系?”  顾宁安笑应道:“同样是控水术。”  控水术能夺人法术控制权?  那还能叫控水术?  听到这般回答,时萧并不是很满意,但人家不愿深说,他也识趣的不追问。  既然进攻不如对方,那时萧想试试防守,故而他也是拱手请顾宁安主动出手。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顾宁安不过是再度弹出了一颗水珠,就直接封禁了他一身的法力流转!  一个照面,就封了法力,那还怎么玩?  到了这一刻,时萧才明白,妖鱼为何看不上他。  有这么一个强悍的“友人”,似乎真的没有必要做他的灵宠……  顾宁安随手解了时萧身上的法力封禁后,笑道:“切磋就到这里吧……顾某有一件事情想问,不知二位可否解惑?”时萧拱手道:“顾先生但说无妨。”  到了这一刻,称谓的转变同样是心态上的转变。  在时萧看来,起码他是不够资格唤对方一句道友的。  毕竟双方的修为差距实在太大了,若是不知之时唤做道友,那倒是没什么。  但现在知道了,反倒是显得自己不知天高地厚了……  顾宁安笑文道:“敢问这大乾之中,像你们这样的仙门还有多少?  “你们所谓的真仙境界,是否就是三元聚顶?”  如此常识性的问题还需要问?  莫非眼前的先生,真是一介散修?  时萧顿了顿道:“三元聚顶,是对自身细节把控,契合天地的笼统称呼,虽然它较为明确的现象,但就我师而言,能称之为真仙的,不一定三元聚顶。”  “反过来说,三元聚顶的,也不一定就是真仙。”  “不过,家师作为真仙境,确实是达到了三元聚顶的境界的……”  闻言,顾宁安颔首道谢,继续道:“不知天玄山处在何处?若是有机会,顾某想去拜访一下你的师傅。”  “这……”时萧怔了少许,应道:“天玄山位于大乾东部,其中最高的那座,便是天玄山……”  “天玄山有阵法笼罩,不存在于世人之心,若是顾先生能勘破个中奥妙,方能寻到天玄山……”  东部最高无名山……顾宁安颔首:“多谢,若是有机会经过,我定上门拜访一番。”  “恭候先生,届时我也想看看先生与家师论道,是何等盛景。”说着,时萧便是拱手一揖:“顾先生,我等下山的游历红尘是带着任务的,如今还有最后几天的时间,我等就不多待了,看看能不能在最后的时间里完成师命。”  顾宁安笑道:“嗯,先前听闻你们曾要过我的字,是要寻什么奇妙之物对吗?”  “先生的字?”  时萧愣了片刻,随即惊叹道:“原来那户人家门口,流转着法光的喜字,是先生所留?”  顾宁安颔首:“正是。”  时萧继续道:“那先生可否现场写一幅给我或者有什么物件氤氲法理即可!”  “我可用物件同先生交换。”  顾宁笑着摆手道:“不着急,你们给我详细说说,你们师傅留下的任务是什么?”  闻言,一直插不上话的宋柯赶忙道:“是这样的……”  花了一柱香的功夫,,宋柯给顾宁安讲述了一番,他们师傅所言的奇妙之物,以及他们自身对其的理解。  他们的师傅只说了“下山游历之时,带回一件最奇妙的物件”。  而他们的理解中,则是师傅让他们寻找一件蕴藏着法理的物件或者是像红尾鱼这般的满身功德的罕见生灵。  “依顾某之见,所谓奇妙之物,不一定是蕴藏法理由的东西。”  “你们二人既然是下山入凡尘历练,自然要带回去的,是来自凡尘的物件。”  “可以是一支笔,一副筷子,甚至是买过的一件衣裳……”  “要说奇妙二字,人世红尘,应是最配的上了……你们带不回红尘,那就带回一件红尘中让你们印象最深刻的物件,不就可以了?”  听完顾宁安的解释,这对看上去不过十五六的少年少女,纷纷露出了一丝疑色,他们觉得顾宁安讲得挺有道理,但却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好了,我也就是随口一言,具体带不带,还是看你们自己,也有可能是顾某会错了意也不一定。”顾宁安笑道。  “多谢顾先生提点!”  “我好像悟了!”  宋柯的话音落下,引来了少年师兄的注视:“你悟到什么了?”  “路上解释,师兄跟我来!”言罢,宋柯一把拽住了时萧的手腕的,拉着其朝着远处飞…  待他们远去后,顾宁安躺到了的红尾鱼的背上,笑道:“你们叙叙旧,待酉时喊我,回去吃饭。”  “好!”从一开始就没心没肺的在旁边说悄悄话聊天的,一人一鱼齐齐应道。  夕阳下,天边的火烧云层层叠叠,将平静的江面映得一片通红。  顾宁安以手臂遮目,吹着江风的他睡得很是惬意。  鱼首处,胡适盘腿而坐,他摸了摸红尾鱼光洁的鳞片,笑道:“红尾鱼,你在这住得还习惯吗?”  “习惯的。”  “你有想我吗?”  “有的。”  “那你下次来八丈河的交汇口来接我吧,我来找你玩。”  “不好吧,被你爷爷知道了,他又要急了。”  “没事,半夜跑出来……”  “这……也不是不行。”  “几时了……我是不是该叫顾先生了?”  “酉时快到了。”  “哦……”胡适应了一声,随即高声道:“顾先生,顾先生起来了,酉时要到了!” 209 寻“香”而去 魏海一行人共在安思小院住上了三日,待他们要结伴回襄州的时候啊,这本来满载而来的车马,又是满载而归。  这都“得益”于顾宁安给他们推荐的两家店铺。  一间裁缝铺,一间木匠铺。  且不提任静爱买衣裳,就连那平日里穿着随便的魏海,都十好几件衣裳。  后几天呐,这两间铺子的掌柜,那是先后上门给顾宁安拜年,带了好多的好酒好菜。  他们上门的时候,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从没见过自家铺子能那么干净,就像是遭了强盗抢一般”……  一直到过了元宵节,这年才算是过完了。  收拾了一下家中物件,顾宁安把家里的钥匙给了胡适一把后,就是轻装出行,再度踏上了寻遍漫漫红尘的旅途。  这一回,他走得方向与上一次截然相反,是朝着大乾与大戊的边境而去的。  之所以往这里走,是因为在初七的时,第一次有香火之力朝着他飘来。  在那之后,几乎每天都有或多或少的香火之力朝着他飘浮而来。  打算弄清楚这香火之力来往何处的他,便是选择了这个香火之力漂来的方向……  ……  头顶澄澈蓝天,脚踏碧绿草地。  春风拂面,好不惬意。  走在充满车马辙痕的商道上,顾宁安瞧见了牵头不远处,有几间简易茶棚。  这种开设在商道或官道旁的茶棚最是受江湖客,行脚商等人的喜爱。  试想那一路风尘,谁又不想能在漫长的道路上,能暂且歇歇脚喝上杯热茶,松松心神呢?  看到这茶棚,顾宁安的就不经想起吴家父女两个。  故而,他也是加快些步子,趁着还有空位的时候,占上了一方茶桌。  这走近坐下后啊,顾宁安方才发现,原来这茶棚并非单单是卖茶水,其还兼顾着卖一些馒头和粥之类的充饥点心。  很快,招呼客人的伙计,就将顾宁安所点的东西一次性送了上来。  两只馒头,一碗腊八粥,再配上一碗茶水,山野间能吃上这样的东西,已是不易。  端起粥碗,沿边呼哧喝上一大口,半稠半水的腊八粥温度刚好入口。  店家老板倒是也没在这粥里头偷工减料……红豆,薏米,红枣之类的东西那是一样不少,分量也很足。  顾宁安在这边吃粥的时候,又有不少的客人前来歇脚喝茶。  其中最扎眼的当属那一伙押镖人。  这一伙押镖人浩浩荡荡,粗看就有二十余人,着一样的黑色劲装,每个人的腰间都别着一把弯刀,看着很不好相与。  他们这一到场,四辆堆满了押货的马车一字排开,留下几人看守后,余下的人就到处寻摸茶棚中的空位去坐。  出门在外,拼个桌那是相当正常的事情,但不少的过路人或是江湖客都似乎不太想跟对方一道坐。  明面上不拒绝,但实则自己却跟赶集一般,将手边的东西赶忙吃完喝完,就迅速离开了茶棚。  茶棚内伙计对上他们呐,也都是格外的小心翼翼,生怕一句话说错了,挨上一顿毒打……  不出所料的是,一人独坐的顾宁安,定然是要遇上这伙人拼桌的。  不过顾宁安倒是无所谓,他早在人家过来之亲啊,就自己将面前的碗碟茶杯给归拢到了一起,腾出了些空位。  一位身材魁梧的镖师上前,对着顾宁安一拱手道:“这位先生,我等人数众多,跟您一道拼个桌,可好?”  还是挺懂礼数的,那么怕人家做甚……顾宁安笑道:“坐吧,已然腾出空了。”  闻言,魁梧镖师定睛朝桌上一看,果然发碗碟之间都是紧凑的放在一起,显然是刻意归拢过的。  这旁人见了他们,都说是赶紧离开,跟见了瘟神似得。  倒是这位白衣先生,竟然在见了他们之后,非但没有表现出异样的神色,反倒是提前做好了准备,就等着他们来拼桌了!  “多谢先生!”  押镖人基本上都是武夫,跟江湖中人差不了多少,向来信奉“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的原则。  所以在发现顾宁安不像旁人似的看待他们时,魁梧镖师亦是毕恭毕敬的道谢落座。  “刘大,刘二,你们坐这来。”  魁梧镖师喊来两位样貌相近的年轻镖师落座,又是叫来小二点上了一些茶水点心,顺带还问了问顾宁安还要不要吃什么。  顾宁安婉言谢绝,对方也没继续客气,待点心上来后,就是大口吃了起来。  不多时,吃完了馒头和腊八粥的顾宁安不紧不慢的喝起了茶水。  回头打量了一圈,基本上除却是本来就四人一坐江湖客们尚在座位上,其余拼桌的人都走干净了。  那些个没拼桌的,吃起东西来,也颇有一股子浑身不自在的样子。  这位先生慢悠悠的吃完了东西不说,还有兴致慢慢品茶,倒也是个奇人。  对面的魁梧镖师饶有兴趣的搭腔道:“在下曹成,虎头镖局的总镖头,敢问先生贵姓?”  顾宁安笑应道:“免贵姓顾。”  “好姓!”  曹总镖头的热情,让一旁的的两位年轻镖师有些奇怪。  要知道,他们家总镖头,那可是最讨厌读书人的……  这位白衣先生,从气质上来看,那就是标标准准的读书人。  今儿个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曹总镖头会有兴趣跟读书人攀谈。  “曹姓也是好姓。”  顾宁安笑应了一声,随即接话问道:“曹总镖头这是要送货去哪儿啊?”  没曾想,此话一出顿时让茶棚内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其余桌的押镖人或站起身,或将手搭在了刀柄之上,他们的目光都是直勾勾的看向了顾宁安。  而同桌的刘大和刘二两位年轻镖师更是反应大,他们竟齐齐抽刀出鞘,起身后退了几步,他们原本坐着的木椅子也被撞到在地。  不远处,那一桌没拼桌的江湖客把头埋到碗里,一个个无比后悔为了省两口吃的,而没有离开。  见此情形,顾宁安依旧是稳坐原位,饮了口茶道:“怎么了?” 210 九连坡 茶棚内,伙计和掌柜一道瑟瑟发抖。  茶棚外,曹总镖头和顾宁安相对而坐。  前者在听到顾宁安的一句“怎么了”之后,脸上的表情亦是变得玩味起来。  他压了压手道:“好了,都坐下,一点小事儿就大惊小怪的。”  闻言,一众镖师落座的落座,收刀的收刀,继续埋头吃饭的埋头吃饭。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待刘大,刘二重新落座吃起了东西后,曹总镖头才是开口道:“顾先生可能有所不知,像咱这种走镖的,是忌讳告诉别人,去往何处的……”  “一般这么问的,很有可能是劫镖人的探子……所以弟兄们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说到最后,曹总镖头的拱手一笑:“若有惊扰到先生,还望先生海涵。”  顾宁安拱手还礼道:“无妨,我也未曾接触过走镖的,不知道其间规矩,倒是顾某惊扰了诸位。”  “哎!”  “哪里的话!”  曹总镖头笑了笑道:“今日顾先生的茶钱就包在曹某的身上了。”  正掏出几枚大子摆与桌上的顾宁安听到这话,也是笑着摇头道:“多谢好意,这一码归一码,茶钱顾某自己出就是。”  说完,顾宁安起身离席,道上一句“先走一步”后,便是快步离去。  直到顾宁安的身形消失在商道尽头,一众押镖人有意无意的目光才是撤了回来。  刘大用手背一擦嘴角,看向曹成,疑惑道:“曹总镖,刚才那先生有没有问题啊?”  曹成笑了笑道:“应该没什么问题,人家一个外行人,不懂咱们的规矩也是正常。”  “而且人家待咱有力如常,可不想某些人,一见了咱,就像是见了大虫一般。”  “大家往后对于敬我们的人,还是莫要一惊一乍的,要不然也是给咱这一行当添上一把黑灰……”  很快,周遭响起了零零散散的响应声。  曹总镖的视线落到了桌上的那数枚铜板之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  天色渐晚,落日余晖逐渐被漫天的星辰所替代。  借着星月之光,依稀能看到一处连绵起伏的山坡,山坡不高,但是坡地与坡顶的地势落差较大,这也就导致它看上去像是山,实际上就是一道道连起的陡坡。  此也因其坡数而被取名为“九连坡”。  走进了九连坡,头顶的星月之光便悉数被浓密的松柏树给遮掩起来。  由于地势的关系,此地坡地常年不见阳光,故阴冷潮湿无比,走在这总会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借着树边的萤虫之光,顾宁安隐隐可以看清前头的路,脚步很快的他,不知不觉就上上下下的越坡,来到了第三个山坡。  到了这里,顾宁安不想走了,拾了些柴火的他,点了个篝火,拿出水囊和干粮,吃了顿晚餐。  躺于略带润泽的草地上,鼻翼间隐隐漂浮的青草香,眼中映照着漫天星辰,顾宁安顿觉这方世界的美景实在是太多了。  无论走到何地,都能在不经意间,将世间的美,收入眼中。  然而,这份宁静并没有持续多久,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伴随着的“噶哒噶哒”的车马声的响起,将这份宁静打破。  “哎,坡顶上怎得有火光?”  “都小心点!”  “这地方阴森森的,不会他娘的真有鬼吧?”  “狗屁的鬼,有妖还差不多。”  听着耳畔传来的多话,顾宁安猜到了来人大概是白日里所见的虎头镖局。  想着那么躺在地上容易引起误会的他,选择坐起身子,看向了上坡的方向。  刘大和刘二年纪轻,腿脚最利索的他们作为“开路先锋”,第一个上了坡。  结果刚一上来,他们就瞧见在一簇篝火旁。  火光照在一道白衣身影之上,那白衣身影的面容被火光照得忽明忽暗,只能在恍惚间让人看清,他嘴角挂起的微笑。  大晚上,白衣服,对你发笑…….种种因素聚集起来,让刘氏兄弟不禁后背一凉:“等等!坡上有个穿白衣服的在冲着咱笑!”  曹总镖头皱眉道:“一个人?”  刘氏兄弟齐声:“对,就一个人。”  “那你们怕个锤子!”  “再者说了,鬼怪害人,那有点个篝火让人发现的?”  曹成一把推开身前的二人,三步并作两步,就上了坡顶。  “曹镖头,真巧啊!”顾宁安笑着招了招手道:“此地阴冷潮湿,要不要来烤烤火?”  顾先生?  这先生怎么走得那么快?  不会是专门在这等咱的吧…..曹成笑着拱手道:“多谢顾先生,我们人多,一个篝火不够用的。”  “弟兄们都上来,坡上是今儿个个见过的顾先生!”  曹成的语气很正常,但底下的一众镖师听了,个个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常年的走镖生涯,让他们下意识的养成了各种应对突发状况的反应能力。  若是白日里,白衣先生所问他们的去路,可以说是外行人不懂规矩。  但如今这再次碰面,该不会是专门在这等着他们的吧?  众镖师的动作很快,分工也将极为明确。  一部分人将车马聚到一起,一部分人升篝火,在留下一部分人专门看着顾宁安的方向。  很快,静谧的小山坡有了虎头镖局一行人的加入,变得热闹了起来。  他们升起了数道篝火,以一个犄角之势席地而坐,这样就可保证,四面八方,都有他们的眼睛看着。  “曹镖头,这人有问题啊,弟兄们都是常年跑道的,走了那么远多少都有疲态,但他竟然看不出一丝困倦。”  “而且,咱的脚力是快的吧?就算他比咱先走一会,也不可能快那么多……”  一位中年镖师凑近了曹成,低声说道。  曹成隐晦的压了压手,随即从身前的篝火上,拿来两块烤饼子,起身走到了顾宁安那边,笑道:“顾先生,尝尝这烤饼子,里头有腌干菜,吃着可香。”  “多谢曹镖头。”笑应一声,顾宁安没有丝毫犹豫的接过烤饼子,直接吃了起来。  “嗯,味道真是不错。”  是一点不怕咱下蒙汗药啊!  这般人,是怎么敢一个人走那么远的?  曹成笑了笑道:“顾先生慢用,我先回去歇会,过会还要继续赶路。”  顾宁安吃着饼子,笑道:“曹镖头倒是不畏辛苦。”  “习惯了。”  摆了摆手,重新回到一众镖师身侧,曹成低头思索了片刻,才是开口道:“休整半个时辰,要吃喝拉撒的赶紧,咱争取一口气出了这九连坡……” 211 密密麻麻的记号 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抓紧恢复了些体能的镖师们灭了篝火继续上路了。  临走前,曹成见顾宁安竟然合眼睡了。  感叹这位白衣先生心大的他,扭过头便带着人快步离去。  走下了第三坡后,原本沉默的众人,才是交流了起来。  “这先生还真是奇怪,荒郊野外的敢吃不熟悉的人给的饼子,还敢当着生人的面,呼呼大睡!这种走江湖的方式,是怎么能活到今天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反过来想想,若是对方胸有成竹,无周遭可能存在的危险的话,这意味什么?”  “有道理,不过我看周围也没个人影,白衣先生的底气从哪儿来?”  “我上哪知道去!反正我觉得曹镖头说的没错,咱就该抓紧点,早日离了这九连坡。”  就这么边走边聊,一众镖在历经了两个时辰后,又翻过了两座山坡,来到了第五坡与第六坡相连的坡底。  刚从第五坡下来的时候,周遭只是有淡淡的白雾,队伍中有几根火把就能看得清路了。  可这刚一下到坡底,附近的迷雾陡然弄浓重了起来。  几乎已经到了前后间隔两个人,就瞧不见人的程度了!  二十余人,四辆马车,即使大家走得再紧密,也都存在不小的间隔。  故而,也就导致了一下到坡底,虎头镖局的一行人不得不停了下来……  “都看好自己负责的货物,火把都点起来!”  “原地警戒,都别打瞌睡!”  “待日头出来,看雾气会不会小待,届时再走!”  曹成根据自己的经验的给出了判断,走在队伍最前头的他,一手用火把探着迷雾,一手紧握刀柄,一对凌厉的眸子宛若一对“探照灯”,来回的在迷雾中来回横扫。  当神经紧绷又没什么具体的事情去做的时候,往往会觉得时间过得格外的漫长。  有可能你以为已经过去大半天了,实际上过去了才半个时辰。  如今,虎头镖局的一众镖师便是深有此感。  时不时的就有人问一句“怎么都那么久了,雾没散,天也没亮!”  当然,这问题得不到回回应,问问题的人也不过是在发发牢骚,心里其实也是清楚应该是没过多久。  “一根蜡燃尽了,我们下坡的时候,应该是刚到卯时,在等一根蜡的时间,就到辰时了。”曹成沉稳的声音自队伍前头传来。  众镖师一听只要再熬一根蜡,也就是半个时辰就等到天亮,他们心中的烦躁也是被按耐了下去……  半个时辰后,最后一滴蜡脂化开,熄灭了的烛芯上的火苗,发出了“呲”的一声。  倚靠在马车上的曹成皱了皱眉:“辰时到了,天没亮,雾没散……活见鬼了?”  “曹镖头,要不要将此刻时间告诉弟兄们?”刘大低声问了一句。  “我来说吧”心觉不妙的曹成站起身,拔出弯刀在地上刻画了一个十字标记:“兄弟们听好了,辰时到了,雾气没散,天也没亮……我怀疑咱们有可能撞邪了!”  “都给我打起精神,拿着家伙事,咱大胆超前走!”  听到镖头的话,众人齐刷刷的把刀子亮了出来。  “运镖勒~~~”曹成昂着脖,高声喊道。  下一秒,众镖师也跟着曹成调子,一道扯长了音调,喊道:“运镖勒~~~”  “虎头开道,生人勿近勒~”  “虎尾横扫,邪鬼不沾勒~”  ……  队伍前头的顾曹成每喊一句,队伍后头镖师们就会跟着喊一句。  并且,他们边走还会边对着四周的迷雾,做出一副凶狠的表情,手里的弯刀也都会时不时的挥砍。  若是不知道的人看了,定然要以为他们是集体发癫了。  知道的,则是发现他们在用俗法,想驱除邪祟,助他们走出这久久不散的迷雾。  走了没多久,一直注意着地面的曹成,瞧见了自己在地上刻下的十字记号。  只见其面色一冷,随即猛地驻足喊道:“都把食指的血抹刀子上!”  “邪祟不让咱走,咱用阳血砍死他们!”  此话一出,一众镖师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用刀割开了食指,将流出的鲜血涂抹到刀身之上,随即愈发凶神恶煞的对着周遭劈砍而去!  “虎头上路,邪祟不避,该杀!该杀!”曹成提着血刃,继续念起了“号子”。  “该杀!该杀!”  “阳血沾刀刃,劈鬼又斩妖~”  “杀!杀!杀!”  有节奏的“号子”再起,曹成在留下第二个标记后,继续带着队伍走了起来……  不知走了多久,喊了多久的“号子”,曹成看到地上密密麻麻的十字标记后,心也是沉到了谷底。  面色铁青的他,拿起水囊喝了一口,沙哑的声音从起喉口间迸发:“娘希匹的,狗日的邪祟不放人,你有胆子就露头,老子不砍你娘个稀巴烂!”  “啊!”  陡然间,一声惨叫从队伍后头传来!  听声音大小,应该是第四车马哪儿发出的!  曹成大喝道:“咋了!看着啥了!”  “曹总镖,雾里头有东西过来了!”  “好!”  曹成怒喝一声:“都给我往四车走,有东西露头,管他三七二十一,直接给我砍!”  很快,一众镖师在四车周围环成了一个大圈,为了不误伤自己人,所有人的一只手,都勾住了身侧之人的臂弯。  当众人安静下来后,那自身后传来脚步声就愈发的清晰,隐隐的,还有人瞧见一个轮廓,“撞开”了雾气,朝着众人走来。咕嘟!  瞧见这一幕的人,紧张的汗流浃背,用力的吞咽着唾沫,希望能让自己冷静下来。  “哎?”  “诸位还在这九连坡中呢?”  人未至,声先至!  听到迷雾中的声音,所有人都意识到,即将从雾里头走出来的人,就是已经偶遇了两次的白衣先生! 212 精怪不一定是坏的 老话说得好,过一过二不过三。  三次偶遇,尤其是这第三次,白衣先生出现得那么凑巧。  众镖师瞬间就把他当成了邪祟……  然而,正当他们想要动手的时候,顾宁安忽然停下了脚步,望着四周的浓雾,呢喃道:“原来你们被困住了,难怪这都过去快大半天了,你们还在这九连坡中。”  “是不是你害得我们!”有镖师忍不住吼了一声。  闻言,顾宁安无奈一笑,正欲说些什么的,曹成就是快步上前,对那质问顾宁安的镖师道:“不得对顾先生无礼!”  他之所以会这么做,全然是因为顾宁安在一进来就察觉到了此地的异常。  结合其独行荒野的坦然自若,配上他那永远不急不燥的神色。  曹成猜测这位顾先生,有可能是一位有本事的高人  即使只是猜测,但他也绝对要把握住这不算大的机会。  倘若人家真有办法出去,却被他们给得罪了,自行走人,那他们岂不是要被困死在这里?  “顾先生,您可有出去的办法?”曹成反手收起弯刀,拱手道。  “诸位随我走吧。”落下一言,顾宁安便朝前走去。  后边,笃定了要搏一搏曹成快步跟上的同时,让身后的弟兄们也抓紧跟上。  而他则是在下令之后,就直接将腰间的佩刀解下,放于最后的那架马车上,才是追上了顾宁安的步子。  “嗨嗨嗨!曹总镖为了示好,连刀都给摘掉了!”  “这样是不是太冒失了!”  “迷雾中,万一对方突然动手,这连个家伙都没有……”  说到此处,那说话的镖师神色一滞,紧接着他瞪大了眼睛,指向前头:“你们快看!为啥前面一架车马我都瞧不见,走在最前面的白衣先生,我却能看得一清二楚!”  “斯!还真是!”  不少听到这动静的人,都是纷纷凝目望去,他们发现果然如此!  明明面前的人都看不清,隔远些就整个人瞧不见了,但离得很远的顾先生,却能完完整整的看到其背影。  这一刻,所有发现了这一点的人,都是想通两点!  第一点,顾先生大概是能带他们出去的!  第二点,曹总镖头能做总镖头,是绝对让人心服口服的……  ……  “终于走出来了!”  站在第七坡的坡顶,望着西斜的日头,众镖师都是长舒出一口气。  重见天日的感觉,不可谓不好!曹成对着顾宁安深深一揖:“顾先生,多谢您的救命之恩!”  见状,众镖师亦是齐齐对着顾宁安躬身道谢。  “感谢顾先生!多亏了您呐!要不然我等可真困死在里头了!”  “是啊,刚才我还怀疑顾先生来着,我该死,顾先生千万莫跟我一个小肚鸡肠之人计较啊!”  “对对对,顾先生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记我们的仇啊!”  望着七嘴八舌的镖师们,顾宁安笑着压了压手道:“诸位莫要再谢,出门在外,搭把手帮一下再正常不过了。”  “这一夜未睡,诸位可歇息一会。”  “顾某再折返一趟,去寻摸雾中的精怪问些事情。”  此话一出,现场顿时针落可闻!  不少镖师甚至憋着一口气,忘记了呼吸!  最先回过神来的曹成拱手道:“先生,我与您同去!”  听到这话,顾宁安笑道:“不打紧,我只是去与其聊聊,并不打算与其动手。”  聊聊?  跟精怪有什么好聊的?  只当是顾宁安怕他们拖后腿,曹成当即说道:“顾先生,您甭看我们都是凡俗之人,但对付些山鬼的本事,还是有一点点。”  “咱们人多,阳气重,帮顾先生掠个阵也是可以的。”  听到这话,顾宁安笑道:“曹总镖误会了,我真不是去动手的……而且刚才雾中阻拦你们的精怪,并不一定是坏的,毕竟它自始至终,都没有对你们下手,不是吗?”  差点把咱们困死,还不是坏的?  一头雾水的曹成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拱手应道:“那先生早去早回,若有相帮之处,您高喝一声,曹某定第一时间冲下来!”  “成,诸位安心休息吧,这坡顶并无精怪。”言罢,顾宁安大步朝着来时的坡底走去。  众镖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即都把目光落到了总镖头的身上。  曹成看了他们一眼,笑骂道:“看我做甚,抓紧时间,轮流歇息会啊!”  “曹总镖头,咱就在这等顾先生吗?”刘大问道。  曹成翻了个白眼:“不然呢?你还想先走一步?”  “没听先生说,这坡顶没有精怪?”  “这话意味着什么,知道吗?”  刘大木讷的摇了摇头:“不知道……”  曹成笑道“这的坡顶没有,不代表下一个坡底没有精怪,听明白了吗?”  一听这话,不少想找个隐蔽的地方“方便”的镖师,都是背后凉,立马跑回了坡顶上……  ……  迷雾之中,一只通体长满了棕色短毛,大头肥身,好似一只小圆猪的动物从一棵大树底下探出头来。  四肢着地的它,用两个宽大的鼻孔在地上使劲儿的嗅着。  只见它嗅着嗅着,扁豆大小的眼睛里就多出了一双白鞋。  看着不慌不忙的它,缓缓的抬起头来,就是瞧见了刚才让它感到很害怕的一个人……  顾宁安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的小家伙,笑道:“你不是应该生活在河边的吗?”  “怎么还跑这山坡上来了?”  对于顾宁安的问话,棕色小圆猪一动不动,眼睛都不眨一下,若是放在后世,定然有人会以为这是一个做得很逼真的玩偶。  顾宁安记得,这小家伙,是叫“水豚”还是“卡皮吧啦”来着。  好像还有一首歌,就是无限循环“卡皮吧啦”四个字……  俯下身子,顾宁安伸手靠近“水豚”的脑袋,结果还没碰着呢,这小家伙耳朵就像是“螺旋桨”一般,飞快的转动了起来……  顾宁安笑了笑道:“好了,别装傻,我看出你已经炼化横骨了,要不然也不能造出那么大的雾来。”  “你要是再不说话,我就把你送到附近的城隍庙里去。”  闻言,水豚瑟瑟发抖:“大先生,别别别!我是个好人……不,好妖!” 213 夕阳之火 胆子很小的水豚精,一受到威胁,立马就一股脑儿的将此地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原来,在这九连坡的第七坡之下,有一处沼泽,它本来是生活在哪里的。  直到数年前,有一个大腹便便的道人到来,趁着它不在沼泽的时候,在沼泽上种了很多白色的花。  白花很漂亮,但水豚精本能的感受到其上存在的危险,再加上那胖道人看着就凶,它立马就接受了家被占据的事实。  后来,它发现很多人在经过那片沼泽的时候,那些白花就会喷出一种花粉,人吸了那种花粉,就会跟发了疯似的,站到沼泽里任凭自己被沼泽吞没。  久而久之,那些花从白色,变成了艳红色……  以活人祭花,看来是个练邪法的道人。  顾宁安顿了顿道:“所以你吐出迷雾,困住来人,是想救人?”  “嗯!”水豚精点了点头:“我曾尝试过直接拦路,也尝试过躲在一边跟他们说话。”  “前者还好,有些人知道生灵拦路必有缘由,但有些人不知道,甚至还以为我是出来讨口饭吃的……”  “后者不行,不管是我当面说话,还是躲在一边说话,都会吓着他们,让他们一股脑儿的往前冲。”  “行,我知道了。”顾宁安颔首,继续道:“那你阻拦生人过去,那胖道人没有发现吗?”  水豚精摇头道:“没有,我喷出来的雾气,能把自己藏的很好,阴差都找不着……”  “而且我也只敢趁着胖道人不在的时候,才敢出来拦人……”  “倒也是天赋异禀。”说话间,顾宁安对着它招了招手道:“跟我走吧。”  “啊?”  “大先生,我没做过坏事!”  “我很努力阻拦那些人了,可他们不听啊!”  “我不想去阴司,别送我去……”  水豚精趴在地上,一对“飞机耳”不停的转动。  顾宁安笑道:“不是要送你去阴司,我带你把家给抢回来。”  “嗯?”水豚精来不及说上一句“算了”,就被顾宁安一把抱起,朝着坡上走去。  ……  坡顶处,一众镖师没有一人合眼睡觉的,毕竟刚发生了那事儿,大家都很困,但却是又都睡不下去。  好在的是,镖师们已经习惯了缺觉少睡的日子,也没有一个人说扛不住了。  原地休整的他们,烤了些饼子分来吃。  曹成每过一会就烤上两张饼,待饼快凉了,他把凉的递给身侧的镖师,而他就继续烤上两张。  他想的是啊,最好是能在顾先生上来前,让人家吃上一口热乎的。  “曹总镖……歇歇吧,大家都吃不下了……”刘二无奈提醒道。  曹成白了他一眼:“吃肉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说吃不下?”  刘二苦笑道:“那肉跟饼能一样吗?”  “咋个不一样,我看你就是日子过得太舒坦……”话音骤止,曹成拿起两张腾腾的烤饼子起身,朝着顾宁安走来的方向迎去:“快快,顾先生快吃张热饼子。”  见对方热情,不饿的顾宁安一手接过饼子,分了一张给手中抱着的水豚精。  “嚯!”  “这大耗子!”  “长得还挺俊!”  曹成刚想伸出手摸摸水豚精的脑袋,被称为大耗子的水豚精就不乐意了,它蹙着眉头道:“你才是大耗子,你全家都是大耗子!”  一时间,拔刀声,骂娘声,惊呼声,此起彼伏!几乎是所有人都围了过来,不少人还提着刀。  然而,就在他们从顾宁安的口中,得知水豚精阻拦他们,是为了救他们之后,众人又跟变脸似的,纷纷对着水豚抱拳道谢……  从一众镖师的“围堵”中出来后,水豚精摸了摸脑袋:“大先生,为何那些镖师和你都喜欢揉我的脑袋?”  顾宁安笑道:“因为看着手感相当不错……”  水豚精:……  顺坡而下,脚下的泥土开始变得滑腻粘稠起来。  行至坡底处,左侧是一片半圆形的沼泽地,其中种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花卉。  右侧则是一片半干不湿的泥地,其上有着不少凌乱的脚印。  似是感受到了有人靠近,妖异的花朵开始微微颤抖,花苞徐徐展开,喷出阵阵青色团雾。  “大先生憋气!”  提醒了一句,水豚精伸出前爪堵住了自的鼻子。  见顾宁安没有动作,捂着鼻子的水豚精瓮声道:“大先生,这花粉厉害得紧,我有一次不慎吸到了一口,就中了幻术!”  顾宁安随手将水豚精放到地上,朝着弥漫而来的“青雾”走去。  每当他靠近“青雾”一分,原本随风而来的“青雾”就回往回倒退一分。  直到顾宁安走到了沼泽边后,那些喷溅出的花粉,竟然再度收回了花苞之中。  “以生灵祭养邪花……”  “当真是该死……”  顾宁安挥了挥手,周遭遮天蔽日的松柏树纷纷朝着外侧弯去。  不一会儿,一缕夕阳余晖便落到沼泽之上。  对着那缕夕阳余晖虚点一瞬,只听“嘭”的一声!  被余晖照射到的那几朵“邪花”燃起了一簇簇火苗!  火势蔓延得很快,不一会的工夫,一大半的邪花都染上了火苗。  “滋滋”的燃烧声不绝于耳,一股股浓郁的腥臭漂浮开来。  “竖子猖狂!”  “安敢毁吾神花!”  一声厉喝从不远处传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血红色的流光!  流光落地,发出“砰”的一声,溅起阵阵烟尘!  来人大腹便便,一袭黑色道袍,望着自己的“心血”毁于一旦,他气得双目充血,恨不得马上将眼前之人碎尸万段!  “好好的人不做,非要练邪法,种邪花,到头来也不过是如此修为。”顾宁安只是扫了胖道人一眼,就知这货几斤几两了。  谋害了那么多的人命,他甚至还没有那个被江晚州斩灭的水怪修为高……  “花!花!我的神花!”  眼看着一朵朵妖异的红花染上火苗。  状若癫狂的胖道人扑进了造泽地中,竭力想要将没染上火苗的邪花给救下来。  然而,他低估了哪看似赢弱的火苗,扑进沼泽的他,迅速被火苗爬满了全身!  钻心之痛瞬间让他清醒过来,当他想要将火苗拍灭的时候,却惊恐地发现,这火苗越拍越多…… 214 你不痛吗 “嗑啊~~~”  撕心裂肺的哀嚎声,自满身是火的胖道人身上阵阵传出。  心血被毁,肉身被焚,这种仇恨让胖道人,对顾宁安的怨念达到了极致。  他踉跄着身子,朝着顾宁安走近几步,厉声道:“没想到这么个穷乡僻壤的地方,竟然能有你这么个修道之人!”  “你这火,烧得我太痛了!”  “但你以为,道爷这就要死了?”  一言至此,胖道人的身上窜出一道红光,其虚幻的魂魄离体,立于那具“火人”之侧!  刹那间,阴风阵阵,舍弃肉身的胖道人一脸阴翳的盯着顾宁安,狞笑道:“我记住你的样子了!”  “山不转水转,道爷我在此立誓,修为大成之日,定要扒了你的皮,抽你的筋,饮你的血!”  “那个......胖道人,你不疼吗?”水豚冷不丁的一句话,让胖道人不由得一愣。  望见水豚精呆萌的眼中,透出的疑惑,他下意识顺着其所看的方向低头望去。  结果这不看不知道。  一看之下,他发现自己的魂体竟然也在燃烧!  “嗑啊~~~”  再度惨叫一声,胖道人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白衣先生,远比他看着要强得多了  一开始他冲进燃烧的花海,也不过是认为那只是普通的纵火手段,结果把肉身给搭进去了。  到了后来,他又想着这火就是再厉害,也不可能荒谬的可以烧到阴魂吧?  结果就是那么荒谬!  “嗑啊~~~”  又是一声惨叫过后,胖道人的阴魂彻底被火焰吞噬,随着他的肉身一道化作了阵阵黑烟散去  看着胖道人的惨状,水豚精实在无法想到,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大先生,手段竟如此凌厉,直接将胖道人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  等火烧干净了,你就可以继续住在这了。”顾宁安温和的话音响起。  紧张无比的水豚精赶忙抖了抖飞机耳:“谢谢大先生,谢谢大先生!”  “不比客气。”  山坡之上,众镖师一字排开,趴在坡边探头探脑的朝下看去。  不过这坡顶到坡地还是有些距离,他们除了瞧见些火光之外,就只听到了几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和胖道人的怒吼之言。  不过从胖道人的话中,他们也是听出了很多东西......眼瞅着顾宁安和水豚精走了上来。  曹成赶忙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迎上去道:“顾先生,下面那玩意是妖怪吧?”  一听这话,水豚精不乐意了,它动着耳朵应道:“别什么都怪妖怪,我也是妖怪,我还救你们呢!”  “下面那个害了很多人的,是人!是练了邪法的人!”  “嗨,咱也不是那个意思。”曹成尴尬一笑,看向顾宁安继续道:“顾先生,我们押镖是要去大戊,不知道您去哪儿?”  “若是顺道的话,咱想找个酒楼,请先生吃顿酒。”  闻言,顾宁安打趣道:“怎么?现在倒是敢将押镖去的地方告诉我了?”  “顾先生莫要取笑我等了......”  曹成局促道:“咱押镖的,警惕二字深入骨髓,真不是有意要怀疑先生的。”  “咿?”水豚精昂首望天,发出了一声充满疑惑的叫声。  顾宁安心有所感,同样朝着天际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这青烟状的香火之力,又飘过来了  而且在“发现”了他之后,又是很忙就朝着其笼罩了过来。  随手一挥驱散了香火之力,顾宁安笑了笑道:“我估摸着,我也是要去大戊的。”  太奢侈了!  香火之力都不要!  不要给我啊!  水豚精一脸肉疼的看着被驱散的香火之力,不住的抖了抖飞机耳  “那可太好了!”曹成一拍手,立马对着镖师们喊道:“弟兄们准备启程,顾先生与我们同路,咱到时候挨个敬先生!”  “好~~~”众镖师高声回应,随即快速收拾起了东西。  对于曹成的自说自话,顾宁安有些无奈:“我只是说估摸,并非是一定......”  脸皮厚实曹成摆手道:“有可能是就行,前期都是顺道得嘞......而且先生若是真去大戊的话,跟着我们的车队一道走,也省得再去搞一张文书了。”  “现在要去大戊,可是麻烦的紧。”  顾宁安蹙眉道:“文书?什么文书?”  “先生有所不知,这大戊自打老皇帝被人砍了脑袋之后,酒戒严了!”  说到这,曹成声音不自觉的低了些:“凡是出入大戊之人,都得持有一份通关文书才是!”  “这“文书”得是别朝县衙亲自签章,写明了具体去大戊缘由的才行。”  “入关的时候,还得严查一翻文书和队伍里的人,确认无误,方才能入内。”  听到这里,顾宁安赫然发现,自己若真要去大戊,还真是要跟虎头镖局一道才方便。  毕竟现弄一张文书似乎很麻烦,看曹成的语气也不是谁都能办得下来的。  若是以术法潜入,倒也不是不行,但那样做,总感觉少了一分“出国”的乐趣。  前世就未曾出过国门,这一世出国,总不能整得跟“偷渡”似的吧  顾宁安笑了笑道:“成,那我若是真要去大戊,那就蹭一翻你们的通关文书。”  “顾先生太客气了!”曹成摆手笑道:“要不是有您救了我们,我们恐怕都被底下那妖人给弄死了!”  只听咚的一声!曹成小腿一麻,一个趔趄,差点没摔个屁股墩。  他凝目看向“始作俑者”,只见那胖得跟头“小猪”似的水豚精瞪大了眯眯眼:“我都跟你说了,那胖道人是人,不是妖!”  “你要是再把屎盆子扣妖头上,看我不撞飞你!”  心知是这小东西动手救过自己。  曹成也懒得跟其计较,只是揉了揉发麻的小腿道:“成成成,我都说了,没针对你......你这模样,要是不开口说话,我都根本不会当你是个妖。”  水豚精哼了一声,鼻子里窜出些白雾:“说得好像你见过其他妖似的。”  “哎,你还真别说!”曹成拍了拍腰间弯刀,傲然道:“咱不光见过,还杀过一头狗妖!” 215 偏门手段也管用 告别了水豚精,走出了九连坡后,已是傍晚。  近两日未曾合眼的众镖师累得精疲力竭。  于是乎,众人就决定在一处开阔的草地上,歇歇脚,养足了精神再上路。  似是怕顾宁安嫌弃他们浪费时间,曹成硬是拖着一瘸一拐的左腿,去抓了只野兔回来,弄了顿烤兔肉给顾宁安加餐。  至于他的腿是怎么瘸的?  那就不得不说他在讲出自己杀过一头狗妖后,水豚精不信,紧接着这曹成又提出了要徒手跟水豚精“摔跤”的事情了。  他以为水豚精看着手短脚短,毫无战斗力的样子。  实际上人家的力道很大,头盖骨也很硬。  一个不慎,曹成直接被水豚精“创”飞了出去。  顾宁安估摸着,要是水豚精全力而为,真的是能活活把曹成给“创死”的  开智的妖和普通的动物,就是有那么大的天差地别。  而且这水豚精明显还拥有特殊的天赋,就能证明其比普通的水豚精还要更强悍一些。  所以不拿家伙,又轻敌的曹成,斗不过水豚精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临别前,水豚精求顾宁安给它取个名儿,因为它说自己一直没想到一个合适的名字。  下意识的,顾宁安就说了一句“卡皮吧啦”。  没想这小家伙还挺喜欢这名字的,谢过顾宁安赐名之后,就是一溜烟跑了。  跑走前,还让顾宁安意外“收获”了一道红尘气  一个名字,就换来了一道玄之又玄的红尘气,这怎么想都很难想得出,这红尘气的氤氲条件,就是怎么样的  如今,三十六道红尘气,如今已经集齐了二十五道,顾宁安已经不再纠结红尘气是怎么来的。  红尘缥缈,该来的时候总会来  “先生,两个兔腿,咱一人一个。”说话间,曹成递出了一只烤得外皮金黄,酥香四溢的肥兔腿。  “多谢。”  顾宁安也不客气,接过兔腿就吃了起来。  不得不说,长年在外的人,烤东西那是一绝,只是撒了少许盐巴的兔腿,就让顾宁安觉得美味无比。  一旁,曹成边吃兔腿,边发出怪笑,而且啃咬的动作还特别的怪异,咬牙切齿的样子,就像是变异了一样  顾宁安忍不住问道:“曹镖头,你这是?”  “啊?”专心啃咬兔腿的曹成一愣神,尴尬一笑:“没咋,就是想想自己被一只大耗子给撞飞了,有点没面子......”  “我以前可是真杀过狗妖的......虽然是联合弟兄们一道的,但也好歹是杀了妖......”  顾宁安笑道:“哦?先前没机会听曹镖头细说,现在可否说与顾某听听?”  “成!”曹成一口将兔腿骨咬碎,囫囵咽下后,就是讲起自己当年的“杀妖”往事。  早年间,他也是带着弟兄们去大戊运镖。  深夜时分,在大戊林间,一头庞然大物突然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据他说,那只狗妖站起来足有八丈高,一身肌肉高高隆起,空有数百斤重!  若非它的狗头和狗尾巴还算是有鲜明的特征,恐怕他都会以为碰上的是一头黑熊瞎子。  因为职业的特殊性,曹成他们是明确知晓这个世界上是有妖魔精怪的。  所以在看到那么大一只狗妖,他们也没急,直接拉开架势,跟对方试探了起来。  甭看狗妖的体型大,但它的动作一点儿不比小狗要来得迅捷。  几番试探之下,曹成他们一点没伤着他,倒是有几个兄弟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好在,从镖师前辈和大戊的本地人口中,曹成听到过很多“偏门手段”用于对付妖魔邪祟。  对付妖,就有一句土话——“甭管它多大,甭管它多凶,就当它是大畜生,前身害怕,它也怕。”  土话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妖都是由野兽开智而来。  野兽所怕的东西,或者说是野兽的弱点,即使它变成了妖,也一定还是存在的。  所以,曹成当时就绞尽脑汁去想狗怕什么,狗的弱点在哪儿。  狗鼻子灵,但也脆弱,他们就用随身带的辣椒油,朝狗妖的脸上泼。  野兽怕火,他们就把火把丢出去影响狗妖的行动。  狗眼看人低——众人就佝着身子跟狗妖对峙,再由人乘机从旁偷袭!  一系列的操作下来,还真叫他们将狗妖给活活磨死了!  但也不是没有代价,有六个镖师都因为围杀狗妖,落下了残疾,再不能干押镖的行当了  不过在曹成看来,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毕竟队伍里没有人丢了性命  就曹成所说的狗妖,即使只是最低等的妖类,也是远超人力了。  仗着偏门手段,仗着勇谋,还真能将普通人也逼得能弑妖。  人的潜能当真是无限的......顾宁安竖起大拇指,笑道:“有勇有谋,顾某佩服。”  能得到顾宁安的夸赞,曹成感觉自己被“大耗子”撞飞的面子又回来了,而且还镀上了一层金!  “先生过奖了,我们干走镖的,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讨生计,算不上有勇有谋,只不过是有些小伎俩,有些莽劲儿罢了。”  顾宁安笑道:“对了,我对大戊了解不多,听你的口气,哪里的妖魔邪祟真的很多?”  “若是曹镖头还不困的话,可否再同我讲讲?”  “没问题啊!”曹成一拍大腿:“要说起大戊的事儿啊,我可是能说上三天三夜,都不带困的。”  “且慢。”  说着,顾宁安随手一翻,变戏法似的变出两个茶杯后,又拿出一罐茶叶,放了几片到两个茶杯中。  被这一手整得挪不开眼曹成倒吸了一口凉气道:“先生这一手可太方便了......我去烧些热水来。”  “不用。”顾宁安拿起一旁的水囊,朝着两个杯中倒水。  结果明明应该是装有凉水的水囊中,竟然倒出来的是冒着阵阵白雾的热水!  热水激荡茶叶尖儿,不过片刻,便已是茶香阵阵!  顾宁安做了个请的手势道:“请用茶。”  “哎哎!成!”曹镖头兴奋的应声,端起温热的茶杯,就是细品了一口茶水:“好!好茶!” 216 入关 茶从有色喝到没色,这天际的月牙也是从东南方一路升到了西北方。  困得眼皮子打架的曹成,最终还是没能完成自己要讲上三天三夜的“宏愿”,一句话打了个愣,倒头就睡了下去。  顾宁安以臂为枕,回想着曹成所描述的大戊,他不经眉头紧皱。  在曹成的口中,大戊远比他从江晚州口中所知晓的要更加的混乱无序。  妖邪噬人,朝廷压榨,在这种环境下求存的大戊百姓,亦是偏激的。  令他不解的是,纵然大戊的国力不如大乾,但也不至于没有修建城隍庙吧?  退一万步说,大戊城隍没有香火,甚至说是真的没有一座城隍庙。  但就按天道损益盈缺的规则,也不至于让大戊出不了一批除恶正神吧……  ……  一晃半个月过去,顾宁安一行人总算是出了大乾边关。  这段时日倒是风平浪静,没遇上什么特殊的事情。  唯一的不同,也许就是顾宁安跟着一众镖师同行,而“享受”到了像之前他们那样,被旁人所避之不及的体验。  其实真正的相处下来,熟悉了这群镖师的顾宁安,发现那外表展露出来的“凶狠”,其实不过是他们的“保护色”。  实际上,这群镖师也都还挺善良的,甚至还会扶跌倒的老太太起身……  尽管那老太太,就是被他们给不慎吓到,而跌倒的……  顺带一提,按照这半个月来,陆陆续续漂浮而来的香火之力来看,顾宁安已经可以确定其来源,确实是在大戊境内。  原本他只是以为,是有人给他烧香祈福,可能是他所相识的人之流。  但如今按照这香火之力的衍生速度和数量来说,定然是有人给他立庙了……  好端端的,谁会给他在大戊立庙?  难不成是江晚州?  但这位独臂刀客,看着也不像是会做这事情的人……  大戊边关,斑驳古朴的城墙宛若一条蜿蜒盘踞的巨龙。  放眼望去,城墙首尾仿佛没有尽头,一直连接到天际尽头。  数不清的车马排成一条长龙,守关的官兵神色肃穆,一个个对入城的车马审查放行。  排了足足一个多时辰,顾宁安他们才是来到了城门前,接受官兵的检查。  曹成手里早早的抓握好了几钱碎银,待守卫走过来时。  他便是将文书和碎银一道推进了守卫的手中,笑道:“姚城守,这几日不见,您的气色不错啊。”  “好个屁,忙都忙死了!”  利索的收起碎银,姚城守面不改色的摊开文书,又瞥了一眼四架运镖车后,就是一招手:“文书无异,放行!”  “有劳城守了!”抱拳道谢,曹成翻身上马,对着身后的镖车一招呼:“紧着步子走!”  至此,顾宁安算是对大戊的“人情世故”有了一个基本的认知。  明明朝廷都下令戒严了,但这戒严依旧是分情况的。  像曹成这种,既认识人,又给了好处的,那文书就是个过场。  但若是没有熟人,又没有给钱的,那先前的三名商贩就是很好的例子。  三个商贩总共就一辆车,小半车货物。  结果愣是被一圈城守给团团围住,差点连底裤都给人家扒下来检查一番。  不过折腾完了人,这三个有文书的商贩,总算还是被放进去了,就是模样实在是狼狈。  “哎!”  “前面的运镖车!”  “停下!”  后两架镖车尚且未进入城门,一道厉喝便自城门外响起!  曹成眉头一紧,勒停了车马,循声望去。  来人着校尉服,看着四十来岁,其手里拿着一根短鞭,一对三角眼来回打量着四架镖车,最终停留在了顾宁安的身上。  只见其抬起握着鞭子的手,沉声道:“文书拿来看看。”  这时,曹成看向了先前放他进来的守卫,结果后者压根不看他,甚至还低头倒退了几步。  狗日的,一层层扒皮……心中暗骂,但曹成满脸的横肉却堆砌出了一个标准的笑容。  赶忙翻身下马,他如法炮制的将多添了些的碎银和文书送进了中年校尉的手中。  无比丝滑的将银钱收入衣襟之内,又眯着眼看了看文书,中年校尉“哧”了一声,抬手指向坐于车架上的顾宁安,发笑道:“书生,你在这虎头镖局里头,是做啥嘞?”  “千万别跟我说你是个镖师,你这身子骨,遇上个劫匪,我估计这人家一只手,就给你按哪儿了!”  见这校尉收了钱还要找茬,曹成刚要说道几句。  那边的顾宁安便接茬道:“我也可以是镖师,不过对付的不是人。”  “哟?”中年校尉语调一扬:“不对付人,难不成你还能对付鬼了?”  顾宁安淡淡道:“可以。”  本想着再找找茬,多要些银子,结果没想到眼前的书生还真跟他“白话”上了。  只见其啐出一口浓痰,抬手就是一鞭,抽出一声炸响!  “书生,你可别跟咱扯慌!”  “老子平生,最恨的就是扯谎的人!”  一见这动静,被堵在回头进不了城的人也不急了,纷纷伸长脖子,瞧起了热闹。  顾宁安抬手一指,笑道:“校尉大人的脖后就缠着一个女鬼。”  “哦?”中年校尉嗤笑道:“那你跟官爷说说,那女鬼得模样水不水灵?”  顾宁安淡然回应:“校尉大人回头看看便知。”  “装神弄鬼!”  “以为这点小把戏就能糊弄官爷?”  “实话告诉你,老子见过的鬼......”  中年校尉边嘲讽边回头,结果话说到一半,那个“鬼”字就是拖长了音调,到后来就变成了“嗑…嗑…嗑”的声音!  好似他的嗓子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  余光中映照出的三寸红舌,外加一张惨白而又布满了龟裂的鬼脸。  中年校尉顿时面如土色,抖似筛糠,想要马上扭头逃窜的他,却是发现自己脚下像是灌了铅似的,挪不动半分!  顾宁安玩味道:“校尉大人,她可入得了您的眼?”  奶奶的,出门没看黄历!  这是踢到铁板了,还是真有鬼缠上咱了!  伸了伸脖子,咽下一口唾沫,中年校尉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先生,帮帮咱,咱再也不敢了!”  顾宁安笑道:这里挡着旁人的道了,不如我等进城再说?“成成成!”中年校尉点头如捣蒜,结结巴巴的说道:“先生,那我后头这位……”  顾宁安笑道:“无妨,暂时不会有事。” 217 “水灵灵”的姑娘 走到城内拐角处,脖颈一阵发凉,总觉得那女鬼在对着他吹起的中年校尉实在是扛不住了。  只见其跌坐在地,冲着顾宁安不断的作揖:“先生,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帮我这不长眼的,收了这女鬼吧!”  闻言,顾宁安笑了笑道:“我帮不了你,不过你可以自己帮自己。”  中年校尉连忙道:“请先生指点,请先生指点!”  “你这不义之财收得太多了,所以才遭怨鬼缠身,要是想解,就先得把那些横财都给还回去。”  顾宁安的话还没说完,跌坐在地的中年校尉立马起身,把刚才从曹成那儿弄来的钱,塞还给了对方。  见状,曹成忍不住仔细看了看中年校尉的身后。  他真的什么都看不见,但转念一想,能让校尉这种好歹也是见过些“世面”的人都吓成这样,他最好也是瞧不见的好  还了钱,中年校尉不敢转头,只得微微转动眼珠朝着肩头看去。  结果正好就瞧见那女鬼正歪着脑袋,用满是眼白的眸子打量着他!  “啊~~~”发出了一声哀嚎,中年校尉再度跌坐在地,呼吸急促的说道:“先,先生!她怎么还在啊!”  这时候,几名守卫听到哀嚎,忍不住跑了过来。  结果不等他们走近,识趣的中年校尉就是怒骂了一声“滚”,将他们训走。  见状,顾宁安笑道:“我不是说了,你要把那些个不义之财都给还回去。”  “另外,每天得做三件善事,无论大小都行,这样便可换得半日瞧不见这女鬼。”  “若要想彻底让她不跟着你,还是得将钱财都还干净了。”  咕嘟!  用力吞了口唾沫,中年校尉起身抱拳道:“先生,若是我找不着那些个被我敲诈了钱财的人了呢?”  顾宁安笑道:“那这位水灵灵的姑娘,就会一直跟在你身后......对了,也不一定是身后,也有可能是身前,肩头,或者是在你睡觉的时候,坐在你的床边。”  越听顾宁安说,中年校尉的脸色就越发惨白:“先生,能否再通融一下,先帮我把这女鬼驱了......”  “我赵某人对天发誓,一定在有生之年把不义之财都还回去,天天都做善事!”  顾宁安摆手道:“这我管不了,要不你跟那姑娘商量商量?”  “我帮你把她唤到面前来吧。”  “不不不!”中年校尉连忙摇头:“我这就先做好事,再去还钱!”  “好,愿校尉大人早日摆脱那姑娘。”一言至此,顾宁安冲着曹成去了个眼神。  后者心领神会,做了个手势,便是驾驭车马朝着城中酒楼而去。  呼  一阵凉意自脖颈处袭来,赵校尉踉踉跄跄的跑向城门处,随便抓住了一个守卫,就是掏出了一鼓囊的钱袋塞给对方:“来,凡是看到我敲诈过的人,甭管我拿了多少,都按一两银子一人的给!”  “另外,你们他娘的不许再敲诈入关的百姓!”  “否则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听到了没!”  “听到了!听到了!”  见守卫应声,松了一口气的赵校尉正想琢磨着下一步该做什么的时候,脖子后的“姑娘”又开始吹气了  “姑奶奶!别吹了,我这就去,这就去办!”丢下一言,赵校尉发了疯似的朝着城中跑去。  瞧见一老妪背着沉重的菜担,他就抢着上去帮人家背。  遇到一孩童迷路,他抓紧就将人送到了家中!  偶尔经过其吃“霸王餐”的小店小摊,他也是毫不犹豫的去将之前欠下的钱款结清。  在城中抢着做善事的赵校尉一直忙活到了深夜才停下。  气喘如牛,饥肠辘辘的他扶着墙坐下,苦笑道:“女......姑娘,你可算是不吹气了,我这一整天,可做了不少好事了。”  “你也都看在眼里,咱也是真心改过了......”  “我现在回头,你最好,最好不在了,成不?”  自说自话间,赵校尉一点点回过头去。  发现身后无人,赵校尉兴奋的大吼一声:“娘勒,可算是能清净半天了!”  “睡觉睡觉!明儿个再干好事!”  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稍稍放松。  面容恢复些血色的赵校尉走进了附近的客栈。  店小二一看见他,就跟瞧见了“瘟神”一般,苦笑着迎了上去:“赵校尉,是什么风儿把你给吹来了哟?”  听到“吹”字,赵校尉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给我开间上房,再弄些酒菜送上来。”  完犊子了,今儿个就该早点打烊......店小二不敢得罪赵校尉,只得苦笑着点头,给其带到一个空房后,就是要退出屋内。  不多时,挨了掌柜一顿臭骂的店小二,端着一托盘的就酒菜,哭丧着脸走进了赵校尉的客房:“赵校尉,您的酒菜我给您送来了,有事儿您就招呼我啊!”  说完,店小二就一刻不停的想要退出客房。  结果这还没走到房门口呢,门内的赵校尉就是喊了一声“等等”!  娘希匹,这赵扒皮还要作什么妖啊!  心里把赵校尉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强挤出一个笑容店小回头道:“赵校尉还有什么吩咐?”  赵校尉在胸口一阵摸索,掏出一点碎银快步上前:“走得那么急做什么,房钱和酒菜钱都没拿呢。”  “啊?这太阳是打......”惊诧无比的店小二差点没把心里话全都说出来。  见此情形,赵校尉忽的想到了什么,随即拉上店小二就是下楼去到账台之前。  这时候,掌柜正在底下算账,看到“瘟神”一脸不满的拉着伙计过来,他下意识的就开始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校尉大人千万别动怒,这小子新来的,您千万别跟......”  砰!  “把账本拿出来,将我以往在你们这欠的银子统统算一遍,我要清账!”赵校尉的话音落下,无论是客栈掌柜,亦或是伙计都是神色一滞。  他们忍不住对视一眼。  从对方的眼神中,他们看出了深深的疑惑。  “愣着做什么,赶紧算,饭菜都要凉了!”  听到赵校尉的催促,掌柜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  于是乎,他真就壮着胆子将赵校尉的欠账算完报了出来。  数量不少,足有四两三钱!  本以为对方会在听到这价钱后直接翻脸,结果人家不光没翻脸,还麻利把钱给掏了!  甚至在上楼之前,赵校尉还对着他们道上了一声谢 218 一丝香火之力 话说曹镖头这边。  在得知顾宁安到了大戊之后,与他们的运镖路线就不一样了之后。  他硬是拉着顾宁安“胡吃海塞”了两天才是肯放其离去。  临走之前,他还热情的邀请顾宁安,将来要是有机会能去到虎头镖局,一定要进门坐坐,让他尽上一番地主之谊。  就此,同行一路的众人,于一个艳阳天,在官道岔路上分道而行,就此别过  说回那赵校尉,这位惹得“人厌鬼嫌”的官差,最近在这边关城中,那可是处于“风口浪尖”之上。  上到八十老妪,下到牙牙学语的稚童,各个年龄段的“社交圈”纷纷以此为谈资。  据说这位之所以转了性子,全然是因为在城门口,惹到了一个高人。  高人施法让一个女鬼“监督”着赵校尉,让其行善事,不能做恶事,还要叫他将之前所欠下的“债”给统统还清!  这不,近日来这位曾经的“瘟神”,陡然就摇身一变,成了“天字第一号”大善人!  上到替入关的百姓教训敲诈钱财的守卫,下到替无力播种的老翁犁地播种。  只要是跟好事沾上一点点的边,他都会在第一时间出现来帮你解决。  若是他没有出现,只要你嚎个三嗓子,不出一盏茶的工夫啊,这赵大校尉就会立马赶到你的眼前帮忙。  最夸张的是,这位某一天看到一条狗,在街边产子,他都能自告奋勇的上去帮人家接生  有些时候啊,受了赵校尉帮忙的人,见其总是不敢回头,便壮着胆子问了一声关于“女鬼”的事情。  结果人家倒也是大方承认,表示有了“水灵灵”的姑娘监督,他现在早睡早起做好事,不知道咋的,精气神都好了不少……  从本人口中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原本还怕这位“瘟神”,不知哪一天不高兴了,再度变回原来样子的百姓们,顿时放下心来。  大家都希望那个“水灵灵”的姑娘能一直监督着赵校尉,好让这厮一辈子都当个善人……  ……  天色昏沉,隐隐有着下雨的趋势。  沿着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顾宁安不紧不慢的走着。  自从到了大戊之后,这几乎每天都有来自不同方向的香火之力奔他而来。  之所以出现这样的情况,估计是因为之前的时候,他人在大乾,由于距离太远,香火之力在半道上已然“汇合”,所以每次都是“一簇一簇”的。  但当他到了大戊之后,这香火之力还没来得及“汇合”就已经“找”到了他的位置。  于是乎,才会出现如此分散而来的情况。  陡然间,心有所感的他忽得抬头望去,一缕飞得很快的香火之力朝着他奔涌而来。  与往日不同的是,这一缕香火之力细如发丝,就好像是仅来自于一人的香火之力。  这一次,顾宁安没有主动将其驱散,而是把它拢于掌心后,催动法诀,令其往来处去。  法光乍现,细如发丝的香火之力“嗖”得一声就窜了出去!  顾宁安凌空而行紧随其后,在御法飞行追了上去……  ……  一处偏僻的村落内。  干涸的泥地上,染上了一层腥臭的黄白之物。  两头灰白皮毛,身躯硕大,宛若两座小山丘的狼妖匍匐在地上。  在它们的身侧,摆放着不少残缺的肢体,只需要他们伸伸脖子,就能吃上一口……  其中一头看着体型稍大些的狼妖咀嚼着骨头,囫囵道:“二哥,咱还要等多久啊,这都吃了三天了,我看那庙里的石像就是假的!”  “根本没有什么众生仙,估计就是那只黄皮子扯出来的幌子!”  一旁,被称为“二哥”的狼妖脸上有条刀疤,它“嗤”了一声:“别急啊,咱若是能吃了那所谓的众生仙,回了家里,那也是大功一件呐。”  “成,那我去庙里头晃一圈,吓吓那小妮子,顺带拿点吃食来。”说话间,体型稍大的狼妖站起身,不紧不慢的朝着村东头的庙宇走去。  ……  村落东头,有一座平顶庙,庙门前的牌匾上,写着“众生庙”三个字。  迈步走进庙内,可见一座九丈高的石像矗立于神台之上。  石像面容模糊,酷似儒生打扮,一手持剑,一手持折扇,腰间别着一支臂儿粗的笔,通体染满了乌黑的鲜血。  石像前,本应是供人跪拜上香的地方,如今却层层叠叠的铺着一堆尸首。  其中男女老少皆有,他们的死状极惨,却又保持着朝向石像的方向。  有一满身污血,头发凌乱,约莫十岁左右的女孩,她以一个扭曲的姿态将自己藏在尸体之中。  女孩的手中捏着一支残香,对着石像虔诚祈祷:“救苦救难的众生仙,请救救我们村子……”  吼~吼!  两声低吼自庙宇外传来。  女孩一边用手掐灭了残香上的火星,一边将整个身子蜷缩进尸体堆中,屏住了呼吸……  沉重的脚步声徐徐靠近,女孩紧闭着双眼,她能感受到狼妖已经走到了她不足一米的距离。  哐啷~砰~咚!  狼妖时不时的发出点动静,吓得女孩心惊胆战,却又不敢发出一点点声音。  折腾了许久后,“玩”够了的狼妖随口叼走了两具尸首后,大摇大摆的迈过门槛。  忽的,它直觉竖眸中闪过一道白光!  下一秒,一颗硕大的狼头随着“扑通”一声滴溜溜的滚到了庙门外!  灼热的鲜血四处喷溅,腥臭的气味令人作呕。  躲藏在尸堆中的小女孩小口小口的用嘴换气,她也听到了门口的动静,但却只以为是那狼妖又在发癫。  嗒~嗒  顾宁安迈步走进庙宇,踏过血水发出一阵“嗒嗒”声。  可神异的是,其脚下踏过血水,却没有让其鞋履沾上丝毫脏污…… 219 矮脚老人 行至石像前,顾宁安看向了眼前堆积起来尸首,淡淡道:“孩子出来吧,外头的狼妖都死了。”  尸首中,女孩身子一颤,心知狼妖会说话的她,根本不敢给出一点反应。  但是内心恐惧所带来的压迫感,让她止不住的战栗。  本就是藏匿在尸首之下,她这么一抖动,压在其身上的尸体也开始跟着抖。  见此情形,顾宁安只是长叹了一声,随即抬了抬手指。  下一秒,覆盖在女孩身上的尸体尽数悬浮开来。  女孩的身子,亦是跟着漂浮起来。  感受到身体的异动,绝望的女孩紧握着手中的残香,紧闭着双眼,用力的呼喊着“众生仙”三个字。  然而她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想象中的血盆大口。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平复了些许心绪的她睁开眼,就瞧见了一袭白衣的顾宁安。  一袭白衣,手持长剑,没有折扇,也没有狼毫笔......女孩下意识的别过头,看了石像一眼后,瞳孔一阵针缩!  “众生仙!”  “众生仙,您可算是显灵了!”  “村子里遭了妖祸,我唤您三天了!”  说到最后一字时,女孩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焦急的指向庙外:“村子里的人,他们......众生仙,求您救救他们!”  顾宁安将红尘剑收起,轻声道:“孩子,我并不是你口中的众生仙......你唤我一声顾先生就是......”  “村子里,就你一个还活着了......两头狼妖都被我杀了。”  闻言,如遭雷击的女孩木讷道:“就剩我一个人了......就剩我一个人了?”  “三叔,六姑...爹...娘......全没了!”  “全没了!”  “妖怪也死了~~嘻嘻,妖怪也死了~”  女孩的神情时而哭丧时而癫笑,豆大的泪珠裹挟着其脸上的血污水“啪嗒啪嗒”的落下。  感觉女孩在这么下去就要崩溃了,顾宁安只得挥了挥手,暂且让她先睡下。  三日的神经紧绷,其实这个女孩早就扛不住了。  全凭一着一股子想要唤来“众生仙”,救下村民的意志力硬扛着。  如今她看到了“众生仙”,仙人告诉她,全村的人都死了,她自然而然也就因为无法承受痛苦,而出现了癫狂的状态。抬手抚平了女孩躁动的天地人三魂,顾宁安转头看向了庙门处的狼妖妖魂。  “过来!”顾宁安一招手,狼妖妖魂眸子里的那股子迷茫瞬间消散,取而代之是深深的恐惧。  “仙长!仙长!我错了!”  “莫要灭杀我的魂魄!”  “我给您当牛做马,今天的事儿,全是狼窝里的那群......”  懒得听这狼妖废话,顾宁安直接搜完了魂之后,就是一把掐灭了其妖魂  从其妖魂中,顾宁安像是看“走马灯”一般,目睹了三日前,两头狼妖杀入这偏僻村落屠杀的一幕。  从其记忆中,顾宁安得到了很多残缺的信息。  其中有用的就是那么几点。  第一,此去不到百里的石窟内,住着一伙妖狼,头狼似乎有百年修为,底下的一众妖狼的数量有一十三头。  如今被顾宁安杀的这两头,分别是老二和老五。  第二,这群狼其实早在数个月前,就想过来屠村觅食。  结果恰好碰上了一个拄拐的矮脚老人,老人一拐杖将头狼击退,并声称这个村子以后由“众生仙”庇佑,让他们以后不得再度前来。  吃了大亏的头狼在回到石窟之后,打算在修养好伤势之后,再杀它个回马枪。  结果他们又来的时候,那拄拐的矮脚老人还在。  这一次,矮脚老人直接暴起打断了两条妖狼的腿。  见对方凶猛,头狼再度带着手下的群狼退去。  直到后来,就一直派这老二和老五两头妖狼在这附近蹲守,让他们伺机而动,打探所谓的“众生仙”究竟为何方神圣......第三,众生庙建成后,头狼还带着人来侵扰过几次,但是每一次矮脚老人都会凭空出现,随后将群狼驱走。  从狼妖的记忆中,顾宁安看出那凭空出现的矮脚老人,是利用类似“降神”的方式出现的。  此等术法需要一个“媒介”去连接,可以使得施法者远在千里之外,以神念降临的方式,前往各处。  这种降神的方式是很方便,但是缺陷也很大。  首先就是降神过来的神念法力,并非本身的全部实力,要依据媒介的材质和施法者本身的实力来综合定义到底能降过来几成的实力。  另外,最关键的是,若是媒介被破坏了,那施法者就无法再降临过来。  看到这里,顾宁安在庙宇内四处转了转,果然就在神台的下面,瞧见了两块烧成焦炭的木块。  拿起木块,大概拼凑一下,不难看出这就是那个矮脚老人降神所用的木雕。  木雕被毁,所以在两狼屠村的时候,矮脚老人无法降神而来  从狼妖的记忆中,他也是看到了为何这木雕会被烧毁。  原因竟是村子里的一个鳏夫,觊觎村子里的一位美妇人,受了狼妖“糖衣炮弹”的他,竟然真就乘着夜色,将木雕烧毁摔裂!  鳏夫本以为帮狼妖做了事情,可以抱得美人归!  结果群狼来了之后,头一个就将其分尸而食——给出的理由是,这种背叛同类的东西,就该第一个弄死  最后,面对十几头狼妖,村民们毫无反抗之力,甚至连逃跑的资格都没有。  他们唯一的念头就是跑到众生庙内祈求“众生仙”显灵,救救他们......然而,神仙终究是没有显灵,而他们也是被狼群一个个咬死  而之所以“女孩”会被放过,其实不是因为头狼心善,而是它怕这从未出现过的“众生仙”。  它想知道,这所谓的“众生仙”究竟是不是存在,若是存在且很厉害的话,它也好早做准备。  所以那两头狼妖留在村子里的原因,就是看着女孩上香祈愿  原本头狼都想得好好的,即使所谓的众生仙真的存在,且两头妖狼都打不过他,但是起码能跑掉一头,再不济起码能跑掉一头妖魂  结果这没曾想,两头妖狼甚至连“敌人”照面都没打上。  第一头愣是啥也没看到就身魂俱灭了,而这第二头的狼魂没在第一时间溟灭,却留下了它石窟的位置 220 以身饲毒 “杀!杀!杀!”  尖啸之间,熟睡的女孩陡然坐起身!  其布满血丝的眸子,看向了站在庙宇门前的顾宁安。  “众生仙……”  “顾先生……”  一连改变了两个称呼,女孩默默的坐起身,五心朝地的对着顾宁安跪拜了下去:“谢先生救命之恩。”  疑惑于女孩的平静,顾宁安指了指女孩身侧,淡淡道:“干粮和水,吃上一些吧。”  “多谢先生。”又叩拜了一声,饥肠辘辘的女孩先是猛灌了一口水下去,紧接着便撕开了黄油纸,不管手上的血污,抓起馒头就啃吃了起来。  三个比她的拳头都要大了好几圈的馒头,在其手中停留了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就是被吃了个干净。  水粮入腹,女孩脸上的气色明显的有所好转。  看着仰脖灌水的女孩,顾宁安问道:“还要吃吗?”  女孩放下水囊,摇头道:“吃饱了,谢谢先生。”  “你叫什么名字?”  “乔敏。”  “除了这个村子里的,还有别的亲人吗?”  “没了。”  “那你接下来想去哪,我可以送你。”  “那些狼妖还没有死绝,我想杀了它们。”  “怎么杀?”  “我认识一种毒草,吃了之后不会马上死……等我吃了之后,再骗那些狼妖吃我,毒死它们。”  望着女孩平静的说出这番话,顾宁安不由得一愣:“你就没想过,若是普通的狼这招还管用,但若是遇上狼妖,毒草就不一定管用了呢?”  乔敏摇了摇头:“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自己动手的办法……若是不成,反正我也死了,那就瞧不见了……”  顾宁安颔首:“那在此之前,你可否给我讲讲,这众生仙的来龙去脉?”  “当然可以。”乔敏点了点头,随即就从头开始讲了起来……  将乔敏讲的和狼妖记忆中的信息拼凑到一起,顾宁安在脑海中将这狼妖屠村的前因后果给捋了了个清楚。  从中,他可以确定的是,自大戊飘荡而来的香火之力,全是出自矮脚老人替他建立庙宇,庇佑一方,从而得来的。  矮脚老人曾给过村民一副画像,村民就是靠着这画像来做出跟其有六分像的石像的。  替人收集香火之力,可是纯粹的吃力不讨好,即使矮脚老人可能从中收集走了一小部份,但也到不如直接给自己立庙。  毕竟庇佑村民的事情,本就是他在做的,那这好处为什么还要无端分给旁人。  另外,只能画出与六分像的画像,就证明这位大概率没有见过他本人。  素未谋面,却又替他做嫁衣,又能使降神术法。  如此多的条件加在一起,顾宁安的心中也是对这“矮脚老人”有了个大概的人选……  “先生,若是您不嫌弃,可以随意找间屋子休息一晚在走……我回去葬了爹娘,就去采毒草。”说话间,乔敏站起身朝庙外走去。  顾宁安颔首:“愿你早日报仇血恨。”  “借先生吉言……”于庙门处欠身行礼后,乔敏便是头也不回的离去。  ……  距村百里外有一处丘陵,丘陵之下有一隐蔽的石窟。  石窟洞口约一人高,初入极狭,但彻底深入石窟后,方能发现其内“别有洞天”。  其中的空间很大,石窟内的的岩壁上,嵌满了油灯,让本该阴暗的石窟变得灯火通明。  此外,其中桌椅板凳都是上好的黄花梨木制成,不用想也知道,这是狼妖从某个商铺洗劫而来的。  一张铺着黑色大毛毡的座椅上,一头身材最为精瘦的狼妖靠背而坐,其下颚处的皮毛被酒水所打湿。  “大哥……这一次咱可是痛快了!”  “就是那矮脚老头,会不会赶回来找咱麻烦?”  “不管那众生仙会不会是真的,但起码那老头的实力,还是不容小觑的。”  两只前爪耷拉下来的狼妖露出了些许担忧之色。  头狼抓起一樽石杯,张开大口灌下后,不紧不慢的应道:“大戊这地界,要开立祠庙,那可不是简单的事儿。”  “你看它那不懂规矩的样子,我估摸着已经在其他地方立庙了。”  “这要是一个不好,惹到一头大妖,我估计他离死也不远了。”  说到这,头狼嗤笑一身,继续道:“再者说了,这天下乌鸦一般黑。”  “你以为那矮脚老头是真想庇佑村民呐?”  “还不是为了点香火之力?”  “现在人都死光了,他还回来做什?”  听到这话,底下众妖齐齐出言附和。  至于说的话,那其实跟人在“溜须拍马”的时候没什么差别,无非是一些“大哥说的好”,“大哥英明”之类的话。  头狼被夸赞得放声大笑:“好好好!等过几天,确定那个什么狗屁的众生仙是假的,咱就继续找个村子,吃点新鲜的肉食!”  此话一出,石窟中顿时回荡起阵阵兴奋的狼嚎,狼妖们“觥筹交错”好不快活。  这时,醉眼朦胧的头狼恍惚间,瞧见了“老二”和“老五”。  “哎,老二,老五,你们两个啥时候回来嘞?”  “咋进来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头狼突如其来的话语,让众妖齐齐一愣,随即便顺着头狼的视线看了过去。  一整条长达数米的黄花梨桌上,本来只放着一樽樽石杯,可这突然之间,原本的空处,却多出了两个狼头……  当众妖看清,桌上的头颅后面真的没有连着身子的时候,所有狼妖都炸毛了!  几乎是一瞬间,所有狼妖都下意识的要跳离座位!  “坐好。”  当简短有力的声音自耳畔响起时,众妖惊恐的发现,自己的身子像是在听从说话之人的命令一般,真的就端端正正地坐于位置上,没有半点多余的动作。  这时,他们的眸子里忽然映照出一道白衣身影。  来人面容平和,看着像是个书生。  但众妖知晓,他们这是妥妥的遇上“硬茬子”了…… 221 石窟妖狼 “敢问这位仙长,我等小妖何时惹上您了?”身体动弹不得,但起码还能说话。  故而,头狼也是无比“谦卑”的问了一句。  若不知晓它是狼妖的,估计还会以为这是一条温顺但又会说话的大狗。  顾宁安淡淡道:“除你堪堪有个百年修为,其余全都是数十年的样子。”  “你们的悟性也不高,是如何炼化横骨的?”  听到这个问题,头狼立马反应过来,眼前这位白衣先生,定然是来自大戊之外,对大戊之内的事情并不了解。  “回禀先生!”  “这大戊的天地似乎更为眷顾妖兽,野兽开智的概率很大......但凡是先天就智慧稍高的野兽,基本上都能开智成妖。”  “而炼化横骨,对于我等大戊妖兽来说,几乎没有任何门槛。”  “只要长到一定的岁数,横骨自然就化了......当然,事无绝对,也有个别例外的妖兽横骨开化的速度很慢,反之也有很快的......”  头狼在解释的时候非常的认真仔细。  毕竟,修仙神一道的向来抵触妖,尤其是他们这种凶厉之气几乎已经满眼全身的妖。  在猜到对方是大戊之外来的仙道修士后,对方没有直接下杀手,已经是令他相当意外的了  因此,它极力渴望博得顾宁安的“欢心”来求得一条生路,对于其所问之事,自然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顾宁安沉思了片刻,继续道:“那你们对修为境界有何划分?”  头狼顿了顿道:“按照修为年限,血脉高低来划分......具体境界中,只有一个。”  “那就是可以对付真仙的,就可以称之为大妖。”  顾宁安追问道:“大戊有多少大妖?”  “这......”头狼露出一丝为难之色:“隐藏的大妖我等小妖是不知道的。”  “唯二知道的,就是两位走香火一道的两位大妖,他们都位于大戊西北方的——北黄天。”  “一位被尊称唯蛟皇,另一位则是被称为虚皇。”  顾宁安应道:“按照你说的话,这两只大妖,起码都能对抗过真仙,要不然不能称之为大妖?”  头狼颔首:“对......北黄天外,有一绿洲,其中有一座仙门名为混灵,仙门中就有真仙......”  “以绿洲为界,混灵仙宗将两位大妖辖制在北黄天之内。”  仙宗御妖,看来这大戊倒也不是国运全无。  细想来,若当真没有这般辖制大妖的仙宗,恐怕这大戊的皇帝早就不是人来当了  “最后还有一个问题......”顾宁安顿了顿道:“尔等吞吃生灵,可以增长修为?”  此话一出,在场的狼妖脸色突变,其中一位瘸腿狼妖更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大喊道:“众生仙!你是众生仙!”  瘸腿狼妖的话,提醒了众狼妖。  它们先前屠害村民的时候,可都进过那座庙宇。  由于顾宁安出现的突然,加上那众生仙的石像跟其只有六分像。  所以才会出现一时间想不起来的情况。  结果现在有人提到在,这自然就立马把眼前之人跟众生庙中的众生仙联系到了一起。  咕嘟~咕嘟~咕嘟!  一阵吞咽口睡的声音此起彼伏,众狼妖意识到,眼下的情况几乎是必死之局。  他们本以为只是点背被一个过路的仙修给发现了......这种情况下,他们被“除魔卫道”的概率约莫九成。  但若是遇到了“众生仙”......那被杀的概率绝对是无限接近于十成的!  他们可是几乎屠尽了对方的香火信众——此乃血仇!  如今对方找上门来,绝对不会只是要问一些关于妖族修行的问题!  一时间,众妖顿感头顶上悬着一柄利剑,随时会贯穿它们的头颅,将他们送上西天!  “我不是众生仙......”  众狼听到顾宁安的前半句话,高兴的差点哭出来。  “但我也可以算是......”  对方的后半句话,直接又将众狼的心,踹到了谷底  “不过你们放心,我不会杀你们......”顾宁安随手在周遭施下一道法诀,继续道:“要杀你们的人,很快就会来的,你们在等一会就好。”  说完这番话,顾宁安的身形便是消失在了石窟之中。  而一众狼妖则是坐在原位上面面相觑。  头狼喘着粗气道:“完了,这回全完了......我等只有等死了......”  “大哥!我不想死啊!”  “早知道不去招惹那众生庙庇佑之处了!”  “是啊!是那个天杀的说什么——狼必须是有仇必报的?想现在好了吧?直接把自己送上黄泉路了!”  众狼妖哀嚎之际,那瘸腿狼妖忽的发型自己能动了!  站起身来的它没有声张,第一时间就是朝着石窟外跑去!  见此情形,众狼纷纷意识到自己身上的禁锢消失了。  想要活命的他们赶忙冲了出去!  结果还没等到他们跑到那条狭长的石窟路之时,就是被一阵狂风给重新吹了回去!  循环往复了几次之后,它们才是明白。  它们几个已经被刚才的仙修给困在这石窟之中了,即使禁锢莫名解开了,它们也是跑不出去!  “大哥!现在咋办呐!你能冲破那众生仙设下的禁制吗?”见有人问自己,头狼嗤笑道:“你们没看我动都没动?要是能冲破人家设下的禁制,那刚才还至于怂得跟条狗一样?”  “那我等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啊!”  “是啊!我还没个后代呢!”  “我还是家中独狼!我要是死了,那香火不就断了!”  众狼妖你一句我一句,根本不给头狼插话的机会!  见此情行,头狼发出了一声怒吼,腥臭的风,从其血盆中喷涌而出,瞬间让躁动的群狼安静了下来。  抓起石杯,头狼痛饮一口后,便是发笑道:“吵吵有什么用?反正都是等死了,还不如多喝几杯。”  “再者说了,咱现在解开了禁锢......等会只要来得人不像那众生仙一般无法抵抗,那我等就算要死,也可以在临死之前,狠狠地咬下对方一口肉来!”  “说不定拼上了命来,还能挟持对方,杀出一条血路!”  【ps:这两天出差在外头,今天应该是一更,特此请假^_^】 222 一万次机会 嗷呜~呜~  阴冷绵长的狼嚎骤然响起,十几道黑影从四面八方袭向了村落。  正逢春季,吃过晚饭的村民大多还没睡下,不是聚在院前侃大山,就是挽着妻女于村中吹着和风。  “狼妖来袭!快去请众生仙!”  “快!”  一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大吼一声,随即将女儿推到了妻子的怀中:“娘子,你带着小敏去庙里躲躲,帮着一道祈福!”  “好!你多加小心!”一把抱住了乔敏,中年妇人便飞奔着朝众生庙跑去。  趴在娘亲的肩头,乔敏看到父亲抄起了一根铁钉耙,朝着一头小山丘般的狼妖冲去!  噗嗤!  血光乍现!  中年汉子毫无反抗之力,被硕大的狼爪按死在地上,一点点撕裂……  乔敏瞳孔开始涣散,她用力的哭喊道:“爹!爹!”  中年妇人听到耳畔传来的哭喊,她强忍住回头的念想,脚下步子迈得更大!  不多时,乔敏被放进了庙宇中,中年妇人在离开前,点燃了一支香塞进了女儿的手中,并嘱咐她“一定不能离开庙里,一定要诚心的祈愿众生仙来救咱们!”  望着娘亲离去的背影,乔敏止不住的落泪,但却仍旧是转过身,跟着那些已经在庙中祈愿的村民一道,跪伏在的石像前默默祈愿……  紧闭着双眸的乔敏不断着默念着“众生仙”,她能清晰的感受到,身旁溅射而来的鲜血……能听见耳畔传来的痛苦哀嚎……亦能闻到狼妖空中那止不住的腥臭味。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世界忽的安静了下来。  下意识的睁开了眼睛,她瞧见了一袭白衣的“众生仙”。  哐啷!  一柄铁剑落于乔敏身前!  “我给你一万次机会,用这把剑,去杀了石窟里的狼妖。”  望着眼前的铁剑,乔敏正欲问些什么,周遭的“喧嚣”再度出现。  身后不断响起的惨叫声,皮肉撕裂之声,让乔敏忍不住回过头去。  望着平日里一张张和蔼的笑脸被“撕碎”,乔敏的眸子里爬满了些血丝!  她一把握住了堪堪比她人高的铁剑,高喊着“杀”字,冲出了庙门……  可当她走出庙门的时候,却见眼前一花,周遭的惨叫,鲜血,狼妖尽数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草木泥土之味和眼前那个高高的石洞。  环顾四周,双目充血的乔敏气喘吁吁,脸上透出不该在这个年纪所有的“杀意”!  一万次机会……杀石窟的狼妖!  众生仙…是众生仙还是顾先生!  脑海中回想起了些许信息,乔敏的眸子里透过一丝迷茫。  嗷呜~呜~~  悠长的狼嚎自石窟中传出!  乔敏眼神一冷:“杀……石窟石窟……狼妖,杀!”  ……  “老六,你没事儿瞎嚎什么?”  “生怕别人不知道,咱这有狼?”  头狼一脸嫌厌的看向眼神“睿智”的六狼。  后者无奈道:“没法子啊,现在出不去了,在这有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  “就想着嗷两嗓子,舒缓一下情绪……”  闻言,众狼纷纷对着“六狼”投去了鄙夷之色。  杀~~狼妖~~  充满杀意的叫喊声自洞口飘进石窟之中。  众狼顿时神色一凛,齐齐朝着洞口望去!  瘸腿狼压低了声音道:“这声音怎么听着那么尖……大哥,我们咋办呐……”  头狼瞥了其一眼,竖耳听了片刻:“脚步声柔中带着刚猛,恐怕是个高手!”  高手!  能被头狼称之为高手的,绝对是相当棘手的存在!  众狼竖眸一凝,死死的盯住了通往石窟的洞口,却没有一头狼愿意靠近设伏。  见状,头狼望向瘸腿狼,命令道:“老九,你去伏击。”  排行第九的瘸腿狼神色一凛,若是要想伏击成功,定然不会派它一个身上带伤的去。  可偏偏派了它去,其中意味已经是不言而喻了……敌情不明的情况下,它就是上去当炮灰的……  然而,纵使心中有一万个不愿,头狼的命令,也绝对不是它一个残废狼可以忤逆的。  不情不愿的来到了洞口旁,瘸腿将身子弯成弓状,等待着随时可能会露头的“高手”!  下一秒,一道黑影从洞口“窜”了出来!  当众狼看清其样貌后,都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眼前的女孩,它们可都见过,毕竟这位是它们留下的唯一活口。  本来还想着靠这个女孩来验证“众生仙”的真实性。  结果看样子,是真招来了一尊他们惹不起的存在!  然而,眼前的女孩,即使满身血污,白净的脸上也是沾满了干涸发乌的血斑,也无法阻挡其看起来真的很小巧,很“可爱”的感官。  就算对方的手里拿着一把铁剑,众狼妖也是不以为意。  兵器可以伤到它们,但要看放在谁的手里。  这女孩光是握着这把剑就看着有些吃力了,更不要说是挥起来对它们造成伤害了。  因此,众狼的警惕心都是降低了不少。  负责埋伏瘸腿狼即使跟对方近在咫尺,也没有动手。  毕竟谁又能知道,那个“众生仙”是不是就在一旁看着?  “大哥……这就是你说得那个高手?”瘸腿狼看向了头狼,嘴角微微抽动。  头狼瞪了它一眼,正欲开口之际,乔敏就已挥动铁剑砍向了瘸腿狼的小腿。  挥剑的动作很慢,但能看得出乔敏已经尽力了。  瘸腿狼不退不闪,让对方砍下一剑!  不出意料,这一剑甚至还不如瘸腿狼在密林中奔跑时,被树枝挂了一下来得疼。  本以为还可能有诈的头狼眉头狂抽不止,它真的有些搞不明白,那“众生仙”的葫芦里头,到底埋得是什么药。  女孩不过十来岁,村子离这有百里,且不说对方找不到石窟的位置。  就是能找到,也不可能这么快就靠双脚走到这里。  那这就意味着,女孩就是“众生仙”带来的。  结合“众生仙”所言:“杀它们的人,会很快到来。”  那基本上就可以推断出,这个女孩真的是被派来杀它们的…… 223 熟悉的一切 在众狼妖疑惑沉思之际,乔敏不断地挥舞着手中的铁剑,对着瘸腿狼的小腿挥砍而去。  虽然说这东西不疼吧,但是还是很令“狼”烦躁。  要不是生怕一对乔敏动手,就被“众生仙”跳出来弄死,它是真的很想一口将眼前这个看着很“可口”又很烦人的小东西给吞了。  见头狼还没做出决断,瘸腿狼挪开步子后撤了几步。  结果无论它退走几步,乔敏就跟认准了它一般,死命的追着它砍!  甚至它都退到几名同伴之侧了,也仍旧阻挡不了女孩对它狼腿的情有独钟!  “小东西!你不能换头狼砍?”瘸腿狼定在原地,对着乔敏怒吼了一声。  腥臭的风熏得乔敏眯了眯眼,但她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害怕,只是不断的低喊着“杀”字,认准了瘸腿狼的小腿。  水滴石穿!  这是她爹告诉她的!  她相信,只要一直砍一头狼,一直砍狼的同一个部位,总有一刻能将其斩断!  “老九,逮住她,但不要弄死了。”说到这,头狼又是补充道:“把爪子收一收,最好也别让她见红。”  闻言,瘸腿狼立马就明白了头狼的心思。  抓住女孩不伤害,就是想以其为“救命稻草”威胁众生仙,让对方将它们放走……  可问题是,这个法子看着很好,但众生仙会想不到?  这第一个动手的,即使不伤害女孩,那也是最危险的一个!  娘的,老子瘸了,就成了炮灰……心中暗骂,瘸腿狼“小心翼翼”的伸出看着有些无力的前爪。  纵然瘸腿狼已经真的很小心了,但架不住它和乔敏的体型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只听“砰”的一声,乔敏便是被瘸腿狼按在了地上!  见此情形,其余众狼皆是远离了一些瘸腿狼,并且无比警惕的看向了四周!  眼下正是最危险的时刻!  若是众生仙要出手,就应该是在现在了!  “杀!杀!杀!”被按倒在地的乔敏,手中的铁剑竟是没有脱手,竭力舞着手腕的她,尝试着去刺狼妖。  瘸腿狼分出一条尾巴,将她的手也按住,随即看向了头狼。  后者眯了眯眼,高声道:“先生!不管怎么说,这个孩子是那个村子里唯一的香火了……您放过我们,我们也放过她,如何?”  见无人回应,头狼躬身作揖道:“先生!只要您这一次能放过我等,我等愿永远离开大戊,不再归来!”  空荡荡的石窟内,回荡着头狼卑微的求饶声。  众狼并没有因此而觉得自家老大丢人。  毕竟妖族之中,向来信奉的是强者为尊。  更别提是为了活命的情况下,向一名强者低头。  躬身作揖了许久,头狼都是没能等来想听到的“回应”。  “哎~~~”  发出了一声长叹,徐徐直起腰板的头狼,身上浮现出一股浓郁的杀意:“老九,杀了她吧。”  “大哥,不再想想了?”瘸腿狼神色一凛,多年的相处下来,让它能看明白……头狼是真的要女孩死。  而不是在威胁那个可能在场的“众生仙”!  “动手。”  当头狼第二次发号施令的时候,瘸腿狼没有再有任何的犹豫!  利爪一挥之下!  不断挣扎反抗的女孩,满眼不甘的歪过了头去!  与此同时,众狼妖正一脸警惕的望着四周!  如今村子里的最后一个信众死了,哪位“众生仙”若是在的话,一定得出来了吧?  除非对方压根就是打算,将这个信众弄来送死的!  时间一份一秒的过去,众狼妖紧张兮兮的看着四周,直到某一刻……瘸腿狼一个恍惚间,瞧见本该有女孩尸首的地方空无一物。  甚至连地上都不曾有半点血迹残留!  “人!人呢!”瘸腿狼满脸惊诧的吼叫道:“那个女孩!她不见了!”  这番话,宛若一石激起千层浪!  “人不见了!会不会是被救走了!”  “不可能啊!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血呢!人被救走了,怎么连点血都不留?”  乔敏的莫名消失,让众狼陷入了一种强烈的“恐惧”之中。  这一刻,甚至有狼妖想到……它们是不是见鬼了!  嗒嗒嗒~嗒嗒嗒~  “杀~~杀~~杀杀!”  急促的脚步声,外加尖锐的死“杀”声再度从众狼的耳畔响起!  紧接着,那张熟悉的面容,熟悉的铁剑,再度浮现在众狼的眼眸之中!  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熟悉到众狼妖汗毛倒竖,瞳孔地震!  在茫茫“狼群”中,乔敏一眼就“相中”了瘸腿狼!  感受到对方的目光,惊惧的瘸腿狼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的朝后退去。  结果它还没退出一步,头狼的声音便是再度响起:“别退,让她砍你几刀试试。”  你娘希匹……瘸腿狼脚步一止,站定了身子。  紧随其后的乔敏赶忙跟上,一剑劈向了瘸腿狼的小腿肚!  艹!  一个个都盯着我上啊!  即使心中对“死而复生”的乔敏抱有惊惧之念,但就乔敏那一副样子,瘸腿狼仍旧不至于怕了对方。  哒~哒~哒  明明是剑刃与皮肉的“交锋”,却是发出了像是木棍打在树干上所发出的声音。  “大哥,我要让她砍多久?”  闻言,头狼低声道:“她砍你,疼不疼?”  “啊?”瘸腿狼皱眉道:“稍微有点吧。”  头狼追问道:“相比于上一次呢?是上一次痛,还是这一次?”  瘸腿狼哭笑不得的说道:“大哥!这对我来说,实在是没什么区别啊!”  闻言,头狼沉默了片刻,继续道:“动手杀她吧,一击毙命!”  烦躁不堪的瘸腿狼一爪拍出,锋利的狼爪裹挟着劲风,撕碎了乔敏的身子!  然而,这一刻众狼才是发现了端倪!  这个女孩在被划开身子后,并不会流血!  甚至在下一秒,其破碎的身子就会整个变得透明,最后到消失于无形!  看到这一幕,头狼思索了良久,随即行至瘸腿狼所站的位置低头寻找了起来。  “大哥,你找啥?”瘸腿狼疑惑道。  头狼低声道:“找你的毛。”  瘸腿狼:? 224 磨刀石 橘黄色的火苗跳跃,众狼聚集在一盏油灯旁,聚精会神的望着头狼掌心中,那根一指长,灰白色的毛发。  在找到这根毛发后,头狼用了各种办法去验证,这根毛发正是被砍断的,且是出自瘸腿狼的。  验证完上面两点,头狼心中已有推断,在沉思了良久之后,他无奈苦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都成了人家的磨刀石了……”  “磨刀石?”  “大哥,这是什么意思?”瘸腿狼疑惑的问道。  头狼应道:“那个女孩是村子里唯一的活口,众生仙把我们困在这里,应是为了让其亲手报仇。”  “可一个普通的凡人女孩,是不可能杀死我们的……”  说到这,头狼顿了顿继续道:“所以,众生仙不知用了何等玄妙之法,护住了那个女孩,让其可以不畏死亡,一次次出现!”  “我猜测,每一次出现,她一定会变得更强,直到把我们都给杀死……”  听到头狼的分析,众狼顿感如芒在背!  这等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法术,真的可能会存在于世上吗?  若是众生仙自身有保命不死的能力,那倒还好说!  可是能将此法授予他人,甚至还能以此传授其法术,让其一次次变得更强大,那未免有些太过离谱了!  真要是这样的话,那岂不真就是“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了?  众狼妖“迷茫”之际,握剑女孩再度满脸杀意的冲了过来。  似是为了验证头狼话语的真实性,这一次都不用头狼说,对于朝着自己冲来的乔敏,它甚至主动把那条被常砍的腿,伸了出去……  “嘶!”  感受到腿上传来一丝刺疼,瘸腿狼猛地收回了腿。  众狼的视线齐齐落到了它的腿上!  只见那铁剑所落之处,竟是出现了一道红痕!  果然变得更强了!  众狼妖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随即,就见瘸腿狼又在挨了两剑之后,就出手将乔敏“杀死”……  在接下来的半个时辰中,众狼妖听到了无数次“杀”声!  被“咬紧”不放的瘸腿狼,也因此而被砍掉了一根脚趾后,才是将第五十次出现的乔敏“杀死”!  “大哥!我发现她的动作越来越快了!刚才我抢先出手,竟然被她避开了!”  “反正她只会从洞口出现,要不我们都守在洞口,她一露头就杀,如何?”  瘸腿狼捂着姑姑冒血的后脚,满脸阴狠的说道。  头狼摇头道:“一个个上,再强的法术也有用尽的那一天……拖时间对我们来说,是有利的。”  闻言,准备去帮瘸腿狼的狼众纷纷退避开来。  头狼的解释从“大局”上来看有可能是对的。  但经不起细想……  死不掉的女孩如今已经可以斩断瘸腿狼的脚趾,也能躲开一次对方的先手攻击!  这也就意味着—女孩已经拥有了“磨”死他们的能力!  那已被女孩认定为“首杀”对象的瘸腿狼,基本上已经可确定为“必死”的了。  如此说来,瘸腿狼就等于挡在了众狼身前,为他们去争取时间,尽量消磨女孩身上的法术,以求众狼的生机……  弃车保帅,便是如此……  ……  当乔敏第五百次消失在洞窟之内后,洞窟之中多出了一具满是伤痕的狼尸。  望着满身是大小不一伤口的瘸腿狼,饶是头狼都难免生出了一种“兔死狐悲”之感。  瘸腿狼被矮脚老人打断了腿,实力最弱,对于狼群的作用已然是最低。  所以由它来当这个炮灰,也是最理所应当的。  只不过接下来,它也不会再指定谁去上。  毕竟,从乔敏的动作中,不难看出对方是有针对性的动手。  先从最弱的杀起来,“咬死”一人动手,只有弄死一个,她才会调转矛头,对准下一人!  而它作为头狼,周身气势远超余下众狼。  所以它一定会是被女孩放到最后的。  对它来说,只要被放到最后就行……余下的狼妖,到底谁先上谁后上,对它来说真的没有什么差别。  当然,在场的众狼能开智为妖,也都是想得通这点。  因此,它们心里头一个个都打起了小算盘,希望自己被“盯上”的顺位能排得靠后一些。  越是靠后,女孩身上法术消磨殆尽的可能性就越高。  换句话说,越是靠后,活下去的机会也就越大……  嗒嗒!  不出所有人意料,那表面上看着“人畜无害”的女孩再度出现了!  她那对布满血丝的眸子,正一寸寸的从众狼的身上扫过。  而众狼妖中,有的默默露出了锋利的獠牙;有的全身发力,将骨骼和肌肉隆起,显得更为庞大;有的发出阵阵低吼,隐隐露出一副要主动对上女孩的样子。  乔敏打量了一圈,最终将目光落到了位于最角落的一头狼妖身上。  这头狼妖体型最为肥硕,乔敏之所以会选它,完全是因为刚才她朝着其看过去的时候,这头肥狼的眼皮连颤了两下……  眼看着女孩朝着自己跑来,肥狼脸上横肉一颤,竖眸中浮现一抹愤怒,一抹纠结。  “杀~~杀!”  手中铁剑铮鸣,乔敏脚下步子轻盈灵动,几个呼吸的工夫,就欺近肥狼,一剑斜撩,落于其腰间。  刹那间,肥狼附近的狼妖齐齐散开,既然女孩已经选中了对手。  它们也又多了一会“作壁上观”的时间……  一人一狼打斗的时间不算久,也就约莫几个回合后,肥狼就以腰间和肩头多出两道三寸长的伤痕为代价,暂时“送走”了乔敏。  冷哼一声,肥狼用力地按住了身上的伤口,一言不发地走到了石窟洞口,作伏击状。  很显然,它也不想坐以待毙……  “第一千四百九十九次!”  浑身是血的肥狼身上坑坑洼洼的,身上不是如嘴唇一般的外翻伤口,就是一个个小窟窿眼。  它的四条腿上,几乎已经没有什么血肉粘连!  只有一只眼睛尚能睁开的它,嘶鸣了一声,匍匐在洞口等待着女孩的下一次出现……  嗒嗒~  轻柔的脚步声响起,肥狼的眼前浮现一抹剑光。  来不及躲闪开来的它,被刺破了喉口,气绝倒地…… 225 争一线生机 “大哥!这法术啥时候是个头啊!”  “一千五百次了!”  “两个弟兄都没了!”  听闻排行老二的狼妖抱怨,神色平静的头狼淡淡道:“只能慢慢磨,别无他法。”  “那位先生的实力,恐怕远远超出了我所猜想的......”  “曾经鱼肉他人,难道你还没有做好被鱼肉的准备?”  此等“丧气”话一出,本就烦躁的狼妖们愈发的暴躁起来。  不少狼妖开始四处踱步,心中甚至开始默默祈祷,女孩身上的“不死法术”能早点消散  然而,它们的祈祷在乔敏再一次踏入石窟后,不出意料的再度落空……  乔敏宛如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即使每一次“死去”,那切切实实的痛感会传遍身体的每一处,但早已麻木的她,根本不在乎肉身上的痛楚,对她来说,能够有机会手刃仇人比什么都强  日月轮转,一晃眼就是十二个时辰过去!  在这段时间里,石窟中的妖狼深深的感受到了绝望二字的意味。  到了乔敏第六千次出现在石窟之中的时候,实力屈居于头狼之下的老二,也被一剑斩下了头颅!  经历了六千次的“生死”,斩杀了十一头狼妖,乔敏的铁剑上,已经萦绕上了一层淡淡的红光。  唰!  铁剑横贯,直指狼妖,乔敏淡淡的吐出一个“杀”字!  只听“嗡”的一声,一道凌厉的剑气便朝着头狼激射而去!头狼目光微凝,身形一闪,无比轻松的躲过了这一剑。  它对着乔敏开口道:“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已经杀光了我所有的弟兄......该还的债,也差不多该够了。”  “杀!”  噌!噌!噌!  伴随着一声厉呵,数十道猩红的剑气直奔头狼而去!  眼看着交涉失败,头狼并没有急着对乔敏动手,而是非常轻易的躲开了对方的攻势。  观察了对方六千次的攻势之后,它差不多已经摸索出了对方实力增强的规律。  按照对方这么个出剑气的速度,估计再用个几息,眼下对方这具“身子”就会变成空壳。  没了法力的支持,对方要“磨”死自己,基本是没有这个可能的。  毕竟,“磨杀”普通狼妖的方式,对它是完全不起作用的。  片刻之后,不出头狼所料,乔敏的手中的那把铁剑,失去了原有的色彩。  这意味着对方的法力已经被“挥霍”一空。  正当头狼打算再度“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交涉一番之际,眼前的女孩竟然直接一剑“送”入了自己的胸膛!  顷刻间,女孩的身子变得透明,隐于无形。  “疯了!真他娘的是疯了!”怒骂了一声,还来不及换个远离石窟洞口的位置。  女孩的身形就再度于洞口浮现!  这一回,乔敏的攻势更加凌厉,只是用“火力覆盖”的方式,以猩红剑气狂扫头狼!  轰隆~轰隆  一时间,尘土飞扬,沙石滚落,石窟的岩壁上,多出了数十道一指深的剑痕!  “别费劲了!”  “你这么做,根本无法杀死我!”  “甚至你连打都,打不中......”  腾挪间,头狼再度开口,结果令他语塞的是,那个双目充血的女孩,在用完了“躯壳”中的法力之后,再度选择了“自我了断”!  在接下来的三个时辰之中,乔敏总共自尽了“三千九百九十九次”!  挥出的剑气数量,更是数不胜数!  被困在石洞中的头狼,就像是一个会动的靶子,在如此密集且不间断地“火力覆盖”之下,任凭它躲得再快,也是无济于事!  此刻,浑身灰白色皮毛被血水所浸透的头狼站定在原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其硕大的鼻孔中,正不断的淌落着腥臭的血水!  “该死......真该死......”  “这已经是第九千九百九十九次了!”  “万事万物皆有一线生机,今天我就不信,你背后的那位众生仙,当真能够超脱这大道之束,彻底断绝我的一线生机!”  “极数,肯定就是你的极限了!”  噌!  一道猩红的剑气,化半圆形,落于头狼的左肩处,削下其一大块肉来!  劈出这一剑,乔敏并没有像之前一样,将一身法力消耗殆尽尽数挥出,而是走进了洞窟内,第一次对头狼开口道:“绝望吗?”  闻言,头狼不由得发笑:“绝望!当然绝望!不光绝望,老子还恨......”  “听到这个回答,你可满意?”  乔敏眼眸微动,颔首道:“绝望就好......”  “你真的要与我鱼死网破?”  “我敢肯定,你这一次再死去,绝对就无法再归来了!”  到了最后一刻,头狼也没有放弃“和谈”的机会,即使那机会很渺茫。  乔敏发笑道:“你这神态语气,还真的就跟真的一模一样......可惜这只是一个梦,要是我真能亲手将你们一个个杀死就好了。”  梦?  什么梦?  头狼沉声道:“你该不会以为,现在是在做梦?”  “嗨......我跟你废什么话。”  “既然已经梦到这里了,起码也得做完整了,把你一口气弄死再醒来!”  一言至此,乔敏再度恢复了先前那般冷漠茫然的神色,紧握铁剑,朝着头狼奔袭而去!  “疯子!”  “杀了我那么多弟兄,结果还以为你自己做梦呢?”  “早知道你是这么个祸害,当初就应该直接把你给吞吃个干净!”  怒骂了几句,头狼与乔敏战到了一起!  铛!铛!铛!  猩红的剑幕对上了银白色的利爪,发出阵阵“金戈交鸣”之声。  对战之时,一人一狼打得有来有回。  头狼惊恐的发现,负伤的自己,已经没有办法碾压女孩,甚至在过了几百招之后,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吼~~~”  可怖的嚎叫声自头狼的喉口间发出,震得乔敏一阵目眩。  抓住了这个机会,头狼一个箭步贴近了女孩,被削掉了半截的利爪径直贯穿了乔敏的身子,一把将其砸到了墙角!  望着如往常一般消失在洞窟中的乔敏,头狼大口咳出鲜血,目光紧盯着洞口之处。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过去,它再没有看到女孩的身影出现。  “成了~成了!”  “天无绝妖之路!”  “这小东西总算不会再...再......”  头狼话音骤止,它的竖眸中,倒映出一轮猩红的“月牙儿”。  看着那艳丽的“月牙”,它下意识的站定在原地,眼中有着数不尽的疑惑  下一秒,一颗狼首高高飞起,噗通一声落到了地上 226 黑袍至,不是梦 手刃了妖狼,乔敏心中提着的那一口气顿时散开。  足一万次的生死,让她的精神变得格外疲惫,那一次次死亡所带来的痛楚,烙印在其灵魂深处。  如今这心气一松,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痛楚如溃堤般席卷而来。  捂着前额,乔敏闭上眼大口大口的呼着气。  到了这时候,她真的很疑惑,明明梦都做完了,为何还没有醒来……  这时,她忽然想起,自己好像是一跑出众生庙,就来到这狼窝之前了。  那是不是再走出这石窟,就能醒来了?  如是想着,乔敏便提着剑走出了石窟……  一出石窟,乔敏直觉的眼前一花,不过是上下眼皮一番的工夫,周遭的场景就变成了众生庙。  “众生仙!”  “不…顾先生!”  即使认为自己是在梦境中,乔敏也依旧对顾宁安秉持着敬意。  毕竟,无论是她所认为的现实还是梦境,都是由眼前这位帮了她。  “能坚持上万次的生死,覆灭狼妖,你的意志力倒是真不像一个十岁的孩子。”  “今后你已有了屠灭妖魔邪祟的能力,希望你能秉持初心……分是非,明善恶,切勿为了杀妖而杀……”  温和的声音自乔敏的耳畔响起后,那负手而立的白衣身影便徐徐消散。  乔敏望着眼前的一幕,即使心中有很多疑惑无法理解,但她也是牢牢记下了对方的这番话来……  ……  天幕沉沉,春雨淅淅沥沥的下着。  数日前还热闹非凡的庙宇前,如今萧条一片。  一黑袍老人,拄着一根拐杖,快步走进了狼籍的庙宇之中。  早已干涸的血迹,腐败的尸首,一切的一切都让黑袍老人感到无比的愤怒!  他行至石像前,扑通一声跪下,沉声道:“先生!我给您丢人了!”  “我现在就去把那群狼妖碎尸万段!以此慰藉村民们的在天之灵!”  砰!砰!砰!  连叩三个响头!  黑袍老人当即起身出门,身行化作一道流光残影,直奔百里开外的石窟赶去!  全力赶路之下,黑袍老人不过用了小半个时辰,就到了石窟之外。  妖在大戊本就是除之不尽的状态,这方圆百里,就属这狼窝最为强横。  他本以为只要展露出手段,压制住对方,就能让狼妖们投鼠忌器,顺带还能利用一下狼妖的势头震慑一些小妖小祟。  本来他在降神木雕上,设下了一道禁制,只要有妖魔邪祟之气靠近,他就会直接降神过来,以防狼妖毁坏木雕。  结果没曾想,对方竟然“买通”了村子里的人,绝了其降神而来的路!  至于是谁做的,黑袍老人已经不想猜了,毕竟村子里的人已经死绝了。  那群狼妖可不是好相与的主,许下的诺言不一定会兑现,但出尔反尔弄死合作的人,是九成九的概率能做出来的……  迈步走入石窟洞口,黑袍老人放缓了步子,对自己施了个障眼法的他,身形逐渐与石洞中的岩壁融为一体。  在即将靠近石洞内部的时候,他嗅到了一股子浓郁的腥臭味。  只当是狼妖们又在这洞窟内害了人的他,并没有多想,径直走了进去。  石窟内部,一片狼藉昏暗无比,随处可见的是碎石烂木和大小不一的岩块土尘。  在这些尘土烂木之下,掩埋着一具具不成样的狼尸!  嘭!  黑袍老人将拐杖扎入地面,低声念诵了一段法诀后,拐杖的顶部“嘭”的一声,燃起了一簇火苗,照亮了整个洞窟。  这光线一充沛,黑袍老人就更好的看清了洞窟内部的场景。  岩壁上交错纵横的剑痕,让其感到震撼不已。  “全死了!”  低叹了一声,黑袍老人于洞窟内仔细探寻了一番,找到了一十三具不完整的狼尸,正好与狼妖的数量一一对应。  以及一位十岁左右,怀抱着一柄铁剑的女孩。  女孩身上染满了血污,头发散乱披着,见其靠在一具狼尸上,双目紧闭的样子。  黑袍老人看她第一眼的时候,还以为这是一个已经被害死了的苦命孩子。  但如今这细细打量下来,却发现对方是还活着的。  如今这狼窟之内,连百年修为的头狼都死了,竟然还能活着个女孩?  再配上其手中怀抱着的铁剑,以及遍布洞窟的剑痕,很难不让人将狼妖的死和这个女孩联系到一起。  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黑袍老人轻声唤道:“小妮子!小妮子!”  “醒醒,醒醒!”  耳畔回荡起低沉的呼喊声,乔敏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黑袍老人以为她醒了,就是追问道:“妮子,这些狼妖都是你杀的?”  “狼妖!”  “杀!”  狼妖二字触发了乔敏的应激反应,只见其瘦小的身躯瞬间弹起,手中铁剑更是悍然出鞘!  剑身上氤氲着的红光,就连黑袍老者都从中感受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妮子别急!我不是狼妖!”  看着这架势,黑袍老者就能猜出,定然是这小妮子屠灭了狼妖。  望着对方满眼杀意的样子,他赶忙倒退了几步,压了压手道:“妮子别急!我不是狼妖!我也是来杀它们的!”  闻言,乔敏那对布满血丝的眸子里,透出一丝茫然:“你……你是替众生仙传道的老丈?”  “你认得我?”黑袍老者皱了皱眉道。  在他的印象里,并没有这么一个能一人一剑挑翻狼窟的人,重点是这个人,还是个看上去十岁左右的小女孩。  “我…我是石子村的……”  说话间,乔敏看向了手中的铁剑,眼神中茫然之意更浓:“难道我,还在做梦?”  “做梦?”  望着茫然的乔敏,沉思了许久的黑袍老者沉声道:“妮子,我来晚了……不过看这样子,你应该是多了一份不小的机缘。”  “你要是想不明白的话,可与我说说,我来帮你分析分析。”  “当然,若是有什么隐秘之处,你自然也可以略过不讲。”  噌!  一道红芒自乍现,呈半圆形朝着岩壁激射而去!  伴随着一阵爆响,岩壁之上留下了一道约莫三指深的剑痕。  见状,乔敏秀眉紧蹙,抬起铁剑,对着自己的掌心就是一抹!  望着鲜血自掌心流出,乔敏瞳仁骤然针缩:“不是梦……”  【ps:出差结束了,昨晚凌晨到家,实在太累,还是一更,后面休息了会补回来……】 227 剩鲜河 “梦?”  “你怎么老以为自己在做梦?”  黑袍老者有些无奈的问道。  乔敏应道:“如果我说我见着众生仙了,您信不信?”  “什么!”黑袍老者一个闪身来到了乔敏的身前,伸出手搭住了其肩头,正色道:“何时见的,在哪儿见到的,快与我说说!”  见对方如此激动,乔敏也是被吓了一跳。  刚才这黑袍老者冲过来的时候,她竟然没能反应过来。  要知道,假若梦境是真的的话,那她是可以躲开来自头狼的迅猛攻势的!  可眼前的黑袍老人冲上前来,她竟然连一点都反应不过来。  这足以证明,对方的实力要远在头狼之上。  乔敏后退了一步,搭在其肩头的大手徐徐落下:“老丈,在我告诉你之前,还请你如实回答我两个问题。”  黑袍老者顿了顿道:“你说。”  乔敏道:“敢问老丈,你在离开村落后,可有收到我等的求救?”  “没有……我在很远的地方,过来的话,需要用一个媒介降神过来……这个媒介上,有防止妖物靠近破坏的手段,而在狼妖闯入村子前头,降神的媒介就已经被破坏了。”  “当时我感应到了,但又恰好在处理一些事情,所以没法赶过来……当然,以我的速度,即使是赶到了,可能也只能来替代村民收尸报仇雪恨了……”  黑袍老者的语气神态都很诚恳,即使对方的问题,乔敏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反问他问题,他也没有表现出一点不悦之色。  思索了片刻,乔敏继续道:“那敢问老丈,可有能力击杀这一窝狼妖?”  黑袍老者应道:“有。”  乔敏连道:“那敢问老丈,为何不在当初,就将这狼妖给全部清剿个干净呢?”  “若是那般,恐怕也不会再有后头的事情?……?”  “当然,我并没有质问老丈的意思,毕竟您确确实实是帮到了我们村子......我虽小,但是还懂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的道理的。”  闻言,黑袍老者应道:“妮子,这一伙妖狼有很强的领地意识......我即使灭杀了它们,也一样会有新的妖来......”  “这你能听明白吗?”  “明白了。”乔敏点了点头,随即话音一转,将先前的所见所闻都通述了一遍  听完之后,黑袍老者的神色变得无比激动,它颤着声道:“先生,先生来了!”  “没想到我脑海中所想的,与先生的模样竟然能有六分像!”  “妙!妙啊!”  见老者这副态度,乔敏疑惑道:“老丈...你莫不是之前都没见过先生的模样?”  “不瞒你说,是这样的。”说到这,黑袍老者话音一转,继续道:“妮子,你得了先生的法术真传......今后打算做什么?”  乔敏不咸不淡的应道:“斩妖。”  不知为何,乔敏在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黑袍老者莫名的感受到脖颈后一凉:“妮子......妖的定义,不一定是非黑即白的,就如同人一般......”  “就好比我来说......也不过是一只修道成精的黄皮子。”  乔敏应道:“我知晓,我的剑闻到了你身上的精怪之气。”  “这......”黑袍老者一时语塞:“那你不觉得应该斩我?”  乔敏摇头:“老丈即使是妖,也是好妖,要不您也不会庇佑石子村,也不会在得知石子村出事儿了之后赶回来。”  “先生让我秉持本心,分是非,明善恶,切勿为了杀妖而杀......我知道该怎么做,不会针对像老丈这般的善妖。”  先生一言,竟能让一个被妖杀了全家的女孩明悟这些。  黑袍老者眼眸微动,正色道:“好!既然如此,你不如跟我一道......我在其他地方还建立了众生庙,为了生灵百姓抵御恶妖......”  “好,乔敏也没地方去了,就同老丈一道吧。”说着,乔敏左右一看,望见石窟洞口后,继续道:“可否容我将村子里的乡亲埋了,在离开?”  黑袍老者颔首道:“好妮子!自然可以!”  天光正好,万里无云,顾宁安的身形从半空中徐徐降下,落于一树荫遮蔽处。  整了整被风吹乱发鬓,顾宁安沿着一条约莫五丈宽的小河,朝着不远处的村落走去。  在他离开石子村之后,就一直腾空而行,共去了三处偏僻的村落,找到了为其供奉香火的“众生庙”。  确定当地没有出现像石子村一样的惨案后,他又是在各地的石像上,留下了一缕法力,以免他走后,又出现类似的情况。  如今眼前这一处看着像是几座村子拼到一起的地界,就是最后一处。  由于是最后一处了,他于半空中时,又未曾望见有妖气弥漫。  无事发生的话,他自然是选择徒步而行。  从之前的几处众生庙中,他看到了那“矮脚老人”用于降神的木雕。  见到了完整的木雕,他也是彻底确定,这位为其建立庙宇,收集香火之力的人,其实就是当年老马遇到的那只黄皮子。  本是大乾所衍的精怪,却跑到大戊来了。  还借着他的名义去收集香火之力......这到底是为了报恩,还是另有所图?  思索间,顾宁安余光一瞥,恰巧看见了一位正在河边钓鱼的老翁有了渔获。  只听哗啦一声,一条臂儿长的草鱼,便是扑腾着身子,被钓线提上了岸来。  “美得很,美得很!”老翁笑眯眯的将鱼钩从鱼嘴上取下,将其往身侧的木桶一丢后,亦是瞧见了身后不远处的顾宁安。  “先生,要买鱼不?”  “现钓现烤现卖,一白文!”  “咱这剩鲜河的鱼,可鲜着嘞!”  “皇帝吃了都说好!”  闻言,顾宁安朝着其走了几步,笑道:“老丈,这条河叫神仙河?是因为有神仙来过?”  “剩鲜......”钓鱼翁皱了皱眉道:“不是神仙,是剩鲜......就是那个剩饭剩菜的剩,鲜甜可口的鲜......”  剩鲜河?  这老丈的口音,还真就念得跟神仙河是一模一样。  顾宁安笑应道:“我买条鱼,老丈可否给我讲讲这剩鲜河,究竟是怎么个鲜法?”  “成成成!”  见有生意上门,钓鱼翁立马就着手搭起篝火烤鱼 228 鎏金卫 “先生若是下次还想吃,记得来找我。”  “我基本上每天都在这钓鱼。”  “现钓现烤现卖,鲜得眉毛掉下来!”  钓鱼翁手里握着一小粒碎银,热情的朝着顾宁安招呼道。  口齿间还余留着烤鱼鲜甜顾宁安颔首笑道:“成,我先去镇里找个落脚的地方,有空一定再来。”  “哎,您的鱼儿又上钩了!”  一听这话,钓鱼翁赶忙回过身定睛一瞧,还真有鱼儿咬钩了!  “先生慢走哈!不送你嘞!”  从钓鱼老翁的口中,顾宁安了解到,此地为何看着村不像村,镇不像镇了。  原来,此地实际上是由东南西北四个村子为四角,拼凑而成的一个大镇。  镇的中心处有一条“剩鲜河”,这名字土气,也不知是谁先叫得......但却是周遭百姓村民都认可的名字。  毕竟这河里头的一众河鲜,可确实是以“鲜”而闻名。  大戊的两任皇帝,都曾特地来此吃过河鲜,对此地的河鲜赞不绝口,先后下令,一定要保护好这“剩鲜河”  只不过,这两任皇帝,一个因病去世,另一个则是被江晚州砍掉了脑袋......如今这大戊万里江山,还在内斗,并未选出一位新皇  眼看着连绵的木屋越来越近,便可瞧见村门口竖着一块两丈高的石碑,石碑上用楷书篆刻着“东村”二字,据说这块碑,还是老皇帝所赏赐的。  许是这四角镇有两任皇帝都来过的原因,其内里的房屋建筑,道路环境都是相当不错。  看上去都比大乾很多县城要繁华不少,光是这村门口的道路两边,就有不少的小贩商铺。  就拿乐乡县来说,一般大家都在集市上摆摊,只有那边生意才好,很少会有人跑到偏远的县门口做生意。  做生意可都不是傻子,他们能在这做生意开店,起码证明当地的经济还是相当不错的。  咚咚咚!咚咚咚!  一位提着铜锣的年轻汉子,边敲打着铜锣,边大喊道:“鎏金卫招人咯!”  “有兴趣的乡亲,可到这大曲街看看!”  铜锣敲得震天响,可街边的商贩似乎对这年轻汉子所喊的话语并没有什么兴趣,甚至很多人连头都没抬起来一下。  “乡亲们!鎏金卫招人呐!都去看看!”  “看看又不会掉块肉来!”  敲锣汉子目光朝着街边之人望去,卖力的吆喝着。  “鎏金卫,那可是堪比锦衣卫的存在啊!”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人做官,全家享福!”  “做了鎏金卫,这家里人可就是吃喝不愁啊!”  再度吆喝了几句,底下依旧是一片死寂,颇为无奈的敲锣汉子苦笑着摇了摇头,一个打眼间,瞧见了顾宁安。  从敲锣汉子的话中,不难听出对方是“招工”的,相当于后世的那些“地推销售”,这销售你要是一跟他对上了眼神......那基本上免不了被对方一通输出  如今这情况亦是如此  只见那敲锣汉子每走一步,就喊一声“先生”,每喊一声“先生”就要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  “先生,您帮帮忙,跟我一道去鎏金卫招人的地方看看呗......”说到这,敲锣汉子凑近了些许,低声道:“不用您真的加入,只要跟我一道去就行,到时候为了两嘴,觉得不合适,就直接走就是。”  闻言,顾宁安笑道:“不知这鎏金卫是做什么的?”  “啊?先生不是本地人呐?”敲锣汉子愣了愣,继续道:“这鎏金卫就跟捕快,衙役,或者说是朝廷里的锦衣卫之流差不多。”  “只不过他们对付的人,我们对付的是妖。”  “妖?”顾宁安饶有兴趣的说道:“是大戊朝廷所设立的除妖组织?”  这先生第一次听说鎏金卫,竟然在听闻是个除妖组织后,没有丝毫的害怕?  心中想着,敲锣汉子继续道:“正是如此,这活计的待遇不错,不过赚得也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钱财。”  “另外,待遇好不好,也分人......只有在名册上的鎏金卫才能享受极好的待遇......”  “相反,若是不被登记在册的,待遇可就差了很多......”  登记在册,不登记在册......大概就是临时工与正式工的差别吧。  “在下顾宁安,不知兄台贵姓?”顾宁安笑问道。  敲锣汉子将鼓锤朝腰带一塞,拱手道:“免贵姓周,名重天。”  “好名字。”顾宁安做了个请的手势:“还请周兄弟带路,我想去看看。”  周重天颔首笑道:“顾先生跟我来。”  一路上,周重天大概跟顾宁安把鎏金卫的事情,跟顾宁安说了个遍。  原来他自己就是鎏金卫的一员,只不过他是个“外包工”。  在他的口中,“外包工”等于是后娘养的。  杀妖冲在最前;兵器装备用“正式工”用剩下的;基本的俸禄是“正式工”的三分之一;杂活累活都是“外包工”干;杀了妖领赏钱的时候,永远没有他们的份  听完之后,顾宁安心底不由得感叹......无论到了哪一个时代,这有没有“编制”还真就是天差地别。  后世那个信息爆炸的时代,顾宁安也算是在身边或是网上,看到了不少类似的案例,诸如“外包别偷吃我们公司的零食”;“外包不能用我们的厕所”;“外包不能有公司的门禁卡”等等奇葩事儿。  因此,有很多干过“外包”的网友戏称——“外包不如狗”这种话,来讽刺这个现象  “顾先生,就拿今天来说......他们登记在册的鎏金卫,就坐着喝茶......而我们这种后娘养的,就只能出来敲锣打鼓的遍地喊,叫人去看,要是完不成,还免不了他们一顿臭骂......”  说到这,敲锣汉子苦笑道:“要不是没背景,没出生,没别得赚钱手艺,咱是真不想受这个窝囊气......”  “所以啊,咱才是跟你说,你就跟咱去看看就是,要是不差钱,或者是有别的赚钱营生,就千万别加入鎏金卫......哦不,千万别干这后娘养的活......” 229 “面试” 大曲街上有一驿站,驿站门前平铺着两张红木桌椅。  木桌后头,一位着灰色锦袍,腰佩翠玉,胸前用金丝纹绣着一柄菱形小刀的年轻人大马金刀的坐于椅上。  只见其一手搭着桌面,一手端着茶杯,不紧不慢的喝着茶水。  此人便是那有编制的鎏金卫——杨望!  “杨金卫,这位兄弟对鎏金卫颇有兴趣,您打眼看看?”周重天做介绍的同时,又给顾宁安使了个眼色。  顾宁安回递了一个眼神,随即坐到了杨金卫的对面,等待着对方开口。  杨金卫上下打量了一番顾宁安后,就是拿起桌上的纸笔,发问道:“姓名?”  “顾宁安。”  “多大了?”  “二十。”  “拳脚功夫如何?”  “略懂。”  “见过妖没?”  “见过。”  “喔?”杨金卫沾了沾墨水,继续道:“如何从他们的手中逃生的?”  “没招没惹,走开就是。”  杨金卫皱眉道:“你倒是运气不错,遇见凶妖,敢不敢动手?”  “敢。”  啪嗒!  杨金卫将笔放下,淡淡道:“行,你可以成为鎏金卫的外事者了。”  一听这话,顾宁安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的周重天就是开口道:“杨金卫,您这就问完了?我看这位顾兄弟身子骨有些消瘦,要不咱再问问......”  “我做事,要你来教?”杨金卫冷嘲一声,随即将现写的纸张推给了顾宁安,继续道:“在这上头签个字,你就是咱鎏金卫的外事者了。”  外事者一词不难理解,大概就是周重天口中的“外包临时工”。  可这即使是做个临时工,面试的环节是不是有些太草率了?  而且看对方这架势,似乎能直接给自己个临时工做,就已经是“大发善心”了,并没有丝毫解释报酬福利之类的东西。  瞥了一眼递到眼前的纸张,上半部分是一份契约,下半部分,则是刚才杨金卫所记载的东西。  契约这没什么好说的,字数也不多,大概相当于一份“临时工合同”。  而杨金卫所记载的内容,那可就有些意思了。  姓名年龄不谈,其后跟着一行类似是评价的字。  【血气方刚,一身正气,见妖识妖,敢打敢拼!】  这评价,属实是让顾宁安有些哭笑不得,刚才对方问自己的问题,似乎跟这番评价,没有一点......兴许也只有指甲盖那么大一点有关。  “还愣着做什么,签啊。”杨金卫不耐烦的催促道。  顾宁安笑了笑道:“杨金卫,刚才我问了成为鎏金卫的待遇如何,您似乎还没跟我说。”  “哦......这个......”犹豫了片刻,杨金卫对着周重天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在说了一阵后,他便是站起身来,对着顾宁安留下一句“让周外事跟你讲讲,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之后,便是转身就走回了驿站。  待其走远之后,周重天背对着驿站的方向,狠狠地啐了一口:“狗屁倒灶的玩意。”  “怎得了?”顾宁安笑问道。  闻言,周重天坐到了先前杨金卫的位置上,身子凑到桌上,低声道:“那王八蛋让我骗你,跟你说这当了外事者,就跟当了官一样,只要好好干,保准能升成鎏金卫。”  “最可气的还不是这个......每月外事者的俸禄都是一样的,应是五两银子......结果他让我跟你说是三两银子,还一定要让我想办法把你留下来!”  “这扒皮王八蛋,对付妖的时候,外事者冲第一个,到了这份上,竟然还想着克扣人家拿命拼来的钱,畜生!”  眼看着周重天怒火中烧的样子,顾宁安笑了笑道:“周兄弟稍安勿躁,有些人就是如此,喜欢以自身微薄的权利,来最大程度的刁难旁人。”  “想开些便是,此等刁难之行,往往会让他们自食恶果的。”  “顾先生说得是!这群王八蛋,迟早遭报应!”说着,周重天似乎想到了什么,便是问道:“先生是不是要在这四角镇暂住一段时日?”  顾宁安颔首:“对,具体多久不清楚,但应是不会太短。”  “那也成啊!”  周重天以手捂嘴,继续道:“这外事者虽然是后娘养的,但最起码的吃住还是包含的......虽然吃住应该没那么好,但出门在外能省下吃住也是好的嘞!”  “您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做个一趟任务的外事者。”  顾宁安问道:“一趟任务的外事者?此话怎讲?”  “你听我慢慢分析一下利弊,你在考量要不要干吧。”说着,周重天便是将其中的道道都给说了出来。  许是真的很想让顾宁安赚上一笔,顺带省下住宿和吃饭的费用。  周重天讲得时候,那叫一个面面俱到。  甚至有些不该外传的事儿,他都给说得清清楚楚  首先,就是这鎏金卫的建立者,乃是大戊皇朝的叶王爷家的小女所创建。  叶王爷乃是那大戊老皇帝最小的一个弟弟,距今也不过四十岁左右。  他家小女儿据说在十二岁的时候,被据守北黄天外的仙门——混灵仙宗所看中,带回仙门修行仙法!  在叶小郡主进入仙门修行六年之后,又再度回到了家中,不知用了何种手段,劝说自家父王起奏老皇帝,让其建立了一个独立的除妖组织,取名为鎏金卫。  据说,叶小郡主入了仙门,本应已是不染凡尘俗事,但她不忍大戊百姓遭受妖魔荼毒,这才在仙宗门前跪了数月,才得到仙人应允,回去帮一帮大戊百姓。  鎏金卫在建立后,叶小郡主留下了三样东西,作为鎏金卫的建立之根!  第一样,乃是一面铜镜,说是可以镇妖除祟,一直放在大戊京城之中。  第二样,乃是一尊铜像,铜像之上有法力,能看到参拜之人杀过多少妖魔邪祟......依据斩杀邪祟的数量,会喷出一种气息帮助其强化肉身。  第三样,则是一支玉香,玉香点燃之后,其产生的青烟,可以使得铠甲更为坚固,兵器更为锋利  前两样甭说是周重天这样的外事者,就是杨望那样的鎏金卫都未曾见识过。  倒是“玉香”所加强过得兵器,周重天他们也能用上......不过用得都是鎏金卫他们用剩下的罢了  说到此处之时,周重天还四下张望了一番后,才是从胸前的衣襟中取出一块拱形的铜片。  铜片之上有着些锈迹,其上还有不少类似抓痕,或是凹痕,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击打后所留下的。  按照周重天所说,这片护胸甲,就是得过“玉香”强化过得。  也就是靠着这片二手护胸甲,他躲过了不少致命伤,活到了今天  打量了一番护胸甲,顾宁安确实从其上看到了一缕法力缭绕 230 包吃住 绕了好大一个圈子,周重天才是讲回了关于一趟任务的外事者的含义。  其实说来也简单,鎏金卫并非固定在某一处,往往都是哪里有妖魔作乱,或者是哪里有要防范妖魔作乱,他们就去到哪里。  他们这一次来到四角镇,并非因为此地有妖魔作乱,仅仅只是来进行为期一月的巡守的,几乎年年这当地的县官,都会有向上申请,需要鎏金卫来巡守。  一般情况下,此等要求,鎏金卫是看都不会看一眼。  但是,这四角镇终究是蒙了两代“圣恩”的地界,虽说这大戊现在还乱着,没选出个主心骨来,但出来个主心骨也是早晚的事情。  万一新皇帝也好这河鲜,结果一来这里,却发现此地被妖魔占据,甚至吃干抹净弄成不毛之地。  那他们没收到县官的申请还好说,这收到了不做,那可就是要掉脑袋的。  不过话说回来,此地其实近些年,并没有出过什么大型的妖魔之乱,所以也就算是一个清闲之地……  “顾先生,你想啊……反正你要待在这四角镇一段时日……此地的住宿吃食,花销还是挺大的勒。”  “你要是没啥大事,这一趟的外事者还真能干干,就是有可能晚上要巡个夜啥的……”  从周重天的表情中,顾宁安能感受到,对方是真的很想帮着他省下一些吃住的开销,顺带薅走一点鎏金卫的羊毛。  顾宁安笑道:“成,既然周兄都将利弊说得那么清楚了,那我就做一个月的外事者也无妨。”  “成,既然是一趟的外事者,这玩意签不签也没事。”说话间,周重天将桌上的文书收走,继续道:“我去跟那杨扒皮说说,顾先生稍等我的一会的。”  “多谢。”  “客气勒!”  望着对方转身就走进了驿站,顾宁安不由得呢喃道:“纵然这大戊没有全面的阴司体系还整顿阴阳平衡。”  “可此地,却是有了一处摆在明面上的仙门。”  “仙门之中又有人与大戊皇家扯上了关系的。”  “如此看来,这大戊境内,妖魔横生,世道大乱,却依旧没有彻底崩坏秩序,也是有人在设法维持的……”  ……  古色古香的酒楼包厢内,满满一桌佳肴美酒摆放于一张大圆桌上。  五位着鎏金卫制式灰袍的年轻人围坐于圆桌前,坐于主位的正是今日面试了顾宁安的哪杨金卫。  在座的鎏金卫,个个脸颊上都有着些红晕,显然是已经灌了不少的酒水下肚。  位于包厢的左右两侧,五人一组的外事者静立等待。  可以看出,不少人外事者的脸上,都带着些不悦的情绪。  早在小半个时辰前,杨金卫就吩咐下去,要外事者聚到这酒楼内开会,制定巡守的计划。  结果外事者们饭都没吃,非常准是准点的到了。  他们一行五位鎏金卫,却就那么自顾自的吃着,让十位外事者等着他们!  顾宁安站在周重天他们这一组,之前他刚被带着熟悉了一下外事者的基本规矩,就被喊来开会了。  等了那么久,他倒是没什么所谓。  毕竟也算是勾起了他前世不少的打工人回忆,虽然不是什么好的回忆,但起码确确实实让他在另一个世界,看到了的前世的影子。  “咳咳!”清了清嗓子,杨金卫放下筷子,笑道:“诸位外事者,除了今日新来的顾外事,余下的都是老人。”  “规矩我就不再多说了……反正就一点,朝廷养着你们,可不是让你们吃干饭的。”  “这一个月的巡夜,你们轮流去做,一旦发现情况,立马来报……”  “切记把招子放亮了,最近大戊不太平妖魔躁动的厉害,别一打眼放过了妖魔踪迹!”  “知道了吗!”  说到最后,杨金卫还打了个酒嗝。  “知道了……”  稀稀拉拉的回应声响起。  “行,时候也不早了,你们回去抓紧吃点东西,就准备去巡夜吧。”  “今日就从,甲组外事先巡。”  听到这话,身为甲组外事者小头头的周重天皱眉道:“杨金卫,顾外事今日才来,诸多事宜,还没来得及同他讲清楚,要不然让乙组先来,我们改明日可好?”  砰!  杨金卫一拍桌子,桌上的酒瓶碗筷皆是一跳,发出了哐啷一声。  “周外事,我的安排,还用得着你来啰嗦?”  “要是你不想干了,趁早滚蛋,别在这碍眼!”  闻言,周重天默默垂首,随即咬着后槽牙应道:“是我多嘴了,今日就由甲组巡夜。”“识相就好!赶紧滚回去,甭打扰我等休息。”杨金卫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仿佛在驱赶一群惹人厌的苍蝇。  很快,十位外事者就先后离开了包厢。  走在后头的甲组,还不等关上门,就听见包厢里传来一阵哄堂大笑。  “杨哥!你这威严真是堪比乃兄啊,刚才那一拍桌子,那群外事者差点都快吓得尿裤子了!”  “谁说不是呢!尤其是那个周外事,你瞧他那个不服气的样子,到最后还不是得给杨哥低头认错?”  “就是啊,一个破外事,还顶上嘴了,咱杨哥一句话,就能他下个月喝西北风去!”  “来来来,少拍马屁,一群不配登记上名册的东西,聊他们做甚……喝酒喝酒!养足了精神,明儿个咱带你们去西村喝花酒!”  “杨哥威武!”  噶啦哒~噶啦哒!  周重天脸色阴沉,指节被其捏得爆响。  见状,顾宁安拍了拍其肩头,淡淡道:“生气归生气,别跟自己的手指过不去。”  “哎……”周重天叹了口气道:“顾先生,你晚上能不能抗一夜,要是不行的话,等会回了客栈,你就先睡下……反正这群人半夜三更也不会跑出来查什么。”  顾宁安笑道:“无妨,我喜欢赶夜路,晚上不睡倒是习惯了。”  “成,反正到时候实在是累得慌,你大方的跟我说就是。”说话间,众人走出装修豪奢的酒楼,转头朝着位于巷尾处的客栈走去…… 231 天壤之别 早在下午的时候,周重天就已经带着顾宁安来到位于这家巷尾的客栈落脚。  这客栈整体有些老旧,但起码还算是干净,除了房间小点,位置偏僻点,倒是也没什么。  作为一个免费的临时落脚点,顾宁安倒还是满意的,毕竟风餐露宿的日子,他都无所谓,更不要说客栈破旧些了。  倒是周重天他们,一进客栈就板着张脸,跟谁欠了他们的钱一般。  原本他还不怎么能理解,可到看过鎏金卫的住宿环境后,他才是明白,大家之所以不高兴,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来自于“区别对待”而非环境的好坏。  这住宿伙食的钱,是当地县衙提前付好的,照道理来说,为了方便的鎏金卫交流,怎么也该放在一处。  可奈何人家看不上外事者,硬是把人给分开来住了。  客栈大堂内,寥寥几盏油灯随风摇曳,就这昏暗的光,他们甲乙两桌人,堪堪能够看清桌上的饭菜是什么东西。  一人两个馒头,一碗看不见多少蛋的蛋花汤,一碟青菜,一块肥肉占了大半的扣肉。  一顿饭下来,除却顾宁安这个特例之外,其余人都吃得味同嚼蜡。  真不是他们矫情,实在是先开了个莫名其妙的会,看着人家吃香的喝辣的,到了他们就吃得那么素,这心里的落差感自然就反馈到了食欲之上。  “这群狗日的,就那么一个月的住宿伙食,都要区别对待!”  “真不知道回回冲上去拼命的,都是咱外事者啊!”  周重天骂骂咧咧的样子,引起了其余外事者的注意。  甲组一桌上,有一三十许的妇人,妇人名为冯薇,身材精瘦,据说是个使鞭的好手。  只见她拍了拍周重天的手背,压低了声音道:“行啦!这个性子啥时候能收敛收敛,小鞋穿得还不够多吗?”  周重天叹了口气,声音确实小了些:“哎,攒够些钱,我可就不干这活计了……没等被妖怪吃了,倒要先被这群犊子给气死。”  “少说两句……”冯薇低声道。  闻言,周重天点了点头,便也没说什么。  这时候,隔壁桌乙组的领头人,马外事走了过来,拍了拍周重天的肩膀,笑道:“年轻人,有点火气是正常的……要不今晚就让我们乙组的先巡夜吧,反正谁先谁后都一样,总是要巡的。”  “还是算了,感谢马老哥好意了……你们也奔波了一路,早些上去休息吧。”  周重天摇着头,就是起身道:“咱都吃完了吧,吃完了就出去巡夜了,免得再被那些高高在上的东西抓到小辫子。”  出客栈前,周重山从屋里,给顾宁安整了把制式长刀,虽说看上去其貌不扬,但却是经过玉香加持的,勉强能算是一把除妖法器。  准备就绪后,他们一行五人,就先从所在的东角村开始巡起。  时至戌时,街上冷清无比,但不少人家还亮着灯火。  途径一处庙宇时,周重天顿时驻足停留,定睛看了许久。  顺着其目光看去,便可瞧见一座名为“众生庙”的石头庙,庙为平顶,即是深夜也亮着莹莹灯火。  “这众生庙,你们谁听说过没?”  “啥时候有兴起了这么一个祠庙?”周重天问道。  冯薇摇了摇头,接话道:“没听说过,不过这大戊之内,百姓过得苦,天天都有新的庙宇建立,名儿还都稀奇古怪的。”  “但又没过多久就断了香火,应该不用多管吧?”  周重天颔首道:“确实是不用多管,反正百姓乐意去上香火,又没有什么怪事出现,倒也是无所谓。”听到这话,顾宁安忍不住问道:“周兄,这大戊对于微得官府批准的庙宇,都是置之不理的吗?”  “万一是淫祠邪寺,若成了气候,岂不是要害了一方百姓?”闻言,周重天笑应道:“顾先生有所不知,这大戊之内,妖魔已经够多了,愿意建立庙宇的,哪都还是有些分寸的,他们为了得到香火,总是能帮到些百姓,庇佑一方。”  “故而,只要不出现特别的怪事,或者做事不太过份的话,都不会去管。”  “有些个官员呐,还自己悄摸的去拜这些听都没听说过的庙勒。”  顾宁安颔首:“不如我等进庙去看看?”  “成啊,顾先生有兴趣,咱就去看看,反正时间还长。”  说话间,一行五人便是快步朝着众生庙走去。  与在别处看到的众生庙差不多,此地的庙宇也是相当的朴素,除却代表着众生仙的石像外,其余也就是香案,蒲团这种普罗之物。  走进庙后,他们才发现,原来这么晚了,还有人在此地烧香磕头。  正在上香的人,乃是一名衣着朴素的妇人,她低声念叨着什么众人听不清,但依稀可以听到,那祈祷声中夹杂着微笑的抽泣声。  周重天给了身侧的冯薇一个眼神,后者会意,立马上前几步,轻声道:“这位姐姐,您可是遇着什么难事儿了?”  似是被身后的声音忽然吓了一条,身子一抖的妇人差点没把香案给撞倒了。  冯薇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对方,轻声道:“莫怕,我等是鎏金卫的人,你要是遇着什么事儿了,可说出来让我们听听听,看看能不能帮上你们。”  “鎏金卫?”妇人顿了顿,继续道:“我想起来了,你们是专干那除妖的官差。”  冯薇应道:“正是,姐姐你是遇着妖了?”  妇人摇头哭喊道:“不是咱,是咱的女儿,叫那黑熊精给抓去了!”  黑熊精?  众人面色一凝,他们没想到,这刚出来巡一圈,就得到了关于妖的消息。  而且从妇人的话看来,这黑熊精已然开始害人了!  周重天三步并作两步,行至妇人身前,正色道:“黑熊精在哪儿?个头多大?你何时见着的?有没有其他人瞧见?”  “这…这…这!”面对一连串的问题,支支吾吾的妇人根本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个。  “你起开点,我来问。”  瞪了周重天一眼,冯薇轻拂着妇人的后背,低声道:“姐姐莫要着急,你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咱,咱帮你去找,好不?”  “成…”妇人点了点头:“不过,我得先给众生仙把香火插上。” 232 人祸 待妇人诚心诚意的为众生仙上完了香火,她才是将事情的原委通说了一遍。  妇人家住于四角镇的南角村,有一丈夫,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昨日的时候,其夫带着闺女到距镇子十多里开外的小山丘挖笋子,谁曾想挖着挖着碰上了一头黑熊精。  黑熊精站起来跟座大山似得高,随手一挥就把她丈夫打晕了过去。  待其丈夫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天黑了,女儿也不见了。  四下里找不到人,他丈夫就只能回家来了。  听完这番描述,众人的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了疑色。  甲组外事者的队伍中,除却顾宁安他们外,还有两位各自手持半面铁甲盾的壮汉。  他们身高,体型都差不多,皆是那种厚实身材。  属于是队伍中的吸引火力的担当。  其中一位嘴角有颗痣的汉子名为“刘风”,另一位则叫“郭腾”。  他们二人都有硬捍大型妖怪的经验,对于妇人的言论,他们总觉得是有些奇怪的。  “你相公回来之后,身上可有伤痕?”刘风上前一步道。  妇人应道:“有,身上到处都是泥土擦伤,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儿啊!”  “擦伤?”郭腾接过话茬,皱眉道:“去看大夫了没?有没有止血?”  妇人应道:“没看,我相公说,这点伤熬一熬就过去了,还是省点钱。”  刘风立马道:“那你相公……”  听到二人左右不过是一句“你相公”,妇人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几位官爷,你们要是能帮我找闺女就找,别整天说我相公可好?”  被怼了一句,两位敦实汉子皆是语塞,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若真是被一只体型庞大的妖胸拍了一下,即使对方动作很轻,一个普通人不死,也起码要断上几根骨头,而非是浑身擦伤。  这么想来,无非要么就是妇人再撒谎,要么就是妇人的丈夫骗了人……不过瞧这妇人都急到来烧香拜仙了,那肯定她撒谎的概率要小上那么一点。  这时,顾宁安开口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去问问你的相公,毕竟他经历了,说不定能记得更加详细,好让我们得到更多的线索,帮你找女儿?”  在场的五人中,妇人不知怎么的,除却冯薇之外,她就瞧现在说话的白衣先生最为顺眼,而且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这位先生看着很眼熟,但又记不起在哪见过。  “好,就依先生之见,去问问我相公。”说话间,妇人就在冯薇的搀扶下起身,朝着庙外走去。  而正打算跟出去的顾宁安,却被快步跟上来的周重天拽住了手:“顾先生,这件事儿可能不是妖祸,而是人为啊!”  顾宁安颔首:“我看出来了,不过既然跟妖沾了边,咱是不是就有权管管?”  “万一妇人去报官,这事儿还是落到咱头上,不是吗?”  “那倒也是。”周重天愣了愣,继续道:“等会想想办法套个话来。”  ……  “鎏金卫?”  “哦!我记起来了!你们好像之前也有来过,就是朝廷派来降妖除魔的是吧?”  床榻上,一位穿着白色里衣,满脸擦伤的中年男人靠在床头问道。  周重天作为领头的,自然的上前一步做了个自我介绍,并紧接着问起了事情的经过。  许是“亲身经历”的缘故,中年男人说得很快,而且大体上基本跟妇人所言没有什么出入。  因此,为了确定其伤势究竟如何,周重天又热情的替其检察了一番。  中年汉子一开始是不愿意的,但架不住周重天“热情”,也就被半推半就的检察了一番。  在从头到脚摸了中年汉子一遍后,周重天暗中对着众人摇了摇头表示这汉子全身上下没有一点骨裂的现象。  见状,众人已经可以确定,是这汉子在说谎了……  “老哥,我问你啊,这黑熊精,长得多大?”周重天坐到床边问道。  中年汉子看着房梁,思索了片刻道:“很大,站起来好像是一座小山丘!”  周重天再问:“那黑熊精是站起来打你的吗?”  中年汉子摇头:“不是,他就是冲过来的时候,随手挥了我一下,我就晕过去了。”  周重天道:“哦?他朝你冲来的时候,你记得你女儿在哪儿吗?”  中年汉子顿了顿道:“在我身后,我护着她勒。”  周重天做了个手势比划道:“有这么近吗?”  中年汉子点头道:“有,差不多就这么三个拳头。”  噗嗤~  一旁,两位敦实汉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似乎是意识到情况不对,中年汉子立马换了副嘴脸:“诸位官老爷!我不知道我女儿丢了,你们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你们几个要是有良心的,就应该现在去帮我弄死那黑熊精,把我的女儿带回家来,也不算你们白吃了朝廷的俸禄!”  见中年汉子气急败坏,众人便是更加笃定是对方搞走了自家女儿。  周重天压了压手,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本躺在床上病怏怏的汉子陡然的窜下了床来,一把拉开里屋的大门,大吼大叫道:“乡亲们呐!快来帮帮忙~帮帮忙呐!”  “这大晚上的,官老爷来欺负人勒!”  “快救命,救命!”此刻已是亥时,基本上家家户户都睡了,可被这中气十足的中年汉子吼了几句,不少户人家的窗前,都是重新点上了灯火,有的还直接打开窗户朝外看来。  “你看看你们两,我话都还没套完,你们就笑……”周重天抱怨了一句,就赶忙要去安抚发“发癫”的中年汉子。  然而,后者似乎是看这么做起效了,干脆还号啕大哭了起来。  “我们家苦啊!”  “女儿被妖抓走了,不知道生死,就有官老爷上门来欺负人!”  “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233 报应 愈来愈多的人穿上了衣服走了出来,围在一道大声的问“怎么了,怎么了?”  中年汉子许是表演的劲儿上来了,硬是嚎啕大哭的同时,将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说什么降妖除魔的鎏金卫不去捉妖救人,就知道在这欺负老百姓之类的话。  本来人少的时候,村民们看到带着家伙的外事者们还有些害怕。  可伴随着人多起来,又有不少人随手抄了些农具在手里后,众人的胆气也就大了起来。  “鎏金卫好像都穿着灰色袍子的吧!这五个人到底是不是鎏金卫喔!”  “别不是哪儿来的毛贼,冒充的鎏金卫吧?”  人群中,不知是谁点破了鎏金卫要穿统一制服的事情。  结果这大家都反应过来,眼前的五人,别说是穿制式服了,就是颜色都是各不相同!  有打扮得像教书先生的,有打扮得像商贩,还有打扮得像是屠夫的!  “大家都静一静~静一静!”  “我们真的是鎏金卫,但不过是没有登记在册的外事者,所以没有穿一样的衣服!”  “我们过来,真的是听说了有黑熊精作乱,才想来了解情况的……我们没有欺负这老哥!”  周重天站出来解释了一句。  结果这番解释,不光没有让众人冷静下来,反而还让他们遭到了阵阵嘲讽。  “难怪呢!原来是一群吃饭官家衣服都拿不到一件的小工啊!”  “你们一群外事者真把自己当官差了!”  “赶紧离开南角村,这里不欢迎耀武扬威的小人!”  眼看事态已经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周重天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这恰恰也是他刚才猜到这是一件“人祸”之后,犹豫不想管的原因。  “我们撤吧,这事儿管不了了……”周重天无奈道。  “给我两句话工夫。”说着,顾宁安朝着在人群中哭喊的中年汉子走去,在走过去前,他还特地将挎刀给卸掉丢到了一边。  看他这般,本来对着他无比警惕的村民,稍稍放松了些许。  令人没想到的是,顾宁安只是那么不急不慢的走进人群,原本喧闹的人群就平静了下来,甚至那些将中年汉子围在中间的村民都是主动让开了一个口子。  就连嚎个不停的中年汉子,都因为对方的走近,而安静了下来:“干甚,你想干甚呐?”  顾宁安打量着他,淡淡道:“孩子卖哪儿去了?卖了多少钱?”  “没……”中年汉子嘴角一歪:“卖西角村窑子里去了,卖了十五两七钱!”  此话一出,围观的村民都是大惊失色!  把自家闺女卖窑子里去!  这他娘的是猪狗不如啊!  顾宁安继续道:“为何要卖了她?”  中年汉子歪着嘴角,继续道:“不是我的种,还不让我碰,那还留在家里浪费粮食做甚,趁早卖窑子里去拉倒!”  “畜生!”  伴随着一阵尖锐的厉呵,妇人推开人群闯了进来,对着中年汉子就是一顿抓挠!  眨眼的工夫,中年汉子的脸上就多出了无数道血淋淋的指印。  “老娘跟你之前,你是怎么哄骗咱得!说好待我闺女视如己出呢!”  “你个挨千刀的,弄我闺女不成,还把她卖进窑子,还要撒谎说什么黑熊精!”  “老娘今天不活了,弄死你!”  发狠的妇人,宛若一头母狮,骑在中年汉子的身上就拼命的抽打起来。  “我去你娘的!”吃痛的中年汉子猛的一腿,将妇人从自己身上推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怒骂道:“要不是老子讨不到媳妇,能找你这样的破鞋?”  “话说当初要不是打算把你们两个都收了,我还不稀得哄你勒!”  “闭嘴!”冯薇看不下去了,她行至中年汉子身前,取出别再腰间的软鞭,厉声道:“把卖女儿得来的银子拿来!”  “呸!”中年汉子嗤笑道:“一群外事者,真把自己当成青天大老爷了?”  “你们几个连个官身都没有,凭什么管我?”  “再者说了,就是你们是鎏金卫,那又怎么样?”  “这案子不牵扯妖怪,你们没有权利管我!”  “今儿个你们要是敢动我一下,明日我就上衙门告死你们!”  闻言,冯薇抬手扬鞭,沉声道:“再给你一次机会,把银子交出来!”  察觉到冯薇真的要动手,中年汉子面色一变:“别急别急,我现在给您去拿银子去!”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中年汉子撒丫子就跑,挡在他前头的村民,被他一把抓住朝着冯薇的方向推去!  “娘希匹,老子现在就跑衙……”  中年汉子跑出两步,脚踝忽得一扭,跌了下去!  “死…死人啦!”一道尖锐喊叫声传开!  下一秒,在其身旁聚集着的人群轰然散开,才露出了扑倒在地的中年汉子!  此刻,中年汉子趴地,一根不知从哪里来的钉耙,贯穿了他的脖颈,滚烫的鲜血不要钱一般的哗哗流出。  “死得好!死得好!”  妇人大笑着走上前,指着中年汉子的身形说道:“大家看呐,这就是报应!老天有眼!众生仙保佑啊!菩萨心慈!”  说到这,妇人神情一怔,随即看向了顾宁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最该谢得,还是各位帮忙的官老爷,多亏了你们,要不然我还被这杀千刀的蒙在鼓里呐!”  顾宁安受了对方这一拜,继续道:“他把钱藏在墙角的老鼠洞里了,你赶紧去拿了救你女儿吧……”  “成!成!”妇人现在对顾宁安的信任程度,堪比众生仙之流,她毫不犹豫的冲进屋内,从老鼠洞中一阵掏摸。  片刻之后,不知是哭是笑的她,攥着一包沾满了土灰的银子跑了出来:“真有!真有!我现在就去西角村,救我女儿!”  见状,冯薇深深得看了顾宁安一眼,随即对着周重天说道:“我想送她一道去,黑灯瞎火的别再出什么事儿了。”  周重天颔首:“成,你快跟上去吧,今儿个有正当理由,就是杨望来了,都不能说咱擅离职守!” 234 最闲不过休沐日 夜巡要至卯时结束,经历了南角村的闹剧后,倒也没在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值得庆幸的是,那被后爹卖到窑子里去的女孩由于落红的原因,尚未被怎么样。  窑子里的人,本来还想加价才肯放人,硬是让冯薇拿出家伙事儿,亮明了身份,对方才肯按照原价交回了人来。  日上三竿,到了吃午饭的时辰。  精神头有些差的周重天叫上顾宁安几人一道吃午饭。  饭桌上,他告诉众人,昨夜死了个中年汉子,他这才刚睡下没多久,就被杨金卫给叫到衙门去了。  美其名曰是了解情况,其实就是睡饱了要找个机会给他穿穿小鞋,捋捋刺头。  毕竟就算是死了人,那也是那汉子造孽在前,又是自己逃窜的时候意外死亡。  按理来说怎么找也找不到周重天的头上,但架不住人家“官大”,人家再怎么说你,也都得受着。  客栈的午饭相对来说伙食要好上一些,但也强得有限,大家吃过之后,就又是自由时间。  外事组两组人,只要每隔一天,巡一次夜。  至于白天,只要没有特殊情况,就是休息。  至于白天的巡视,照理来说是由登记在册的鎏金卫来做。  可按照他们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子,估计能一天在街镇上巡查一个时辰,就已经是很好了……  顾宁安成为鎏金卫外事者的第二日,今日是乙组负责巡夜,甲组休沐。  顾宁安去众生庙看了看,见黄皮子还没回来,便就近找了家茶馆听书喝茶,一天就这么悠闲的度过……  顾宁安成为鎏金卫外事者的第三日,今日是他第二次巡夜,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后,大家很快就将东西南北四个村子走了个遍。  不同于上次,今儿个倒是没遇到什么怪事。  众生庙他们也去看了,有个老妇求姻缘,顾宁安看了她一眼,没管就走了……  顾宁安成为鎏金卫外事者的第四日,逢双休沐,既能休息,又能领钱,还能包吃住。  这么好的活计,顾宁安实在是想不通,为何那天周重天去招人的时候,没什么人肯去。  到众生庙走了一圈,发现黄皮子仍旧是没有回来,他便继续茶馆听书……  顾宁安成为鎏金卫外事者的第四日晚上,杨金卫又把众人聚集到了他那个豪华酒楼里头开会。  会议的主题就是让大家好好干,将来跟着他一道吃香的喝辣的……一句话重复了十几遍后,他总算是散了会。  会议一结束,除顾宁安外的外事者们,骂骂咧咧的就走了……  顾宁安成为鎏金卫外事者的第五日,又是巡夜上班的一天,不过这一日他们倒是遇到了求助的。  来人是个汉子,在问明了顾宁安等人的身份后,就是将求助的缘由给说了出来。  原来,汉子是个樵夫,今儿个砍柴回来晚了些。  结果从窗户上瞧见,有一道诡异的影子在耸动,隐隐的还能听见,一些低沉的呼气声。  害怕的樵夫掉头就想走,但又想到娘子还在屋子里,就拿着柴刀,壮着胆子叩门道:“娘子!娘子你在吗!”  哪曾想,他这一叩门,好似是惊了鬼影,只见鬼影先是一阵抽动,紧接着屋内的灯火就灭了!  见灯火熄了,汉子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推门进了屋子。  穿过饭堂,汉子来到了床榻前,只见她娘子没穿亵衣就睡了,两条白皙的胳膊和肩头都露在外头。  看娘子安然无恙,汉子拿着柴刀四下看了看,没发现异常就打算也睡下了。  结果刚一睡下,他娘子就醒了,还不由分说的要行房。  拗不过的他只能草草了事,随后就打算睡去。  结果半夜的时候,他总能听到一些嘻嘻索索的声音。  本就被鬼影折腾的睡不好的他,坐起身来一看,就看到一道黑影从门帘后晃过!  这不,吓得大汗淋漓的他再也睡不住了,前日听说了有专门除妖祟的官差到了,他就想着出门来找找看。  结果一找啊,还真给他找到了。  听完这汉子讲完这番话,众人都猜到这是发生了什么。  有些看不得老实汉子遭欺负的周重天,直接给他出了个招儿。  让他改日要出门去的时候,直接找个隐蔽处喝茶歇歇脚,等一入夜,直接踹门回家……  得了法子,汉子连连道谢就走了,众人神色复杂,也不知老实汉子真撞破了“鬼影”,该如何自处……  顾宁安成为鎏金卫外事者的第六日下午,休沐之日,他一觉睡到了下午后,才是在客栈内吃了饭出门去。  照着往常一般,他先去众生庙桥瞧了瞧,没有看到黄皮子回归,他又转头去了茶馆……  顾宁安成为鎏金卫外事者的第七日,夜巡至众生庙时,恰好就看见了一黑袍老者,领着背负铁剑的乔敏。  看到这“一老一少”聚到了一起,顾宁安并不算是意外。  这四角镇的众生庙初成,黄皮子能长时间不在这看着,定然是去做更要紧的事情了。  降神木雕被毁,对方自然是能感受到,这一来一回,差不多也就是这么多时间……  看着黑袍老者大晚上还套着宽大的黑袍,而乔敏一个看着就十岁左右的女孩,背负着一把透着血腥气的铁剑。  如此诡异的组合,也让周重天在打量了他们一阵后,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老人家,您这大晚上的,还领着孙女来上香呢?”  “鎏金卫的外事者?”说话间,黑袍老者的目光来回在五人的身上转动。  来这四角镇那么多天,还是头一次有人准确的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掩饰住眉宇间闪过一丝疑惑,周重天笑着拱手道:“我等正是那鎏金卫的外事者,不知老先生是?”  “姓黄,是这众生庙的庙祝。”黑袍老者的语气不咸不淡,似乎并不太喜欢眼前的几人。  本就是混迹江湖之人,对方这般态度,周重天自然也不再自讨没趣,礼貌性的拱了拱手,就带着几人离开了这里。  而在他们离开庙宇后不久,乔敏冷不丁的开口道:“刚才那几人里头,有一人的身形,我瞧不清……” 235 看不清的人 “你说得是那个?”  黑袍老者神色一怔,随即在脑海中回想起刚才所见过的五个人。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的,身上带着巧劲儿,腰间别着长鞭。  两个持着铁盾的敦实汉子,跟两座“小山”似的,应是队伍中的先锋。  领头说话的年纪不大,但身上透着若有若无的凶厉气,估摸着是个难缠的主。  唯一最普通的,就是那个穿着.....哎?  那个最普通的长什么样子来着?  好像腰间就别着把刀来着?  想到此处,黑袍老者面色一凛,以他的修为,就算那个人再过普通没有特点,起码在看过一眼之后,就绝对不至于立马就忘记了他的长相。  可如今人才没走一会,结果就记不起人家的样子了?  甚至到了现在,他都没能想起,对方穿得是什么颜色的衣服!  望着黑袍老者这副凝重的表情,乔敏顿了顿道:“黄老丈,刚才看你不太喜欢那群什么鎏金卫外事者的样子,他们是做什么的?”  闻言,黑袍老者解释道:“哦......他们算是大戊皇朝官方组建的,治理妖魔邪祟的组织。”  “创建者是大戊一个仙门中的人,也是大戊某个王爷的小女儿。”  “起初还是不错的,就是队伍妖魔邪祟,死伤有些严重......不过到了后来啊,内部的蛀虫越来越多,这鎏金卫也就成了一个色厉内荏的纸老虎。”  “其中有本事的人还不少,但他们的本事,可都没留到对付妖魔邪祟的身上......”  “至于刚才看到的那些,乃是不知那个狗屁倒灶的官员想出的扩员鎏金卫的法子,他们就是鎏金卫外事者。”  “简单点讲,这上面的官员,就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少吃草。”  “外事者面对妖魔的时候,要冲在最前头,出了问题,也是他们先担责......等拿报酬的时候,却是拿得最少。”  “如此想来,那个傻蛋会真在要提着脑袋上的时候,拼了命的往前冲去护着百姓?”  “讲句不中听的话来......才挣几两碎银,拼什么命啊!”  听到这里,乔敏的眉头微蹙:“那这么说的话,他们为何还要做那外事者?又危险,钱又少的......”  “傻孩子......”  黑袍老者长叹一声:“这大戊的世道,赚银子的生计可不好找啊......外事者再差,只要不死,就是门稳赚的营生,而且赚得可比摆摊种地多的多,还来得快。”  “若不是缺了那碎银几两,谁又愿意过那过了今天,没明天的日子?”  似懂非懂的乔敏点了点头:“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做什么?”黑袍老者笑道:“自然是弘扬众生庙,为先生多收集香火,庇佑百姓咯!”  “不然你还想做什么?”  乔敏反手摸了摸剑柄,淡淡道:“杀妖。”  直觉得脖颈一凉,黑袍老者压了压手道:“行了,我先带你去安顿下来......杀恶妖,你总是有机会的。”  乔敏颔首:“嗯!”  ......自打这黄皮子回归之后,四角镇众生庙的香火,又是旺盛了起来。  顾宁安这休沐之日,也不去茶馆听书了,基本上就待在庙宇中看黄皮子是如何处理这前来烧香祈愿之人的事情的。  一晃看了四天,在此期间,黄皮子一直是以庙祝的身份,出现在百姓的视野之中。  来求事儿的百姓,大多都是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  诸如希望婆媳关系和睦,如何让相公对自己死心塌地,家里的大公鸡丢了等等的小事络绎不绝。  不过黄皮子倒还是很有耐心,每一个诚心祈愿上香的百姓,他都会想办法帮对方完成愿望。  只不过,像是找牲畜之类的事情,对他来说倒还是简单。  可这婆媳关系和让爱人死心塌地之类的事情,他也没什么好办法。  只能够是给人家想点“歪点子”看看能不能出奇效。  这不,眼下这黄皮子,就再给一个儿媳出招。  儿媳说:“我一直对我婆婆很好,可我做什么她都不满意,久而久之,我的心气都要磨没了。”  黄皮子道:“那你就反其道而行之!”  儿媳应道:“庙祝的意思是,让我对婆婆不好?”  黄皮子道:“是也不是......就比如说,你前面说了,你婆婆瞧着也喜欢胭脂水粉,但你说要给她买,她却怎么也不要,甚至每次还要发火。”  “那你何不直接给她买下来送过去呢?”  儿媳应道:“这样管用吗?万一老太太不要,这岂不是就浪费了?”  黄皮子道:“先甭管浪费不浪费,买下来那就是个心意,你说是不?”  儿媳颔首:“庙祝说得有理,我这就去办!”  黄皮子摆手道:“哎,都是众生仙传达给我的,要是事儿成了,你可得来好好上两柱还愿香!”  儿媳应道:“一定!”  看到这,顾宁安不由得发笑,他觉得这黄皮子要是到了后世啊,定然能当个社区调解员。  这虽然给人出的点子剑走偏锋,却又可能有那么点效果。  只是这厮无论做了什么,哪都要套到所谓的众生仙头上,即使顾宁安自己不认这个名头,但香火之力可不管呐!  冥冥中的规则,就还是认定他才是那个受香火的人……  香火神道,可非小道尔。  承载了众生香火,那就必须得背负众生因果。  香火旺盛,则修为实力越高,但一旦出现反噬的时候,那就是轻则身陨落,重则道消!  不过,顾宁安不愿接受那香火之力的原因,倒不是因为受不起因果。  实在是他不走这香火神道,就是给了他,也用不太上……  顾宁安正想着,身后就响起了一道敦厚的声音:“顾兄弟,我找了你一大圈了,可算把你给找着了。”  回头看去,发现来人是刘风,顾宁安疑惑道:“怎得了?今天不是休沐吗?”  “啊?”  “这休沐生了事端,大家就得聚起来哩!”刘风耸了耸肩,继续道:“你快跟我走吧,大家都到了,就等你哩!”  说话间,神色焦急的刘风便拉着顾宁安出了庙去。  而刚送走那年轻儿媳的黑袍老者,则是看了看空落落的墙角,呢喃道:“刚才那外事者,啥时候进来的?” 236 勾魂 烛火摇曳,诺大的厢房内因人数的众多而显得有几分拥挤。  外事者们大部分站着,脸上神情凝重。  而五位鎏金卫相对来说,就显得有些无所谓,有两个还频频打着哈欠。  众人之所以在这个时间段突然聚集到一起,全然是因为现在在床榻上躺着得哪位中年汉子。  那汉子是外事者乙组的人,名为杨鹏,昨夜巡夜的时候,他突感腹疼就独自一人去找茅厕了。  结果等了老半天都没回来,乙组的领头人马外事带着人去找,结果就发现这杨鹏晕在巷子里了。  当时这杨鹏脉搏呼吸都平稳,却怎么都叫不醒。  马外事还是去找了郎中来给他瞧瞧,结果瞧下来,郎中也说这汉子身子没有一点问题。  身子没问题,却又昏睡不醒,那就只能联想到邪祟头上了……  “杨金卫,能不能将杨鹏送回都城,请懂行的大人瞧瞧?”犹豫了片刻,马外事才走到杨金卫面前,恭恭敬敬的作揖问道。  正在喝茶的杨金卫一听这话,不由得“嗤”了一声:“你以为能解决中邪之事的大人,是大白菜?是你想见就能见,是你想让帮忙就能帮忙的?”  “甭说是你们外事者了,就是咱们正统鎏金卫,那遭了祟事,也不一定能请那些大人出手。”  闻言,马外事的脸色变得有些晦暗,他咬了咬牙道:“杨鹏当这外事者也有不少年头了,眼瞅着他今年干完了就要功成身退……您就看在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帮帮他可好?“  “别跟我打什么感情牌,没有用。”  杨金卫摆了摆手,继续道:“我叫你们来,不是为了想办法给他治好的,而是让你们想招,把这动手的邪祟给弄出来!”  “来,大家都说说,有什么想法?”  这话虽然是对着在场的所有人说的,但杨金卫的目光就一直在那些个外事者身上来回扫动,根本不去看那几个鎏金卫。  似乎在他的眼中,外事者们就是该在看过情况之后,立马给出一个查清案件的方案来!  然而,眼看众外事者没有半点反应,杨金卫直接就看向了顾宁安,沉声道:“顾外事,刚才集合你架子最大,让大家都等你。”  “你现在是不是得多动动脑子,给大家出出主意?”  这夹枪带棒的话语,是众外事者再熟悉不过的了。  原以为刚才顾宁安进门的时候,那杨金卫没有发难,还以为这厮是转性了,觉得顾宁安是个新人,能容忍一手。  结果没想到,这厮压根就没憋好屁。  眼下的线索,就不过是杨鹏上茅房,结果昏迷不醒了,其余线索是一概不知!  外加顾宁安还不过是个巡了几天夜的新人,现在让人家想办法出主意,摆明了不就是为难人?  接下来的场景,众外事者都能脑补出来了。  那便是顾外事想不出法子或者随便出了个点子后,被杨金卫揪住久一点,使劲抨击……  “杨兄这是丢了魂,说明这四角镇上出了个勾魂的……”  顾宁安的第一句话出来,众人便是楞住了!  大家只能笃定杨鹏是撞了邪祟才昏迷不醒,却没想到顾宁安会直言其是被勾了魂。  这到底是瞎掰的,还是真有这看出端倪的本事?  “勾魂的,无论是人还是邪祟,定然不会就满足于一个人的魂魄。”  “如此想来,那只要继续巡夜,总能遇到那勾魂的。”  顾宁安的话音落下,众人陷入了沉默。  就连早早的准备好“一双小鞋”的杨金卫,一时间都找不到合适的借口给顾宁安“穿上”。  半晌,回过神来的杨金卫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还得等对方出手,才能找到对方?”  “你就给我个办法,直接找出对方。”  此话一出,周重天是真的忍不了了,他上前一步道:“杨金卫,敌在暗,我们在明,要顾兄弟给出直接找到人的方法,是不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砰!  “姓周的!你他娘的别给脸不要脸!”猛地一拍桌,杨金卫厉声呵斥道:“老子跟你说话了吗!你就出来打岔?”  “还强人所难,要不你给个方法出来?”  被这么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周重天直觉脸上火辣辣的烧疼,他攥紧拳头,刚欲开口,一旁的顾宁安就拉了他一把,随即对着杨金卫说道:“顾某略懂一些术法,就是需要杨金卫配合一番,可行?”  杨金卫眯了眯眼睛:“怎么配合?”  顾宁安笑道:“杨金卫身上阳气最重,是勾魂者喜爱的魂魄,若杨金卫肯当个诱饵,那自然是能引出勾魂者。”  嘶~  顾宁安的话,让一众外事者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这位新人竟然敢让杨望当诱饵。  不知道每次有啥危险,这位要不就是躲在后方,要不就是最先走的那个吗?  为何鎏金卫外事者不好招人,归根结底,还是这群登记在册的鎏金卫,个顶个的怕事,也间接导致外事者的死亡率实在是太高……  “你说你略懂术法,我又凭什么信你?”杨金卫沉默了许久,反问了一句。  顾宁安笑道:“今晚子时之前,我会将杨鹏的魂魄召回来,若是届时杨兄醒了……杨金卫可愿为了揪出勾魂者,而做出一些小牺牲?”  哗!  这一刻,在场所以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顾宁安的身上。  后者那平和自信的笑容,让众人惊叹。  子时前,将人被邪祟勾走的魂魄给招回来?  这能是略懂术法?  此外,这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杨金卫要是再不愿答应的话,那可就真说不太过去了。  “好!”  “没曾想这一遭,竟然叫我招了个术法先生!”  “你要是真能在子时招回杨勇的魂,我就是当一回诱饵,又如何?”  杨金卫也自知这已经是推脱不掉,索性就应了下来。  “成,那我先去准备一下。”落下一言,顾宁安便推门离去。  而在他走出门后不久,就有两个鎏金卫,在杨望的眼神暗示下也跟了出去…… 237 四“人”聚 夕阳如火,霞光映照在剩鲜河上,河水荡漾之际,卷动河中艳红的“彩带”,此景美不胜收。  河岸边渔舟停靠,渔人或于船上休息吃饭,或将渔舟锁固于岸边,喧闹的河岸伴随着日头西斜慢慢的冷清了下来。  剩鲜河地势独特,河水中呈湖泊圆形,又于东南西北四方位延伸出四条岔流,四角镇对应的四个村子,就是依附着这四条岔流所建。  因此,这四条岔流旁也是被开辟出了一条通往东南西北四个村子的干道。  天刚黑下来,河岸边已无人迹,四条干道上不约而同的浮现了一道身影。  西边来的是一位俏丽妇人,妇人看着约莫三十许,一身轻薄的纱裙,难掩其丰腴的身材,一对充满狐媚之意的眸子,光是看上一眼,就能让无数男人神魂颠倒。  东边来的是个胖汉,他头上扎条汗巾,手里还推着一辆板车,板车上看着装了很多东西,用一块破布盖着,破布上满是洞眼,自那洞眼中,隐隐可以瞧见金银的光泽。  北边来的着一身白色戏服,从其五官可以看出他是个男的,但他却白得透亮,从头到脚一身白的他,在借着惨白的月光一照,活脱脱一个飘荡的怨鬼  南边来的生得高大,手里拎着两把杀猪刀,挂在脖子上的围布沾满了干涸的血迹......这扮相不用猜,就知道定是个屠户。  这打扮气质各异的四人,齐刷刷的行至河畔聚到了一起。  丰腴妇人朱唇轻启:“这胜仙河果然名不虚传,是一块灵秀之地。”  “里头的河鲜确实不错,难怪大戊的两任皇帝都爱得不行。”板车汉子大笑道。  “呜呜呜~如此美景,真叫我触情生情~呜呜呜~”诡异的呜咽声自戏服青年的喉口间发出,细望去,竟还能瞧见他眼角连成了串的泪珠滚滚落下。  锵~锵!  屠户将手中的两把宽背大刀对着一搓:“你个丧门星,别哭了!听着烦!”  “有什么话赶紧说,别耽误了主子的要紧事儿!”  闻言,戏服青年哭得更伤心欲绝了,周遭的林子里不少的被这哭声惊得飞禽唰唰飞起,可它们在空中扑腾了没几下,就“噗通噗通”的砸落在地上,身子一抽抽,死了过去。  唰!屠户也是个暴脾气,手起刀落,直接将戏服青年的脑袋给剁了下来!  然而,即使那戏服青年的脑袋都滚落在地了,他却仍旧在嚎哭,泪水落下的速度还更快了......这时,丰腴妇人打了个圆场道:“悲伥,你别哭了,一日的工夫,大家也把点踩得差不多了吧?”  “都说说,这四角镇有没有什么硬茬子?”  “我那西角村是没有,就是有几个大戊的鎏金卫,不过他们呐,都是那色中恶鬼,阳气亏空的紧,不足为惧。”  板车汉子咧嘴一笑:“俺哪儿有点情况,有个众生庙,庙里供奉了个众生仙,里头的那个庙祝有点道行,是个硬茬子......”  屠户一脸不耐烦的说道:“我哪儿啥硬骨头也没有,好办。”  “呜呜呜~我那有个小姑娘,生得处处可人,背了一把老长的铁剑。”说到这,戏服青年抽泣了一下,继续道:“她那把剑上,满是凶厉之气,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  “我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啊......你们一个个的尽碰到些没用的,就我替主子办个事儿,还要碰上那样的凶人......”  丰腴妇人清了清嗓子,笑道:“看来这四角镇的事儿啊,倒是也没什么阻碍。”  “一个众生庙,一个庙祝,一个背剑女孩和一群鎏金卫窝囊废......”  “前三个咱没摸清人家的底子,倒是得小心着点儿,最后那个鎏金卫啊,就不必多虑了,到了时候顺手除了就是。”  锵~锵!“说完了没,说完咱就要回去了。”屠户很不喜欢那戏服青年,说话间频频对着那地上的人头磨着刀,似乎恨不得将其彻底剁成肉泥。  丰腴妇人伸出玉手,轻轻在屠户的胸膛上一点:“恶伥官人,你别急呀......主子吩咐下来,是不是让你们都听我的?”  “别看这四角镇地界不大,但咱帮主子办得那事儿,可是事关重大,切记万事小心,不能阴沟里翻船咯。”  “我现在要问你们,昨日摸底的时候,可有做节外生枝之事?”  屠户“哼”了一声:“没有。”  “呜呜呜~我的命...没有...好苦啊!”戏服青年哭道。  见板车汉子迟迟没有回应,丰腴妇人秀眉微蹙:“贪伥,你莫不是做了什么?”  “嘿嘿嘿~~~”板车汉子摸了摸脑袋,一脸憨厚的说道:“也没啥大事,就是瞧见一个鎏金卫外事者落单了,我一不留神把他的魂儿给钓来了......”  “你们知道我的......我这人看到落单的魂儿啊,就闲不住手......不过你们放心,没人发现咱。”  “胡闹!”丰腴妇人冷喝一声,只见她迈着莲步行至板车汉子身前,伸出右手,淡淡道:“把魂儿给我!千万别跟我说你已经把人家给炼了......我会生气的......”  “呜呜呜~淫伥生气~好吓人呐......”  见丰腴妇人一脸认真,板车汉子边笑边从板车上摸索了一阵,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瓦罐:“没炼,我就是手痒钓来玩玩的,出不了什么大事儿。”  丰腴妇人一把夺过其手中的瓦罐,掀开盖子媚眼一瞥,随即那张俏丽的脸,陡然变得狰狞无比,宛若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魂儿呢?”  “嗯?”疑惑的板车汉子朝着瓦罐内一瞧,只见那本该装了魂魄的瓦罐,竟空空荡荡!  “不对啊!”  “咱明明就是装里头了!”  “愣是还没空拿出来把玩一番嘞!”  丰腴妇人一把掐住了板车汉子的脖颈,稍稍一施力,板车汉子的脖颈就耷拉了下来。  “瞧你干得好事儿!”  “这主子千叮咛万嘱咐,成事儿前,切莫节外生枝!”  “你这是一点儿没把主子放眼里啊!”  脖颈被捏得像根面条一般的板车汉子,赶忙应道:“莫慌莫慌,定是我盖子没盖好,让他跑了,我这就想办法把他弄回来,这节骨眼上,你可千万别把事儿告诉主子!” 238 不耍赖就好 夜幕低垂,黑云层叠,遥遥望去,好似给四角镇遮上了一把大黑伞。  此刻已临近子时,鎏金卫一众人重新聚集到了白日里相聚的厢房之内。  杨金卫坐于桌前,右手搁在桌上,食指有规律的敲打着桌面,发出阵阵“哒”声。  “距离子时还有多久?”  一旁,负责计时的外事者应道:“尚有一刻,就到子时了。”  “嗯,那就再等他一刻。”杨金卫点了点头,陷入了沉思。  早先顾宁安在出去的时候,他就安排了两个鎏金卫跟上,结果没过多久那两人就跟丢了。  鎏金卫虽说要靠“一点”关系才能做,但也不代表走关系的人都没什么本事。  起码他派出去的两人,就是追踪以速为长的某些妖物的时候,都很难在短时间内就被甩开。  结果这两人出去不到一刻钟,就把顾宁安给跟丢了!  这足以证明,对方还真是有本事在身上的!  如此想来,他也收起了些许轻视之意,毕竟对方若是真的把杨勇的魂儿给招回来了,那他岂不是真要以身犯险去做个诱饵?  笃笃笃~  沉稳的叩门声响起,众人齐刷刷地抬起头,看向了屋门。  “门没锁,进来吧。”  只听“吱吖”一声,一袭白衣的顾宁安迈步走进了屋内。  当他走进屋内后,不少人都觉得屋内的温度降低了几分,变得有些阴冷。  “杨勇的魂儿,带回来了吗?”杨金卫眯了眯眼睛道。  没有接话,顾宁安指了指躺在床榻上的杨勇,淡淡道:“去吧。”  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着实让在场的众人直觉冷汗直流。  这话明显是跟“杨勇”说的,而且话里的意思,不就是让杨勇的魂魄回去?  莫非这屋内,真站着一个他们瞧不见的“杨勇”?  噌!  床榻上,杨勇猛地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嗬……嗬……”  “水…水……”  见此情形,顾不得心中震撼,马外事赶忙拿起茶壶,倒上满满一杯茶水递了过去。  一口气喝完了茶水,杨勇的呼吸逐渐平稳了下来,他看了看房间里的人,眼神中透出一丝迷茫:“这是咋发生啥了?”  杨金卫站起身,朝着床榻前走去,淡淡道:“昨夜你上茅房忽然昏迷了,之后发生了什么,说。”  闻言,杨勇皱了皱眉,随即低头思索了片刻,方才道:“我昨夜上完茅房,这往回走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道梆子声。”  “然后脑袋就跟被人砸了一下似的,天旋地转的……”  “再到后来,我的印象里,我就被关在一个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  “再然后,我好像听到了谁在叫我的名字……再之后我就醒过来,看到大家了。”  杨勇的话实在是太过扑朔迷离,以至于众人一时间难以消化。  尤其是杨金卫,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随手填补进外事者队伍中的人,竟然真有这般诡谲的能力。  早晓得他有这般能力,还是不该贪墨他那二两碎银子。  若是交好一番,说不定还能收获一员“猛将”!  如是想着,杨金卫一摆手道:“成,你先歇着吧,且容我回去琢磨琢磨这事儿。”  眼看着这厮装傻要走,不少外事者在心底暗骂不要脸。  对方是管事儿的,他们连个正式鎏金卫都算不上,根本没有发表意见的权利。  跟着杨望一道的四位鎏金卫,见杨望摆明了要耍赖,他们也觉得脸上无光,只得低着头,装傻充愣的跟着出去。  “杨金卫,您不是愿充当诱饵吗?”顾宁安的声音徐徐响起。  平和的话语,在此情此景下,略显刺耳!  杨金卫身形一顿,要推门的手,也僵在半空中。  一众外事者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顾宁安竟会那么大胆。  明明看出对方要耍赖,还要强行点破!  杨金卫冷笑道:“顾外事,你没听我说,要回去思量一番吗?”  “还是你觉得我会耍赖?”  “杨金卫不耍赖就好。”说着,顾宁安话音一转,看向了周重天,笑道:“今儿个是咱巡夜吧,这何时去?”  巡夜?  这时候还能想到巡夜?  周重天愣了愣,应道:“那就现在去吧,反正时间也没耽误多少。”  见自己被无视了,杨金卫冷哼一声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厢房,余下的四个鎏金卫亦然跟着离开。  眼看着“门缝里看人”的家伙们都走了,马外事也是凑近了顾宁安,正色道:“顾兄弟!感谢你帮了老杨他要是没有你啊,估计他也就交代在这了。”  “是啊!还好顾兄弟有本事,不然咱这兄弟不明不白的就没了!”  一头雾水的杨勇听到这话,又想起于黑暗中时,唤自己名字的声音,同顾宁安的一模一样。  如今再结合自家弟兄们所言,他也是明白了,自己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是这位新来的外事兄弟把他捞了回来。  于是乎,他也是拖着有些疲软的身子,竭力起身表达了自己的感谢。  对此,顾宁安也不过是说了一声举手之劳,就借着巡夜的由头“脱了身”……  另一边,回到厢房内的杨,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的。  拿起桌上常摆着的酒壶,杨望抬头狠狠的灌上了一大口。  烈酒入喉,那种胸闷不适的感觉稍稍得以消解。  “不耍赖就好……什么叫不耍赖就好?”  “老子当时明明是问他,又没说自己一定不耍赖!”  “为何他要对我说那句……不耍赖就好?”  自言自语之间,杨望三两口就喝空了一壶酒,将酒壶拍到桌上的他,打了个酒嗝就要朝着床榻上躺去。  结果这脑袋刚枕上了枕头啊,耳畔就响起了一声清晰的梆子声!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杨望从床上窜了起来,拔出挂在床头的长剑,一脸警惕的看着四周。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嘞!”  听见窗外传来的打更声,杨望松了口气道:“娘希匹的,原来是打更的……” 239 靡靡之音 铛!  伴随着一道诡谲的梆子声响起!  杨望顿感眼前一黑,胸前传出了“咔嚓”一声!  意识到不对劲的他赶忙背靠墙壁,一手持剑凝视屋门,一手向胸前衣襟摸索而去!  下一刻,一枚四分五裂的玉佩,就赫然出现在其掌心间!  这玉佩乃是他哥哥杨威花了大代价替他从都城弄来的。  别看其玉石质地一般,但实则它是接受了玉香加持足七七四十九天而成!  此玉专门用于抵御妖魔的对人神魂的攻击!  就他哥哥所言,凡是二百年修为之下的邪祟,根本无法用妖法冷不丁的取其神魂!  这也是他即使得知了顾宁安有招魂的法子后,也仍旧敢于赖账的原因!  毕竟在他看来,顾宁安能有那般招魂法,拳脚功夫定然是极弱的。  对方二十来岁的年纪,将精力用于修习那般法术后,定然不可能再锤炼肉身!  故而,他前面其实非常希望顾宁安能在“咄咄逼人”一些,他也好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出手教训对方一番。  谁曾想,这一声诡谲的梆子声响起,他的玉佩竟然碎了!  这也意味着,外头那个敲梆子的邪祟,绝对不是他能够对付的!  “咿?”  “这魂灵儿咋没出来嘞?”  隔着屋门,杨望可以瞧见一道黑影从侧面徐徐走向屋门处。  “来人!有邪祟!”杨望先是暴喝了一声,紧接着直奔着窗口奔去!  此处是二楼,只要他能冲出窗户,就能跟门口的邪祟拉开一大段距离!  “咿,还想着逃跑嘞!”伴随着一道戏谑的声音响起,门外黑影再度敲了下梆子!  哐嚓!  杨望的身子撞破了窗户之后,直接卡在了窗沿之上。  而他的魂魄已经离体而出!  看着自己的身体卡在了窗户上,杨望极力想要钻进自己的身体之中!  可怎奈何,任凭他如何朝着自己的躯体奔跑,却一直是在原地踏步!  万念俱灰之际,他的耳畔再度响起了那沙哑戏谑的声音。  “咿!”  “咋个不是昨晚那个嘞!”  “看你那衣裳,还是个鎏金卫......难怪身上有保护神魂的法宝......”  “不过没关系,抓你抓他都一样,反正是个魂灵儿就成。”  板车汉子边说,边拿出一个瓦罐随意一打开,那杨望的魂儿,就急速缩小,被装进了瓦罐里头。  嘎达!  盖上瓦罐,板车汉子便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屋子。  莫看这四角镇为连个县都算不上,但它这不光地界不小,就连“各色”的玩乐地,都是比县城多。  西角村,那烟花之地乃是四个村中最多的,前面几天,那几个鎏金卫喝花酒呐,那就是到了这个地界。  往日里,这到了子时过半,大多数“烟花地”都关张歇业了,毕竟这该走的顾客已经走了,留宿的客人早已经睡在温柔乡了,大门不关也是没客人来了。  但今日可不同,不光是那西角村的烟火地没关门,就是寻常百姓家,那也是灯火通明的,就跟在过节一般。  透过窗户上的倒影,可以瞧见那夫妻“打架”的画面,从街头走到街尾,几乎家家户户的男女,都在行着夫妻之事。  此起彼伏的淫靡之声,让顾宁安这支队伍中,唯一的女性冯薇听得面红耳赤。  她好歹也是有个娃娃的女人家了,可见到听到这些,还是觉得脸上烧得慌。  “奇了个怪了,这西角村的人是都吃了春药了不成?”  “每家每户都在行那般事儿?”  周重天也是个大小伙子,听着那些声音,也是燥热得紧。  闻言,冯薇接上话茬道:“要不咱还是快走吧,这地方待着难受。”  周重天颔首:“抓紧走完一圈,没啥情况咱就撤。”  “等等......我们去那烟花地看看,这村子里的怪事儿,估计就是打哪儿传开的。”说着,顾宁安便是迈着大步,朝着悬着彩灯又不断传来叫好声的烟花巷子走去。  见顾宁安“一马当先”的往前走,余下几人对视一眼,随即那两个敦实汉子,刘风和郭腾先后开腔。  “俺觉着,这事情确实有蹊跷,你们要是不想去,那就在这等会,我去护着点顾先生!”  “刘风都去了,我肯定也得跟着,有我们两的保护,顾先生一定没事的......周兄弟,薇姐,你们两不喜欢那地方,就甭去了,有事儿我招呼一声,你们应该也能听到。”  两位敦实汉子义正词严的说完,那提着厚重的铁盾,就朝着顾宁安的方向狂奔而去,这边跑还边喊“顾先生,等等咱!”  “不说顾先生,就那郭腾和刘风平日里看着挺老实的,怎么一见着这风尘之地,本性就暴露了!”说着,冯薇看向了一旁的周重天。  “还是你比较正.....”冯薇话音一止,看着刚才还站在自己身侧周重天已经走到了巷子口张望,她便是忍不住发笑道:“好好好,男人呐,果然都是一个样子!”  “想去就去呗!搁那瞧能,瞧见啥!”  闻言,周重天挠了挠头,讪笑道:“薇姐,你这是真误会我了,我是怕他们出什么状况,搁着盯梢看看呢!”  冯薇“切”了一声,随即大步朝着巷口走去,在经过周重天身侧的时候,一把拽住了他的腰带朝里走:“误会个啥误会,既然你也想去,那就走!”  “大男人磨磨唧唧的,像什么样子!”  “你看刘风和郭腾那两货,一个赛着一个老实,一个跑得比一个快。”  “走走走,别让他们都将美人挑了去!”  就这么“半推半就”的,周重天被冯薇这么拉到了烟花巷深处。  烟花巷内,大多都是阁楼样式的建筑,不同家的烟火地啊,挂着不一样的牌子,什么“芳草地”,“红颜香”之类的名字大差不差。  一靠近这儿,就能闻到一股子浓郁的脂粉气。  周重天深吸了一口气道:“真香呐!”  唰!  感受到冯薇那略带玩味的视线,周重天尴尬的脚趾扣地。  这不,他刚想说什么,就是被这个“豪横”的姐姐一把推到了那烟火地门前…… 240 “手绢”邀人共春宵 门前,两位衣着轻薄的女子并立迎宾,她们身上的衣裳,都是诱人的玫红色,称得肤色白亮透红。  娇美的面容,婀娜的身姿,举手投足间,荡漾出勾人的胭脂香。  周重天被推得一个趔趄,堪堪在一名女子面门前停了下来。  “官人,您吓着奴家了!”女子捂嘴轻笑,握着花手绢的玉指,轻轻一扬,惹得周重天口干舌燥。  “对不住!对不住!”身为初哥的周重天面露窘色,他赶忙倒退了几步,结果还没退远多少,冯薇的声音就再度在其耳畔响起:“行了,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进去!”  就这样,周重天被冯薇推着走进了烟火地内。  一楼大堂内,此刻正是热闹非凡,不少人围成了一个半圆形,朝着中间搭出来的花台看去。  “呦,你们也来了?”刘风有些意外的看向了稍显窘迫的周重天以及白眼不断的冯薇。  “嗨,不放心你们。”周重天的话音刚落,一旁的冯薇就是打岔道:“这小子憋不住想看,又不好意思进来,我索性就把他抓进来了。”  刘风咂了咂舌道:“薇姐,为了这初哥,也是难为你了......”  冯薇“切”了一声,没说什么,而周重天则是赶忙岔开了话题道:“怎么样,这儿有什么情况?”  “情况?咱也刚进来没多久,情况暂时倒没发现什么,不过这些男人大晚上不睡觉的,就是为了看台上那新来的花魁。”  顺着刘风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花台之上,一丰腴妇人着一袭曳地长裙翩翩起舞,其裙摆上用金银丝线纹绣着一朵朵艳丽的迎春花。  丰腴妇人的衣裳甚至比外头的迎客女还要保守,但她那恰到好处的半露相肩,若隐若现的白皙,以及那裙摆飘扬之间露出的足踝,无不让台下之人觉着心神躁动。  看花了眼的周重天,恍恍惚惚间,觉着台上的妇人,似乎正一丝不挂的冲他相邀  啪!  直觉得肩头一沉,周重天揉了揉眼睛回过神来,他回头望去,只见顾宁安冲着他笑道:“别老盯着看,入迷了可就不好办了。”  尴尬的周重天讪笑一声,应道:“顾先生说得是......先生可有发现此地诡异之处?”  “诡异?”顾宁安笑应道:“你不都瞧见了,台上那个。”  “什么?”周重天不解道:“她不是就在台上跳舞吗?怎么就?”  顾宁安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去听身旁之人的交流。  一旁,两个中年汉子一高一矮,他们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丰腴妇人的同时,一个自己摸索着上下身子,仿佛身上蚂蚁在爬,另一个不断地变着花样的夹腿抖腿,就跟憋了尿似的。  高汉子扯开衣衫,露出胸膛道:“奶奶的,我快憋不住哩,你说五两银子,够不够跟这个女人睡上那么一觉?”  矮汉子嗤笑道:“够个屁,刚才有人出价五十两,人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那咋个办,我这在憋下去,可要出硬伤嘞!”高汉子抓耳挠腮的说道。  矮汉子抖着腿,气息不稳:“还能...咋个办......你家婆娘不是在家嘞......我打算跟他们似的,等看够了,记清楚了,就回家...把婆娘的脸那么一蒙,想着这小浪蹄子玩!”  “只能这么办了!”说着,高汉子推开人群,喘着粗气朝外飞快走去。  而矮汉子也没再坚持多久,低喝了一声“成嘞”后,就转头飞奔出了烟火巷子。  看到这,周重天恍惚间明白了什么,他一脸错愕的说道:“原来这西角村那么热闹,是因为他们得不到台上的女子,就回家找自家婆娘发泄的缘故?”  顾宁安颔首:“对,所以她就是这西角村混乱的源头。”  混乱?  其实说混乱是不是太过了?  毕竟大家也不过是看看女色,回家多做做房事,倒也没有出现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情嘞。  心中这么想,可周重天没有说出来,只是时不时的瞥上一眼台上的丰腴妇人。  忽的,楼阁中的曲调一止,台上的丰腴妇人舞姿一滞,只见她冲着台下的众人微微欠身,摄人心魄的嗓音自其朱唇间“流淌”而出:“诸位官人,小女子略感困倦,今儿个的舞,就到这儿了。”  此话一出,台下的看客们齐齐发出一阵“哀嚎”,他们有朝着台上丢银子求丰腴妇人再舞一曲的,有拿出房契地契只求与佳人做那一夜夫妻的,还有露出一副神舒爽的样子,紧了紧裤腰的。  丰腴妇人捂嘴轻笑道:“官人~你们就别为难奴家了......不过,官人们都那么捧奴家的场子,奴家也不好驳了大家的性子。”  “奴家这手绢落到那位官人的头上,奴家就与那位官人共赴巫山......”  哗啦!  妇人的话就像是一支强力的“兴奋剂”,让一众看客们红了眼,山呼海啸般的叫好声久久不歇,不少人摩拳擦掌,卷起袖管,打定了主意必要抢到那一亲芳泽的机会!  “官人们,手绢来咯!”丰腴妇人玉手一扬,一条淡粉色的丝手绢,就飘到了半空中。  丝手绢飞得很高,落下的速度却很慢,时不时的还左右飘荡,引得底下之人,像是追吃鱼食的鱼群一般,左右推搡追赶。  顾宁安他们退至了人群之后,以免被拥挤踩踏。  但那丝手绢,就像是有人牵着走一般,竟晃来晃去,晃到了顾宁安的头顶上方。  刹那间,红了眼的人们朝着他涌了过来,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样子极为可怖。  见此情形,周重天率先拔刀横贯于顾宁安之前,怒喝道:“谁他娘敢上来!”  啪!  冯薇手中长鞭一扬,在空地处抽出一阵爆响!  两位敦实汉子也在第一时间举起了手中的铁盾,将顾宁安拱卫在其中。  这一下,顾宁安直接被四个凶人护了起来,那些个因色而失去了理智的人,看到刀剑都出来了,也都齐刷刷的止住了步子不敢上前。  有人阻拦,丝手绢又似有人牵引,顾宁安只是轻轻的张开了手掌,那手绢便不偏不倚的落到了其手中 241 不为所动 “老弟!你把手绢给我!台上的花魁娘子一看就精力旺盛,你这拿了也浪费!听叔的,你把持不住,让叔来!”  “给我给我!这老东西还想白白吃肉嘞,简直是痴人说梦!我出五十两银子,你把手绢给我,这五十两银子就给你了!”  “五十两银子算个屁啊!我这房子是三进三出的大宅院,这地是十亩良田!只要先生同意,咱马上举双手奉上!”  “给我给我!我有三个闺女,你要是给我的话,那三个闺女就一并许给你!聘礼我一分钱不要,还倒贴给你一间宅屋当嫁妆!”  四位外事者气势汹汹的样子,确实吓得一众人不敢上前,但这并不能按捺住他们那颗躁动的心,一个个的恨不得“倾家荡产”的想要从顾宁安的手中换来那条丝手绢。  见顾宁安没有反应,四位背对着他的外事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毕竟这台上的丰腴妇人,谁不馋啊!  甭说周重天他们三个了,就是冯薇都觉得,顾宁安得了这个好机会,要是不“吃”,实在是有些“暴殄天物”了!  花台之上,丰腴妇人眼含媚意,就那么定定的看着顾宁安。  她何尝不知道那顾宁安也是鎏金卫的外事者?  本来不说这外事者了,就是鎏金卫亲至,她也绝不会放在眼里。  可经过她刚才一舞下来,她惊奇的发现,这个最早进来看她跳舞的白衣先生,竟然全程都很平静。  这种平静,跟那些个假正经,表现得自己很淡定的酸臭书生不同,那白衣先生看她的眼神,真就是古井无波,没有一丝波澜。  要知道,就连她崇拜无比的主子,都对她的舞姿没法做到心平气和  那为何这位白衣先生可以?  丰腴妇人原本也想过,这人是否修为高深......可无论她怎么看,都觉得这先生不过是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  留了个心眼的她还在手绢上施下了术法,若是顾宁安接触了手绢,她可以更进一步的探查其是否隐藏了修为。  可奈何,丝手绢一触之际,其上潜藏的法术并没有被抹去,而她也借着那手绢,差不多确定那白衣先生是个没有修为的凡人  就在众人或猜想或等待着顾宁安作出反应的时候。  后者竟直接将丝手绢,朝外一丢,惜字如金的说了一句“走了”,便真就头也不回的朝外走去!  见此情形,饶是四位外事者,都觉惊诧万分!  周重天这回第一个跟上,心中更是感慨:三人行必有我师!顾先生这种遇美色而不动摇的心性,老子该学!  冯薇紧随其后,心中默默地给顾宁安道了个歉......毕竟先前顾宁安第一个朝着烟花巷子走,她也是给人家打上了一个“好色”的标签  而两位敦实汉子,则是走得最慢,虽然听到了顾宁安说安丰腴妇人有问题,但他们还是觉得......顾宁安的行为,属实是有些浪费了  望着飘落在地的丝手绢,一众狂热的看客不约而同的以为自己在做梦看花了眼。  可当他们确定,真的是有人能够随意的将那同美人共度春宵的机会丢弃的时候,他们先是在心中低骂了一句“浪费”,紧接着就又朝着丝手绢哄抢而去!  一时间,安静了片刻的烟火巷子再度哄闹了起来,不杀人为了抢那手绢,甚至开始大打出手,片刻的工夫,就有人脸上挂了彩。  台上的丰腴妇人也是傻了眼,她有想过对方会拒绝,可是没想到对方会拒绝的那干脆利索。  甚至连一句“客套话”都没说,就弃之如敝屣般,丢到了地上!  这一刻,她甚至有些怀疑,对方到底是不是没有修为的凡人或者难道世上真有不好美色的男人?  烦躁无比的丰腴妇人柳眉微凝,冷冷地瞥了一眼底下为了手绢而打得头破血流的人,嗤笑一声的她便是迈着步子,朝着阁楼上走去。  “哎!花魁娘子!你别走啊!”不知是谁大喝了一声,众人哄抢的动作也随之一滞。  背着身子的丰腴妇人头也没回,落下一句“手绢只留有缘人,有缘人走了,那就是抢到手绢也不作数了”。  听到这话,为了抢到手绢而弄得鼻青脸肿的人,差点没一口老血吐出来!  还好有人发现那花魁娘子要走喊了一声!  要不然他们恐怕今儿个为了抢这手绢,打死几个人呐,到最后也是空欢喜一场!  “诸位官人莫急,这明儿个还有机会呢。”  “来日方长的,奴家明日还会再挑选一位有缘人呢!”  “今儿个,诸位官人就回去歇着吧,不然明儿个真落着这个机会,到时候又没有精神头儿,那可就让奴家独坐床头空惆怅了......”  本来想讨个说法的客人,在听到了这柔声细语之后,心里痒痒得紧,那些个“吃不着食儿,却落了一身伤”而衍生的怒火,早就抛之于脑后。  一个个飞快的离开了烟火巷子,生怕真如那丰腴妇人所言,到时候“食儿”送到了面门前,这身子不中用,那可真得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另一边,顾宁安他们已经巡至了南角村。  这儿倒是没有那些个靡靡之音了,却仍旧是嘈杂无比。  循着声儿走到村子中央,就能看到无数男女老少,都聚集在街道两侧,他们的神情或肃穆,或狂热,或渴望,他们的眸子里都透着诡异的光,看向了一处。  在顾宁安的眼神示意下,一众外事者们都放缓了脚步,走到人群之中,与人们看向了一处。  哗啦~嗒!  一阵水流落地的声音响起,空气中本就存在的血腥味,愈发的浓烈起来。  众人视线所及之处,一位满身是艳红鲜血的屠户,正拿着两把宽大的杀猪刀,分解着眼前的肥猪。  肥猪的身上没有任何的捆绑束缚,身上遍布着硕大的伤口,滚烫腥臭的猪血跟不要钱一般的朝地上淌落。  然而即使是如此,满身是伤的肥猪也依旧神情木衲的站在原地,任凭屠户宰割 242 分肉而食 腥风阵阵,残缺的月儿时不时的被黑云所遮挡。  忽明忽暗的月色下,屠户不紧不慢的将一头猪大卸八块。  腿肉,里脊肉,扇子骨......依次排列,其中那些内脏甚至还冒着热气,猪心还“咕咚咕咚”的跳动着。  最诡异的,当属那一颗被摆在中间的猪头。  即使没了身子,它依旧睁着眼睛,眼珠子时不时的转动一下,像是在打量着附近的人。  周重天压低了声音,附耳同顾宁安说道:“顾先生,这他娘的也太邪门了!”  “猪心还在跳也就算了,但那猪头的眼珠子还在转算是怎么个事儿?”  “这屠户一定有问题,说不得是妖,或是邪祟!”  顾宁安淡淡道:“刚才得花魁娘子,同他是一样的。”  “什么!”周重天神色一滞。  许是刚才得红颜温柔乡与这“屠宰场”的反差实在是太大了。  让人下意识的觉得,其实丰腴妇人没什么问题,倒是这屠夫看着诡谲万分,一看就是妖祟的那种。  然而,见顾宁安那么淡然的说出丰腴妇人和屠夫是一样的,周重天的心头也不由得一紧  “乡亲们,猪杀好了。”  “上来分肉吧,先到先得,都不要跟咱客气!”  屠户的声音低沉无比,他的话音刚落,围观的百姓们蜂拥而上。  眨眼的工夫,就扑到了那血淋淋的猪肉之上!  一位人高马大的年轻人跑得最快,他上来就抢到一条最为肥壮的猪腿。  似乎根本不在乎猪腿上的血水,高大年轻人抱着猪腿就是一口咬下,瞬间就撕了一口生肉来下来,嚼也没嚼几口就囫囵吞咽了下去!  这样的场景并非个例,不少跑得快的,年轻力壮的,都抢到了一大块肉食,可那些老弱妇孺就没那么好运了,她们没有抢到第一批肉食,但她们没有放弃,盯准了身边有肉食的人,就是扑了上去!  一时间,场面混乱无比,看不清的人头,密密麻麻的撕咬声,呼哧呼哧的喘息声,交错在一起,若是不仔细去看,光听声音的话,还以为是一群鬣狗在抢食!  人群一散开,原本隐匿在人群之中的顾宁安他们就变得格外扎眼了。  同样站在人群之后的屠户,瞥了顾宁安他们一眼,笑道:“那边的,吃不吃猪肉?”  “不吃!”周重天冷哼一声:“你做什么的!”  屠户嗤笑一声,手里两把沾了血的杀猪刀一碰,发出“铛”的一声:“老子是杀猪的屠户啊!咋滴,鎏金卫外事者现在要人都要瞎子了?”  锵!  周重天拔刀而上,厉声道:“你再说一遍?”  同一时刻,冯薇,敦实汉子,亦如先前护着顾宁安一般,来到了周重天的身侧!  “哦?”屠户冷笑道:“想动手吗?”  周重天厉声道:“马上解开对百姓的妖法控制,否则我们......”  闻言,屠户对着眼前那群哄抢肉食的百姓笑问道:“诸位乡亲,这群鎏金卫的外事者,看不得我给你们不要钱弄猪肉吃。”  “他们也算是半个官,我一个小小屠户,招惹不起他们,你们说怎么办?”  屠户的话似有魔力,一众沉浸在肉食中不可自拔的百姓,纷纷掉过头来,看向了周重天他们。  “滚!好心人给我们免费送肉吃,你们竟然还来打岔!大戊当官的,还真是看不得我们老百姓的好啊!”  “外事者算个屁官!都是一群混吃等死的东西罢了,他们在那鎏金卫的面前呐,就跟狗没什么两样!”  “谁说不是呢!赶紧滚!别耽误这好心的屠户大哥给我们送肉吃!再在这里碍眼,我明儿个就上衙门告你们去!把你们这身衣裳给扒......等会,你们连统一的衣裳都没有啊,这他娘的还多管闲事?”  一众满嘴淌着肉末鲜血的人,朝着周重天他们慢慢逼近。  惨白的月色下,这些人狰狞的像是鬼门关里爬出来的恶鬼!  周重天他们被逼得一步步后退,最终来到顾宁安的身侧。  后者似乎早有预料般,平静的说道:“走吧,他们想吃就让他们吃吧。”  周重天有些犹豫:“顾先生,他们这要出大问题的......”  “那你还能如何?”  “不说你能不能打过那屠户......你要与他打之前,得先对付这些百姓。”  “你想把他们全杀了吗?”  闻言,周重天咬了咬牙,随即颔首道:“先走吧,从长计议!”  眼看着一众外事者匆匆退去,屠户还露出了些遗憾之色。  若非丰腴妇人交代了,一定不要节外生枝,他还真的很想像杀猪一般,将这群外事者大卸八块  一路朝着北角村走,队伍里的气氛有些凝重。  周重天全程低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冯薇时不时的瞥向顾宁安,而两位敦实汉子,则是最想得开,还继续讨论着那丰腴妇人的身材。  “咱是不是该把事儿先告诉杨望他们?不能就咱一群外事者,在这琢磨忧心吧?”周重天冷不丁的开口说道。  听到这话,刘风看了一眼身侧的郭腾,笑道:“你输了,记得回头给我二钱银子!”  郭腾翻了个白眼:“切,用你提醒,老子啥时候赖过你的账?”  “嘿嘿!”刘风看向眉头紧皱的周重天,继续道:“周啊~咱共事那么久了,都知道你的为人。”  “可你这白担心也没用啊!”  “第一,人家只是在发肉,虽然发得是生肉,百姓的状态也不对,但他根本没有表现出什么,你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对方有问题!”  “第二,依照杨望那王八犊子的习惯,你这巡夜巡了一半回去找他,他定要问你余下两个村的情况......”  “问完还不作数,在这种搞不清楚状况的情况下,他是绝对不会出手的......”  “所以,你别想那么多,想了也白想。”  心知刘风所言是对的,周重天在沉默了良久之后,也只得长叹一声道:“就先把剩下的村子巡完吧......今夜恐怕还没完......” 243 哀声阵阵 幽怨的哭声盘旋在南角村的上空,哭声中所带的情绪,或有悔恨,或有哀怨,或有愤恨  着白色戏服,神情哀怨的戏服青年,领着数十名男女老少,每经过一户人家门前,就要停顿下来,让随行队伍中的某一位,讲一讲自己的伤心事。  在顾宁安他们跟上这个队伍的时候,队伍里粗粗看去,已经约莫有四十来号人了,不少人甚至还穿上了孝服,仿佛这队伍是替人出殡送葬的队伍一般。  与之前一样,他们并没有急着做什么,或者说也不知该做些什么......他们只是跟在人群中,看着那戏服青年的一言一行。  很快,队伍来到了一家不算大的小宅院前头,戏服青年驻足停留,指着宅院,哀声道:“乡亲们呐,你们可知这户人家,住得是谁呀?”  人群中,有人回应道:“这是王寡妇家,她这女人命也悲苦,成婚没多久,夫家人就全部死绝了,她连个孩子都没怀上!”  “是啊是啊!这就成了绝户咯!你看她那墙头上的脚印,时不时的还有不要脸的来翻墙头嘞!”  “这女娃娃呀,今年好像也不过三十不到,这之后的好几十年,也不知道她该咋活!”  “对了,他丈夫生前好赌,在外头欠了一屁股的债嘞,这讨债的三五天就要上门一趟......我觉着啊,她这么下去,倒是不如死了算了,反正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没什么盼头嘞!”  村子总共就那么点大的地方,但凡发生一些风吹草动,恐怕都不消一天的时间,就能传个遍。  因此,王寡妇家里的情况啊,村民们也都是知晓的。  听完村民们的叙述,戏服青年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起来:“王寡妇,乡亲们都知道你的苦嘞,你出来跟大家一道,跟大家说说你这些年的难处嘞!”  “呜呜呜~惨惨惨~呜呜呜~~~”像是有意的“合奏”一般,随行的村民们在戏服青年的话音落下后,就开始边嚎哭边喊着惨字。  跟在队伍后的周重天他们,听着众人的嚎哭声,一个个顿感浑身汗毛倒竖,整个人都不自在!  不知过了多久,王寡妇家的宅门被推开,里头的走出来一位着红嫁衣的妇人,妇人模样生得一般,皮肤有些粗糙发黄,个子也不高,穿着拖地的红嫁衣,看着有些不太协调。  最奇怪的是,这寡妇的腹部竟有微微的隆起,也不知是胖的,还是有了身孕。  “王寡妇,你终于肯出来咧!”戏服青年一把搭住了王寡妇的手,将她领到了众人跟前,抽泣道:“来,你给大家伙讲讲,讲讲你的苦,讲讲你的难!”  “嗯!”王寡妇眼中噙泪,哽咽着诉说起自己的悲惨往事  王寡妇是个外乡人,小时候家里穷苦,就把他嫁到了四角镇来。  结果这来了才知道,自家丈夫是个嗜赌如命的家伙,每每公婆赚了些钱回来,就被他偷拿着去赌了。  日子过得清贫,但倒也不至于饿死......直到他的丈夫公婆相继死去,她的苦日子才是真正的来了。  就如同先前那些村民所说一般,她经历了债主上门讨债,光棍汉子翻墙头,被人指着鼻子骂是克夫命  再到如今,她的肚子里,怀上了不知是谁的种  “惨惨惨~~~没承想,王寡妇你是惨上加惨呐!”戏服青年抹着泪问道:“那你肚子这小娃娃,打算怎么办呐,你这一张嘴都不够吃了,再要个小娃娃,那不是更不够吃了?”  王寡妇涕泪横流,跪伏在地,哭喊道:“咱不知道啊,咱想找大夫把他弄了,但咱一是狠不下心,二是连看大夫的钱都没啊!”  一时间,在王寡妇讲述经历的时候,安静了片刻的人群再度哭喊了起来。  众人都在替她悲痛,替她感到惋惜,但却似乎没有一个人想到,要做点什么,帮帮她  待王寡妇加入了“哭丧”的队伍之后,戏服青年又朝着下一户人家走去。  大龄青年没钱娶媳妇的.......惨惨惨!  成婚多年没生到儿子.......惨惨惨!  几个孩子,却没有一个愿意养老.......惨惨惨!  家里的地不出粮食.......惨惨惨!  一路跟了几户人家后,众外事者的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惨”字和那令人头昏脑涨的哭喊声。  而且在不知不觉间,他们即使本身内心就有些抗拒那“哭丧”的队伍,却是忍不住想要一直跟着他们,甚至冯薇已经红了眼眶,眼看着就要落下泪来。  “不用跟着了,这人跟前面遇到的那两位是一样的。”顾宁安的话一经响起,几名外事者耳畔的哭声,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惨”字荡然无存。  周重天驻足一顿,摸了摸眼睛,有些湿润:“娘希匹的,这也太渗人了,老子跟着跟着咋也有点伤心,甚至还点想跟着他们一道哭了!”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附和表示自己的感受与其一样。  “那戏服青年,长得跟个鬼似的......但他就领着大家哭,这算是怎么个事儿?”说话间,刘风悄悄地将眼角的泪水擦掉。  “这谁知道去?”郭腾吸了吸鼻子道。  这时,众人纷纷看向了顾宁安。  在他们看来,顾宁安在经历了这三处村子的怪事后,表现的是最为淡定的,仿佛他早就知道会变成这样,也早就知道那三个怪人的身份一般  “顾先生,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周重天没憋住,开口问道。  顾宁安颔首道:“那些人应该是伥鬼。”  “伥鬼?”  “山间大虫吞吃后,留下的鬼魂?”  “这么说来,岂不是说那些伥鬼的背后,还有一只大虫!”  “虎妖,那可难对付了!”  好歹也做了不少时日的外事者,对于这些邪祟妖魔之事,他们还是有些了解的。  所以一听到“伥鬼”二字,他们率先就想到了是虎妖作乱。  “错了,伥鬼之法,可并非是虎妖独一家所有的!”一道苍老的声音自众人耳畔响起。  大晚上的陡然有陌生的声音响起,本就神经紧绷的外事者们纷纷掏出家伙,面向了声音的来源!  只见,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站着一拄拐的黑袍老人和一背负铁剑的女孩 244 送金银 夜色如墨,东角村的集市边上,一个个眼神贪婪的村民,正井然有序的排成了两条长龙,焦急的等待着队伍最前头的板车汉子送金银财宝。  此刻,排到队伍最前的两人,乃是一对母子,妇人看着四十左右,孩子是个男娃,十多岁的样子的。  许是因为身材肥胖的原因,又或许是发“钱财”实在太过辛苦,将板车汉子累得满头大汗。  他将额头上汗巾取下,朝着旁边的泥地一拧,汗水顿时啪噼里啪啦的落到了地上:“娘嘞,这发钱可真是个辛苦活,劳驾你们稍等等,我擦擦汗哩!”  见状,妇人赶忙的陪笑应道:“不急不急,善人您歇歇在给我们娘两拿东西也不迟……就是还望善人手宽着些,到时候给咱娘两拿个大点的元宝嘞!”板车汉子边擦汗,边笑应道:“成,你放心,咱一定给你们掏个大点的元宝,让你们发财!”  见汉子允诺,妇人连忙拉着自家孩子对汉子连连道谢,甚至还鼓捣着自家儿子给汉子磕了两个头。  对方都这么客气了,板车汉子也不墨迹,将汗巾往脖子上一挂,紧忙着就把手,伸进了破布的洞口之内。  破布之下,掩盖着的是堆满了的金银珠宝,板车汉子在里头掏动的时候,经常会让里头的金银碰撞到一起,发出令人“心痒痒”的银钱声。  妇人紧张的捏自家男娃手,内心默默的祈祷,最好是能摸出来个大点的金子,若是没有金子,就来个大点的银元宝也成!  “你们娘两,先摸给谁?”板车汉子似乎已经握住了什么东西,对着妇人笑问道。  妇人犹豫了片刻,指了指身侧的儿子:“先给我娃娃吧。”  唰!  板车汉子猛地将手从破布洞中抽出,众人好奇的朝着他的手望去。  只见,一锭拳头大小的金元宝,被汉子握在掌心间,当他摊开手的时候,纵是月色惨淡,金元宝也一样散发着晃眼的光泽。  “啊!”  妇人惊呼一声,眼眸中满是惊喜之色,她忍不住伸出手,又赶忙缩了回去:“善人手气好,善人快帮我也抽一个!”  唰!这一次,板车汉子将手伸进破布洞里再拿出来的动作,不过是一眨眼。  可妇人明显能看到一晃而过的金光!  当板车汉子摊开手的时候,两锭大小一样的金元宝,赫然呈现在妇人的眼前。  “啊~~~”  纵是捂着嘴,妇人也难以压制住自己内心的兴奋,那惊呼声,就是队伍最后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一下,安静的队伍瞬间骚动了起来。  本来排成两列,能看到前面人拿着什么的基本只有前几排的人,后面的人见瞧不见,也就不怎么关心。  可妇人这连连惊呼的举动,勾起了他们的好奇心,纷纷推搡着前头的人的,让问问这前头的拿到了什么。  排在妇人后头的,是个高大壮硕的中年人,外号“老横”平日里就喜欢仗着自己身大力壮跟人耍横,是村子里人见人避的主。  还不等有人问到他,他就已经粗着嗓子大喊道:“嚯!乐妹子跟你儿子的运气可真不错啊!”  “竟然摸到了两锭拳头大小的金元宝!我打眼一看呐,这应是有一百两吧!”  “妹子这回可是发达了!”  说到这,老横用一双粗糙的大手,在乐姓妇人的身后那么一蹭。  被吓了一跳的妇人往前一步,转头瞪了老横一眼。  后者发笑道:“嗨,蹭蹭你的好运气,让哥哥也能弄块金子回家!”  不想跟这盲流多扯皮,妇人转过身子,冲着板车汉子笑道:“大善人,您看这金子……”  板车汉子笑道:“像前面的人一样,给我讲讲拿了金子的规矩就成。”  闻言,妇人赶忙道:“拿了金子呀,回到家里,得拿个荷包装起来,用一根细绳,挂在门前。”  “待明儿个晚上,还能再来向大善人您讨要一份一模一样的金银!”  “成,记得就行!”板车汉子递出了两锭金元宝,叮嘱道:“一定要挂在屋门口,要不然这飞来的横财,可是要让你们家遭祸事!”  “轻则身残,重则丢命勒!”  “记住了,记住了!”妇人边将两锭金元宝塞进衣裳里,边应道。  板车汉子挥了挥手:“行,那就走吧。”  “嗯!”藏好了金子,妇人拉上儿子的手,就快步朝着家里走去。  沿途的那些村民,一个个盯着她们娘两,让妇人浑身不自在,脚下的步子也变得更快。  “咳咳!”老横清了清嗓子,朝着边上吐出一口浓痰,搓手道:“老兄弟,你可一定要给我整个大家伙,起码不能比先前那个娘们的差啊,要不然我可不好放你过门。”  听到老横的威胁,板车汉子笑眯眯的应道:“哎,这我可没发保证,咱都是随便摸到勒,能摸到啥,都看运道。”  “运道好了,自然能摸到好东西,运道不好啊,可就难说咯。”  说到这,板车汉子看了看站在老横边上的一个瘦汉子,笑道:“二位怎么说?你们谁先来?”  不等瘦汉子指向老横,老横就是上前半步道:“我先!”  “成哩!”板车汉子伸手进破布洞,边摸索边笑道:“咦,这花纹还真不错哩,有花纹的你要不要,摸着很润哩!”  花纹?  莫非是什么珠宝?  思索了片刻,老横点头道:“要!拿出来!”  下一秒,板车汉子的手就抽了出来,只见他握着拳头,将东西掩在了掌心间。  老横瞪大了眼睛,心想着有花纹的珠宝的话,就是小一点,也比一些个不大的金子要值钱勒!  “快打开!快打开!”  “别磨磨蹭蹭的!”  在老横的催促下,板车汉子徐徐摊开手……当他的掌心完全摊开后,老横脸上的表情,也是由期待,变为了凶狠!“你他娘敢的耍老子!”  “给老子拿一枚铜钱?”  闻言,板车汉子笑道:“咦,它上面是摸起来有花纹勒,而且是你自己说要的,我这还给你开了个后门勒……” 245 四祟“捉”灵韵 “放你娘的狗臭屁!”  “你先前也没跟我说清楚咯,这花纹是铜板上的花纹啊!”  说到这,老横捏了捏指骨发出一阵脆响,厉声道:“不行,这次不算,你必须帮我重新摸一次!”  “哎!”  “那可不行!”  “规矩就是规矩,每个人都只能摸一次……”  “再者说了,一文钱也是钱呐,到了明儿晚,你拿着这一文钱来,不就变成两文钱了?”  说话间,老横笑着摸出一粒碎银子,递给老横身侧,哪位瑟瑟发抖的瘦汉子。  原本这出了金子的情况下,碎银子定然是低于瘦汉子预期的。  但现在老横就摸了一文钱,那瘦汉子心里好受的多了,起码这钱也不少了,明儿个还能在多领一粒碎银。  生怕老横犯混,殃及池鱼,瘦汉子赶忙复述了一遍规矩,道了声谢,就立马离开了队伍。  这瘦汉子走了,后面的人也走上来,毕竟这村里的人都知晓,老横这马上就要犯混了。  现在最好还是离得他远远的比较好……  不过这眼瞅着老横又要犯混,后头不少排队的村民,这心里头是既“期待”,又有些“埋冤”。  期待的是,若是老横能犯混成功,那他们等会要是弄到个不满意的“东西”是不是也能如法炮制的换上一换?  至于埋冤的呢,那是这大晚上的,还有那么长的队伍,谁也不想就那么硬等着,要不就是有人怕老横犯混,把善人气跑了等等……  老横卷起袖子,露出结实的臂膀,冷声道:“老兄弟,我敬你时称你一声兄弟,你这要是不给我面子,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哎!”板车汉子从车边拿起一根顶部缠着红布条的鼓槌,笑道:“你去边上睡会吧。”  铛!一道脆声的梆子声响起!  老横身子一扭,左晃晃,右晃晃,脚下一软,扑通一声栽倒在了地上。  这一幕,让所有心里藏着歪心思的村民,都吓了一跳。  他们怎么也想不通,那板车汉子,怎么只是敲了一下梆子,那身体健壮的老横,就倒地昏死过去了?“大家不要怕,这东西是拿来对付不守规矩的人哩。”说到这,板车汉子一指老横,继续道:“他就是睡着了,没咋样。”  “接下来啊,大家规规矩矩滴,心平气和滴,把东西紧着领完,可成?”  “成,成!”  “好!”  “嗯勒!”  人群中,响起了稀稀拉拉的回应声。  有“出头鸟”挨打了之后啊,这队伍的缩短速度就愈发的快了起来。  人群中几乎很少有人说话,大家都是领完了东西之后,就赶忙揣着东西离开,没有片刻的停留……  位于散财队伍的一侧,有一个小巷,巷子里如今可“热闹”着。  顾宁安一行五人,外加黄庙祝和乔敏聚在了这里。  先前在那南角村的时候,黄庙祝突然出现,给周重山他们解释了一番前面遇到的那三人的所做之事。  原来,在顾宁安他们巡夜的时候,黄庙祝同样察觉到这四角镇的“不寻常”。  因此,他就和乔敏一道暗中调查着情况,恰好在西角村碰上了顾宁安他们也在,就一路跟着,直到南角村的事儿看完了才出来。  据黄庙祝说,这伥鬼共有四只,并且每一个都修为不凡,这也就能推出,他们身后的主子实力更为强大。  另外,虽然黄庙祝没法看出他们背后的主子是什么妖,但他走了三处,已经看出这些伥鬼想做什么了。  他告诉众人,这“剩鲜河”之名乃是当地的村民口口相传而来,可要知道的是,这地界有两代皇帝都来过。  第一代大戊皇帝,直接将此河改名为胜仙河,既是谐音,也是赞誉这条河胜似天上仙河……  皇帝,作为一朝之尊,统万里山河,皆为身怀国运,大气运之辈。  即使大戊的皇帝素来不怎么样,但其身份,就决定了其之言行,拥有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能力。  就好比有些野史上记载,某位睥睨天下的君主,可用一卷圣旨,使得某大旱之地,天将甘霖!  亦或是遇上了那些个像是地牛大翻身的灾害,君主们或会下旨或祈天,去解决这些灾害所带来的影响。  这些记载的事情中,有真有假,但皇帝那类似于“言出法随”的能力,或多或少还是存在的。  本就是灵秀之地,外加两代皇帝的气运加持,又为其改了个“胜仙”之名。  这河水之中,也就氤氲出了“天地灵韵”。  此等灵韵存在,对一方水土有莫大的好处,这也是为何即使四角镇的人口在变多,渔人捕捞的也多,此地河鲜也没有因为捕捞得过多而出现绝种的情况。  而这“天地灵韵”,作为天地的产物,也同样对妖魔有好处。  无论是炼制法器亦或是增进修为,都是上好的东西。  只不过,要取走这天地灵韵,需要一些特殊的法门。  这四只伥鬼,就是打算在这四角镇的四方,以“淫”,“贪”,“恶”,“悲”四种祟气,将天地灵韵逼出来,进而将其取走……  “黄庙祝,依您之见,咱接下来该怎么办?”  从黄庙祝的口中得知了很多消息和以前不懂的修道之事,周重天对其的态度也是发自内心的恭敬了不少。  黄庙祝顿了顿道:“这四伥鬼的第一步已经走完了,眼下我们要做的,就是阻止事态继续蔓延下去。”  “他们背后的主子不知在哪,我之所以找到你们,把事情告诉你们,就是希望你们在未来的三天中,尽量稳住祟气在村民中的弥漫。”  “我得先去外头设个迷阵,让四伥鬼背后的主子找不到这儿后,再回来想办法祛了这祟气,除了这四伥鬼。”  周重天正色道:“请庙祝指教,具体该如何做?我这听完了,就回去将此事告诉鎏金卫和外事者的弟兄们,让他们也来帮忙。”  黄庙祝颔首:“那我便长话短说……” 246 脚底抹油 哦~哦~哦!  鸡鸣报晓,天际线上泛起鱼肚白,不同于往日今时,四角镇的每个村子都静悄悄的,鲜有渔民商贩趁早出来做活。  许是经历了一夜的“疲累”,大家都尚处在睡梦中,并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位于鎏金卫所住的豪华客栈内,众外事者与鎏金卫齐聚于此地。  今儿个的床榻之上,也躺着一个人,那人不是前日丢了魂的杨勇外事,而是那鎏金卫的领头人,杨金卫。  几名鎏金卫检查下来,发现杨金卫除了身上有些擦伤之外,那症状可跟杨勇丢魂时,那是一模一样。  眼下这个鎏金卫小队中的二把手——陆金卫,就把矛头对准了顾宁安。  “顾外事,有劳你辛苦一下,将杨金卫的魂儿给招回来。”陆金卫说话看着客气,但语气中充满了命令的意味。  顾宁安摆手道:“办不了,之前替杨勇兄弟招魂,已经吾施展术法之限。”  闻言,陆金卫目光一冷:“不管你行不行,必须把杨金卫的魂儿给我弄回来!”“否则的话……哼哼!”  顾宁安笑道:“我不过是做这一趟任务的外事者,陆金卫又想拿什么威胁我?三两银子?”  此人会招魂之术,指不定还藏着什么阴险手段。  既然对方不肯,索性还是不招惹的好。  反正人活着带回去,就交给他哥来办就是。  沉思了片刻,陆金卫冷笑道:“顾外事误会了,既然你帮不了,那我等就带着杨金卫回去,想办法救治他。”  “至于你们,就继续守在这里吧。”  此话一出,一众外事者纷纷脸色一变。  实力最高,配备着最好的武器装备人要走,那他们还怎么守着着地界?  这时,杨外事插话道:“我前些天丢了魂,这身子骨还虚着,要是对付七妖祟来,定然是最帮不上忙的……要不这护送杨金卫的任务就交给我来。”  “几位鎏金卫大人,还是留在这,庇佑四角镇百姓吧!”  陆金卫冷笑道:“呵,姓顾的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杨金卫的亲哥是谁,是什么脾气,你不懂?”  “我等此去必须一路保证杨金卫的安全,所以皆得同行。”  “不过你们不用担心,待我们回去,安顿好了杨金卫,还会在带着支援过来的。”  “你们安心守住这地界就是了。”  言罢,陆金卫根本不给一众外事者再多说些什么的机会,直接将杨金卫一扛,就领着人朝外走去。  不到一柱香的工夫,透过敞开的窗户,一众外事者就瞧见四匹骏马自长街上飞驰而去。  “这群鎏金卫别的本事不大,跑路的是倒是很快。”顾宁安不由得感慨了一句。  周重天嗤笑道:“杨望那王八犊子,无声无息的就被勾走了魂儿,他们余下的几个,早就吓破胆了!”  “更别提还挺我们说,这四个村子里,都有一只修为极高的伥鬼隐藏了。”  “就算顾先生你刚才能帮他把杨望的魂给招回来,他们也一样会找借口跑路的。”  “甲组的兄弟几个……”陡然间,沉闷了很久的马外事开口说了一句。  待周重天他们看去之后,他自嘲一笑道:“对不住大家,我们乙组的也要脚底抹油了……”  闻言,周重天愣了愣,随即笑道:“好啊,马老哥你们不想走的话,我还想劝你们走勒。”  “啊?”马外事怔了怔,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周重天起身走了上去,拍了拍马外事的肩膀:“老哥,你们都是有家室的人,在加上都差不多一两年要功成身退了,再留在这里冒险,实在是有些不值当。”  “而且,那些个鎏金卫都跑了,你们就是走了,也是合情合理,大不了这一趟的钱,不要他们的了就是。”  “好小子,你这话说到哥哥心坎里去了!”  马外事拍了拍周重天的胸膛,正色道:“老哥我不是瞎说,这些年我们乙组的几个老哥哥们,都攒了些银子,打算合伙开个武馆啥的,过过安稳日子。”  “你要是想的话,就跟老哥哥们一道走吧,干脆辞了这营生,改行做个武师。”  “你放心啊,这钱虽然肯定没有干这外事者来的多。”  “但起码挣个现在的一半还是可以的!”  “虽然挣得少了,可日子一定是安稳的,做个两年,攒点钱,老哥再给你介绍个媳妇,那日子比这提心吊胆,又要受窝囊气的可强多了!”  马外事这抛出的“橄榄枝”不可谓不诱人。  只有真正做过外事者的人才知道,能活到今天,手上功夫顶多占了两成,余下的八成,那全都是老天开眼呐!因此,他们也是早早的就为以后的日子做了打算。  出生入死的兄弟几个互相信得过,那就一道出钱做生意的,到时候互相帮称,也能安享个晚年。  本来在这大戊的世道下,这种事情,那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可马外事信得过周重天他们,索性也就说了。  见周重天沉默不语,了解他的马外事知道他心里的纠结,他便看向顾宁安他们发出了邀请。  顾宁安最先回应,笑着婉拒了对方的邀请。  余下三人也都是看了一眼周重天,随即笑着摇了摇头。  见状,马外事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留下了一个投奔他的位置,就带着人能匆匆离去。  直到马外事等人离开了一柱香的工夫后,周重天才是松了一口气道:“呼~还好,还好老子的定力强啊!”  “要不然真被马老哥给骗走了!”  见状,顾宁安笑问道:“既然心动,为何要忍着不走?”  “我走了,那四角村的百姓咋办。”周重天说得诚恳,轻吁着胸中浊气的他将马外事留下的字条折叠起来,塞进了冯薇的手中:“薇姐,先放你这,我怕我看了把持不住。”  冯薇没好气的说道:“合着你放姐这,你就不怕姐把持不住自己跑了?”  “跑什么,你要走我还送你勒,倒贴你二十两银子,让你现在走,走不走?”周重天一脸正色的问道。 247 定力最强,自去西角 啪嗒!  周重天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荷包,拍到了桌上,继续道:“薇姐,我好好说,这里二十两银子算弟弟送给侄儿治病的。”  “你拿着这钱,加上你自己哪里的,再去投奔马外事,应该是能够你维持住给侄儿治病所需的钱财了。”  “侄儿命苦,已经没爹了,你要是再栽在这了,那可他娘真就死路一条了!”  头一回见周重天那么一本正经的同自己讲话,冯薇有些无措,她眼眶发红,别过头道:“把钱收回去!不知道的以为你看上姐姐这个寡妇了!”  “姐你放心,我也没瞎,大家也没瞎……”周重天努了努嘴道。  此话一出,刘风和郭腾齐刷刷的举起盾牌,朝着顾宁安拱卫过去的同时,将自己的身子也藏在的铁盾之下。  “疯了疯了!这时候还刺激薇姐,周兄弟真是莽夫啊。”刘风咂舌道。  郭腾附和道:“谁说不是勒,顾先生你把脚收进来些,那薇姐的鞭子,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顾宁安颔首:“多谢提醒。”  啪!啪!啪!三连鞭的爆响声如期而至!  “薇姐!弟弟开玩笑的啊!你还真抽啊!”  “呵!谁跟你开玩笑!”  “姐,我错了!”  “敢骂姐姐丑,今儿个姐姐就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一盏茶的工夫后,屋内闹剧总算是收场了。  刘风看了看手里被“误伤”的铁盾上,多出了两道鞭痕,他就是忍不住呢喃道:“难怪连皮糙肉厚的熊妖,挨了一鞭子都要皮开肉绽勒……”  唰!  感受到那道冰冷的视线,刘风赶忙说道:“走了走了,一夜没睡,赶紧回去补会觉,要不然晚上做事的时候没精神。”  “咱可是应了人家黄庙祝的,可不能把事儿给办砸了!”  “对对对!困死了!回去睡觉!”丢下一番话,两位敦实汉子就“马不停蹄”的离开了所在的豪华客栈。  而顾宁安也是冲着冯薇他们笑了笑后,也走了出去。  待屋内只剩下了周重天和冯薇之后,前者呲牙咧嘴的捂着肩头。  后者笑骂了一句:“还装,再装我真抽你!”  “回见了,姐!”  嗖的一下,周重天便是逃离了厢房。  ……  夜幕降临,沉寂了一整天的四角镇,再度“活泛”了起来。  顾宁安他们一行五人,外加一个乔敏,分成了四组。  乔敏和刘风去有恶祟屠户的南角村。  东角村则由冯薇和郭腾来镇守。  北角村交由周重天一人去!  至于有丰腴妇人的西角村,则是由定力最强的顾宁安独去。  在众外事者看来,顾宁安连丰腴妇人的一夜欢愉都不要,那大概率是不会被对方的邪法所影响的。  分配的模式,是按照一攻一守来定的,本来乔敏表示自己压根就不需要有个人护着,但架不住她那副十岁模样,让其余外事者,坚持要跟一个人在她旁边。  黄庙祝交代,四伥鬼实力很强,尽量不要跟对方有正面的冲突。  最好是找机会,将没被邪祟气影响或者是没有被彻底影响的人“圈”起来。  告诉他们那些都是假的,都是恶鬼,不能信,来延缓整个四角镇的人都被祟气影响。  只要坚持三天,三天之内,每个村子里,只要有一小部分“土著”还没被影响,那黄庙祝就能回来,设法解决了四只伥鬼……  先说西角村,今儿个算起来,也不过是淫伥布祟的第二天。  可这村子里的情况,已经比昨天要严重的多得多了!  前一天来的时候,倒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有“靡靡之音”传出,可待今日再来的时候,那声音的数量明显的大了不少,多了不少。  顾宁安行进在街头巷尾的时候,总能在某些隐蔽处,瞧见些不堪入目的画面。  遭了淫伥“吐祟”,并非凡人所不能力扛。  第一天的时候,只要意志力坚定者,即使见了淫伥起舞,也能克制住自己。  这样一来,即使那祟气未消,常人也能抵抗住大半个月的工夫,不彻底沦为淫欲的傀儡。  当然,这也不是说不能发泄,只是说别违背某些底线即可。  夫妻欢好,本就是阴阳交合,称不上为淫……  可肆意在外“行事”,甚至与他人的偷欢,亦或是暴露于他人眼中等等,便是淫祟“张扬”之姿了……  四伥吐祟,皆为“催化剂”,真正的“沉沦”其实不过是自己的选择罢了……  顾宁安其实完全可以直接灭杀四伥,但他之所以没有那么做,全然是因为,一旦这么做了。  那他们背后的主子,一定是不敢出现的,治标不治本,不如不治,这是其一。  其二,大戊妖魔横行,这方灵秀之地的灵韵,早晚会被更多妖魔所觊觎,他不可能一直守在这?……  危险是除之不尽的,与其让他们抱着有救世着谪仙人的念头,倒不如让他们在危难中学着自救。  其三,就他目前看下来,黄皮子确实是抱着庇佑百姓的想法去建立的众生庙……  可乔敏所在的村落已是前车之鉴,若无法安生庇佑世人,便不配享世人香火,即使黄皮子是把那香火给得顾宁安自己……  思索间,顾宁安性行至那烟火巷子,当他走进了那间人声最大的阁楼后,那也就找到了丰腴妇人。  本身兴致不高的丰腴妇人,在瞧见顾宁安又来了之后,顿时就来了兴致,舞姿飘扬间,惹得在场的看客一阵骚动呐喊。  昨日到了最后还没走的人,今儿个自然是又来了,他们瞧见了顾宁安到场,下意识的有些排斥。  毕竟,昨日就是那大好机会,被这白衣先生抢去了又不珍惜,今儿个又来了,万一那台上的花魁娘子,对他另眼相看,就是要跟他,那该如何是好?  一楼正堂处,全场的男人都聚集正堂下,没人站着,因此顾宁安就随意的找了个位置坐下。  桌上有酒水点心,对淫伥舞动没什么兴趣的他,便自顾自的倒上一杯酒,饮了一口。  结果这酒水尚未下肚,就有一道柔似春风的声音自其身后响起:“官人,喝了花酒,要给银子的……” 248 娼女亦有规 一缕幽然的脂粉香,随着女子的走动荡漾开来。  这脂粉味不重,倒更偏向于自然的花香。  女子着一袭青蓝色长裙,一头青丝如瀑般垂落于身,一对水灵眸子,透着些好奇。  看她这衣着打扮颇为不俗,但却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欲……  “小女玉灵,见过先生。”自我介绍了一番,玉灵又是替顾宁安斟满了杯中酒后,于其身侧落座。  “花酒多少钱?”顾宁安打量了女子一眼便是开口问道。  玉灵愣了了愣:“二钱银子。”  顾宁安从袖间取出二钱,放到桌上后,便是继续自顾自的喝起酒来。  见对方似乎不太想搭理自己,玉灵尴尬一笑道:“先生,你别误会,奴家前来叨扰,是想着问问先生,你是如何不将台上那个女人放在眼里的?”  闻言,顾宁安疑惑道:“姑娘何意?”  “不满先生说,玉灵乃是这烟火巷的前任头牌花魁……”  “这台上女子一来啊,就立马抢了咱的风头!”  “这倒是没啥,毕竟这烟火地,总有新人换旧人……可这女人一来啊,这整个西角村好像就乱了……变得就像是一个大淫窝!”  “这绝对是不合常理的!”  说到这,玉灵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继续道:“说实在的,先生昨日能拒了那女人的欢好之请,小女子当真是刮目相看。”  “因此,小女子斗胆想来请教先生,该如何抵御那女子的媚术,好让那些男人知道归家。”  没有回应玉灵的上半句话,顾宁安就着其下半句话反问道:“你为何会想着让那些男人知道归家?”  “不怕先生笑话,玉灵虽为娼女,但也不希望所在之处,入目皆是淫欲。”  “这烟火巷,是供男人喜乐的地方没错,来得客人越多,我等的营收自然是更好。”  “但问题是,不光是我,来这儿的姑娘们,谁不是因为命里有难,不干这事儿活不下去了呢?”  “这供人欢愉倒也罢了,但咱这不少人还是懂规矩的,坏了人家的钱财,就莫坏人家家室,莫坏一方水土风貌。”  “坏了人家家室,相当于杀鸡取卵,是要遭报应的!”  听到这里,顾宁安大概弄明白对方的意思了,他没想到的是,这玉灵姑娘虽坠入风尘,可倒是有自己的一门规矩。  坏人钱财,不坏人家室,不坏一方风貌……顾宁安应道:“如此说来,我倒是可以教你一招。”  闻言,玉灵又凑近了几分,激动道:“先生请说!”  “办法可能有些麻烦,你就这么去做吧。”说着,顾宁安在玉灵耳畔低语了一阵……  听完过后,玉灵眉头一蹙道:“先生,这招真的管用吗?”  “那群人可都跟着魔了似的!”  顾宁安应道:“有些麻烦,不保证一定奏效,但你想为村子出出力,便可以去试试。”  “小女明白了。”玉灵连连颔首,正欲起身之际,却见那丰腴妇人款步而来。  “公子,昨日您拒了人家,人家可想你想得紧呢!”说话间,丰腴妇人伸出手就想往顾宁安的肩头上一搭。  可她的手却在半空中僵住,怎么也落不下去!  此人并非没有修为,而是修为远超与我!  如此强悍的人物,又怎么会混在一群外事者之中?  丰腴妇人顿了半晌,手上的僵硬才逐渐消退,她收回手,恭恭敬敬的对顾宁安行了个礼的同时,以法传音道:【黑王座下淫伥,见过先生……先前是我有眼无珠,冲撞了先生……不知先生于此,意欲何为?】  顾宁安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传音回应道:【我就是一个外事者,看着你不要用法力害人杀人。】  谁家外事者有您这般法力啊!  心中腹诽一声,丰腴妇人应道:【先生,此地灵韵于我家主子极为重要,若是您能不插手此事,待我家主子成事儿,定会备以厚礼,奉先生为上宾!】  顾宁安道:【你家主子的跟脚是什么?】  【这……详细跟脚不便与先生说……】  【不过先生可否听说过北黄天的蛟皇?】  丰腴妇人说完,就那么凝目细细打量着顾宁安脸上的表情。  但凡是大戊的修士生灵,可就没有不知道北黄天那两位大妖的!  她搬出这蛟皇的名号,也是为了震慑一番眼前的白衣先生。  然而,对方即使是在听了“蛟皇”的名号后,也依旧是平静无比。  更是不咸不淡的传来了一句:【大妖要这灵韵无用,你家主子跟蛟皇的?】  【对!我家主子与蛟皇的关系非同寻常,还请先生给个面子!】  【吐祟就吐祟,不主动出手害普通人性命,我是不会管你的。】  传完这句话,顾宁安便摆了摆手道:“劳烦让开,莫打搅我喝酒。”  闻言,丰腴妇人神色一滞,欠身说了一句“那就不打搅先生”后,便快步离去……  二人的交流不过数息,落在旁人的眼中,那就是丰腴妇人兴致冲冲的走来,然后想伸手碰顾宁安又不敢碰,盯着人家看了一会。  结果白衣先生冷不丁的主动叫人家走,嫌弃人家打搅他喝酒!  这可让那一众看客气得牙痒痒!  纵然他同桌的女子,也是个花魁,模样也不差,但那终究是比不上丰腴妇人呐!  这“浪费”一次还不够,竟然还来两次!  想喝酒去酒肆啊,哪有专门来勾栏喝酒的?  众人在心中腹诽了顾宁安一阵,就又跟着丰腴妇人走了……  带着敬佩的目光打量了顾宁安一阵,玉灵美眸忽闪,正色道:“先生,我佩服您!”  顾宁安笑着摇了摇头,随后玉灵便提起裙摆,起身朝着狂热的人群走去。  行至一黑脸汉子身后,玉灵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待黑脸汉子一脸懵逼地转过身来后,她就是笑道:“刘官人,我跟你是熟跟你说个私话。”  闻言,黑脸汉子不耐烦的说道:“啥话?莫耽误我看花魁娘子嘞!”  玉灵附耳上前道:“你还看嘞,今儿来了个算命先生,说这台上的花魁是天煞孤星,看多了破财还折寿,最关键的是,还会不举……” 249 生猛女娃 一踏入南角村,便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腥臭味,顺着长街朝村子中央走去,可以瞧见地上干涸发黑的血迹逐渐变得密集起来。  若要说四个村子里,哪里最符合刻板印象中的邪祟作乱之地,那南角村排第二,恐怕剩下三个就没有敢排第一的。  此刻,提着两把杀猪刀的屠户,正“兢兢业业”的分割着毫不反抗的肥猪。  位于其身侧不远处,聚集着大量的村民,相较于昨晚,在场的人似乎更多了一些。  刘风与乔敏走到这群人身侧不远处停下。  前者举起铁盾,将乔敏护到了身后。  即使黄庙祝说过,乔敏的本事很大,基本上应付一只伥鬼没什么问题,但她终究还是个十岁女孩的模样。  因此刘风一直是下意识的做出护着乔敏的动作。  生人的出现的出现,吸引了一部分村民的视线。  他们在瞧见这高大敦实的汉子之时,浑浊的瞳仁齐齐一凝。  被这么多眼中透着诡异神光的人盯上,刘风下意识的倒退了一步,他莫名的感觉,眼前的这些村民的眼神,很像是一头头饥饿的野兽!  见他这么一退,盯上了他的村民也朝着他凑了几步,“咕噜咕噜”的怪响从他们的腹腔中发出,随之而来的,还有阵阵“嘎嘎”的磨牙声,以及“嗑嗑”声!  “肉......好香的肉......”  “官爷,俺好饿,行行好,让我们吃口嘞!”  距离刘风最近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男人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其上沾满了乌黑的血迹,他赤着干枯的双足,边说话,边朝着刘风踉跄着走来。  “你饿,我给你找吃食去,跟我走!”说这话的时候,刘风握着铁盾的手捏得更紧了。  “官爷,俺想吃的是肉......”  “官爷行行好,让俺们吃上一口肉嘞!”  嗒嗒!  形如枯槁的男人再度朝刘风走了两步。  “他想吃你的肉。”  乔敏那清脆的声音,让刘风不由得汗毛倒竖。  从这些人看他的目光,他又怎么会感受不到那浓浓的“欲望”?  可这才不过一晚上的时间,就能把人变成“吃人”怪物吗?  望着枯槁男人越走越近,刘风皱眉道:“乔妹,咱怎么整?”  “杀了便是。”  杀?  听着那冰冷的语调响起,刘风的眉头直接拧成了“川”字!  诚然,这些村民已经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但他们还能说话,还能不直接上来就攻击人,这就证明他们还保持了一丝丝起码作为人的理智。  上来就杀人,那他们会不会正合了那四个邪祟伥鬼的意?  锵!  剑刃出鞘如龙吟!  刘风面色突变,他没想到身后那看着只有十多岁的女孩那么果决,竟然在说了要杀人之后,直接就拔剑了!  感受到身侧有一股劲风刮过!  他的余光瞥见,持着一柄铁剑的乔敏化作了一道残影,直奔着场中那分割猪肉的屠户冲去!  这一刻,他明白了!  乔敏这妮子,要杀的不是村民,而是那伥鬼屠户!  可是,他们的计划好像不是这样的啊!  黄庙祝不是说了,尽量避免跟伥鬼发生正面冲突吗!  说时迟那时快,提剑而上的乔敏已经冲到了屠户面前两尺处!  此刻的屠户仍旧低着头肢解着猪腿!  眼看着乔敏纵身跳起,双手握剑重重地朝着屠户砍杀了下去!  铛!  在最后一刻,屠户抬起两把杀猪刀,形成交错之势,抵住了这势大力沉的一剑!  接下这一剑,屠户脚下的泥地瞬间以蛛网的形状龟裂开来,一直延伸到了刘风的脚下!  嘶  这小姑娘也太过生猛了!  内心感慨的同时,刘风也冲了上去,试图加入战局!  “小女娃看着娇小玲珑,劲儿还挺大!”屠户咧嘴一笑,抬手就是一刀,斜砍向了乔敏。  后者不慌不忙,足尖轻点,身形如鬼魅般腾挪开来,躲开了这一刀!  与此同时,刘风的身形已至,只见他如同一颗“炮弹”般,举着盾撞向了来不及收刀的屠户!  只听“砰”的一声,刘风结结实实的撞在了屠户宽大的左臂之上!  然而,意想当中的屠户被撞飞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甚至对方的脚步都没有挪动半分!  “嘿嘿......小子你的劲儿啊,可连个那个小女娃都不如啊!”屠户诡异的笑容浮现,脚下步子蹬地,身子一摆之下,直接将刘风连人带盾撞得倒飞了出去!  倒飞出去的刘风,直觉得整个身子都像是要散架了一样!  吐出一口鲜血的他,感受到一股死亡的阴影笼罩住了他!  屠户仅仅是这么一“靠”,就差点隔着铁盾将其震死!  这可是被仙门法器加强过的铁盾!  要是普通的铁盾遇上了,岂不是这一个照面,就直接把他给连人带盾撞成了肉泥!  嗒嗒!  轻柔的脚步声响起,乔敏快步追上了倒飞出去的刘风,剑身横顶,化去了其身上的劲力后,正色道:“你去把那些村民给我撞开,把他们撞晕或者控制住,我来对付那个屠户!”  说完,乔敏手中铁剑虚空劈砍三次!  噌!噌!噌!  空气被压缩至一处的异响骤起!  三道猩红的剑气,并列着朝屠户激射而去!  屠户眯了眯眼睛,咂舌道:“小女娃,这剑法有点意思!”  面对着激射而来的猩红剑气,屠户摆动宽背杀猪刀,硬是将三道剑气斩裂开来!  “小女娃,你这剑法谁教的......还真有那么点意思!”说话的同时,屠户大刀一扫,将面前切割好的猪肉朝着人堆中一扫后,他便是提刀杀向了乔敏!  “别让他们吃肉!”落下一言,乔敏就同屠户战到了一起!  一时间,尘土飞扬,兵刃交戈声不断,乔敏同屠户战作一团,化作了一黑一红两道残影,不断的激烈碰撞!  浑身剧痛的刘风咬着牙站起身,看了不远处的战局一眼后,就冲向了那密集的人群!  此刻的村民们,已经彻底化作了争抢肉食的野兽,他们扑腾在一起,手口并用的撕咬着落到地上的猪肉  然而,刘风在冲过去的时候清清楚楚的看到,这些从人群中“叼”出肉来的人,有不少人可“叼”的不是猪肉  【ps:这两天家里事情多,更新稍少,重山抽空码了稿会加更补的!】 250 “溜”人 交错凌乱的长街上,刘风抱着一颗硕大的猪头,呼哧呼哧的奔跑着。  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众“饥饿”的村民。  这些村民们跑得不算很快,有些跟着跟着,还容易被人群绊倒而落在队伍后头。  可这群人,却是极度的有毅力,像刘风这样的习武之人,都已经跑得满头大汗体力不支的时候,他们追逐的速度一点儿也不比当初冲上来时慢。  仿佛他们根本不知道疲倦,只想尽快追上刘风,将他手中那颗美味的猪头和刘风一起分食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群,瞧着还有些距离的他赶忙停下来匀了两口气,待气息稍缓后,他又是抱紧了猪头继续向前冲去。  先前在乔敏和屠户打起来之后,他就尝试着用铁盾将这些村民撞倒或者打晕过去,以阻止他们吃猪肉的同时,互相蚕食。  可他没想到的是的,他已经很收着力道去撞那些村民了,结果还是一碰就将一个村民给搞散架了  !他仔细一看呐,就发现那个散架的村民身上,几乎已经没什么血肉粘连了,他整个人身上,除了脚和脑袋上还有点肉,什么胳膊啊,大小腿,胸腹处,几乎就是只剩下的骨架。  照道理来说,变成这幅鬼样子的人呐,绝对已经死了。  可那散架的人可不一般,他被撞散架了,脑袋都掉到了一旁去,竟然还转动着浑浊的眼珠,盯着刘风猛看。  在发现这群村民的情况有一大部份都是如此之后,刘风一咬牙,就撞进了人堆里,从人堆里抢出了一颗被啃吃了几口的猪头后,就狂奔而去。  见有人抢肉跑了,那混乱的人群也是急了,纷纷追了上去!最诡异的是,这群人明明“人样”都没了,但他们说起话来还挺利索的。  跑在前面的刘风,时不时的就能听到,身后有老弱妇孺向他喊出的哀求声,话的内容,无非就是让他别跑了,有肉大家一起吃,好饿好饿之类的……  刘风的性子本就敦厚老实,对待老弱妇孺的时候,他一直是有下意识的保护欲。  因此,闷头跑的他,听到这些时时刻刻充斥在耳畔的哀求,也是煎熬无比。  不过好在的是,这些村民的模样已经跟人不怎么搭边了,所以他心中的那份恻隐之心,才没有让他停下步子……  砰~轰隆!  哐当~轰!  剧烈的碰撞声再度从南角村的正中央传来,刘风纵身一跃踏着墙壁腾上了屋顶,看向了南角村的正中央。  此刻,先前屠户的“屠宰场”已经变得一片狼藉,到处都弥漫着大量的烟尘,四周的瓦房木屋,也是倒塌了不少。  透过烟尘,隐隐可以看见一大一小两道人影轮廓,在不断的撞到一起,时不时的还能看到有红光乍现,将那道巨大的身影轰飞出去!  见乔敏尚且安好,甚至还有点占上风的意思,刘风感叹了一句“真猛”之后,又瞥了一眼,搭成人梯要爬上房顶的人群。  “擦!你们就不能歇歇啊!”啐了一口,刘风找了一个尚未被人群包围的地界一跃而下,打算继续“溜”人。  “嗑啊!”  伴随着一声野兽般的嘶吼,拐角的阴影处,窜出一个骨瘦如柴的村民!  刚才在刘风跳下来前夕,这人就已提前躲在这里,就等着的刘风自投罗网来着。  一个不慎被抱住腰腹,刘风不慌不忙的要将其甩开。  “抓到肉勒!我抓到肉勒!”  “七叔,三姨,六姑,赶紧来吃肉勒!”  甭看这村民瘦啊,近距离闻到了肉味的他,爆发出了强大劲道。  提着铁盾,抱着猪头的他,仅凭扭动腰腹发力,一时间竟然没能将他甩开!  然而,就是这片刻的耽搁,直接让他陷入了村民的包围圈之中!  他身处的,正是两间瓦房的中的小道,但如今左右两侧,甚至是头上屋顶,都是冒出了一双双透着绿光眼睛!  这一刻,他意识到,自己要么撞死一片村民跑出去,要么的就只能将怀里的猪头拱手让人……  不,准确的说,这第二个办法很大概率是要将自己命也搭进去的。  毕竟这群饥肠辘辘的“人”,可不是一颗猪头就能满足的了了的!  “最后给你们一个机会,让开!”  “要不然,你们以后可是再也吃不上肉了!”  咆哮了了一声的,刘风刚欲做用铁盾砸碎抱住自己腰腹的男人,其身后便是响起了“吱吖”一声!  其身后的屋子,刚好的有一扇窗,窗户被朝外推开,里头露出了一个赤膊老汉,老汉对着刘风大喊:“进来,快跳进来!”  刘风面露疑色,敦促之际,赤膊老汉再度催促道:“亲娘嘞,你快进来,老子没吃过哪些肉!”  “你把那瘦子,还有那猪头肉一道带进来,咱有法子祛了他们身上的祟!”  确定老汉的身上皮肤很完整,说话也很利索,又提到了祛祟二字,刘风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先将猪头和那枯瘦男人丢进了窗内后,才是一个侧跃,跳了进去。  只听砰的一声,木制的窗户就被老汉重重合上。  进到屋内后,刘风先是一脚踏住了想去吃猪头肉的枯瘦男人,紧接着又是一脸警惕的看着赤膊老汉。  赤膊老汉在将窗户关上后,又是拿出一张黄纸符贴到了的窗户之上,转身咧嘴,露出一口黄牙,笑道::“小伙子,你胆子也是大的嘞,敢抱着祟肉,引着一群小鬼跑?”  “你说这猪头是祟肉?那些人全都是小鬼?”刘风皱眉道。  赤膊老汉拿起甩在地上的麻衫上衣,穿上的同时,回应道:“对,这猪头上啊,满是祟气,最吸引鬼怪游魂勒……至于你说外头那些人,他们应该还算是人,但肚子里都藏着一个小鬼,要不然人咋会怎么吃也吃不饱勒?”  刘风追问道:“老丈,你说你有办法祛祟,可能说说怎么做?”  老汉从地上捡起一把稻草,笑道:“你看着就是勒!” 251 驴爷祛祟鬼 老汉抓着一把稻草,行至刘风身前,示意他松开脚。  将信将疑的刘风松开脚后,快速退后的两步,手中的铁盾也微提起。  对于他这般戒备的模样,老汉只是笑着说了一句“别怕”,就是一手按住了枯瘦男人的脖子,把手里的稻草塞进了对方的口中。  当老汉用稻草填满了枯瘦男人的口腔之后,他又从裤腰里拿出一根火折一吹。  一颗火星落到枯瘦男人嘴里的稻草之内,顿时冒出了阵阵烧火的气息,而不断扭动着身子挣扎的枯瘦男人,也因火星燃起而停止了挣扎。  看到这里,刘风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堵住人嘴,在人家嘴里放火,这恐怕不是祛祟救人,而是跟阎王爷抢活吧?  纵然心中疑点重重,刘风也决定赌上一次,反正外面都是“饿人”,再多一个老汉为敌,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枯瘦男人口中的火星,在这仅点了一盏油灯的屋舍内显得格外明亮,只见那老汉一边抚着枯瘦男人的额头,一边低声念叨着什么。  呼~呼~  明明窗户和大门都紧闭着,可屋内却刮起了诡异的风。  风吹得那火星更为明亮,燃烧的速度也变得更快了。  没多久的工夫,枯瘦男人口中稻草,都化作了黑灰。  老汉将枯槁男人扶起来,从一旁的水桶中舀起一瓢水,灌进了男人的嘴里。  咕嘟~咕嘟!一瓢水混着稻草灰流进枯瘦男人的喉口间。  “嗑~嗑!”  男人的腹部陡然发出一阵怪响,紧接着老汉顺势将他的身子一扭,在其腹部轻轻那么一拍。  下一秒,枯瘦男人的嘴巴张得老大,“呕”得一声,吐出了一只小鬼!  小鬼混身黝黑,普通猫咪大小,一落地就露出了满口如锯齿般锋利的牙齿。  “小祟鬼,凶得紧勒!”说话间,老汉从腰间抓出了一把香灰,撒在了小鬼的身上。  只滋得一声,就像是肉落入了油锅一般的声音响起,那小鬼扭动着化作了一滩腥臭的黑水……  “小子,小子,还能喘气不?”  老汉一把捞起了瘫在地桑拿的枯瘦男人,问道:“能喘气就吱个声,告诉咱你叫啥,到时候也好把你给埋了。”  枯瘦男人睁开眼,盯着老汉的看了一阵,有气无力的应道:“驴爷,我是阿豆啊?……”  “阿豆?背街万家的小子?”  “嗯……”  “你怕是活不了了,还有什么念想不?说出来给爷听听,爷看着帮你办。”  “俺吃了爹娘,没脸入坟勒,驴爷把丢去喂野狗,丢去喂野狗……”说到这,枯瘦男人脑袋一歪,便死了。  “哎……造孽啊!”老汉长叹一声,将名为阿豆的枯瘦男人拖着走向一间关上的屋门前,把门推开,将尸体放了进去。  就那么门一开一关之际,刘风瞥见,那不算小的屋子里,堆了很多枯瘦的尸体,光是这么一瞥,恐怕就不下十几具…  “老先生,敢问尊姓大名!”  见对方有除鬼的能力,刘风也是放下了些戒备,恭敬的作了一揖。  老汉摆手笑道:“啥老先生嘛,我也没什么大名,平日里大家都叫我驴爷,你要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驴爷或者老驴都行。”  “驴爷!”刘风拱手道:“既然你能祛祟,可否与我到外头一起,将那些人体内的小鬼都弄出来?”  驴爷摆手道:“我知道你是个外事者,但我跟你说啊,外头那个凶鬼,可凶可凶!”  “咱一道上,估计也架不住人家一刀砍的!”  “我有一友…侄女…小妹……”一连改变了三个对乔敏的称呼后,刘风索性道:“我有一同僚,正在与那屠户伥鬼酣战,就是她拖住了伥鬼,我才能有机会抱着这猪头到处跑。”  “真勒?你们里头有这么厉害的人?”驴爷一脸不敢置信的说道。  刘风正色道:“不是厉害,是生猛!”  闻言,驴爷点了点头:“成,既然安凶鬼有人对付,那咱正好乘机多救人!”  刘风颔首:“成!”  ……  “惨惨惨!”  “这王寡妇真是好惨呐~~”  一具悬挂在宅门前的女尸之下,戏服青年带着一众村民失声痛哭。  哭声诡谲,让躲在人群中的周重天直觉得眼眶发酸,像是要跟着一道落泪一般。  宅门前吊了脖子的,正是那王家寡妇,她仍旧穿着的一袭大红嫁衣,垂首吐舌,足尖下垂,腹部还微微隆起着,模样煞是可怖。  要是走夜路看到这一幕,胆子小点的,估计能当场吓死过去!  周重天看了看左右都在哭的村民,从中选了一个看着很和善的大娘,低声问道:“大娘,这王寡妇咋死的?”  大娘哭得正来劲儿,听到周重天的问话,她翻了个白眼道:“吊死的勒!”  “不是,我的意思是,她是自己吊死的,还是……”  闻言,大娘应道:“当然是她自己吊死的咯,不然还能是大家把她害死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周重天打量了一下宅门的高度和王寡妇的身高,心中疑惑更盛。  宅门上挂的麻绳很短,若是王寡妇不垫脚根本上不去,这四周没有凳子之类的东西,她又是如何上去的呢?  会不会是被那戏服伥鬼作法弄上去的?  “大娘,你们来的时候,王寡妇已经吊死了吗?”  周重天问话,让大娘变得有些不耐烦,只见其撇嘴道:“我们到的时候她当然没死勒。”  “大家都知道她惨,今儿个就是来开解她的嘞!”  周重天皱眉:“开解她什么?怎么开解的?”  “她那命那么苦,当然是开解她,让她早点下去投胎咯!”  “绝户女人一个,外加肚子里还有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野种,多活一天呐,那就是受一天的苦!”  “上吊的时候,她还不够高,都是乡亲们用身子将她扛上去的勒!”  听到这,周重天背后的衣衫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看似和善的大娘,竟然是杀人的帮凶…… 252 “排忧解难”周重天 从眼前大娘的神色之中,周重天看不出一点愧疚之意,反而对方还露出了一副自己做了天大的好事神色!  “小年轻,你咋跟着嚎了半天,一点儿眼泪花都没勒?”说话间,大娘就伸出手朝着周重天抓去:“你是不是没什么难处啊,你跟大娘说,大娘开解开解你……”  周重天退后几步,同时将手搭在了腰间长刀之上后,又是看向了那抹着眼泪的戏服青年,恰好的是,对方也看向了他。  “惨~惨~惨!”  “要说小哥你啊,那也是一个惨字当头啊!”  “当了那么多年的外事者,一定遭了不少的白眼和鄙夷吧?”  “在座的都是苦命人,你把事儿跟大家伙说说,诉诉苦。”  戏服青年的语调尖锐,他打一开口,那三个“惨”字,就让周重天“如遭雷击”,耳畔尽回荡着那语调不一的“惨”字!  “惨你娘希匹!”  锵!  怒骂一声,周重天猛地抽出长刀,刀刃出鞘时发出的金戈声,像是斩断了什么东西,驱散了萦绕在其脑海中的“凄声”!  “呜呜呜~咱是想帮你啊,小哥~~~”  “你这拔刀相向,可真是伤透了我们的心呐!”  戏服青年正欲动手,那先前还一脸愤愤,拔刀与他对峙周重天,竟然一溜烟儿的就跑了,没有丝毫的停留。  见此情形,饶是戏服伥鬼都愣了半天。  他本以为,对方敢来,起码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结果没想到,对方竟然是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  “乡亲们,那个小哥好像不想跟我们诉苦,我们先去找下一家苦命人,可好?”  戏服青年挥动宽大的衣袖,随即地下的众村民便是齐声应“好”后,就跟着他朝着下一户人家走去。  与此同时,周重天跑出去没多远拐进一个巷子之后,发现戏服青年没有追过来,他就又是选了条小路跟了上去的……  一户宽大的宅院门前,着锦衣华服的富态中年人正愁眉苦脸的站在门前。  他的身侧,全是那些个热衷于听人诉苦村民。  其实就从他的衣着打扮来看,就能猜到物质上的苦,这位中年人大概是没吃过什么的。  但这不代表对方就没有“烦心事儿”!  这不,仅仅是几番攻势下来,这位富态中年人就说出,自己家的两个孩子,因为争夺家产的问题,而闹腾得水火不容。  中年人是个从商的,在四角镇内外都有商铺营业,总共五间商铺,四角镇内的商铺要小一些,四角镇外的那间则是最大的。  本身他都想的好好的,他自觉年纪也大了,想给两个成了家的儿子分分家产。  大儿子住在县里,那就要那间最大的商铺,再搭上一间四角镇的铺子;小儿子成家在四角镇,那就拿三间在四角镇商铺。  这样分配,虽然有一点点的价值差距在,但确实是很小的。  然而,一听到老爹这么分家产,那大的也不满意,小的也是不满意。  大的认为,铺子就该按一间间算,凭什么弟弟拿三间铺子,他就只有两间?  小的则是算到,这哥哥拿走的铺子换成钱财,还要比他三间铺子多。  再加上大哥常年在外,基本很少回四角镇来,这四角镇的铺子都是他照料的多,而且他爹也是他照顾的更多。  这于情于理,这四角镇的四间铺子,都应该是要给到他的。  为了这事儿,本来还算是平和的兄弟两家,又是吵,又是闹,最后还演变成了打!  就前些日子啊,哥哥还打断了弟弟的腿,弟弟则是反击之下,一拳把哥哥的鼻梁骨给打歪了!  这富态中年人则是在劝架的时候,被推了一个大跟头,差点没把尾巴骨给摔断了。  就是此事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他的尾巴骨啊,还火辣辣的痛着!  “乡亲们呐,你们也有熟悉我的,我娘子死的早!”  “为了这两个儿子啊,我是一直没续弦!”  “结果就为了这家产,搞得我是鸡犬不宁呐!”  说到这,富态中年人眼眶一红,眼看着就要落下泪来。  “不就是分个家产吗!”  “我来帮你出主意!”  一道充满自信的声音从人群后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发现原来是先前跑走的那个小哥!  “分个家产有什么难的?我看您不过是四十来岁,这身子骨也正是硬朗的时候!”  “您就按照自己当初所设想的方式去分,但是您不要说出来,悄悄的立下一份文书交到官府去!”  “给官府多交些保管费,并告诉官府的人,这份文书要等您离世了再给两个儿子看!”  “这样一来,他们谁也不能确定,您的文书上,到底写得是怎么分配的家产!”  “在不知道的情况下,他们定然是要按着您的心思来做事,不管您是要他们兄弟和睦还是要他们照顾您晚年,那肯定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最后,您自己掂量好,谁做得好,谁尽了孝道,谁就多拿一些,谁要是敢乱唱反调,那就一毛钱都不给他!”  周重天的话音落下,原本愁容满面的富态中年人,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哪位小兄弟,你说得有道理啊!这些钱财本来就是靠着老子打拼出来的,老子怎么分,凭什么要他们来指手画脚的不同意?”  “真他娘的把老子逼急了,老子就是把钱全部散财给穷苦乡亲,那又如何?”  “谢谢你啊小兄弟!”冲着周重天道了声谢,富态中年人就迫不及待的关上了门,看那个架势,十有八九是回屋去写文书了。  富态中年人是高兴了,也躲过了一劫。  可被搅黄了“好事儿”的村民们,以及那脸色惨白的戏服青年,可就不高兴了……他们纷纷露出了凶恶的神情看向了周重天。  “呜呜呜~小哥,你这歪门之说,当真是听得在下悲痛欲绝啊……要不咱还是先听你诉……”  还不等戏服青年把话说完,就见那上一秒还雄赳赳气昂昂的周重天,一扭头就跑了…… 253 守村人 这一回,戏服青年没有暂且放过周重天的意思。  毕竟,对方竟然打搅了他“吐祟”,他这么一个兢兢业业的伥鬼,哪能受这样的气?  莫不是看他整天嚎哭,还真将他当成软柿子了?  戏服青年让那些村民自己找人家,听诉苦,而他自己则是朝着周重天逃跑的方向一路追去……  阴风飘过,躲进一间茅厕的周重天屁都不敢放一个,可鼻翼间充斥着的恶臭,以及面前这个对着他傻笑的汉子,都无时不刻在挑动着他的神经!  刚才他感受到身后阴风阵阵,就猜到这一回戏服伥鬼没那么容易放过他。  周重天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自认为是一定打不过对方的,跑可能也大概率需要一些“技巧”才能脱身。  这不,他提前就踩好了点,认准了距离戏服伥鬼他们最近最脏的一处茅厕。  按照他这些年当外事者积攒下来的的经验来看,极污之地具有很好的隐蔽生人的气息,只要躲在这里,他起码不会被鬼怪“闻”到。  然而,这大半夜的,他刚才过来踩点的时候,这茅厕附近别说是个人了,就是鸟都没有一只。  结果他这一进来,就碰到了面前这傻笑的汉子。  汉子长了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身板一看就很结实,就是那清澈的眼神,总让人觉得有些清澈的怪异。  “呜呜呜~~~”  阵阵哭声随风飘过,周重天屏住了呼吸的同时,对着对面的汉子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汉子看懂了他的手势,用力的点了点头,随后捂住了嘴巴。  过了许久,待戏服伥鬼的哭声飘远了,周重天才是压低声音问道:“兄弟,你这大半夜的出来你干啥嘞,赶紧回去蒙上被子睡觉,不管外头有什么声儿都别出来,刚才那呜呜呜哭的可不是个人!”  闻言,汉子木讷的点了点头:“兄弟,我叫幺五,外面有坏人,你赶紧走,让我来对付他!”  “幺五兄弟,外头那东西是鬼,不是人!”周重天无奈道。  汉子颔首,随即从身后拿出一把沾满了黄水的粪叉,正色道:“是不是人,他都坏,我要把他赶走。”  咕嘟!  茅厕内的空间狭小,藏了两个大男人已经是挤满了,所以幺五手里那把附魔粪叉一竖起来,就差点抵到周重天的嘴巴。  周重天吞了口口水,又缩了缩脖子:“你把这玩意收收,别对着我!”  幺五“哦”了一声,随即笑道:“你是不是饿勒,我看到你吞口水了……要不我带你去找点东西吃?”  望着对方真挚的表情,周重天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结果他刚打算低头看看自己的脚有没有踩到污秽之时,对面的汉子就是一把扶住了他:“你是真饿了,但这茅厕里的东西可不能吃嘞!”  “我!”周重天语调一扬,随即又把话咽了下去。  通过这短暂的交流和汉子的神情变化,他大致可以确定,这汉子的脑袋是有些问题的。  以往他也不是没见过脑袋有问题的人,他们大多心性如孩童,但人基本上还是不错的。  所以,他也想着先将这汉子骗回家去再说。  “幺五,你家在哪里?”  “这儿就是我家。”  “哦……你家在北角村的哪里?”  “有很多家,你想知道那个?”  “就你常住的那个。”  “常住的,村口的木屋,就是我常住的,你没地方住吗?我可以把木屋借给你。”  “不是,我要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我要打坏人。”  “你打不过他的……”  “打不过也要打,我是守村人,有坏人来了,要打!”  守村人?  听到这名号,周重天才是明白,为何对方执拗要出去打伥鬼了。  在大戊的很多地区,都有类似守村人的存在,他们也可能被称为镇灵人,地仙,护村者等等之类的名号。  一般来说,这守村人都是有些疯傻之人,不过他们的心地善良,村子里的民众也会给守村人一些吃食,来让他维持生计。  相传,守村人这类人,虽是五弊三缺,但却有抵挡灾厄之能,能替村子里的普通人挡灾驱邪。  估摸着眼前的幺五,也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村民们定然也跟他说过这些。  因此,在遇到了妖邪之后,没有受到祟气影响的幺五才会主动跑出来想要赶走戏服伥鬼。  “幺五兄弟……”周重天刚欲开口,就又听见了那悲戚的哭声靠近,于是他赶忙闭嘴的同时,又对着守村人做了噤声的手势。  “呜呜呜~~~小哥,你真叫我好找啊……”  “快出来吧,我已经瞧见你了!”  阴森森的声音的回荡在周重天的耳畔,他屏住呼吸,不敢有半点动静,因为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诈他!  啪嗒!  感觉到脸上落了一滴冰冷的水,周重天下意识的抬头看去。  结果这一看,那印入眼帘的,正是戏服青年那张惨白的脸!  “坏人!吃我一叉!”  只听一声中气十足的暴喝,幺五湖忽得刺出了手里的粪叉!  噗嗤~  一阵泄气的声音响起,戏服伥鬼的脸竟然被戳了三个大洞!  没有鲜血流出,戏服青年在愣了片刻后,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惨叫声。  “呜呜呜~人家是戏子,最宝贵的就是这张脸,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戳人家的……”戏服伥鬼的话音未落,幺五再度将粪叉放入的粪坑“附魔”后捅向了他!  咻!  戏服伥鬼的脑袋从茅厕的门檐上缩走。  而回过神来的周重天则是一把推开了茅厕的大门,厉声道:“幺五兄弟,快跑!”  “哦……来勒!”守村人的动作也不慢,跟着周重天就出了茅厕。  然而,脸上破了三个黑黝黝窟窿眼的戏服伥鬼,正伸长了跟个面条似的脖子,满眼阴毒的看着他们!  “呜~~~”  戏服伥鬼哭了起来,那绵长悲戚的哭声,让周重天眼前一黑,眼眶鼻腔顿时冒出了血水来!  他竭力的想要拔出刀来,可手一碰到刀背之上,就再也使不出半点的劲力。  这一刻,他感觉死亡正在逼近,他还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254 两锭金变四锭 “好玩!好玩!”  “你这脖子怎么那么长勒!嘿嘿嘿!”  幺五的声音憨实且中气十足,当他的声音响起之后,竟迅速驱散了周重天脑海中的哭声。  哭声一散,周重天身上的力气尽数回归,他猛地掉头,拽住幺五的手臂急促道:“兄弟快跑!”  然而,力气很大的他一拽之下,竟然没能撼动幺五的身子。  幺五笑嘻嘻的看着他,应道:“兄弟,我们是兄弟,你先走吧,我要抓住他,抓住他……”  “你先走,去帮乡亲们,让他们笑……”  “幺五一直听到他们在哭,他们不开心……”  “兄弟帮我,让他们开心起来,我把这个坏人抓住,不松手,他找不了你麻烦……”  说话间,幺五一把甩开了周重天的手,一边大笑一边跑向了戏服伥鬼。  令周重天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真的站在原地,被幺五伸出宽大的手臂给环抱在了原地!  “嗯~~~啊!”幺五身子一发力,脖子和脸都涨得通红,才把戏服伥鬼给拦腰抱起。  只见他别过头,对着周重天憨笑道:“兄弟,你去帮帮大家,我把这坏东西丢出村子去!”  眼睁睁的看着仅凭哭声,就差点索了自己性命的伥鬼,竟然就那么豪不反抗的被搬走。  周重天一时间想不通,但他也看出守村人幺五搬得很累的,保不齐对方能拖住伥鬼多久。  于是乎,他便飞奔着离开,寻着那些“群龙无首”的村民而去……  ……  月色惨淡,北风呼啸,东角村的村民们如约而至的排成了两列长龙,焦急的等待着板车汉子出现,给他们发放金银珠宝。  很快,板车汉子从长街尽头徐徐走来,他那辆有些破旧的板车,在推动时,从会发出“哐啷哐啷”的声音,仿佛那不堪重负的木轮会随时掉下来一般。  板车汉子也不墨迹,他这一到了位置上,跟乡亲们打了个的招呼后,就直接开始按照昨日约定好的那样,给乡民们份分发金银。  昨日抽到了一文钱,,今日还是拿一文钱,昨日抽到了金元宝的,今儿个自然还是拿金元宝。  这排在前三排的人呐,都拿到了一粒不大不小的碎银子,今儿个又拿到了一粒一模一样碎银子的他们,眉开眼笑的冲着板车汉子道了声谢,便是紧着步子离去。  至于为何走那么快?  那还不是因为他们的后头,站着的可是昨儿个闹了事儿,结果挨了教训的老横?  由于昨日这“睡”得突然,饶是老横这样的滚刀肉,也知晓眼前这个胖乎乎的汉子,可不是他能得罪的起的。  于是乎,他在排上来后,先是毕恭毕敬的对着板车汉子作了一揖,道了一句“多有得罪”后,方才从胸前衣襟处,取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钱袋,递给了对方。  板车汉子接过钱袋子,掂量了一下,嘴角微微上扬道:“呦!老弟你这一文钱,咋个那么鼓,那么沉勒!”  闻言,老横面色一变,压低了声音道:“劳烦老哥,帮我赶紧兑了一样的钱财塞进去,我马上就走。”  “急啥子嘛!我这不得打开看看,才知道里头装了多少勒?”说话间,板车汉子将钱袋子上的抽绳一解的,朝里一摸,就摸出了两锭拳头大小的金元宝!  排在老横后头的人看到这一幕,不由得脊背发凉,他们不约而同的朝着冗长的队伍后望去,这看了半天,也没能看见的他们想找到的那对身影。  “两锭金元宝,外加一文钱!”  “老弟,你这脑袋不光是聪敏,这下手也是黑啊!”  “哈哈!”  板车汉子从破布洞里准确的摸出两锭金元宝外加一文钱,一手托着两锭金元宝,高高举起,笑道:“大家看呐,这位老弟,他昨儿个就拿走一文钱,今儿个可能带走四锭金子,外加两文钱呐!”  “有头脑,有手段,这样的人,活该他发横财呐!”  板车汉子的手中托着的金元宝在月光下闪烁着金光,所有人都记得哪两锭最大的金元宝出自哪里。  他们四下观察,发现队伍之中,没了那对母子的身影。  哪这意味着什么?  运气好点的可能命留下了,运气不好的话,估计已尽投胎去了吧……  “老横的手是真黑啊,我估摸着那娘两,已经被他给弄死了。”  “反正不管是死是活,都是遭了黑手勒……财不露白,财不露白,这老古话说得是真没错啊!”  “甭说那来锭金元宝了,就是我这拿到的二两银子,都有人惦记着勒,要不是我拿着锄头在门口守着,恐怕我这银子也保不住。”  “财帛动人心呐,我跟你说吧,我估摸着今儿个晚上,也甭睡了,毕竟东西更多勒!”  人群中,不少人小声交谈着,而拿到手四锭金元宝的老横,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捂着胸前的衣衫快步离去。  “薇姐,咱怎么弄?”  一处阴暗巷子的拐角处,郭腾看着快步离去老横,眉宇间闪过了一丝杀意。  冯薇冷声道:“咱先去看看哪对娘两还活着不,要是还活着,咱就救人,要是死了,咱就杀人……”  “杀人……咱是外事者,好像没有权利做捕快的事儿啊。”郭腾无奈道。  冯薇冷笑道:“我看那个老横,已经不像是人了。”  “有道理!反正黑灯瞎火的,他要是真杀了人,那咱就是把他弄死了,谁也不知道是咱干的。”郭腾点了点头,随即从腰带处摸出两条黑巾,递了一条给冯薇,道:“姐,把面给蒙上,人家认不出咱来,也少些麻烦。”  “可以啊郭腾,没想到你人看着老实,随身还带着蒙面巾。”冯薇便围上围巾,边咂舌道。  “哎,出门再外,不准备个蒙面的家伙事,总觉得心里不踏实!”郭腾咧嘴一笑,随即冲着冯薇招了招手,远远的跟着先前已经领完了碎银几人追了上去。  蒙着面,又气势汹汹的,几个领了钱的村民,还以为眼前的大汉要抢钱,结果对方只是问出了昨日那领了两锭金元宝的乐姓妇人的住址,就跑走了…… 255 现世报 “应该就是这了!”  顺着郭腾手指的方向看去,便能看见一间没有悬挂牌匾的屋宅。  宅子的大门虚掩着,冯薇脸色一变,立马就推门闯了进去。  这宅门一开,顿时就能闻到一丝甜腻的血腥味。  但目之所及的小院子,却是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血迹和打斗的痕迹。  冯薇和郭腾对视一眼,分头朝着宅院内仅有的两间屋子跑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扇老旧的木门合叶发出“吱吖”一声。  “我这没有!”  “别过来!”  前一句是郭腾喊的,后一句则是冯薇喊的。  听到这话,郭腾刚迈出门槛的步子又收了回去的,若是普通的死法,冯薇不至于让他别过去。  结合昨日看到老横对乐姓妇人动手动脚的样子,郭腾大概也猜到那个屋子的场景是怎么样的了。  长叹了一声,郭腾正打算找个位置坐下,就听见的冯薇的声音再度传来:“走了,去找那个畜生!”  “好!”郭腾应了一声,快步跟上了冲出院子的冯薇。  先前的时候,他们除了打听乐姓妇人住址,同样也问出了老横住在哪里。  一路上跟着赶路的郭腾,从冯薇的身上感受到了腾腾杀气。  能让向来沉稳的冯薇变得急不可耐的想要杀人,那老横定然是干了些天怒人怨之事了……  思索间,二人已经来到老横的家宅之前。  结果还不等他们进去,就瞧见了五个蒙着面的人,提着血刀从门内走了出。  一时间,两边的蒙面人纷纷愣住。  从门内走出来的五人之中,有两人的手里还分别拿着两锭染血的金元宝。  很显然,这拿到手的四锭金子,已经成了老横的催命符,将其送上了黄泉路。  “你们来晚了,打算碰一碰,还是就当没瞧见?”  对峙了片刻,手上拿着两锭金元宝的蒙面汉子沉声问道。  冯薇冷声道:“人死了没?”  蒙面汉子一愣:“死了,死得不能再死了。”  冯薇继续道:“还打算抢吗?”  蒙面汉子应道:“怎么?你们是打算加入,还是打算黑吃黑?”  冯薇道:“不,只是想问问你们还抢不抢?”  “废话!一个都抢了,今儿个还能停下来?”  “今儿个那些拿了金子珠宝的,咱都已经踩好了点,你们两个要是跟咱撞上了,最好识趣的滚蛋,要不然连你们一道宰了!”  说到这,蒙面汉子做了个手势的,示意众人撤离。  然而,他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见一声爆响,随即他的左腿就彻底失去了知觉!  见冯薇动手了,那郭腾自然也不会干看着,只见其提着铁盾上前,三拳两脚就将这些乌合之众全都打晕了过去。  外事者即使招手门槛不高,地位再低,那也是对付妖邪的人,面对这些被财帛动人心的村民,那就是碾压。  “打断他们的一手一脚。”冯薇话还没说完,郭腾就立马照做了。  像这群已经见血的村民,他们抢了还要抢,不打断了手脚,定然还是要再抢。  所以对于冯薇的决断,郭腾毫不犹豫的就做了。  处理完了门外的五个蒙面汉子,冯薇二人进了老横的宅院一看。  那折磨了东角村二十几年,臭名昭著的老横,只剩下一个躯干还完整的留在院子里,其余的四肢之类的器官,都散落在院子的各个角落。  “看来,这畜生是把金子给藏起来了,结果就遭到了那些人的拷问……这就是现世报吧。”郭腾咂舌道。  冯薇长呼出一口气,淡淡道:“跟哪对母子比起来,也许他死得已经算是痛快的了。”  “什么?”  郭腾一脸惊诧,他不敢想象,这老横都快被大卸八块了的,还比不上哪对母子?  那如此看来的,也难怪冯薇会杀气腾腾了。  “走吧,今夜这东角村一定不会太平了。”  “我们收拾不了那伥鬼,总能将那些抢掠的人给制住。”  闻言,郭腾颔首道:“嗯,统一打断手脚吧,遇到罪大恶极的再杀……”  ……  翌日晌午,奔波了一夜的众人聚到一起,分别讲述了一番自己所负责村落作夜的情况。  顾宁安负责的西角村,算是最平和的,不少追着淫伥的发情的人,都被玉灵吓得“幡然悔悟”回家去了。  不过即使是如此,也依旧发生了不少流血事件。  那些在烟火巷子追淫伥的人回家后,发现自家“后院起火”了!  赌近盗,奸近杀,这话不是说说的。  当场捉奸在床的情况下,奸夫和苦主自然是发生了争斗。  据说在昨晚,就有不少的奸夫被苦主或夺了性命或砍了命根……  再说南角村,可谓是四个村子里,动静最大的。  乔敏这妮子硬生生是跟屠户打了一个晚上!  而刘风则是乘机和驴爷一道,祛了二十多只小祟鬼,其中有六个人在被祛了祟之后,还活了下来……  北角村的周重天,则是在昨晚发现自己那掰扯忽悠的能力大幅度提升,有莫名出现的守村人牵制住了戏服伥鬼后,他就以逐个击破的方式,让那些跟着的悲伥吐祟的村民重新展露了笑颜。  过程中,周重天遇到了很多因为奇葩事儿从而被蛊惑的人村民。  其中最奇葩事儿,就是一个小孩,因为母亲没有在他诞辰的时候,给他买上一份诞辰礼,所以就跟着悲伥的队伍一道哭喊了大半夜。  这事儿被周重天问出来后,他当即塞了一两银子给那孩子,跟他说让他自己去买诞辰礼,并把这孩子送回家里去了。  不过啊,周重天特地记下了这孩子的住址,打算等这间事儿了了,亲自上门把这事儿告诉他爹娘,让他们好好给这孩子“松松筋骨”…… 256 早说晚说,都一样 最后说东角村,这一晚上可把冯薇他们两个给忙活惨了。  乘着板车汉子在哪里分发金银的时候,他们就乘机把村子里那些企图试图或是正在抢掠的村民给打断了手脚。  他们大概估算了一下,上半夜他们打断了几十双手脚,下半夜因为怕被悲伥发现,所以只打断了十多双。  估摸着这么下去,即使东角村的村民能安然度过这次劫难,也得落下点残疾在身上……  众人商议了一阵,将各自负责地界的情况说完之后,又是相互嘱咐了一声“小心行事”,便各自回到了屋内休息……  哗啦  倒上一杯茶水,顾宁安望着自己面前的三幅字,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第一幅字:【自救】  第二幅字:【他救】  第三幅字:【吾救】  第一幅字,分别对应着西角村的玉灵花魁,南角村的驴爷,北角村的守村人,这三人便是那“自救”二字的呈现。  即使没有外事者,没有众生庙,也一样会有人站出来,解救自己,解救自己的故土。  第二幅字,则代表着外事者们以及黄庙祝和乔敏,顾宁安是外事者的时候也可以算在其中。  至于第三幅字,则是当顾宁安将外事者这个头衔摘掉的时候,出手救助这四角镇。  当然,他出手一定是在那所谓“黑王”降临的时候。  尘世之下,亦或称为天道之下,万事万物的发展变化,皆会为后续的事情发展,做出伏笔铺垫。  顾宁安自认不是救世主,或者说他觉得这世上唯一的救世主,那就是天下的万物生灵,每一位生灵,都是自己的救世主。  当人人皆可自救之时,所谓的“他救”及“吾救”都已经没了存在的必要,又或者说这三者其实从一开始,就是融合在一起的  指落辰位,顾宁安闭目推演了一番,眼前浮现了黄皮子正于四角镇上空,布置着“遮掩”之阵的场景。  迷雾缭绕,法力氤氲,此阵差不多是布置完成了三分之一,若是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想来他是可以在第三日的子时布完此阵的  再瞧瞧那四角镇周遭的祟气,由于昨晚众人这么一闹腾,本该要比黄皮子进度布置快“吐祟”阵,竟是比对方慢了一大半。  若是今晚四伥鬼不拿出点本事来,恐怕他们的主子还没等降临,他们就会被黄皮子给关起门来打狗了……  白日的四角镇看上去死气沉沉的,宛若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天际之上飘起了小雨,冲刷了些许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  剩鲜湖畔,一艘艘渔船杂乱的停泊在岸边,本应是捕捞河鲜的时辰,却不见有一个渔民泛舟而行。  绵密的雨点落在河面上,溅起一圈圈涟漪。  河水中央,一艘诺大的渔舟中时不时地传出些“铛铛”的敲打声。  乌黑的船篷之内,四位伥鬼各坐于一角,每个人的脸上都透着浓浓的阴郁。  “娘希匹!”屠户用力地将两把宽北杀猪刀碰撞在一起,发出“铛”的一声:“那个小女娃真他娘的难缠!竟然跟老子打了一夜,都没有半点力竭的意思!”  戏服青年抹去眼角的泪花,呜咽道:“守村人,我哪儿来了个守村人……他一笑,我就动不了了。”  “不过,他好像不知道,他是用自己的阳寿在驱赶我的祟气。”  板车汉子接话道:“我哪儿就两个外事者,畏畏缩缩的像两只老鼠一样,到处打断人手脚,害得那些祸乱之人,无法传开祟气!”  三人说完之后,皆是看向了丰腴妇人。  往日里,这位作为领头的,都是会最先开口的,结果这不知道怎么了,今儿个竟然一言不发。  “淫伥?”性子最急的屠户唤了一声。  闻言,丰腴妇人缓缓抬起头来,正色道:“我们可能得舍弃这一身修为了。”  此话一出,其余三位伥鬼皆是一怔,不约而同的用疑惑的目光看向了丰腴妇人。  “为何?”  “呜呜呜~没到那个地步吧~呜呜呜!”  “可是西角村出了棘手之人?”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都是不太理解,为何丰腴妇人直接就要让大家舍弃一身修为。  “西角村,我遇到了一位白衣先生,是外事者中的一员。”  “可我们当时都没发现……这个看似没有半点修为的人,可以于覆手之间,会将我们捏死!”  说到这,丰腴妇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他说他不管我等吐祟,但不要直接用法术修为害死普通村民的性命……”  要知道,淫伥可不是那种喜欢危言耸听的人,既然她说了,外事者中有一位能直接把他们捏死的存在,那就一定有了确凿的证据!  “怎么可能……”板车汉子眉头紧皱,脸颊的肥肉微微颤抖,他顿了半晌,随即一拍脑袋,惊声道:“我想起来了!”  下一秒,板车汉子将一个小瓦罐拍到了船板上掀开了盖子!  一缕缕黑烟自瓦罐口内涌出,融合成了一个神情木讷的男人。  丰腴妇人眯了眯眼睛道:“这是你当时吊走的魂?”  板车汉子面露窘色,迟疑道:“其实这人跟我第一次吊走的不是一个人……”  丰腴妇人冷声道:“接着往下说!”  “是这样的,当时我晚上顺着瓦罐里残存的气息去找了那人……结果等见了人勾了魂,我才发现好像跟昨天那个不是同一人……”  说到这,板车汉子明显感觉周遭单人的眼神变得阴冷起来,不过他也只是讪笑着继续说道:“这当时赶着吐祟,我又想着抓谁不是抓,也没多想,就把人弄回来了……”  “后来吐祟这一忙活,就给忘了……”  “现在细想起来,能无声无息从我这瓦罐里把魂儿带走,又能让我找错了魂,那定然不是个等闲之辈可为……”  待听完板车汉子的话,丰腴妇人的脸色已然冷如寒霜,她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贪伥,你这事儿怎得不早说!”  板车汉子撇嘴道:“早说晚说又能如何?这实力的差距摆在这,早知道难道就不吐祟了?” 257 “献祭”与“自由” 望着板车汉子这幅德行,丰腴妇人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诚然,当双方的实力差距过大的时候,就算提前知晓了,那好像也确实没太大差别。  毕竟在他们看来,唯一能对抗哪位白衣先生的就是自家主子。  可是自家主子现在也是抽不开身,他们在无力反抗的情况下,知道有个强敌和不知道来讲,也不过是徒增心理负担罢了。  “罢了,总之今夜吐祟的时候,你们记得莫要以法伤人……像白衣先生这种境界的存在,应是不会出尔反尔的。”  丰腴妇人的话音刚落,一旁听了半天的杨望莫名发问道:“你们是谁?”  “收起来,莫弄死了,说不定来日还能当个人质。”  “得嘞。”板车汉子一拍瓦罐,杨望的魂魄一闪,再度化作一缕缕黑烟融入了瓦罐之中……  这边,丰腴妇人继续道:“另外,我虽是主子钦定的领头人,但这献祭修为的事情,也得遵从大家的意见。”  “我建议的是,避免夜长梦多,今晚就放手一搏,献祭修为,接引主子降临!”  此话一出,船篷内安静的可以听见几人细微的鼻息声。  “淫伥……你可知咱四个没了修为,那也就没了本钱?”板车汉子笑问道。  淫伥颔首:“我自然知晓,可我们若是把事弄砸了,纵然不会丢了修为,可也丢了个机会。”  “什么机会?”板车汉子抬了抬眉眼,露出了一副好奇之色。  淫伥顿了顿道:“自由。”  平平淡淡的两个字,却让余下三位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淫伥,似乎在说:“你都做了伥鬼了,竟然还奢求着自由?”  要知道,伥鬼的生死,全在主子的一念之间,包括伥鬼的思想念头,只要主子想知道,那就是多想一下的事儿。  一般来说,成了伥鬼,要不就是在执行任务时被杀,要不就是等主子死了的那一天,也跟着一道死。  自由对于伥鬼而言,就是一种无稽之谈。  毕竟,炼化伥鬼再到以自身法力或是各种手段提升伥鬼修为,那都是一个耗时耗力且耗财的过程。  他们四个能有今日的修为,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们的主子费劲巴力的蕴养他们。  他们越强,越不会被主子给了自由。  反之,他们要是太弱小,主子一个不耐烦,就有可能把他们捏得魂飞魄散,毕竟谁会想着养几个光吃法力,又没有作用的人呢?  “有些异想天开了。”  向来暴躁的屠户,在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些平静带着些戏虐。  淫伥并不意外众人的反应,她只是笑了笑道:“你们担心的,是没了修为,被主子抛弃,甚至是随手抹杀。”  “可你没想过,主子这一次,若是成了事儿,修为境界那恐怕是直逼蛟皇!”  “到了那个境界,我们对于主子的用处,已经不大了。”  “有这一身修为,和没有,区别只在于蝼蚁同大一点的蝼蚁没什么两样。”  “然而,我等要是甘愿在主子未曾说过的情况下,主动献祭修为,助其成事儿,那起码也有了个从龙之功。”  “届时我等没了修为,只求一个自由,主子又怎么会不同意?”  “锦上添花和雪中送炭,孰轻孰重我想你们都很清楚……”  淫伥的话音落下,众人再度陷入了沉默,只不过这一回,众人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犹豫。  半晌过后,戏服青年罕见的没有抽泣哽咽,一本正经的说道:“淫伥的话在理,要是真能得到自由啊,凭咱这一身见识,这修为就算丢了,咱又不是不能修回来。”  戏服青年的复合,像是一针催化剂,让板车汉子和屠户心中的念头愈发膨胀。  “献祭修为不是不行,但是得摆在最后,今晚再看看情况吧。”言罢,屠户便是起身走出了船篷。  见状,板车汉子也边往外走,边说道:“献祭修为,当作压箱底之策吧。”  四个伥鬼,两人同意立马献祭,两人则是强压下了内心对自由的向往。  不能说是对谁错,只能说一方更为激进,一方更为保守。  “罢了,先这么着吧,只要都愿意献祭修为了,那早一点,晚一点,主子都会降临。”  “主子降临了,想必那白衣先生,也就不足为惧了……”  落下一言,丰腴妇人也起身离去,其身形渐渐消失在了迷蒙的雨雾之中……  ……  入夜,烟火巷再度热闹了起来,丰腴妇人仍旧是在花台上尽心尽力的舞动着,引得台下看客热血沸腾。  不过与昨日不同的是,位于正堂一角,聚集了七八位着锦袍的中青年。  他们在玉灵花魁的带领下,竟是读起了“道德经”……  勾栏之地,花魁娘子带人读道德经,这无论放在哪朝哪代,都是相当违和的画面。  “诸位官人,读道德经的时候,切莫去看那台上的女人,要不然呐,这经文的效力可就大打折扣了。”  说到这,玉灵一摆衣袖,用俏皮的语气说道:“诸位都是家底殷实的,也不想为了那多看一眼,就破了财吧?”  此话一出,手捧着道德经,嘴里念着经文,眼神却时不时瞥向花台看客们,纷纷身子一抖,收回视线,落于眼前的经文之上。  类似他们这般的“小课堂”,还这烟火巷子的各处上演。  带头的,基本都是曾经的花魁娘子,她们抱着跟玉灵一样的想法,不愿看到这西角村,仅仅是因为一人,而变得淫靡不堪。  顾宁安游走于整条烟火巷子内,瞧见了这一幕幕,不由得感叹这玉灵姑娘的组织能力和应变能力实在是不俗。  先前,他也不过是告诉对方,人的欲望是共通的,饱暖思淫欲,可若是淫欲会致使人破财生恙的话,那淫欲就会被冲淡甚至是被取代……  就这么一番话,让玉灵联想出了各种说法……诸如“不举”、“破财”、“暴毙”之类的词是一句跟着一句。  再加上她又拉拢了一批花魁娘子,来了一波“传道授业”,还真就极大程度的减缓淫伥吐祟的速度……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258 天上龙肉,地下驴肉 腥臭的风,徐徐吹动枝叶,发出令人不适的“沙沙”声。  一着麻衫的老汉,牵着一头黑毛驴子,不紧不慢的走在长街之上。  老汉嘴里叼着根稻草,浑浊的眸子里充斥着警戒之意。而他身旁的黑毛驴走起路来“嗒塔塔”的,露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神色。  “驴爷,我感觉这四面八方的巷子里,有起码不下数十双眼睛盯着咱们嘞!”说到这,刘风紧了紧手里的铁盾,压低了声音道:“咱这么大摇大摆的,怕是要被他们给围了!”  驴爷咧嘴笑道:“怕个鸟儿,有毛驴子在,就是要他们一道来,这样祛小祟鬼的速度才快嘞!”  嗤  黑毛驴子鼻孔一张,喷出一阵浊气,又瞥了刘风一眼。  看那架势,似乎在说,有“驴爷”在,怕个龟毛!  心知这驴爷是个有本事的,刘风也不再多言,只是紧了紧手里的铁盾,小心的防范着可能冲上来的“村民”。  当两人一驴行至长街拐角之际,不知从哪儿传来一声,似人吼,似兽哮的怪声。  紧接着,那躲藏在阴暗处,伺机而动的“村民”纷纷冲了出来,将两人一驴团团围住,这乍一看,粗摸估计就有三十余人!  这些人一个个瘦得都跟皮包骨一样,数十人的身上,恐怕都凑不出一具完整的身体。  他们泛着绿光的眸子里满是凶意,似乎已经丧失了人性,用沙哑的嗓子不断地发出低吼声的同时,朝着刘风他们围了过来。  啪!  驴爷用力一抽身侧的黑毛驴子。  “咴!”  一声惊天破地的驴叫声顿时响起!  下一秒,那些将驴爷他们围起来的“村民”齐刷刷的倒在地上,身子还不断的抽搐着。  “天上龙肉,底下驴肉。”  “肉能跟龙肉媲美,那这叫声有如龙吟,克制邪祟,也不过分吧?”  一边解释着,驴爷一边从黑毛驴背上取下一大捆稻草丢在了地上,弄成了一个中空的圆形后,又将刘风夺来的那颗大猪头放倒了稻草的中央。  做完这一切,驴爷拿出火折子,轻轻一吹,一颗明晃晃的火星就落到了稻草堆上。  嘭!  一簇簇火苗瞬间蔓延开来,将稻草悉数点燃!  可诡异的是,那本该迅速被燃烧成灰烬的稻草,一直保持着焦黑状,一簇簇火苗也是分明的迎风摇曳着。  被摆在中间的猪头被火这么一烤,顿时就冒出了滋滋的油花,伴有一股浓郁的异香传开。  “嗑~嗑~~”  周遭的“村民”腹腔中,纷纷发出了令人头皮发麻的鬼叫声。  驴爷冲着他们招手道:“烤猪头,可香着嘞,都憋着做甚,来吃,来吃!”  当驴爷的话音落下,周遭“村民”纷纷“哇”的一声,就从口中吐出了一只又一只通体黝黑的小祟鬼!  小祟鬼们如同一只只落水的猫咪,呲牙咧嘴的就朝着火圈内的猪肉冲去!  眨眼的工夫,猪头就被三十多只小祟鬼给“铺”满了!  剧烈的啃吃声绵绵不绝,就像是有上千只老鼠在你耳畔磨牙一般。  见时机成熟,驴爷从怀里掏出一把又一把香灰,朝着小祟鬼们撒去!  滋滋~滋滋  如油锅炸肉般的声音响起,一股股浓郁的恶臭扑面而来,被香灰撒到的祟鬼如冰雪遇上了烈阳般迅速消融,化作了一滩滩黏腻的黑水  很快,所有的小祟鬼就都化成了黑水,驴爷和黑毛驴子同时对着刘风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微笑。  前者露出八颗大黄牙,后者则是露出八颗大白牙......见状,刘风拱了拱手,由衷的说道:“驴爷威武!”  “嗤!”  黑毛驴子似乎没有等到对自己的夸奖,一脸不满的对着刘风吐了口气。  捏了捏鼻子,刘风无奈笑道:“黑毛驴也威武......”  “哼~啊!”满意的点了点头,黑毛驴便在驴爷的带领下,朝着前头继续走去。  刘风赶忙道:“驴爷,这些村民......”  “不用看咯,黑毛驴子的叫声只能震慑祟鬼,但凡还是个人,就不会倒下......”  “这里的乡亲,已经死完咯......”  南角村!  周重天在街上找了一大圈,也没能找到悲伥的身影。  倒是那些被伥鬼影响的村民,他一路上也是遇到了不少。  到了今晚,他发现那些前日还能说上一句话的村民,已经全然丧失了交流的能力。  他们看到周重天后,唯一会做的就是哭惨哀嚎。  怕了那诡谲哭声的他,发现无法交涉之后,也只得赶忙离去,省得自己也遭到影响。  走了一大圈,周重天来到了昨日躲藏的那间茅厕前,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冲着茅厕内喊道:“幺五兄弟,你在里头不?”  下一秒,茅厕里头还真就传出了一阵略显沙哑的声音:“兄弟,我在!”  “我去!”  周重天面露喜色,赶忙道:“那你赶紧出来啊,这外头的伥鬼不见咯,咱这心总是慌慌的,你出来跟咱一道,咱也好有个照应。”  “不应该啊......我感觉他就在附近嘞......你等我粪叉上点肥料。”幺五憨厚的声音传出,让周重天不经立马四下观望,在确定四下没有半点鬼影后,他才是开口道:“不在,应该在其他街上吧。”  吱吖  茅厕门被一把推开,里头赫然露出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兄弟!你是不是眼神不好?”  幺五同周重天齐齐开口,二人皆是指向了对方,露出了一副惊诧之色。  “我变成啥样了?”  “我眼神哪儿不好了?”  二人再一次不约而同的开口。  “哎!那唱戏的怪人在你背后嘞!”  “你怎么老了那么多啊!”说到这,周重天顿感脖颈一凉,耳畔传来阵阵冷风:“呜呜呜~外事者,你找了我好久了,怎么我跟在你身后,你也找不到我啊?”  “呜呜呜~真是叫我伤心欲绝......”  锵!  周重天拔刀后挑,锋利的刀锋于“割”过空气,发出一阵刺耳的爆响!  然而,当他转过身后,却发现这一刀毫不意外的落空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259 将计就计 周重天这边一刀落空的同时,一柄“附魔”的粪叉破空而出!  呲啦~  一阵布匹被撕裂的声音响起,进而就有大半块白色布匹,被撕裂后钉到了泥地上!  “呜呜呜~你这痴人,怎得还坏咱的戏服!”  戏服伥鬼一脸心疼的看着自己戏袍下摆,眼角的泪水“唰唰”落下。  幺五“嘿嘿”一笑,走过去拔出粪叉,看都没看戏服伥鬼一眼,就朝着周重天天说道:“兄弟,你没事儿吧?”  “没事。”周重天摇了摇头,凑近了幺五些许,压低了声音道:“幺五兄弟,这一晚上不见,你怎得老了那么多?”  之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还要问上那么一句。  全然是因为,昨天幺五看上去还是个青壮汉子,今儿个那模样就像是一个四五十岁中年人了!  脸上的皱纹,鬓角的斑白,让周重天觉得这位一晚上老了数十岁!  “嘿嘿!”幺五憨笑一声,摸了摸粗糙的脸颊。  还不等他开口,那边的戏服青年便是悲戚的说道:“外事者,你不知道吧,那痴人要制住我,损耗的可是自己的阳寿啊!”  “要是今晚,他还要自寻死路,那明儿个的日头啊,他也就瞧不见咯!”  闻言,周重天眉头拧成一股绳,沉声道:“幺五兄弟,这伥鬼说得可是真的?”  幺五摆手笑道:“咱不知道啊!”  “用眼睛看就能看出来的事儿,你还何必问那个痴人。”戏服青年捂着嘴,看着像是在哭,又总让人感觉他是在笑!  “甭跟那白脸怪人废话!”  幺五发笑道:“我先把他赶出去,兄弟你去帮那些乡亲,就像昨晚一样就成!”  啪!  周重天一把拽住了幺五的臂膀,正色道:“幺五兄弟,死了可就不值当了,你容我再想想法子!”  “嘿嘿!”幺五的力气大的出奇,一把就拨开了周重天的手,笑道:“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咱是守村人,咱得帮帮乡亲们。”  “你可不知道嘞,给我送糖吃的那些小娃娃,今儿个全都把自己给吊死嘞!”  “你可不知道嘞,那些娃娃经常跟我耍的,他们吃席的时候,也硬拉着我一道坐嘞!”  “你可不知道嘞,咱可喜欢那些娃娃嘞,他们这死的时候,咱这心里头疼嘞……”  幺五一边走,一边说着,待他走到一动不动的悲伥身前之时,就是双手环抱着将其抗到了肩上,朝着巷子外走去。  在他转过身的时候,周重天便瞧见幺五的鼻孔里,流下了两缕殷红。  “嘿嘿!”  幺五再度露出一个憨实的微笑,鲜血顺着其唇瓣徐徐滴落:“兄弟,你还是第一个叫咱兄弟的人嘞。”  “兄弟叫什么名儿啊,要是咱真看不到明儿个的太阳了,咱也好念着兄弟些。”  幺五说话的时候,总是笑嘻嘻的,语气也平平淡淡的,可听得周重天呐,内心就跟吃了泡上柠檬汁的苦瓜一般的酸楚。  “周重天…兄弟,我叫周重天……”周重天眼眶发红,竭力遏制住眼泪,继续道:“兄弟你放心,咱一定把这祸乱村子的伥鬼给弄死!”  “周兄弟,别太拼…..”  “走了走了,嘿嘿!”  憨笑着,幺五迈开步子,一步一步的朝着巷子外走去。  其走过的路上,留下了一颗颗殷红的血斑,血斑连结在一起,好似是一条一去不回的黄泉路……  ……  望着两条一眼能看到底的队伍,板车汉子皱了皱眉头道:“稀奇勒,今儿个怎么人那么少?难道都死完了?”  “还是都被打断了手脚?”  “可这按道理来说,就是手脚全都被打断了,这群人蹭地爬,也该爬着来啊!”  见板车汉子自言自语,排在最前头的两个村民开口解答了他的疑惑。  原来,早在天还没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就有一男一女两个外事者,挨家挨户的敲门。  他们说啊,住在大曲街的甄员外和武富户决定一道送钱嘞!  不过条件就是,要在晚上的时候,在他们划定出来的院子头安生的睡一晚上,哪儿也不许去。  到了天亮的时候,就能拿到银子!  据说这银子啊,足足有十两一人!  因此,这来板车汉子这儿领钱财的人,才会少了那么多。  毕竟,这些没来的人中,有些是抽得不好,即使来板车汉子这也拿不到几个钱。  有些是抽得好的,但被其他人抢了,侥幸留下了一条命来。  还有些人,则是从一开始就觉得“天上不会掉馅饼”,觉得板车汉子另有图谋的村民,这些人一直处于动摇的心态中。  这既想拿钱,又怕这横财烫手,所以就一直观望着。  这不,两位“效仿”板车汉子的富户一出来,他们就立马去了。  毕竟,他们更愿意相信本村的富户,这本村的人呐既知根知底,又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只要睡一觉能拿钱,在他们看来,也是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幺蛾子的……  “大善人,您这啥时候发钱呐……早点发完我还想着去两位富户哪里砰喷运气,看看还能不能再多拿一笔嘞!”  “是啊!善人您紧着时辰,我们快些去,还说不定能赶上趟,就是拿不了十两银子,拿个三五两的,也是不错啊!”  闻言,板车汉子对着人群喊道:“你们是不是都是那么打算的?”  此话一出,队伍中响起了一片回应声。  有人委婉,有人直白,但都是表示,两边发钱都想要的。  见状,板车汉子捧腹大笑道:“好好好!你们他娘的还真是够贪的!竟然是两边都想要!”  “不过没关系,老子就喜欢你们这样事儿的!”  “既然村子里有富户加彩头了,那咱被你们叫一声大善人,也不能小气,让人看扁了不是?”  说到这,板车汉子随手从一摸,就从板车上摸出一把碎金,朝着人群中撒去:“今儿个不排队了,浪费时间,大家先将就着拿些碎金子!”  “不过!只要能把那两个富户的脑袋带回来,随便是谁的都能凭借他们的脑袋,换上二百两黄金!”  “谁要是能把那一男一女两个外事者的脑袋取来,送给咱,咱送给他一颗价值三千两的夜明珠!”  板车汉子的话音落下,现场排队的村民先是沉默了一阵。  而后就爆发出了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叫好声!  众人纷纷低头抢着散落一地的碎金,有些人甚至在看了一眼碎金后,就头也不回的朝着大曲街冲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260 大通铺 高墙大院,青砖碧瓦,甄员外家的府邸设计的很独特,其中前院的地界要比其余厢房加起来的面积还要大。  这诺大的前院中,本来摆放着不少的棋桌,原因是甄员外好棋,他基本每日都要邀人来家下棋,时不时的还要举办下棋的竞赛。  故而,甄员外家前院的地界才会被预留的那么大。  然而,此时此刻,这诺大的前院已经摇身一变,成为了一个大通铺。  每一位男女老少的身下,都是垫上了一层棉被,身上也是盖着颜色不的被褥。  这些被褥,大多都是来“领钱”的村民自己带来的,毕竟这两位富户就是再有钱,一时间肯定也是收集不到那么多的被褥。  时至戌时,院中大部分人都已经睡熟了,鼾声和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空气中还弥漫着些淡淡的酒香。  正对着前院的正堂内,郭腾和冯薇与两位富户相对而坐,每个人的面前都有一壶浓茶。  冯薇的视线从院中收回,落到对面的两位富户身上,她端起茶杯,正色道:“二位富户愿为村民破财,冯薇敬佩,现以茶代酒,敬二位!”  见状,郭腾也一道端起茶杯,对着两位富户敬了一下。  “二位大人哪里的话!这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们村子里出了难事儿,咱侥幸挣了钱的,又怎么能在这时候龟缩起来?”  “是啊!咱是靠着村子富起来的,这做人可不能忘本,钱没了还可以再挣,要是村子没了,那咱可就是丢了根哟!”  两位富户先后端茶回应,随即便是将茶水一饮而尽。  放在茶杯几人客套了一阵后,甄员外就将话题扯到了那板车汉子身上。  “二位大人,外头那个分发金银财宝的,当真不是个人?”甄员外眉头皱起,一脸担忧的问道。  郭腾颔首:“对,是一只伥鬼,他就是要用人的贪欲,让村子里的人自相残杀!”  武富户接话道:“那我们有没有办法,把他给弄死?”  武富户发家的时候开过镖局,故而身上带着些江湖人的戾气,即使听到板车汉子是个伥鬼,他也敢说能不能把他弄死。  闻言,冯薇苦笑道:“伥鬼的修为很高,我们恐怕没有那个实力跟他正面打斗……”  “不过,村子里的东角镇,有一众生庙,众生庙中的庙祝身怀法力修为,他正在做一些准备来对付伥鬼,我们要做的就是守好这一亩三分地。”  “只要能坚持到明晚子时,他就能腾出手来对付伥鬼。”  见冯薇说有办法对付伥鬼,两位富户整个人都感觉松弛了些许。  甄富户笑道:“看来今晚是可以相安无事了,着大家都喝了酒水,睡得倒是踏实。”  冯薇笑应道:“甄员外能想出让他们睡前喝一碗米酒的法子,倒真是妙计!”  “过奖了!”甄富户拱了拱手,笑道:“但愿今晚能相安无事,别出什么岔子吧。”  这甄富户的话音刚落,前院门前就是响起了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俗话说得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可正堂内的四人纵然皆是没做亏心事,一听到这大半夜的有人叩门,也不由得想到外头真有只游荡的恶鬼,进而心头一颤!  冯薇和郭腾对视一眼,随即拿上了各自的家伙事朝着院门处走去。  正当两位富户坐立不安,犹豫着要不要跟去的时候,冯薇的一句“二位莫出来”,就让他们的腚安生的落到了椅子上。  “甄员外,甄员外!”  “我是小典街牛家大儿子牛达,咱听人说,只要在员外家睡上一觉,就能领银子。”  “咱就是来问问,现在来还赶趟不赶趟儿啊!”  笃笃笃~~~  “要是来晚了,少给点银子也成呐,三五两的,咱也不嫌少!”  门外的说话之人,乃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个子不高,有些瘦小。  见叩门叩了半天,门内也是无人应答,牛达一脸不悦的看向了身后的数人,低声道:“咋回事儿啊!是不是咱找错地方了?”  “是不是人都在武富户哪儿?”  其身后的众人大眼瞪小眼,都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正当牛达打带着人去武富户的府邸瞧瞧的时候,甄府的大门陡然被拉开了一条两指宽的缝隙。  缝隙内,露出了一双带着审视意味的秀眼。  见状,牛达赶忙换上了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笑道:“您是外事大人吧,我们那时候见过您嘞!”  “不知道咱还能进去不?“  门内,冯薇瞧见外面约莫有不到十个人,青壮年男人居多,女子较少。  这些人看着没什么问题,但却给她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  “诸位稍等。”关上了院门,冯薇就看向了身侧的郭腾,低声道:“怎么样?你觉得要不要放他们进来?”  郭腾顿了顿道:“听他们说话,条理也算是清晰,不像是中了祟的人。”  “可咱下午的时候,可是挨家挨户的敲门喊人,那个时候他们不来,反倒在这个时辰过来,恐怕还是有些问题。”  冯薇颔首道:“你的意思是,放任不管?”  “是有这个想法……”说到这,郭腾的脸上浮现一丝纠结:“可这外头还有伥鬼,万一咱不放他们进来,反倒是把他们推到了伥鬼那一边,该如何是好?”  “这……”冯薇纠结之际,那甄员外的声音徐徐飘至:“要不还是让外头乡亲们进来吧,他们就是有什么问题,想必二位大人也能应付不是?”  闻言,冯薇犹豫了片刻,还是将院门打开,对着外头的人说道:“你们可以进来,不过进来之前,要先搜身!”  此话一出,外头的村民纷纷露出了不悦之色。  “搜身算是这么个事儿啊!”  “对啊对啊!都是乡里乡亲的,至于那么不信人嘛!”  “都说有钱了就不认人了,我算是看出来咯!”  门外的骚动,让甄员外脸颊一阵发烫,他正想说“算了,别搜身”的时候,郭腾已经走了出去,沉声道:“只有一次机会,要进去的,就要搜身!”  “外事大人别气,乡亲们都是粗人,说话不中听,您先搜我!”说到这,牛达主动高举双手,示意郭腾搜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261 狠毒少年 一炷香的工夫过后,门外近十人,仅有三人被放进了院内。  原因无他,那些个没被放进来的村民,每个人的身上都搜出了些家伙事儿。  诸如柴刀,麻绳和锄头之类的东西,被丢了一地。  刚开始的时候,这些人还想着狡辩一下,说那些东西都是他们用来防身用的。  直到过郭腾展露了些许“肌肉”,那些人才是悻悻离开。  进入前院的三人中,为两男一女,其中有那名为牛达的少年,还有一名为黄玉的少女,以及一名皮肤很黑,约莫五十来岁的徐姓老农。  冯薇将两个男人安排在了一处,而那少女则是被安排到了院子的另一边。  甄员外命人给他们三个抱来被褥后,这突如其来的三人也算是安顿了下来。  过程中三人都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异常的地方,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很关心自己能拿到多少的银子。  在得知自己能拿到完完全全的十两银子后,这两人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意,牛姓少年更是忍不住想要给甄员外磕两个头来表达自己的感谢。  而那黄姓少女,则是基本没有说什么话,她的脸色很苍白,看着不太舒服的样子。  冯薇问过之后,她只是小声的告诉对方自己来了月事,就蒙上被子睡下了  “怎么样?我总感觉放他们进来,可不是件好事儿。”  郭腾压低了声音,坐于正堂中的他,目光时不时的落到前院的左右两角,那分别是新进来的三人所休息的地方。  冯薇蹙眉道:“不清楚,那个少年的眼神里有着不寻常的意味,不过他们就算是想搞事情,也不至于什么家伙事儿都不带吧?”  “那也太不把我们两个放在眼里了......”  郭腾摆手笑道:“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反正都让他们进来了,我们今晚也不打算睡觉,多留心着点他们即可。”  “嗯,你在这看一会,我去给那姑娘整碗赤糖水来喝。”言罢,冯薇就走向了伙房,独留下郭腾一人看着前院。  不多时,冯薇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赤糖水来到那黄玉的身侧。  这姑娘没有睡着,额头上冒着一圈晶莹的汗珠。  不知怎么的,冯薇总觉得她这脸色要比刚才还要惨白上不少,她轻轻拍了拍少女的后背:“黄姑娘,把这碗赤糖水喝了,补补气血。”  闻言,黄玉很费劲的坐起身来,望着眼前冒着甜腻气息赤糖水,她在犹豫了片刻后,就将其接过来,一口气喝了下去。  许是喝了温热的糖水的缘故,黄玉的脸颊顿时泛上了一层红晕,额头上的汗珠也跟着一股一股的冒出。  接过空碗,冯薇看着气色稍许好转的黄玉,轻声道:“喝完就好些了吧?我看你这月事来得重,要不你跟我去正堂内打个地铺吧?”  “外头的地,还是寒气重了些。”  听到这话,黄玉刚想开口说话,就听不远处响起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循声看去,原来是那牛姓少年,不知怎么了,睡着睡着,就突然捂着嘴咳嗽了起来。  “不用了,外事大人......我喝了赤糖水就好多了......我就在这睡吧。”黄玉说起话来一字一句的,看上去十分的费劲,在说完之后,她就直接躺了下去。  而那边的牛姓少年,也在这一刻,停止了咳嗽。  冯薇若有所思的看着这一幕,替少女将被子盖紧,随即就走进了正堂。  与此同时,牛达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朝着正堂的方向看了过去。  他看见冯薇同郭腾说了几句话后,冯薇就走进了里屋,看不见踪影了。  “徐老头...徐老头!”  “你别他娘真睡着了!”  牛达伸出手,轻轻推搡了一下身侧的徐姓老农。  老农清了清嗓子,低声应道:“别晃了,先别轻举妄动,等夜在深些,咱再动手。”  牛达咂舌道:“夜长梦多的,还等什么等,我看那男外事已经昏昏欲睡了,咱赶紧去把家伙事儿拿出来,抓紧去宰了那两人,好回去领赏钱呐!”  “那两个外事......”老农的话说完,就感觉胳膊上被牛达狠狠握了一把。  “别异想天开!他们两个就是让咱们一只手一条腿,估计都能轻轻松松把咱们给干翻了!”  “成……猫着走!”  老农的话音落下,牛达就同其一道,匍匐着朝黄玉的方向徐徐前进。  前面几米的路,他们爬得是小心翼翼,生怕被正堂内的郭腾给瞧见了。  可到了后来,他们发现那外事者竟然趴在桌上睡着了。  这一下,他们的速度就快了不少,没花多久的工夫,就来到了黄玉的身侧。  “别睡了!”  “肚子里装着个东西,你还真睡得着嘞!”  牛达毫不避讳的掀开黄玉的被子,一把将其腹部的衣裳往上一撩。  黄玉身形微微颤抖,捂着嘴的她竭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在她的腹部,有一条狰狞的伤痕,伤口用粗麻线缝合到一起,宛若一条弯曲的蜈蚣攀附在其身上。  “多水灵的女娃娃啊,可惜活不成咯。“摇了摇头,老农伸出粗糙的大手,灵巧地从那伤口上挑出一根线头,绕到食指上那么一拉!  啪!啪!  两道破空声骤然响起!  牛达和老农还没等反应过来,便是被抽飞了出去!  老农身子骨弱些,挨了这一鞭子,直接昏死了过去。  而牛达看着瘦弱,挨了一鞭子,却还清醒着!  感受到后背传来的疼痛,牛达愤怒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一丝不解。  望着朝自己徐徐走来的冯外事,他忍不住问道:“你何时出来的?”  “又是何时发现,我们有问题的?”  冯薇眼神冰冷,淡淡道:“从你咳嗽开始,我就确定你有问题了。”  “只不过我没想到,你年纪不大,手段倒是一等一的狠毒,竟然将家伙事儿藏进那女孩的腹部。”  牛达露出了一丝阴翳的笑容:“有钱能使鬼推磨,你以为识破了我的计划,就能安生了?”  “你仔细闻闻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烧焦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262 无声“号角” 浓烟四起,火光骤现,放眼望去,整个甄府的四面八方,都被大火所环绕!  甄府前院中,已然乱成了一锅粥,被浓烟呛醒的村民惊恐的看着四周的火光。  他们或面如死灰,或嚎啕大哭,或着急的寻求着逃生的路。  甄府共有四个出入门,结果这四个门中,如今全都被火海所淹没。  在牛达被冯薇结果之前,对方曾痴狂的呐喊出了众人的全部计划。  当得知自己的人头值三千两的时候,郭腾同冯薇皆是面色一凛!  难怪外头的村民会做出放火烧院的事情,原来大头其实是在他们的身上!  毕竟他们知道,外事者的身手不是他们能够对抗的,所以他们就直接想一把火把所有人给烧死!  原本,在火势刚起的时候,冯薇二人完全可以攀墙离去,但他们没有走。  毕竟他们要是走了,那这前院里头的百姓,可就全都得死了!  “外事大人!这可怎么办呐!我这孩儿,才两岁呐,要不您帮我把他带出去,可好啊!”  “还有我家的,我家闺女也不过十来岁,她这才还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咧,您把他也带走吧!”  “我家的,我家的!我家老娘腿脚不好,走不动道儿嘞,二位大人行行好,带她出去吧!”  村民的哀求声此起彼伏,他们使尽了“浑身解数”,乞求着两位外事者,能够带走他们自己或者他们的家人。  望着如“波浪”般不断起伏的村民,冯薇的脸上满是不忍之色,她对着院外大喊道:“外头的人听好了,我是冯薇,也就是你们心心念念,能换三千两银子的外事者!”  “只要你们把前院正门外的火引弄开,放里头的乡亲出去,我冯薇必奉上人头!”  此话一出,哭喊的村民顿时安静了下来,众人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消瘦女子的背影。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眼前的女人,愿意留下来保护他们,已经是难能可贵,此刻她竟然还说出了“要用自己的人头,来换他们一条活路”的话来!  这一刻,喧闹的甄家大院顿时寂静了下来,除了能听见火焰“舔舐”木材时所发出的嘎吱声外,再没有别的声音。  郭腾看了冯薇片刻,随即放声一笑,对着院外喊道:“我,郭腾!外事者!”  “老子的人头也值三千两银子!”  “你们放开路,让里头的村民活下去,老子也一样双手奉上人头,让你们去换钱!”  郭腾的话语掷地有声,回荡在大院上空久久不能散去。  不多时,院外传来一道粗犷的喊声:“你们两个自缚手脚走出来,我们就放了里头的人!”  “只给你们一盏茶的工夫,超过这时间,我就再多加一把火,把你们全部烧死在里头拉倒!”  此话一出,冯薇立刻跑向了伙房,刚才她在给黄玉煮赤糖水的时候,瞧见地上有扁担用的麻绳,如今倒是正好派上用场了。  拿来了麻绳,冯薇立刻让郭腾将自己的手脚给束缚了起来,仅仅留下了一点空隙,可供给双脚小步前行。  “武富户,劳烦您把我绑起来。”郭腾递出麻绳,朝着不远处的武富户笑道。  武富户鬼使神差的接过麻绳,双手颤抖着朝着郭腾的身上捆去,可这刚绕了一圈,他就把手里的麻绳一丢:“艹!老子他娘的干不出这种事儿啊!”  郭腾笑道:“武富户,您以前可是当镖师的,这种时候就别婆婆妈妈的了,要不然可枉了镖师的名头啊。”  武富户咬牙道:“郭大人!你也知道老子是镖师啊!你觉得走镖的弟兄,谁会将自家兄弟朝外推!”  “咱干了那事儿,恐怕就是活下来了,下半辈子也得活在阴郁之中......与其那样,还不如今儿个就死了算球!”  “没用的东西!”啐了一句,郭腾看向了甄员外,沉声道:“甄员外,你来!”  甄员外伸着脖子,浑身孝抖:“咱再想想办法,再想想办法成吗!”  “武富户都做不出来,我更不行啊!”  “门外乡亲!都说远亲不如近邻,你们何必要赶尽杀绝啊!”  “你们要钱,我把毕生积蓄都给你们!你们就放我们出去吧!”  甄员外的哭喊和许诺,并没有得到院外的回应。  似乎院外的人,咬死了就要两名外事者的人头。  “行了!”  “又是一个废物!”  “老子他娘的都不怕死了,你们还在那磨磨唧唧的!”  “又不是让你们去送死,至于吗!”  “没听过死道友,不死贫道这句话吗!”  郭腾怒骂了一声,随即看向了一众跪伏在地下的村民,厉声道:“有没有带把儿的,过来把老子捆起来!”  “我数到五!要是没有人动手的话,我现在就解开冯外事,然后我们两个可就走了!”  “到时候出去了,就替大家报仇,把外头那些杂碎,全他娘的碎尸万段!”  此话一出,全场死寂,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是都把脑袋给低伏了下去。  “一!”  “二!”  “三!”  咬牙切齿的郭腾双目充血,他又何尝不想活下去?  他又何尝不觉得一走了之,才是自己最好的选择?  “四!”  “老子他娘的数到四了!”  “我郭腾一个唾沫一个钉!说走那可是真的要走啊!艹你们大爷的!”  吱吖!  院门忽的被打开,门外的热浪和刺鼻的黑烟瞬间淹没了站在门前的人影。  通过那背影,众人看出,不知何时冲到门前的人影,是那后来的姑娘黄玉,是那个被两只“牲口”将刀刃缝进了肚子的可怜少女!  只见她在推开门后,没有半点犹豫的冲进了火海,用身子撞向了堆放在门前的稻柴横木!  哐啷铛!哐啷铛!  这么一撞之下,无数堆叠在门口的“火引”被撞开,那瘦瘦小小的身子,也在冲出去没几步之后,便彻底被大火所吞噬  “拼了!冲出去!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对!不求旁人!那妮子都敢的事儿,咱有什么不敢的!”  “老子发誓!要是能冲出去,一定要弄死外面那群乌龟王八蛋!”  “二位外事大人,记得替我们报仇!把他们碎尸万段!”  黄玉的行为,如同吹响了无声的号角!  所有村民都站了起来,发了疯似的朝着院门处闯去,似乎在这一刻,死亡对他们来说,带来的不是恐惧,而是发自内心的舒畅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263 可笑与否 天色青青,四角镇的上空弥漫着血腥腐臭,火烧,以及雨后的那股子的泥土味。  东角村的泥地上,随处可见一团团小水塘,水塘中混着一层黑灰和一层殷红的血水。  看这泥地上的积水,显然昨天晚上下了一场很大的雨  唯于巷尾的客栈内,众人齐聚于正堂内,一众外事者身上都脏兮兮的,不是血污就是泥污,尤其是冯薇和郭腾,他们的身上时时刻刻都散发着一股子浓郁血腥气,他们走过的地方,甚至能落下一对红色血脚印。  此刻,众人已经将第二晚的各个村子的情况给通说了一遍。  即使打了个“胜仗”,一众外事者的脸上也是没有丝毫的笑意,他们都木讷的看着眼前的清粥小菜,一点儿没有动筷子的意思。  反而是同顾宁安坐在一边的乔敏他们,静静的吃着小菜喝着粥,似乎并没有因为昨晚的事情,而影响了吃饭的心情。  “昨晚要不是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恐怕所有院子里的人都得跟着一道冲出去......”冯薇冷不丁的一句话,让众人看向了她。  只见其从腰封处取出两把染血的刀刃,看着约莫有男人小臂长短。  “这两把刀,是我在火堆里捡到的......”  “你们说,怎么会有人能在肚子里被缝合了两把刀的情况下,还能有那么快的速度,那么大的劲儿,去闯进火海呢?”  “她不疼吗?”  冯薇的话音落下,众人皆是无言,大家知道,昨夜的那一幕对冯薇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过刻骨铭心。  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在一晚上的时间里,将东角村参与了放火的“人”,全部杀死  一旁,同样面色铁青的周重天开口道:“今儿个晚上,恐怕我做不了太多事情。”  “那个守村人死了......他抱着戏服伥鬼,耗尽了自己的阳寿,老死了......”  “你们应该没见过,有人能站着老死,还能脸上挂着笑的吧?”  “我见识过了......”  “今儿个最后一晚上了,我打算跟那戏服伥鬼拼命了,要是我死了,还有个尸首在的话,劳烦还活着的,帮我寻个风水好的地界,埋了......”  言罢,周重天就端起了面前的粥碗,大口大口的朝着嘴里扒拉了起来  “驴爷想收我为徒......可能干完这一趟活,我这外事者也不干了,专门跟着驴爷学本事。”简短的说了一句,刘风也低头吃起了清粥  东角村外的河道旁,一行六名骑手正驾驭这高头大马疾驰狂白嫩,这些骑手均着一袭灰色锦袍,胸前纹绣着数量不一的菱形小刀。  在这些人中,有四人都是先前“脚底抹油”逃离了四角镇鎏金卫,而多出来的两人,一人的眉宇间同被钓了魂的杨金卫有些神似,就是年纪看上去要大些。  这人便是杨望的兄长杨威,其胸前的菱形金刀,有三把!  而疾驰在队伍最前头的那位鎏金卫,一看就是此行的领头人,他胸前的菱形金刀多达五把。  要知道,在鎏金卫之中,胸前的刀刃每多一把,就代表着屠灭了更多的妖魔邪祟,五把菱形金刀就已经是鎏金卫中最高的级别的存在!  此人名为赵利,背负着一把透着银光的大弓,一对鹰隼般的眸子时刻透着锐利的锋芒。  他背后的那把大弓名为“破邪”,据说是拜入仙门的叶小郡主亲自赐给他的。  此弓无需箭矢,只要拉动就可射出号称可破灭一切妖邪的利箭!  “吁~~~”  赵利陡然勒停大马,其身后的一众鎏金卫也忙不迭的停了下来。  这时,杨威一脸疑惑的看向了赵利,小心翼翼的问道:“赵大人,这前头不远就是四角镇的东角村了,您这是?”  没有应话,赵利只是默默地取下了背后的亮银大弓,看向了天际,一手搭在了弓弦之上。  见此情形,众鎏金卫顿时警惕起来,纷纷拔出兵刃,神情紧张的看向了四周。  嗖!  赵利轻轻拉动弓弦,快速放开,一道流光便朝着天际激射而出!  流光在东角村的上空炸开,发出了“咚”的一声,紧接着那本来空无一物的天际之上,显现出一层流转着法光屏障。  屏障之上流转着的法光,好似一层层流动的薄雾交织在一起,像是一个大碗般倒扣向四角镇。  嗡!  赵利再度拉弓如半月状,还不等他松开弓弦,那薄雾之后,就凌空走出了一名黑袍老者!  “道友请住手!”  “吾乃众生庙庙祝,布下此阵,是为了阻隔妖物降临!”  说话间,黄庙祝的身形徐徐降至地面,对着赵利恭敬的作了一揖。  见状,赵利将大弓收起,淡淡道:“众生庙?又是新兴的淫祠?”  “敢在这大戊建设香火庙,倒也是胆子颇大......你们就不怕被北黄天的两个大妖给盯上?”  面对这略带讥讽意味的话语,黄庙祝只是淡然的回应道:“大戊之内并无淫祠之说,众生庙供奉的众生仙,乃是正统仙道之辈。”  “至于北黄天的大妖,他们能出得了北黄天再说吧......”  赵利眉头一紧,嗤笑道:“好一个众生仙,好一个正统仙道之辈。”  “正统仙道之辈,会用你这妖物做庙祝?”  黄庙祝冷声道:“天下万物皆为众生,人也好,妖也罢,皆为芸芸众生的一员,人可以做众生庙的庙祝,妖也一样可以。”  “我等与某些“猥缩”之人不同,我等虽为妖,但却行着庇佑人之事。”  “而你身后的那些鎏金卫,在得知四角镇妖魔强横之后,竟然直接跑路了......你举得可笑与否?”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264 你觉得呢 空空荡荡的街道上,零星有几个步履匆匆的行人,怀抱着包裹埋头前行。  当他们瞧见一众鎏金卫疾驰而来,先是吓了一跳,紧接着就躲到了一边,低垂着头,似乎不太希望被对方看到一般。  入了东角村后,赵利一行人的速度就慢了下来,当他好不容易瞧见几个村民,却又发现对方有意躲着自己等人之时。  他干脆勒停了马匹,冲着街边的一个中年汉子喊道:“乡亲,你过来一下。”  闻言,缩在街边的中年汉子站在原地,对着一众鎏金卫扯出一个笑容:“诸位大人,我这腿脚不便,你们有什么要问的,就直接问吧。”  赵利笑道:“你的怀里抱着的是什么?打开我看看。”  此话一出,中年汉子顿时面如土色,抖似筛糠,他“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将怀中鼓鼓囊囊的包裹打开:“大人,小的错了!小的不该顺手牵羊,把那些落在街边的金银都拾走......”  赵利瞥了一眼包裹中,沾满了黑灰血迹的金银珠宝,淡淡道:“乡亲,这钱你拿走吧。”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中年汉子面露喜色,忙不迭的将面前的包裹收起后,撒丫子朝着街拐角跑去。  嗖!  一道细微的破空声落下!  中年汉子在冲出去没几步之后,就倒在了地上,他的后心处,多出了一个碗口大小的空洞  见赵利如此心狠手辣,就连将其邀请来的杨威都禁不住吞了口唾沫。  他不知道为何赵利要突然出手,也不敢去问  “除杨威之外,其余人全都散开,去四个村子探寻情况,我需要这两天最真实的情况,要快。”  赵利的话音落下,四名跟在后头的鎏金卫齐声称“是”后,四散开来!  见自己被留下,杨威陪着笑脸道:“赵大人,您对我有什么吩咐吗?”  赵利看了他一眼,抽拉缰绳,驭使着胯下大马缓步前行:“这四角镇的情况,比我想象中的要严重......你觉得我刚才该不该暂时选择不去理会那个黄庙祝?”  “大人的想法,自然是要比属下的正确。”说着,杨威顿了顿,继续道:“依我看,那妖物虽然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布那阵法,也不一定是为了对付伥鬼背后的主子。”  “妖就是妖,哪可能真心实意的去帮人?”  “不过就算那黄庙祝别有他心,如今有大人在这,量他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他若敢造次,大人一箭即可射杀之!”  闻言,赵利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驭动马儿拐进了一个小巷子,在瞧见前头的老旧客栈后,他便是翻身下马,大步朝着里头走去  与此同时,坐在一桌上吃粥的众人,听见门外有马蹄声和脚步声传来,也都是纷纷朝着门口望去。  来人身着锦灰袍,身背亮银大弓,胸前那五把菱形金刀,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这一刻,除却同坐一边的顾宁安和乔敏之外,其余人纷纷站起身来,神情紧张的看着来人!  周重天一眼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又瞥见顾宁安没站起来,于是他赶忙迎上去两步,躬身作揖道:“外事者周重天,拜见鎏金卫破邪使,赵利,赵大人!”  几人之中,就属周重天对鎏金卫的事最为了解,冯薇他们跟着站起来,也只不过是因为对方胸前那彰显着身份与实力的五把金刀。  结果这一听来人的名号,他们都是赶忙跟着周重天所言,恭敬的唤了一声“赵大人”。  我去,顾先生怎么还坐着呢!  我这可都喊出人家的名号了啊!  周重天微微侧头,使劲儿的冲着顾宁安使着眼色。  然而,他感觉自己的眼皮的都要眨烂了,后者还是没有一点反应,不紧不慢的吃着眼前的清粥。  有赵利在身前站着,有那么些身份的杨威自然而然的就被无视了。  恰好杨威知晓,这队伍里新来了个就干一趟活的外事者,而这个外事者会招魂,却拒绝了帮他的弟弟招魂  眼尖儿的他,自是一眼就能笃定那白衣先生,就是那群鎏金卫口中的顾外事。  有旧怨,外加这被众人无视的“新仇”,再加上顾宁安不曾起身行礼这个好机会,他自然是不会放过。  只见其上前两步,中气十足的对着顾宁安呵斥道:“你,见了赵大人为何不拜?”  顾宁安眉眼未曾抬起一下,仿佛根本没有听到杨威的话。  这一下,杨威更加觉得自己没面子了,正当他要发作的时候,其身侧的赵利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闭嘴。  “让让。”  赵利从挡在身前的众人之中走过,行至桌边坐下,他随意的拿起一个装着些许小咸菜的碗,从摆在桌中间的大粥碗中,盛上了一碗粥,“呼哧”一下,喝了一大口。  “嗯~”赵利满意的点了点头,看向顾宁安,笑道:“这早上喝口清粥,倒是舒坦,你说是不是?”  顾宁安笑了笑:“确实。”  赵利又喝了一口粥,待咽下后方才继续道:“你就是那位会招魂的顾外事吧?”  顾宁安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赵利继续道:“那这都过去几日了,顾外事可否能将那杨望的魂儿给招回来?”  顾宁安淡淡道:“办不了。”  “哦?”赵利眯了眯眼睛道:“这办不了,是办不到还是不想办?”  此话一出,现场的气氛顿时一凝,周重天他们甚至能感受到赵利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无形威压,这威压让他们下意识的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顾宁安笑道:“你觉得呢?”  饶是赵利自己的都没想到,眼前的外事者,竟然还敢反问他。  是真的刚做这外事者,不知道五把金刀和破邪使三个字意味什么?  还是说,这眼前之人,觉得若是动起手来,能不惧自己?  啪!  放下粥碗,赵利顺手从背后取下亮银大弓,对着顾宁安轻轻拉动弓弦,笑道:“我觉得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265 一箭破阵 “赵大人息怒!”  周重天一行人赶忙上前,齐刷刷的对着赵利作了一揖!  倒是顾宁安很淡然,他打量了一番赵利手中的大弓,笑道:“倒是把好弓,无箭矢亦可激发。”  丝毫没有理睬周重天他们的意思,赵利饶有兴趣的望着顾宁安,笑问道:“倒是有眼力见儿,那你不妨猜一猜,我这弓拉满了,你能不能躲开?”  “月盈则亏,有时候弓弦拉得太满,可是要断的。”  嘶  在场的众人无一不为顾宁安这番充满“挑衅”意味的话语,而倒吸了一口凉气。  都被拿弓指着了,这还敢挑衅?  是真不怕赵利轻轻一松弓弦,就将他送上西天吗?  “是吗?”赵利继续拉动弓弦,拉至“半月”之际,周重天他们的心也是提到了嗓子眼。  以他们的身份地位,根本没有劝阻对方的资格!  就算是要动手,恐怕他们也没有办法在对方松开弓弦之前,将顾宁安给救下来!  要知道,赵利手里的这把“破邪弓”,那可是真正的仙门所授之物。  其最耀眼的战绩,就是一箭屠灭三千妖!  纵然这三千妖的数量上可能存在些水分,但赵利也不是他们能够妄图抗衡的存在  “拿弓对着人,缺了礼数。”这时,一直埋头吃粥的乔敏开口,才让赵利注意到了她的存在,还瞧见了她背后背负着的那把铁剑。  “有意思,你这小妮子是做什么的?”  “怎么还背着把剑?”  赵利顺势收起长弓,重新将其挂到了背上。  见状,一众心惊胆战的外事者,也都是松了一口气。  乔敏淡淡道:“我是众生庙的,背剑是为了杀妖。”  “哦?”赵利凝眸打量了乔敏一番,又看向了身侧的周重天。  后者会意,赶忙说了一番乔敏的“战绩”。  听过之后,赵利的兴趣也是成功转移到了眼前的女娃娃身上。  “小妮子这么好的身手,何必委身于那淫祠邪祀,入了我鎏金卫如何?”  “有我作保的情况下,你有机会得到仙门的青睐。”  赵利的话音落下,直接让杨威羡慕得牙根痒痒!  要知道,他靠着熬资历,通人脉,才堪堪让胸前的金刀涨到了三把。  可就这,他也从未接触过仙门之人。  就是这一回,请求赵利来帮他办事,那也是几乎耗尽了自己所有人情,而对方又恰好在附近,才是请动了这么一尊“大佛”。  结果这大佛竟然上来就冲着一个看着只有十岁左右的小妮子投出了橄榄枝!  乔敏一脸疑惑的看着赵利,应道:“仙门?我不是说了,我来自众生庙吗?”  “庙里供奉的就是众生仙,我又何必要获得那所谓仙门的青睐?”  听到这般话,赵利不由得发笑道:“小妮子,这两者可不能同日而语啊!”  “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的本事,显然是被骗了......那般淫祠在这大戊的数量不少,可都存在不了多久就会失踪......”  “可我所言的仙门青睐,那可是正统仙门,可以据守北黄天,压得两位大妖出不得北黄天的存在!”  看着赵利那自信推崇的目光,乔敏兴趣缺缺的摇了摇头,埋头吃起了清粥。  正当赵利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先前去四个村子探查消息的鎏金卫都回来了。  他们直接无视了众人,先后将探查到的情况,如实同赵利汇报了一番。  在此期间,他也让周重天及时补充了一些,几名鎏金卫未曾打探到的具体情况  听完之后,赵利沉思了片刻,方才说道:“你们做得倒是不错......只可惜,这终究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  “即使那黄庙祝的阵法设成,又让你们弄死了那四只伥鬼。”  “难道那伥鬼背后的主子,就不会卷土重来了?”  “若是剩鲜河的灵韵,与他有大用处,那他定然是会再来的。”  “所以,你们的做法,也不过是延长四角镇的死期......”  闻言,周重天接话道:“赵大人,黄庙祝说过,他的阵法一成,就可以让伥鬼背后的主子寻不到这里......”  “妖的话,你也信?”赵利嗤笑道。  “妖?”周重天皱眉道:“赵大人说黄庙祝是......”  赵利笑道:“对,你也看不出来,毕竟修为的差距摆在那里......他就是一只化形的妖,只不过我没对他出手,也暂时不知道他是什么妖所化。”  “对了,小妮子......你不是要杀妖吗?怎么还愿意与妖为伍呢?”说到这,赵利意味深长的说道:“这能让一个修为不弱的妖当庙祝,恐怕这所谓的众生仙,他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也扑朔迷离啊......”  锵!  寒光一闪,一柄透着妖异红光的铁剑落到了乔敏的手中。  只见她稚嫩的脸上浮现了一丝冷冽:“若你再抹黑众生仙,就莫怪我动手了。”  “你瞧瞧!你瞧瞧!”赵利满不在意笑道:“我就喜欢你这种刚烈的性子,那不服输的眼神,跟我小时候可是一模一样!”  “就凭你这敢冲我拔剑的态度,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不过,我得让你看看,跟着谁,才更有前途。”  一句话落下,赵利将碗中清粥囫囵饮尽,随即起身朝着屋外走去。  众人疑惑不解,齐齐望去。  只见那虎背蜂腰的赵利,取下背后亮银大弓,持弓仰面,一手搭在弓弦之上,用力这么一拉!  亮银大弓瞬如满月!  伴随着一阵嗡鸣,大弓之上,陡然凝聚出了一道如利箭般的银色气旋!  赵利轻轻松开弓弦,那道利箭便朝着天际激射而去,利箭破空时所发出的爆鸣声,震得人耳朵生疼!  几乎是下一秒,众人的耳畔陡然响起了一阵好似冰面破碎的“嘎啦”声!  紧接着,一道黑影就立刻从天而降,狠狠地撞向了赵利!  赵利不慌不忙,反手用弓身那么一挡!  轰隆!  浓重的烟尘瞬间以其为圆心扩散开来!  “赵利!你毁我阵法,是觉得自己能对抗那伥鬼背后的存在?”黄庙祝充满杀意的声音,徐徐传开。  乔敏没有任何犹豫,提着剑就要加入战局。  然而她刚迈出一步,就被一人给拉了回来。  当她回头望去,却惊奇的发现,自己原本怎么都看不清,怎么都记不住外事者,竟然能瞧见其真容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266 四伥献祭,祸乱起 在看清了身侧之人后,乔敏那始终淡然无光的眸子里,爆发出了的一丝灵动,一丝后知后觉的讶异,她正欲喊上一句“顾先生”,却在瞧见了对方做出的噤声动作后,将到了嘴边的话语咽下。  虽然不知为何顾先生要隐藏身份,但她认为,对方一定有自己无法理解的道理。  就像当时自己也是在最后才明白,顾先生是为了磨练自己,亦是为了让自己亲手报仇,方才大费周折使妙法,让其“复生”了上万次……  有顾先生在侧,她突然觉得松了口气,四角镇的伥鬼,背负大弓的鎏金卫,以及那尚未出现的伥鬼主子,一切的问题,似乎都已经不能算做是问题了……  “黄庙祝,本事倒是不小。”  烟尘散去,赵利的身形重新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刚才二人交手的动静很大,但似乎赵利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然而,当赵利的嘴角流出一丝鲜血的时候,众人才意识到,那个浑身黑袍的老者,真动起手来,并不一定会输给这破邪使!  “希望你能接得下我这一箭吧……”赵利神情冷冽,拉弓如满月,显然刚才那一击之下,让他受了伤后,已经是打出了他的真火气。  对面,黄庙祝也是丝毫不露惧色,他将手中的拐杖往地上那么一戳,一股玄妙的土黄色气息荡漾开来。  紧接着,地面开始剧烈颤抖,发出阵阵“轰隆”声,站在不远处的众人,直觉得有些站不稳身形。  虽然黄庙祝的招数不像赵利那么简单直白,但总给人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眼看着双方即将陷入“死斗”的境地,顾宁安的一句“伥鬼献祭,祟气奔腾”瞬间让二人齐刷刷的看向了天际!今儿个虽是阴天,但好歹还是有日头在的。  可如今,这日头早已经不知踪影,准确的说,日头并没有消失,而是在不知何时被浓郁无比的祟气给遮掩了。  嗖!  赵利仰面一箭,一柄拖着银色发光的箭矢直冲天际!  然而,这一箭在没入祟气之后,就宛如泥牛入海,没有丝毫的动静出现。  “呵!你以为祟气是你用箭就能射开的?”  “真那么容易,那四只伥鬼,也不至于那么大费周折吐祟了!”  说话间,黄庙祝收了法术,从怀里掏出两大叠写满了符咒的黄纸,递给了周重天,正色道:“你们几个分分,去四个村子,将黄纸贴到还有生人的屋门前,告诉里头的百姓,无论发生何时,听到什么,都不要出门……”  “事已至此,能救多少人,全看天意了……”  纵然还是一头雾水,但看到黄庙祝已经走远,原地盘腿坐下念叨着什么,周重天也不好在打搅他多问。  他将手里的符纸分发给了一众外事者,倒不是他不想给那些鎏金卫,只不过那几个人早在他发符纸的时候,就已经悄然走到了远处。  “这他娘的就是吃着朝廷俸禄的鎏金卫!”  “呸!”  毫不避讳的啐了一声,周重天均匀的分完了黄纸之后,就头也不回的朝着北角村狂奔而去。  冯薇他们也亦是如此,朝着原本自己负责的地界冲去。  唯有顾宁安和乔敏没有立即动身。  “西角村,就交给你了,你去贴纸吧。”  “我在这看着。”  说话间,顾宁安就将手里的符纸递给了乔敏。  “得令”之后,乔敏连忙跑开,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眼下,场中就只剩下了一众企图隔岸观火的鎏金卫,静立原地的顾宁安,盘腿念咒的黄庙祝,以及那持弓望天的赵利了。  “赵大人!这四角镇祸乱将起,我那弟弟还在伥鬼的手里攥着呢!”为了自家亲弟,杨威也不得不违背本性,在这个时候去跟赵利搭腔。  闻言,赵利沉默了片刻,随即开口道:“莫急,你弟的魂儿若是还在,那只要找到那钓走他魂的伥鬼就能抢回来。”  “若是不在了,现在找上去也没用。”  “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这老东西在这施法,那些伥鬼应该很快就会找上门来……”  见对方都这么说了,杨威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按耐下性子,在心中默默祈祷着自家弟弟“命硬”了……  嗡!嗡!嗡!  阵阵法光自黄庙祝的身侧荡漾开来,一只黄皮子的虚影,自天际之上徐徐展开身形。  “吼!”  天际之上的黄皮子虚影怒吼一声的,传遍了整个四角镇!  紧接着,周遭顿时邪气大作,无数“嗑”声从四遍八方传来!  古怪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仿佛是有老鼠在耳边啃吃肉食!  阴森森的长街上,无数紧闭的屋宅,沿街的商铺,陡然被撞开,里头走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浑身雀黑,长满了锋利獠牙的小鬼。  “大!大!大人!”  “鬼!全是鬼!”  一名先前逃走的鎏金卫失声大喊,若不是周遭已经被小鬼包围,他绝对会毫不犹豫的逃走!  说时迟那时快,无数小鬼如潮水般的朝着在场的众人扑杀而来!  到了这一刻,赵利算是明白这黄皮子化形妖物为何要先行支开一众外事者了!  原来他施展的法术,可以剥离那些村民身上所寄居的小祟鬼!  被剥离的祟鬼会极度愤怒记仇,拼死也要将主导者杀死!  而他们这些留在原地的人,则也一并要接受小祟鬼的怒火倾泄。  换句话说,他这样的做法,就是一举两得!  既能救还活着的村民,又能把在场的鎏金卫的给拉下水,当他的免费打手,替他分担压力。  “哼!”  “妖物就是要妖物!”  “到了此等时候,还要使出这等下三滥的的招数!”  讥讽的同时,赵利一连射出数箭!  锋锐的箭光裹挟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将宛若浪潮般席卷而来的小祟鬼,击退了一次又一次!  见赵利神勇,黄皮子默默的将“引鬼”的术法朝着对方那边靠了一些,从而最大程度上的让小祟鬼以为,是那拿箭的人,把他们从宿主身上剥离开来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267 乌烟瘴气 四角镇本是个灵秀之地,由于天然环境好,加上两代皇帝的青睐,这地界的百姓也日渐富裕了起来。  可人吧,一旦富裕起来了,就容易受到各种外界诱惑的影响。  在四伥鬼未曾到来的时候,其实一部分村民们的变化,已然影响了“胜仙河”中的灵韵。  再到“四伥吐祟”的阶段,那些的本就已经因为富裕起来,而迷失了当初的本真的村民,就在一瞬间,被祟气所侵蚀。  原本在顾宁安他们的“阻碍”之下,这祟气的扩充速度被大大的延缓。  谁曾想,那四伥鬼倒也是决绝,又或许是他们看准了“鎏金卫”入场的时机,一举赌下“重注”,彻底将整个四角镇变为大祟之地!  照这个势头下来,都不用伥鬼他们继续做什么,就单凭那漫天的祟气,也能让整个四角镇变得乌烟瘴气,让其中的村民,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西角村中,昨夜“授课”了一夜玉灵花魁刚睡下没多久,就觉得胸口一阵堵塞,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她的胸口!  差点被憋死的她猛的坐起身,大口大口的呼着气的同时,用力的咳了一声。  这一咳不要紧,一抹殷红的鲜血瞬间自其指缝间落下。  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她赶忙裹上衣服,踏上鞋履,走出了厢房。  结果她赫然发现,一开门后,到处都是此起彼伏的咳嗽声,还有不少熟悉的声音喊着“救我”!  玉灵住在三楼,她凭着栏杆朝着楼上看去,正好就看到老鸨正双目突出瞪着她,其涨红的脸上写满了痛苦:“救我……”  下一秒,老鸨瞳孔一缩,身子顿时变得直挺挺的,本来靠着的栏杆的老鸨,就那么翻过栏杆,落到了一楼!  只听啪的一声,浓重的血腥气便瞬间蔓延开来……  双腿发软的玉灵花魁强压下心头的恐惧,开始朝着楼下跑去,当她跑到正堂门前,刚一推开门,就瞧见门外站了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  “外头乱了,回屋里待着,会没事的。”  “莫要推开门。”  说话间,乔敏拿出了一张黄色符纸,伸手把门关上后就贴了上去。  见状,一头雾水的玉灵花魁的顿时觉得有些不知所措,可下意识的,她想要相信那个小姑娘。  于是乎,她便是掉头回去,去看看自己的还能做些什么,来帮到这烟火地的其他人……  与西角村同样的一幕,在余下三个村子中频频上演。  村子里家畜暴躁不安,有的冲破了栅栏在大街上横冲直撞,有的直接在圈子里头,对着自己的同类疯狂的撕咬,更有哀鸣一声后,一头撞死自己的……  诡异的事情不止于人畜生灵的变化,譬如那家里的房梁忽然开始往下渗透血水;灶台里炖着的肉食,散发出阵阵腐烂的恶臭,打开一看,里面的肉都已经长出了绿毛;想喝口水,结果发现水缸里的水,透着浓浓的血腥气……  一时间,整个四角镇宛如化作森罗鬼地!  另一边,“胜仙河”中央,那艘宽大的木舟之上,四位伥鬼倒是略显悠哉。  他们围坐在桌前,品尝着美酒,听着耳畔传来的哭喊惨叫,嗅着空气中浓郁的血腥气,嘴角挂着抹不去的笑意。  “淫伥,你的决断,当真是叫我钦佩啊!”  “找准时机,在人家内乱的时候,一举献祭修为!”  “这种狠辣的眼光,啧啧……”  “话不多说,咱敬你一杯!”  言罢,板车汉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一旁,戏服伥鬼和屠户也跟着敬了丰腴妇人一杯。  见此情形,丰腴妇人回敬的同时,笑应道:“也多亏了几位信任,倘若这一次咱能得主子嘉奖,送我等自由。”  “我希望我们还能一道做事儿……起码等修为回来些,再分道而行,如何?”  “行!我看行!”  “都是能人,一道做事,放心!”  “呜呜呜~咱要跟着淫伥姐姐~呜呜呜!”  众伥鬼一拍即合,谈笑间都已经扯到之后要做些什么了。  “对了,那众生庙的庙祝,还真有两把刷子,我感应到那些小祟鬼,全聚到他们那儿去了。”说到这,板车汉子看向了丰腴妇人,问道:“咱要不要管管?”  丰腴妇人摇头道:“用不着,如今祟气已成,祟鬼本就是由祟气滋生而来,杀了祟鬼,祟鬼化作祟气,祟气再滋生祟鬼。”  “如此往复之下,他们就是把自己累死了,都没用。”  “他们现在能做的,顶多就是多救些人,仅此而已。”  “我等没了修为,对上那拿弓的鎏金卫和那庙祝,怕是要遭殃。”  “安心等着主子降临,镇压一切即可。”  “此话在理!”  另一边,望着那“杀之不尽”的祟鬼,赵利也是有些不耐烦了起来。  原本他推断,那些伥鬼定然会因为黄皮子举动而前来阻止,结果这等了半天,对方迟迟不来不说,这祟鬼杀了一茬又来一茬,好似永远杀不干净一样。  另外,他发现那站在院门前的顾宁安,竟然全程没有小祟鬼去攻击他,甚至于祟鬼都不会去靠近他!  出现这种情况,要么顾宁安跟小祟鬼是一伙的,要么这位会什么“障眼”之术,可以蒙蔽鬼眼,让小祟鬼瞧不见他。  因此,他便是对着顾宁安喊道:“顾外事,祟鬼不攻你,你可是有什么特殊的法门?”  “要是有得话,你就给大家也施一个,在这危难关头,咱暂且放下前嫌,一道应敌,如何?”  顾宁安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没施法术,也不知这些小祟鬼,为何对我绕道而行。”  “啊!”  一名被小祟鬼包围的鎏金卫,被一口咬到脖子上。  纵然赵利很快就射出一箭,解决了其身周扑上来的祟鬼,但也是于事无补。  脖子被咬了个对穿鎏金卫,很快就倒在了地上,被小祟鬼们分食之。  “姓顾的!你好歹也是个外事者,有本事就藏着掖着,不肯拿出来救咱们!”一名鎏金卫不敢对赵利和杨威发火,心头又怕又惧的他,就是将矛头对准了顾宁安。  顾宁安笑应道:“那你们好歹是鎏金卫,为何早早的就抛下了四角镇的百姓离去?”  “为何在你们的同僚杨金卫被勾了魂后,无一人想办法,而是选择离开?”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268 请饮茶 对于顾宁安的质问,那名鎏金卫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甚至他的心底,罕见的泛起了一丝愧疚之意。  不过这种愧疚,很快就消失了!  因为他想到,自己是登记在册的正统鎏金卫,那顾宁安不过是个外事者,对方凭什么来质问他?  他当时走,是因为要回去报信的,绝对不是因为贪生怕死,所以才走的!  很快就做完了心理建设,那名鎏金卫一个恍神间,被小祟鬼咬住了手臂,挥刀斩灭了祟鬼后头,他面目狰狞的对着顾宁安喊道:“外事者就是外事者!他娘的永远是一个月只能挣五两银子的下等人!”  “不对,你这厮更下等,只能挣三两银子,另外那二两还被杨望拿去打赏妓院里的龟公了!”  “我告诉你,老子一个月挣五十两银子!顿顿好酒好菜,夜夜换姑娘!”  “你再看看你!一副穷酸书生样,还质问老子,你也配啊!”  听到这话,顾宁安只是笑了笑,并不打算的跟这位自诩高高在上,优越感十足的鎏金卫多说什么。  而赵利则是听的脸色铁青,他觉得那个鎏金卫呲牙咧嘴,满口污秽的样子,真的很丢他的脸。  于是乎,他在射箭的时候,自然而然就漏过哪位鎏金卫。  没了赵利的照拂,那名叫嚣的鎏金卫很快就被祟鬼淹没,连骨头渣子都没能剩下……  这边,又死个鎏金卫,余下的两名鎏金卫瑟瑟发抖,极力朝着赵利的方向靠近,他们是生怕这位爷一个不留神,就把他们给忘记了。  一旦没了人家照拂,下场是什么样的,刚才哪歇斯底里的鎏金卫已经很好的展现过了……  而这边,赵利还想着干脆要不要弄死顾宁安这个不听话的外事者之际,天空中陡然划过三道黑色闪电!  整个天际都因为这三道闪电而震颤了起来,无数祟鬼停止了动作,他们对着天际大吼大叫,仿佛在热情的迎接着什么的到来。  幽风阵阵,诡异的嚎哭声,喊叫声充斥在众人的脑海之中。  众人没有看到,却已经猜到,一定是伥鬼背后的主子降临了!  “冤家宜解不宜结!”“诸位,请喝茶!”  洪亮的声音自天际之上传来!  “装神弄鬼!”赵利冷哼一声,正打算朝着天际射上那几箭的时候,其眼前的场景顿时一闪!  下一秒,他环顾四周,赫然发现自己身处于一处亭台之外!  在他的身材,还站着顾宁安,黄庙祝以及赵利三人。  不远处的亭台,青瓦为顶,三根一人环抱粗的红柱撑起了看着非常厚重的瓦顶。  亭台中,有一方色泽温润的白玉桌,桌上摆放着各色茶具。  在白玉桌的里侧,坐着一位中年人,他皮肤黝黑,皮肤细腻,又生了一张上宽下尖的脸。  肤色看着像个老农,皮肤细腻的像个姑娘,而脸型则是说不出来像什么,总是有些怪异。  着一袭藏青色长袍的他,举止之间,又像是个读书人。  在他的身后,那四位伥鬼并肩而立,看着他们的神情乖巧的样子,很难将他们同祸乱四角镇伥鬼联系到一起。  “诸位,请入亭一叙!”  见众人迟迟不动身,中年人亦是催促了一句。  顾宁安率先迈步走入亭子,正欲在左边坐下的他,却见对面的中年人拱手道:“先生,您坐中间吧。”  望了他一眼,顾宁安笑着颔首,随即坐了下去。  “你们二位,若连入亭一叙的胆气都没有,那就趁早离去吧。”  听到这话,黄庙祝和赵利也是先后走进了亭子,一左一右的在顾宁安的身侧坐下。  见三人都坐好了,中年人带着淡淡的笑意,分别给三人到倒茶,先是顾宁安,再是黄庙祝,最后才是赵利。  对于这个顺序,赵利是有些不舒服的。  在他的推测看来的,能被对面这位“请来”喝茶的,那定然是对方认为对自己有威胁的人。  要不然对方也不会说出那一句“冤家宜解不宜结”来,可问题是,这黄庙祝能与他同座就算了,那顾宁安何德何能,被这实力修为可怖的妖魔放在眼里?  甚至对方还让其做客家的主位,倒茶也是给顾宁安先倒?  “请用茶!”中年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顾宁安没有犹豫,端起茶杯先看了看,又嗅了嗅,随即饮上那么一口,淡淡道:“茶香味浓,可惜炒制之时火候太过,少了些回甘。”  中年人饶有兴趣的说道:“先生是个行家!”  “你倒是真敢喝,也不怕里头有毒?”赵利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顾宁安,确定对方是真喝了茶水后,也是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本王还没那么下作。”  “不过是一杯茶水罢了。”  中年人和顾宁安先后应声。  前者面露不悦,后者神色淡然。  黄庙祝深深的看了顾宁安一眼,随即将茶水一饮而尽。  感受到对面中年人眼中的鄙夷,赵利当即一抬脖,将茶水饮尽后,还将杯子倒转过来给众人看看,示意自己喝完了。  “呵……”中年人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黄庙祝开口道:“好了,茶水也喝了,该划划道了吧?”  中年人颔首:“先做个介绍,吾自名为黑水,看得上的道友称我一声黑王。”  “我身后这四位,乃是我的伥鬼,他们这些时日,给诸位添了不少麻烦……因此,吾才设下茶宴,同诸位道上一句抱歉。”  “给诸位添麻烦了!”  四位伥鬼齐刷刷的对着三人躬身作揖。  见三人没什么反应的,黑水方才继续道:“此地灵韵我已取走,待我离开之时,此地的祟气也会跟着我一道离去。”  “不知三位可否就此放手,我等喝完这壶茶,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好?”  赵利冷笑道:“井水不犯河水?你未免太过异想天开了些!”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269 何故发笑 “赵金卫,我知道你背后的破邪弓,出自混灵仙宗。”  “不过它对普通的妖邪管用,对我可就不一定了。”  “黑某向来以和为贵,我也奉劝你莫要淌这浑水……”  “当然,你若是执意要与某过上两招,某也乐意奉陪。”  黑水的语速不快不慢,语气中不乏劝诫之意。  仿佛在他的眼中,所谓的破邪使,真的不算什么。  见自己被小觑,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气的赵利拍案而起,厉声道:“来!我倒要看看,你能接我几箭而不死!”  黑水端起茶杯,笑道:“赵金卫先出招吧,我给你三次机会,三招之后,我会动手。”  “狂妄!”赵利退出几步,拉弓如满月,一身气势爆发到了极点,愤然之下,连续射出了三箭!  轰!轰!轰!  爆鸣声骤然响起,三柄透着死亡气息的箭矢,迸发出耀眼的银光,宛如三条咆哮的巨龙,直奔黑水而去!  面对如此声势浩大的一击,黑水的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轻挥了一下衣袖,那三头势如破竹的“银龙”就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消失于无踪!  “啧啧啧!”  “一连发了三招,但似乎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弱上一些。”  说话间,黑水对着身后招了招手。  见状,板车汉子立马会意,从怀中取出一只瓦罐,取下了盖子。  伴随着一阵黑烟气旋缭绕,杨望的魂儿再度重见“光明”。  当他一瞧见赵利胸前的金刀纹绣的数量,加上其手中所持的亮银大弓后,立刻就想到了对方的身份!  “破邪使!赵大人!”  “赵大人,是我哥让你来救我的吧!我是杨望!”  神态不安的杨望瞧见了四位伥鬼后,立马飘到了赵利的身前,厉声道:“就是他们!这些都是邪祟!”  “赵大人你赶快出手!弄死他们!”  “闭嘴!”赵利呵止了杨望的碎碎念,神情严肃的他看向黑水,正色道:“你这是何意?”  黑水笑道:“按道理来说,你的出招次数已经没了,但我不想结束的那么快……”  “给你个机会,只要你亲手射穿了这鎏金卫的魂魄,我就允许你再多出一招。”  “对了,四角镇还有两个鎏金卫活着,你要是亲手杀了他们,我也按一条命一次出招的机会给你。”  听到这话,杨望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在想到身后之人的战绩之后,就直接对着黑水破口大骂:“娘希匹的!你的脑袋是被驴给踢了?”  “知不知道赵大人杀过多少妖邪?”  “就你还给赵大人机会?我看你是真的活得不耐……”  嗖!  流光乍现,杨望魂飞魄散前的最后一句话,也没能说完,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够狠!”  “你们都说我们妖狠……要我说啊,你们可是比我们狠多了!”  “起码我们干不出这事儿!”  黑水一脸唏嘘的说道:“还有两个,你要一道解决了吗?”  “怎么去?”赵利面不改色的说道。  黑水一挥手,两道着鎏金卫锦会袍道身影瞬息出现在亭子外。  “看,我顺手帮你抓来了。”  不远处,杨威和另一名鎏金卫正疑惑着为何眼前一闪就到了这鸟语花香之地。  结果他们刚一转头,就瞧见赵利握弓拉弦对准了他们!  “赵大人!自己……”  同样的,不等杨威把话说完,两柄利箭便已迅雷之势,贯穿了他和另一位鎏金卫的头颅!  至此,前来四角镇的六位鎏金卫,只剩下了赵利这一根独苗。  哗啦啦!  黑水提起茶壶,给顾宁安和黄庙祝分别添上了半杯茶水,继续道:“好,你又有了三次机会,希望你好好把握,毕竟这可是你拿三位同僚的性命换来的。”  闻言,脸色阴沉无比的赵利端起长弓,迈开了弓步,一手搭于攻弦,强行将的破邪功拉得比满月之势还要更夸张。  不过他仍旧没有松开弓弦而是继续竭力朝外拉着弓弦!  只见其脖颈处,青筋暴起,如一条条粗壮的蚯蚓般盘踞。  轰隆!  箭出如惊雷,此箭快得几乎连四位伥鬼都无法捕捉到其射出的轨迹!  然而,他们的主子,却仍旧是轻描淡写的挥一挥衣袖,留下了一句“这次还不错”后,便是自顾自的喝起茶来。  第二箭,赵利仍旧积蓄了很久方才发出,但却如同先前一般,被轻描淡写的化解。  待到第三箭发出之前,赵利蓄着劲儿,对着黑水冷冰冰的说道:“外事者,四角镇还有不少外事者,把他们杀了,能不能抵充出手的机会?”  此话一出,除却顾宁安之外的众人,皆是神色一怔。  进而那赵利就是迎来数道鄙夷至极的目光!  黄庙祝更是忍不住破口大骂道:“你他娘的还真是个畜生!”  “刚才跟我耍横的那股劲儿呢?”  “现在弄死自己的手下不说,还把主意打到了外事者的头上?”  “说你厚颜无耻都他娘的是在夸你!”  直接无视了黄庙祝的话,赵利再度发问道:“杀外事者,换出手的机会,换不换?”  “啧啧!”黑水咂了咂舌,拿起茶杯又放下,又上下打量了一番看着人模狗样的赵利。  过了良久,他方才回应道:“据我所知,这位先生也是外事者之一……你当着人家的面,说要拿人家的命来换出手的机会,这合适吗?”  赵利淡淡道:“他也算在内,你要是点头,我就先杀了他。”  噗嗬!  一道清脆的笑声骤然响起!  循声望去,原来是那丰腴妇人捂嘴发笑。  黑水问道:“淫伥,何故发笑?”  闻言,丰腴妇人欠身应道:“回黑王,妾身想到一件好笑的事儿。”  黑水道:“何事?说来听听?”  丰腴妇人应道:“便是那赵金卫,想要拿先生的命,来换出手的机会,妾身觉得很好笑。”  黑水意味深长的说道:“哦?你是认为赵金卫自不量力?”  丰腴妇人道:“正是。”  “士可杀不可辱,能不能行给个痛快话吧。”赵利面上虽然极力克制,但他被这一主一仆,一唱一和的羞辱,却早已是按捺不住想要杀人了!  黑水长叹一声:“先生,对不住啊……不是我想的,是他非要……”  “哎,你都那么坚持了,我就跟你换吧……”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270 必“求”与“必“救” 见黑水首肯,赵利再也按捺不住杀意,卯足了劲儿拉动银弓!  看那架势,好似比对付黑数水的时候,还要起劲儿!  见情势不妙,黄庙祝刚要起身阻拦,却见身侧的先生一把将他按了下来。  当他带着疑惑的目光,朝其看去的时候,顿时愣在了原位之上。  怎么那么像?  ???  不会是顾先生吧?  返璞归真,气质超然,似凡非凡,那才叫仙!  脑海中回想起老马裁缝的醉酒之言,结合这些日子所遇种种,黄皮子可以笃定,眼前之人就是他心心念念想要报恩的顾先生!  直觉得口干舌燥,心潮澎湃,黄庙祝在坐正后,脸上露出了一副“优势在我”的表情。  他一口气将面前的浓茶饮尽,咂吧了一下嘴,嘴角止不住笑意的朝着拉弓拉得面红耳赤的赵利。  黄庙祝这表情上的细微变化……准确的说,刚开始的表情还算细微,自当他发现坐在自己身侧的是自己所识的那位顾先生时。  赵利总觉得这厮的脸都快要“笑烂”了,最关键的是那区区一只化形的黄皮子,竟对他露出了一丝怜悯的神色?  茶桌前,黑水对于黄庙祝的神情变化看得也是更加清楚一些。  他之所以对顾宁安如此恭敬,便是因为吸收了淫伥的记忆。  淫伥会遇到看不透的人,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可连他都看不透的,那就得谨慎对待了……  啪!  一道清脆的崩裂声响起!  立着弓步的赵利猛地跌坐在地,他惊恐的看着手中崩断的弓弦,掌心处多出了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  “怎么可能!”  “破邪怎么可能被我拉断!”  赵利满眼不敢置信的握着弓身,掌心处传来的剧痛,也无法让他的视线挪开半分。  “不可能…不可能…叶小郡主说过,这破邪弓纵然再让我力大十余倍,也拉不断的啊!”  “有问题…这把弓会不会是假的?”  “一定是假的!”  状若癫狂的赵利坐在地上,不断的自言自语,他恶狠狠的看向了亭中几人,厉声道:“你们谁,把我的弓给调包了?”  此话一出,黑水深深的看了顾宁安一眼,紧接着他便是看向赵利,淡淡道:“你已经没机会了,看在你给我演了一出好戏的份上,给你个痛快点的死法。”  黑水的话音刚落,亭外顿时刮起了一阵阴风,伴随着森然的鬼哭声,赵利的身子逐渐化成了一滩烂泥……  没多久之前还嚣张的不可一世的赵利,如今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去。  这让目睹了这一幕,却根本没看出黑水何时出手的黄皮子,感到一丝胆寒。  不过这种胆寒,仅仅也只是保持了一瞬间,因为在他的身旁,可是实打实的坐着一位谪仙人!  即使他没法断定顾宁安是否为真仙境,但就从黑水的态度来看,黄皮子也觉得这厮一定也看不透顾先生!  要不然的话,他为何还要摆上那么一出龙门阵,不干脆利落的动手呢?  “这厮一死,耳根都清净了不少。”说话间,黑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后,冲着顾宁安笑道:“先生,你看这事儿,你是怎么想得?”  “是落咱个人情,还是与咱结个梁子?”  闻言,顾宁安笑了笑,从袖间取出三张折叠起来的纸条,打开一张摆到了茶桌之上。  黑水顺势看去,微微蹙眉道:“自救?不知先生这两个字,是想表达什么?”  顾宁安应道:“大戊世道乱,世人苦......人人皆得学会自救,方能在这浊世活下去,活得更有尊严。”  “四角镇本乃是灵秀之地,剩鲜河更是得天独厚的成了一条蕴藏灵韵的宝河。”  “然,大多数人在日子好过之后,就丢失了当初的纯真......夫妻间的相濡以沫,携手共进;邻里间的互帮互助;长辈与后代的慈孝之情......”  “这也促使了,当四伥吐祟的时候,仅是一晚上,就能让整个四角镇乱起来......”  “不过还好,四角镇还是有人不曾丢下某些信仰或是执念......他们敢于站出来,用自己的微薄之力,去回馈这个生养自己的地方......”  “故,四角镇有自救的精神......此乃难能可贵。”  听到这,黑水的眉头皱得更紧,他感觉好像听懂对方的意思了,又好像没听懂  进而,顾宁安打开了第二张纸,其上写着“他救”二字。  坐在一旁的黄皮子看到这两个字,不由得一怔神,在心底默念了多次“他救”二字。  “他救,顾名思义,就是旁人来救......”  “这一点,一众外事者算,黄庙祝二人算,那几个鎏金卫同样也算在其中。”  “只不过,他救之中,有人出力多,有人甚至拖了后腿,有人真情实意,有人只为完成功绩......”  “这一点,周重天他们,黄庙祝他们做得都很好。”  “倘若没有拖后腿的人出现,今儿个也不会有这样的一次茶局出现,那些早早跑路的鎏金卫也不用葬身于此地......”  讲到这里,顾宁安笑着将最后一张纸铺开。  “吾救?”黑水抢先一步念出了其上的字,他疑惑的看向顾宁安,长呼出一口气道:“若某没有猜错,这个吾救的吾,指得是先生您?”  顾宁安颔首:“正是,既然此地有自救之人,亦有他救之人,那我便该在他们力不可及的时候,站出来帮上那么一把。”  听到这,黑水沉默了许久,随即给见底的三个空杯续上了半杯茶水。  放下茶壶,他端起茶杯,对着顾宁安和黄庙祝敬了敬,正色道:“先生不凡,修为不凡,念头不凡。”  “若换个时刻,某定然舍弃此地之宝,主动退去,也要与先生落个交好之情。”  “然,这剩鲜河的灵韵,于我实在是太过重要了。”  “既此,某有某的必求,先生有先生的必救。”  “咱们喝完这杯茶,就在手底下见真章吧。”  顾宁安端起茶杯回敬道:“如此甚好。”  一旁,虽然不知道顾先生和黑水为何能聊得那么好。  不过他算是听明白了一件事儿,喝完这杯茶,就要开干了……  不多时,伴随着一道齐刷刷的“哒”声响起,三盏茶杯被倒扣于桌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271 绝望之中,带来的希望 乌云滚滚,雷声大作,磅礴腥臭的雨水,像是不要钱一般的洒落下来。  剩鲜河的灵韵被取走之后,四角镇的祟气更是汹涌,原本清澈的河流已然变得浑浊不堪,其中散发出的恶臭,更是让人吸上一口,就能吐的出胆汁来。  河面上漂浮着无数死去的河鲜,放眼望去,那腐烂的鱼虾,随着河水涌动,若是密集恐惧的人,恐怕要当场被这场景给吓瘫过去。  四角镇中,依旧有人在冒着腥臭的大雨,不断穿行在大街小巷。  有人作乱抢掠,释放着人性的恶,也有人不顾危险,也要走出宅门出来救人。  烟火地的花魁娘子们,走出了阁楼,一人拿着一根木棍,见到了有强行奸淫民女的恶徒,那上去就是一通猛砸。  这些奸淫之人,不光有男人,甚至还有不少女人......玉灵等人在瞧见一个长得跟座小山丘的胖姑将一个瘦弱少年压在地上的时候,也是大跌眼镜  骑着黑驴子的驴爷,同刘风一道,带上了一批村民,同那些“饿急”的村民斗成了一团  郭腾和冯薇带着富户他们设下“金银”陷阱,将一个个“见钱眼开”的村民引入陷阱后,全部捆了起来  周重天那边,带着一堆少年少女,其中最小的不过十二三岁,他让大家拿起家伙,将那些非要寻死觅活的村民,打晕的打晕,绑起来的绑起来。  一时间呐,这四角镇闹得是越来越凶!  在某一刻,四角镇上空祟气滚滚涌动,搅得风云变幻,狂风吹拂之间,隐隐能听见那风中夹带而来的鬼嚎之声。  东角村那如潮水般的小祟鬼,一个个的炸裂开来,化作了一缕缕精纯的祟气,直奔天际而去。  突如其来的异动,让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天际投去!  祟气凝结之处,浮现了成千上万的狰狞鬼影,以及一道长达数百丈,宽有数十丈,形似蛟龙的影子,自祟气中上下翻涌。  最令人的胆寒的是,那蛟影的首部,居然生着两颗平齐的头颅!  那四颗如红灯笼般的硕眼,正凝视着前方不知在看着些什么。  “恶蛟!这是恶蛟!”  “难怪手底下的伥鬼都强悍无比!”  望着天际,刘风的身形止不住的颤抖,他当外事者那么多年,还真从没见过恶蛟,但他知道,能成蛟的,绝对不是他们这种人能对付的。  甚至在他看来,就是那赵利都不行!  “惨咯!”  “今儿个这把老骨头,恐怕正要葬身于此了。”  “不过也好啊,临死前也算是收到个笨徒弟了!”  驴爷的心态很好,仅仅是看了天际之上的蛟影,便是低头不看了,反正在他看来,早晚都是一个死,看了也不过是徒增内心的恐惧罢了。  “顾!顾!顾!”刘风一脸惊悚的指着天际,其神色之惊诧远胜于先前看到蛟影的时候!  驴爷只当这收了不到一日的蠢徒弟被吓破了胆,吓喊来着。  因此,他也是附身于驴背之上,伸手拍了一下刘风的脑袋,咂舌道:“奶奶的,怕一会就得了,怎么老呜呜渣渣的,跟个娘们似的!”  脑袋上挨了一下,回过神来的刘风连忙道:“驴爷你瞧啊!那恶蛟的前头,站着一人!”  “你放屁!”  “敢这时候,站在恶蛟前头的,能他娘的是人?”  说话间,驴爷和黑驴子一道抬起头,透过浓重的雨幕,朝着天际望去。  “娘勒!还真他娘的有个人......不不不,那他娘的一定是仙!”  “不对,也有可能是恶蛟一伙的......”  闻言,刘风吞了口唾沫道:“驴爷,我若说,那人是我的同僚,你可信啊?”  “乖徒儿,咱信。”驴爷低下头,语气温和的说了一句后,又是补上一句:“乖徒儿,你这要是实在吓破了胆儿啊,要不师傅送你一程,免得你等会给恶蛟碾死的时候,太疼?”  “老东西!我骗你作甚!”  “那就是我的同僚!顾先生!”  驴爷眉头一皱:“你小子欺师灭祖?”  “妹妹,你不要怕,那狗日的已经被咱们打晕了。”玉灵对着一位衣衫不整的少女低声说道。  少女身上的衣服很难遮掩其身姿,她蜷缩在墙角,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  约莫二八年华的姑娘,又是个黄花闺女,差一点被人奸污,那带来的恐惧,自然是一时三刻难以磨灭的。  再加上天上陡然出现的蛟影,狰狞鬼脸,更是吓破了她的胆。  此刻无论玉灵说什么,她仿佛都听不进去,就一直缩在墙角,任凭自己身上各处的伤口往外流血,任凭冰冷腥臭的雨水落到其身上。  “玉灵,你说咱能渡过这一劫吗?”  “是啊,咱不过是凡人,斗一斗那些个男人还行,可天上这东西,咱肯定是斗不过的......”  “玉灵!我不想死......我还有爹娘要养嘞,我不想死......”  悲观的情绪在一众花魁娘子之间传开,她们也许比普通女子的性子更为坚韧,但说到底也不过是“自救”的凡俗。  当她们发现,自己做的事情,好像是徒劳无功,好像终究无法救下自己,救下村子里的大家之时,心中紧绷着的那根弦,也就断了  “大家别急!”  “这四角镇,不光有我们!”  “还有外事者他们,尤其是那个顾先生!”  “你们都知道他的!他一定有大本事的!”  “我相信他能救我......”  说到此处,玉灵的语气戛然而止,她的一对秀眸直勾勾的看向了天际,泣声道:“顾先生!你们看天上那个!是顾先生!”  “他能站在天上!还敢站在那恶蛟的身前!”  “我就说了他不是凡俗!”  玉灵花魁的话,让众人齐齐抬头望去,当她们真真切切的看到一道白袍身影,站在天际之上,与恶蛟对峙的时候,她们仿佛又看到了生的希望  “顾先生不过是个外事者,一个月才挣三两银子,他就敢为了我们西角村,为了咱四角镇,去搏杀恶蛟!”  “那咱也得出力啊!”  “咱们村上的黄花闺女,黄花小子,可不能被那些魔怔玩意给糟践了呐!”  一言至此,玉灵朝着墙角瑟瑟发抖的少女丢了一根木棍过去,正色道:“咱救了你,你要是愿意,就跟咱一道去救人,要是不愿意,咱也不怪你,自己回屋子躲了去!”  “莫让咱出得力白费了!”  言罢,玉灵在地上捡起一块碎石,大步朝着巷子外走去。  不多时,一众差点心态崩溃的花魁娘子,乃至那瑟瑟发抖的少女,都抄着家伙,大步跟了上去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272 只一剑 “不孝子孙!”  “不孝子孙呐!”  “我是造了什么孽啊,才摊上你这么个小畜生啊!”  “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早些一头撞死算了!”  暴雨之下的长街上,一位老妇人声嘶力竭的哭喊着。  此刻,她的手脚已经被全部束缚了起来,而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拿着一根拇指粗的麻绳,加固着老妇人手臂处的绳结。  这少年就是老妇人的孙儿,一炷香的工夫前,周重天带着他们在大街小巷捆人的时候,就瞧见了这老妇哭哭啼啼的找了棵歪脖子树准备上吊。  少年见状,主动请缨将老妇人控制住后,给捆了起来。  除却周重天外,其余的少年少女对这老妇人的印象很是深刻,毕竟这村子就那么大,有个好心的婆婆整天给他们做好吃的,大家能不记得吗?  因此,在瞧见老妇要上吊自尽的时候,众人的心也是沉到谷底。  毕竟在这之前,他们已经看过了太多太多即使被捆绑住了手脚,也要想尽办法,不惜咬舌自尽去伤害自己的人了  刺啦!  少年捆完了老妇人,又从衣袖处撕下一条布,将其上的雨水拧干,小心翼翼的塞进了老妇人的口中。  做完这一切,双目通红的他又将老妇人给抱到了街边敞开的一间铺子内,找了条棉布盖在了老人的身上,方才头也不回的离开。  “周大哥,我奶奶会没事的吧?”少年看向了周重天,迟疑道。  周重天点了点头,强行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会没事的,只要大家齐心协力,一定能渡过难关的!”  “天上的恶蛟,有人能对付吗?”少年面无表情的问道。  周重天抬了抬头,刚想说些什么,却看到了恶蛟之前,竟悬立着一个人  与此同时,在东角村设下陷阱“狩猎”贪财村民的冯薇他们也是注意到了天上悬立的身影。  在震撼了许久之后,冯薇冷不丁的来了一句:“果然,能抵挡那般美色的男子,绝非是凡俗之人......”  “没想到啊没想到!咱家主子竟然这么看重那顾先生,竟然上来就化形作战了,这显然是打算上来就用尽全力了啊!”板车汉子望着天际之上的庞大身影,不由得唏嘘道。  “确实难得一见!”屠户皱着眉头,迟疑道:“那顾先生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能让主子那么严阵以待的,莫非是真仙级别的?”  丰腴妇人接话道:“我早就说了,这位先生的修为深不可测,结果令我没想到的是,当初我已经把他往强了去想了,却没承想,还是想少了......他竟能让主子上来就化形......”  “呜呜呜~我说句丧气坏来,咱如今丢了修为,要是主子没了,咱可也就没了啊......”戏服青年的话音刚落,余下三位伥鬼就一脸不悦的看向了他。  平时乌鸦嘴没关系,可这个时候,还说丧气话,那是真的很讨嫌了  “你们几个,还是抓紧想想自己还有没有什么遗憾吧,虽然估计也没时间了,但起码还能有时间想想不是?”黄庙祝站在不远处,抱着手提醒道。  见状,丰腴妇人柳眉微凝:“黄道友,你可是知道这顾先生的跟脚了?能否跟我等说说?”  “反正现在,我们几个已经左右不了战局了......”  “是死是活,就看天上那两位的了......”  “想套我的话?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伥鬼跟主子可以心生相连?”说到这,黄庙祝嗤笑一声:“不过告诉你们也无妨,毕竟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呐,任何的阴谋诡计,那都是无用的笑话......”  “顾先生,乃是那隐世真仙!”  此话一出,屠户率先讥讽:“笑话,你以为真仙是烂大街的白菜?那个真仙会无聊到假扮外事者,陪我们折腾那么久?”  “呜呜呜~黄皮子,果然愚蠢~呜呜呜!”  板车汉子接话道:“你这黄皮子,修为不错,怎么脑子不灵光啊,不会以为随便说个真仙二字,就能影响咱主子的心态吧?”  丰腴妇人没有说话,只是细细揣测着对方说这话,究竟是真是假。  当她发现那黄皮子,真的耸了耸肩,一副“胜券在握”,“优势在我”的样子时,心里头也难免犯了嘀咕  铮!  一道响彻天地的剑鸣声陡然响起!  这一刻,天地间的一切声音似乎都消失了,唯有那剑刃出鞘的嗡鸣声,尚回荡众人的耳畔。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袭白衣的顾先生,一剑挥出!  霜寒如雪的剑光仿佛将乌黑的天际撕开了一个大口子,耀眼的阳光自不断裂开的缺口中蔓延开来!  噗嗤!  一只硕大的蛟龙首,腾空飞起!  腥臭的血液如同下雨一般,噼里啪啦的落到地上!  “吼!”  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黑水带着一颗仅剩的头颅,扭过庞大的身躯,就朝着远方疾驰而去!  而那手握红尘剑的顾宁安,则是不紧不慢的朝着黑水离去的方向凌空走去!  在众人的眼中,他好似只是迈出了一步,但下一瞬,他的身形就是出现在千米之外,当他再走一步的时候,身形就直接消失在了四角镇的上空!  而在他走后,众人回过神来才是发现,四角镇的天,在那一剑之下,晴了  “我是不是在做梦?”  良久,丰腴妇人才是木讷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黑水的实力有多强大,她是再清楚不过了!  那可是一条天生双头的黑蛇,已经活了上千年的老妖怪!  这位生有双头的黑蛇已经修成了一首,生出了蛟角!  此番来夺取“胜仙河”灵韵,也是为了重新凝聚出第二颗头的蛟角!  一旦蛟角凝聚,黑水即使还不到大妖的修为境界,那也是极为接近了!  可以这么说,无论修得是什么道,生有双首的黑水,理应是同阶之内强无敌的存在!  毕竟对方两个脑袋,修炼难度是旁人的两倍!  故而,若是修成了,自然不会像普通化蛟的妖一般实力!  可对方,就这么被一剑斩去了一颗头颅?  这不是梦是什么?  “哎嘿嘿!这脑袋还真沉嘞,拿来煲汤也不知道好不好喝......”黄庙祝不知从何时,将那颗落下的蛟首取了过来,丢在了四位伥鬼的面前,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意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273 “主仆情” 望着黄庙祝手中那颗硕大的“蛟龙首”,其断裂处还不断的往下淌落着腥臭的血液的那一刻。  四位伥鬼直觉得思维出现了短暂的“凝滞”!  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真的有一天,他们会看到自家那强悍无比的主子,被人一剑削下了头颅,没有半点反抗之力的逃窜离去。  他们先前对于黄庙祝,所言之“真仙”的不屑,如今倒是化作了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在了他们的脸上。  如今这黑水逃离,也不知是死是活,命运与其紧紧相连的四位伥鬼,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黑水一死,他们都无需旁人动手,就会烟消云散。  这便是伥鬼的命数!  主子死了,他们必死!  过了没多久,四位伥鬼的脸色,齐刷刷的一变,“心系黑水”的他们感觉到,冥冥中那股子与主子相连感觉断开了。  紧接着,他们的脑海中就赫然响起了一道凄惨的咆哮“进入北黄天,将吾被杀之事,告知蛟皇!”  听到这话,四位伥鬼内心一颤,他们意识到,自家主子在最后一刻,“还了”他的自由!  同样也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让他们完成最后一个任务——将他被杀的事情,知会蛟皇!  可眼下,他们已然献祭的修为,就连从那黄庙祝的眼皮子底下逃走都做不到,更不要提那修为可怖顾先生了!  对方纵然让他们先跑一天一夜,恐怕也能在顷刻间追上他们!  【主子没了,他临走前,还了我们自由……】丰腴妇人低垂着眼眸,与余下三位伥鬼“心神沟通”道。  听到这话,三位伥鬼极力掩饰着内心的震撼,生怕被对面的黄皮子看出些许端倪。  板车汉子接话道:【眼下该如何是好?弄死主子都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的人物,可不是我们几个修为尽失的小鬼可以对付的!】  屠户道:【我也这么认为,不说那位顾先生,就是眼前这贱黄皮,咱也对付不了,甚至很有可能没法从他的眼皮子底下逃走!】  【呜呜呜~主子没了~呜呜呜~可是咱们自由了啊!】  【至于主子最后的任务,我想着还是拉倒算了,毕竟咱也没那个本事再去报信了!】  【如今倒不如想想,如何脱身……】  戏服青年的“传音”中虽然还带着那习以为常的哭腔,却让余下三人都听出了无比的欣喜。  好似对他来说,即使黑水在最后还了他自由,也不能让他抑制住欣喜,暂且替死去的主子悲伤一会……  板车汉子道:【要不这样,咱们分头跑,趁着四角镇还乱的时刻,咱也许能跑出去一两个人……】  屠户道:【我看行,至于跑出去的人,要不要完成黑水的遗愿……看在多年同为伥鬼的份上,我提醒一句,那是最好不要。】  【且不论朝着北黄天跑,能不能躲过哪位顾先生的追杀,就是能面见蛟皇……这主子死了,咱报信的下场恐怕也不会太好……说不定蛟皇一个盛怒之下,随手就将咱给抹去了……】  听到这里,众伥鬼无言,但又都明白,这屠户说得话算是实在的。  丰腴妇人沉默了片刻道:【主子在最后选择信了咱,给了咱自由,咱跑了就真不管他了?】  【起码最后报个信是不算难事儿的……】  淫伥的话,并没有得到余下三人回应,似乎他们三个已经准备好了,不做这最后一件事儿。  【三息之后,分头跑!】板车汉子落下最后一声传音,随即朝着对面的黄庙祝拱手道:“黄庙祝!没想到那顾先生真有那么大的本事!”  “不知黄庙祝可否替咱引荐一番,求求情,让咱有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闻言,黄庙祝嗤笑道:“改过自新?你去问问这四角镇的人,他们能不能给你改过的机会?”  “再者说了,你们家主子一死,你们几个便会烟消云散,还要什么改过的机……”  黄庙祝的话音戛然而止,只见他身前的四位伥鬼,除却淫伥之外,其余三人都纷纷爆发出了一个极快的速度,朝着各个方向掠去!  明明应该修为尽失的伥鬼,此刻爆发出的速,竟然不亚于他们的鼎盛时期!  一时间,孤身一人的黄庙祝分身乏数,不得不记住两人逃窜的方位后,朝着戏服青年追掠而去!  至于那停留在原地丰腴妇人,他也没有忘记丢下一道符纸,化作一方“囚牢”,将其关押在其中。  当他发现淫伥一动不动的被囚牢笼罩后,纵然心有所疑虑,他也只能暂且按耐下,先去追逐眼前逃窜的戏服青年……  “主子对我们算是不错了……”  “原本是必死的局面,起码最后还给了我们一丝生机不是?”  “你们这么做,实在是不念及最后一点主仆情份了……”  丰腴妇人眼神平静,抬起白皙的手,看向了掌心处。  其掌心处,不知从何时起,多出了一对猩红的獠牙,獠牙平齐尖锐似蛇牙之形。  当她将手触碰至面前冰冷囚牢之上时,那氤氲着法光的囚牢骤然破碎!  紧接着,走出囚牢的丰腴妇人朝着三位伥鬼离去的方向低吟道:“莫说我不讲情面了,我已经提醒了你们两次了。”  一言至此,丰腴妇人将手中的猩红獠牙对准天际,默念了几句之后。  自南方和北方就飞掠回两道身影,他们二人正是先前逃走的屠户和板车汉子。  匆匆掠过之时,他们与丰腴妇人的视线一触即分后,就朝着黄庙祝的方向疾驰而去。  另一边,戏服青年在同一时刻出现了异动,他原本跑的好好的,结果突然顿住身形,整个人化作了一条惨白的戏服,挥舞着绵长袖子,朝着黄庙祝缠了上去!  两者相斗,黄庙祝自是不惧戏伥,可对方化作了一件戏服后,就只是缠着他打,似乎是在拖延时间。  一开始黄庙祝还不解,这伥鬼竟然会死贫道,不死道友。  直到屠户和板车汉子,去而复返,朝着他飞掠而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真正要走的那个人,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动作的——淫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274 众生“皆为仙” 黄庙祝原本的心思是想着,反正顾先生一定能弄死或者活捉那黑水,因此这四个失了修为的伥鬼也就暂且不必去管。  没了修为的伥鬼,跑也跑不远,动手也翻不起什么浪花,再想着顾先生可能回来之后,还拿他们有些用处,就也没有动手把他们弄死。  谁曾想,这四只伥鬼竟然在同一时刻恢复了修为,还使了个连环计,又是对分头逃跑,又是在他离开之后,来了个“三包一”,最终使得淫伥一人逃走!  一想到因自己的疏忽,从而导致淫伥逃离,黄庙祝顿感羞愧万分!  而拼了命与其缠斗的三位伥鬼,也是惹出了他的真火气!  一时间,天际之上轰鸣声大作,底下众人抬头一望,就能看到身披黑袍的黄庙祝与一件戏袍,一辆班车和两把杀猪刀打作了一团!  殊不知,这种郁结之感可不光他一人有,那已经失了人形的三只伥鬼也同样如此!  话说之前,他们的脑海中响起黑水的最后的一次传音之时,其实并不止是一句话。  黑水当时还告诉他们“你是我唯一相信的下属,现在我再传你一次法力,你一定要带着我死去的消息,去见到蛟皇!”  这一番话,悲伥,恶伥,贪伥都听到了,但他们都藏匿着让余下三人替自己“挡刀”的念头,于是就都没有说出来。  直到他们三个同一时间爆发出极快的速度离去,他们方才意识到,这法力黑水不光是传给了他们之中的一人。  原本要是他们能联系一下淫伥的停留,三人齐有法力,总还是想明白,这是黑水给他们的一个“考验”,结果由于这“自由”来得太快,一下子由死向生的落差感太大。  以至于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去细想这件事情。  直到他们的身子不受控开始,他们才是恍然明白,原来到了最后啊,这黑水信任的人,还是淫伥!  虽然他们三人短暂的恢复了修为,可他们的“控制权”被黑水交给了淫伥,所以他们三个就自然而然的成为了替淫伥调虎离山,留下阻敌的弃子……  ……  日头西下,天色渐沉。  总算是太平了下来的四角镇并没有消停下来。  大街小巷,随处可见悬挂着白灯笼,白绸带,从街头走到巷尾,那斗大的“奠”字是一个接着一个。  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人死于这场“祟灾”,有的人中了祟,活了下来,可身子骨已经撑不住了;有的中祟太深的,家里人甚至连尸骨都已经找之不见……  往日算是平静祥和的四角镇已然是一去不返,整个镇子暮气沉沉,宛若一个迟暮之年的老人。  而且这四角镇接下来的日子,定然还会更难,他们赖以为生的“剩鲜河”已经变得浑浊不堪,心许还有些河鲜还苟延残喘的活了下来,但要想恢复到让四角镇的村民变得跟往常一样富裕,那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还有,接下来的几年中,四角镇的白事儿一定是不会稀缺的。  毕竟那些个中了祟,又活下来的人,其实已经被伤及了根本,他们的身子骨会变得很虚,说不定平日里的一个风寒小病,都能要了他们的命来……  此刻,位于众生庙之中,黄庙祝于一蒲团上盘膝而坐,他的脑海中不断闪过不久之前顾先生屠“蛟”归来后,对他所说的那些话。  几个时辰前,发狠黄庙祝直接现出原形,燃烧了自己的心头血,将三只伥鬼给的屠灭了个干净。  只不过做完了这一切的他,早已寻不到淫伥的踪迹。  恰好,顾宁安带着一条缺了脑袋的“蛟龙躯”以及另一颗“蛟首”回到了四角镇,将其丢进了“剩鲜河”之中。  黑水吞了此河灵韵,顾宁安这么做,也是为了能让灵韵逐渐扩散开来,重新填补给此方天地。  当然,这个时间很漫长,兴许漫长到四角镇换了数代人才能完成,不过起码也比没一点儿盼头的好……  当黄庙祝将淫伥脱逃的事情说出后,顾宁安也不过是摇了摇头表示无妨。  想着顾先生连黑水这般修为的妖,都能翻手杀之,那对方说了无妨,黄庙祝那颗悬着的心也是落了下来。  “顾先生说,老马裁缝死了……改天得回去看看他,上柱香……”  “顾先生说,我这自冠黄凡为名,取得不错……”  “顾先生说,众生庙不必在挂他的石像,他不需要香火之力,当年的除劫之恩,也不过是因缘际会,无需念在心头上……”  “先生还说,众生庙这名字既然取名为众生,那便是众生之庙,其中供奉的众生仙,应当是来自众生,来自愿意拯救自己,拯救他人的众生……”  喃喃自语之间,黄庙祝的身后响起了一连串的脚步声。  被打断了思绪的他回头望去,就见是周重天他们一行人来了。  乔敏从人群中走出,默默的走到了黄庙祝的身侧,盯着他看了一阵。  后者顿了顿,说了一声“顾先生已经走了”。  听到这话,乔敏就点了点头,走到了一边的蒲团上坐了下来。  而一众外事者们,则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有什么话想问,但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见状,黄庙祝率先开口道:“诸位都辛苦了,有什么想问的就抓紧吧……”  半晌之后,周重天上前一步,正色道:“黄庙祝,我想问问,为何顾先生有那般神力,却偏偏要陪我们一群蝼蚁玩像是过家家般的游戏?”  “顾先生果然是料事如神……”  黄庙祝笑着将顾宁安留下的三幅字拿出来,铺开后,对着众人说道:“顾先生说了,若你们问起,就把这字给你们瞧瞧,他相信你们能看明白的……”  过了不知多久,盯着三幅字沉默了很久的外事者们陆续离去,他们什么都没有说,但眼神中却隐隐多了一丝复杂之意。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黄庙祝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转头看了看立在神台之上的神像。  那原本同顾宁安有六分像的神像,如今却变成了黄庙祝自己的样子。  不光如此,每当他一眨眼,那神像就会变幻一次,一会变成满口黄牙的驴爷,一会变成美艳动人的玉灵花魁,一会又变成憨笑的手村人……  “众生仙…众生仙,众生皆为仙……”黄庙祝眼含异彩,不由笑道:“乔妮子,你看我像不像仙啊?”  一旁,盘膝而坐的乔敏轻抚着手中铁剑,淡淡道:“救人的时候像,现在不像……”  黄庙祝皱了皱眉道:“那现在像啥?”  乔敏抬起头,嘴角挂上一抹笑意:“像个得了夸奖,笑得合不拢嘴的糟老头子!”  黄庙祝哈哈一笑:“你这妮子!”  【ps:近期工作事儿太多了,先稳定更新……】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275 同僚 数日后的一个清晨,着一袭劲装,腰别着一根长辫的冯薇,回到了自家宅院前。  她将自己高束的长发放下批在身后,整了整因为赶路而有些凌乱的衣衫后,方才提起脚边那些大包小包的糖果糕点。  隔着门儿,她就听到里头有老妇喊“慢点儿,慢点儿”,以及一个小男孩的嬉笑声。  她知道,一定是自家那从未出这小镇的孩子,又在“折腾”自家母亲了。  赶忙推开门,冯薇就瞧见了自家儿子撵着家里的大鹅奔跑着,而自家母亲则是跟在的气屁股后头追。  见此情形,冯薇脸色骤变,她一个闪身就冲到自家儿子面前,一把将其抱在怀里:“小南!你怎么回事!娘亲是不是跟你说过,你不能跑那么快,不能跑那么快!”  “是不是忘记自己跑了一回,咳嗽咳得差点没把命儿给弄丢了?”  名为小南的男孩看上去约莫七八岁的样子,眉毛眼睛都跟冯薇长得很像,他看自己心心念念的娘亲突然出现抱住了自己。  开心坏了的他都不管娘亲是不是在教训自己,便是张开双臂勾住了冯薇的脖子,笑道:“娘!娘回来了!”  望着儿子闪烁的大眼睛,冯薇不由得眼眶一红,伸手擦去了儿子额前的汗水:“昂,娘回来了……有没有想娘亲啊?”  小南用力的点了点头:“有!”  “来,看看娘给你带了些什么?”说话间,冯薇一手抱住儿子,一手将几个装有蜜饯的包裹提到了其面前。  小南伸出手,将黄油纸包着的蜜饯拿过来一闻,立马吞了口口水:“娘!是蜜饯!”  “你这小鼻子还真灵!”捏了捏儿子的鼻子,冯薇才是看向了站在一旁的母亲,笑道:“娘,小南今天吃过药了吗?”  闻言,头发雪白老妇人愣了愣道:“啊?小南好了,还吃什么药?”  “什么?”冯薇神色一凝,急声道:“小南的病怎么可能……娘,这药得按时让小南吃,不然要出事的!”  见状,老妇人“啊”了一声,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就听见小南接话道:“娘!我的病好了,不会咳嗽了…….”  “小南!你又不乖!”冯薇眉头一紧,抱着儿子就朝屋里走:“来,娘亲给你煮药去,吃完了药啊,咱就吃蜜饯。”  “娘!前两天来了个大先生,他给小南吃了个果子,吃完果子,咱就好了……”  小南的话让冯薇身形一怔,如今这听到先生二字,她的脑海中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可就是顾先生。  “那先生姓什么?长得什么模样?”  闻言,站在院子里的老妇人应道:“薇薇啊,那先生自称性顾,说是你的同僚,他说他来啊,就是给小南治病的。”  “起初咱还不信勒,还以为是哪儿来的骗子。”  “不过他后来说了很多你的事儿,我这才信了他是你的同僚,我才让小南吃了那果子。”  “原本我以为这先生是逗孩子玩的,结果没曾想,吃了那颗金果子的小南,当天夜里就再也没气喘过,一连两三天都是如此。”  “我这才信,那果子好像真的治好了的小南……”  听到这,冯薇将儿子放了下来,行至院中对着东方深深一揖:“多谢,顾先生!”  老妇人看到这,忍不住问道:“薇薇啊,那先生给得果子是不是很贵重啊,小南这病可是众多大夫都束手无策的……”  “而且果子怎么能治病呢?”  “看你这一开始不知道的样子,他是不是你的同僚哟?”  冯薇直起身子,笑应道:“娘,顾先生真是我的同僚,而且他说果子能治好小南,那就一定治好了……至于大夫,那可不能同他比啊……”  ……  嗝~~  驴爷打了个饱嗝,捏起一粒花生丢进口中,边嚼那油酥花生,边说道:“刘风啊,本门的使命,你可记着了?”  一旁,刘风正色应道:“记得了。”  “说来与为师听听。”  “第一,敢于在旁人有难的时候挺身而出!”  “第二,不能断了传承,临死前一定要找个徒儿,将本事传下去!”  “第三,对待黑驴子就要像对待亲儿子一样,给它寻亲事,不能让黑驴子断了根。”  “第四,钻研本门的请鬼术,将这门失传的手艺给捡回来!”  “好!”  “咴!咴!”  驴爷和外头院子里的黑毛驴先后出声,表达了对刘风的赞许。  刘风无奈道:“师父,这前三条都好办呐,可这第四条,就连你都不会的东西,我咋能学会勒?”  “咋个学不会?那不是有秘籍吗?”  “上面可都写着字儿嘞!”驴爷撇嘴笑道。  刘风继续道:“师父,那你咋一辈子都没学会?”  “屁话,老子的师傅也不会啊!”啐了一口,驴爷继续道:“我又不是逼你一定要钻研明白了,学不会就找徒弟,把本事传下去,这代代相传的,总能让咱们碰到个天资聪慧的不是?”  “反正你要是学会了或者你将来的徒弟学会了,记得给我烧柱香,知会我一声……”  闻言,刘风连“呸”三声:“师父,你可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赶紧呸三下,摸木头。”  “嗨,你小子还挺迷信。”嘴上那么说着,可驴爷却还是照做了一遍。  刘风苦笑道:“不迷信能行吗?这妖魔鬼怪,甚至是仙人咱都见过了,还能不信?”  驴爷颔首,随即又“呸”了三下,摸了摸桌子:“那倒也是!”  撇撇嘴,刘风拿起桌面上那本封皮已然褪色“请鬼术”,随手翻了几下,就瞧见书里头夹着一张纸条,上头的字迹苍劲有力,看着极为漂亮。  “阴阳二分天,阴时鬼走阳,阳时鬼走阴,请鬼还需阴阳合,方驭鬼神踏人间。”  将纸条上的话念出来后,刘风便看向了的驴爷,问道:“师父,这句话啥意思?”  驴爷拿起面前的酒杯,跐溜一口,将酒业吸进嘴里,不耐烦的说道:“什么玩意,你那眼睛不要就拿去送给西街的小瞎子,我这书里何时有这句话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276 请阴仙 “阴阳二分天,阴时鬼走阳,阳时鬼走阴,请鬼还需阴阳合,方驭鬼神踏人间。”  “什么阴时鬼走阳,阳时鬼走阴……”念到这儿,驴爷到声音逐渐变小,其眉头之间的褶皱也是拧得更深。  过了片刻,他一伸手,急促道:“拿来,快拿来给我看看!”  闻言,刘风直接将整本书给递了过去。  当驴爷看到书本中夹着的纸条之时,顿时开口道:“有人动了咱的秘籍。”  “什么?”刘风面色一凛:“这字儿不是咱门道里的人留的?”  “绝对不是!”驴爷叹了口气道:“咱们门道里头,可没有字儿写得那么好的。”  刘风一愣:“嗯???”  “不对劲!不对劲!”驴爷盯着秘籍里的字条,咂舌道:“我咋感觉这句话,好像在提醒我什么……”  “你小子先闭嘴啊,我得想想。”  说到这,驴爷就坐到了地下,一边搓着胸口的“老泥”,一边嘴里头嘀咕着“阴时,阳时”之类的词儿。  约莫一炷香的工夫过后,驴爷猛地将手里的秘籍一丢,随即飞快的推门而出!  接住了秘籍的刘风,无奈一笑:“这秘籍能传到今天,也算是福大命大了……”  很快,驴爷抱着一个大木盆走了进来,将木盆摆到地上后,就是盘膝坐下。  木盆中,摆放着不少的东西,黄纸,朱砂,毛笔,红香,白蜡等等跟作法沾边的东西,那是一应俱全。  “去,把灶台里剩的白饭拿来,再摘两根鲜黄瓜,还有那块刚走得走油肉,也一并拿来。”  数天的耳濡目染之下,刘风自然是明白驴爷突然要这些东西,不是为了吃,而是为了要“上供奉”。  这小祟鬼“大闹”四角镇的时候,驴爷就用过很多次类似的方法,请那些瞧不见,摸不着的“精怪”吃供奉。  这些供奉之中,就有红香,被“精怪”吃过的红香,会沾上法力,自然而然就成了驴爷除祟的利器……  迅速将驴爷所要的东西取来,刘风便站到一边,神情专注的盯着驴爷的每一个步骤。  摆香炉,设供奉,点白蜡……一套复杂的工序下来,驴爷拿起三根红香,置于白蜡上点燃后,又是一脸肃穆的对着香炉拜道:“此乃阴时,阳间大道已初成,设坛燃香奉阳食,还请阴仙现身形!”  呼~呼~呼!  紧闭的屋内,陡然刮起了阵阵阴风,桌上摆放的竹筷筒被吹倒,微黄的竹筷哗啦啦落了一地!  然而,在驴爷的面前,那几根白蜡烛却是“巍然不动”,其上的火苗更是燃得更凶!  驴爷那对浑浊的眸子,倒映着火苗,其脸颊的褶子都堆砌到了一起。  当他稳稳当当的把三柱红香插入香炉中之后,三柱红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减!  “来嘞!要来嘞!”驴爷满脸通红,兴奋地大喊道。  意识到这是自己没见识过的“全新本事”,刘风也是好奇的问道:“师父,啥要来了?”  驴爷目不转睛的说道:“鬼,精,怪…我也不确定,反正是阴家的东西!”  怎么感觉不一定会招来什么好东西的样子……刘风吞了口唾沫,眼神落到了门边,他打算等会要是师父一个不慎,招来了什么厉鬼,他就直接开门把黑驴子弄进来!  咻~咻~咻!  红香燃尽,青烟打旋!  眨眼的工夫,一道高大的身影便浮现于他们的面前。  顿时,刘风直觉得汗毛倒竖,周遭迅速下降的温度,让他如坠寒窖!  “成了!哈哈哈哈哈!”  “我成了!”  与刘风不同,驴爷没有丝毫的害怕不适,反而是癫狂大笑起来!  同一时刻,那高大声音亦是发出了低沉的笑声。  一时间,一人一鬼的笑声充斥在屋内不断回荡!  完了,师父是不是走火入魔,被“方”住了?  得把黑驴子弄进来瞧瞧!  如是想着,刘风还没挪开几步,屋门就被撞开了!  撞开门的,正是那黑驴子!  只见它哼哧一声,甩了甩鼻子,随即走进屋内,来到那高大身影面前,细细打量了一番后,加入了一人一鬼的癫笑阵营……  人,鬼,驴…三者的古怪笑声掺杂在一起,让刘风头皮发麻!  思虑再三,刘风还是从墙角拿起了自己的铁盾蓄势要给那被突然招来的阴家来上那么一下!  “放下!”  瞧见这一幕,驴爷怒斥了一声,随即继续道:“这是我请来的阴仙,莫要无礼!”  “额……”犹豫了片刻,刘风还是将高高举起的铁盾轻轻放下。  对面,那道高大身影转过身来,对着刘风嘿嘿一笑:“你好啊,俺叫幺五,这是哪儿啊?”  “幺五?”  刘风先是一愣,脸上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你是那个北角村的守村人?”  “你不是死了吗?”  说完最后一句话,刘风顿时一拍脑袋:“对啊,你可不是死了,要不然咋能成了阴仙?”  “嘿嘿嘿~”  “啥子阴仙哟,俺不懂嘞!”  幺五摸了摸脑袋,咧嘴笑道:“你们把我叫来做啥嘞,我这刚要吃我兄弟带的酒菜嘞!”  闻言,驴爷接话道:“阴仙饿了吧,咱这也备了些饭菜,你要是不嫌弃,就吃点儿?”  “嗯……”幺五再度回身,瞧了一眼摆在地上的走油肉和大米饭,不由得笑道:“看你们好像没什么麻烦,无功不受禄,俺就不吃嘞!”  “我先去找我兄弟,有啥麻烦再喊我嘞!”  言罢,幺五的身形逐渐变得虚幻,直到消失于无形。  “好!好!好!”  “阴仙慢走!”  驴爷对着幺五消失的方向作了一揖后,赶忙将香炉中的香灰收集起来,笑道:“这阴仙吃过的香,蕴得法力,可不是普通精怪能比拟的嘞!”  一旁,刘风鬼使神差的将那张夹在秘籍中的纸条取出,反过来一看,赫然瞧见背后还有一行小字。  上面写道:【好好学,前途无量!】  底下的落款,则是“同僚”二字!  见此,刘风的脑海中浮现了那一袭白衣的顾先生。  他瞧了瞧露出满足笑意的师父,对着东方遥遥一拜:“多谢,顾先生!”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277 “大丰收” 北角村外,有一处小山坡,山坡三面绿树成荫,一面朝水。  周重天用自己仅有的风水知识,给幺五找了个算是山清水秀的地界安葬。  石板墓碑上,从左到右竖写着:【幺五】【北角村守村人之墓】  原本在底下,还应该刻下“亲属子女”的名字。  但幺五是孤儿,他爹娘的姓名早已经没有人记得了,所以他就索性将自己的名字写了上去。  在名字前头,加上了“兄弟”二字!  墓前,摆着琳琅满目的吃食。  最靠近墓碑的,是糕点蜜饯,瓜果点心。  往外,则是一盘烧鸡,一盘烧鸭和一尾鲤鱼。  再往外,便是两坛足有二十来斤的佳酿。  两坛酒都被打开了,周重天喝着右边的那一坛酒,笑道:“兄弟,这酒可贵啊,花了我不老少的银子嘞!”  “今儿个咱可要开怀畅饮呐!”  咕咚咕咚的仰脖灌了一大口酒,周重天眯着醉眼,正打算抓把摆在一旁的花生米来吃,就瞧见了墓前蹲着一道高大身影,正抓着烧鸡在那里使劲儿的闻。  “好小子!老子还在这呢!”  “你他娘来供菜都偷吃,不怕遭雷劈啊!”  大骂了一句,周重天撸起袖子就想将人驱走,谁知那人转过身来,对着他笑道:“周兄弟,谢谢你的酒菜啊!”  “艹!”酒意荡然无存的周重天连连倒退了几步,一把搭在了腰间的长刀之上,厉声道:“哪儿来的小鬼,还敢装成我兄弟的样子?”  见状,幺五赶忙摆了摆手:“嘿嘿!周兄弟你别怕啊!我真是幺五,我死了...又活了......不对,我不是活了,是成了地仙!”  “地仙?”周重天眯了眯眼睛,仔细打量了一番幺五的神情,继续道:“那你说说,咱两第一次见面,是在哪儿?”  “茅房!”  “那我见到你的时候,你在做甚?”  “给我的粪叉上点大粪!”  “这......”周重天神色一滞:“兄弟,你真成什么地仙了?那不是你们守村人的别称吗?”  幺五席地而坐,笑道:“我那天死了之后,就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就像是飘在水上一样。”  “我本来还想回去找你嘞,谁曾想,我往哪儿走都是黑的,怎么走也走不出去......”  “这走了七八百圈儿啊,忽然就看到了一个白衣先生。”  “他跟俺说,说俺有什么红色的心,问我愿不愿意做个地仙,继续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地仙是什么东西咱不知道啊,但听到还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那咱又不傻,肯定甩着脑袋就答应了。”  “白衣先生......”周重天呢喃了一句,随即发问道:“是顾先生!”  闻言,幺五摇了摇头道:“顾先生?俺不知道他姓什么嘞,他说完就走了,然后我就感觉身子暖洋洋的,好像睡着了......”  “前不久刚醒过来,就瞧见你在给我上坟,我刚想跟你打招呼,就被一老一小,还有一头驴给招过去帮忙了......”  老,小,驴?  这说得不会是刘风和驴爷他们吧?  没有多想,周重天赶忙队上前,对着幺五招手道:“来,你跟我一道,给先生道声谢!”  “你这可是受了天大的仙缘!”  “哦哦哦!”幺五颔首道:“咋拜啊?”  “跟我做。”说话间,周重天对着空旷处,深深一揖:“多谢顾先生,救我兄弟!”  幺五学样道:“多谢顾先生,救我兄弟!”  “屁话!他那是救......”一言至此,周重天忽的愣住,随即大笑道:“你说得也没错!”  耳畔接二连三的响起道谢声,顾宁安瞧着掌心间如雨后春笋般,接二连三冒出来的红尘气,亦是不由得有些讶异。  周重天、幺五、冯薇、乔敏、黄皮子、驴爷、刘风、玉灵花魁,这八人,共氤氲出了八道红尘气。  要说这红尘气的衍生条件,也是颇为古怪。  驴爷几乎同顾宁安没有什么交集,唯一见过的一面啊,就是驴爷瞧见了顾宁安一剑劈开阴霾,顺便剁下了“恶蛟”的头。  如此之下,还会有红尘气浮现,也是让顾宁安意想不到的。  “三十三道了,差不多了啊......”自语了一声,顾宁安掌心一番,红尘气尽数隐去。  他拿起面前的酒壶,晃了晃,发现里头没酒了,便是对着不远处的小二笑道:“劳烦添一壶酒水。”  “来嘞!”店小二热情的迎了上来,很快的将酒壶拿走后,又重新打了一壶酒水送了回来。  这店小二在打酒的时候,还特地面朝着顾宁安,似乎想让其看清,他没有朝酒水中“加料”。  之所以有这种举动,一来是因为,这家名为“常好客”的客栈,是单独开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商道边上的。  大戊这世道本就乱,几乎所有人都怕这遇上黑店,因此这无论是上酒还是上菜,都会先有一个店小二试菜试酒,而且这酒水和菜都是由客人亲自拿着一副公筷来夹的。  “多谢,不用试酒了。”顾宁安摆了摆手道。  闻言,店小二的脸上闪过一抹错愕,愣了半晌,他才是点头笑着离开。  在他转身的时候,顾宁安明显可以瞧见,那店小二转身时,短衫掀起的瞬间,露出了一截刀刃。  很显然,在这荒郊野地的开客栈,客栈内的伙计自然是做足了有人闹事的准备  此刻正是春夏交汇,雨水繁多的闷热时节,这一入了夜,那闷热之感就更加令人难耐。  客栈的大堂内,客人不少,大多都是商贩,江湖客的打扮。  他们的穿着打扮都以轻便为主,因此这放眼望去,就是清一色的短衣麻衫。  因此,着一袭白衣的长袍的顾宁安一人独饮,就显得格外扎眼。  回回有人走进客栈正堂,那都要在他的身上多打量他一阵,才会挪开视线。  对此,顾宁安自是也不多在意,只是自顾自的饮酒。  这一壶酒又喝了一半,客栈内又走进来一位客人。  此人留着板寸,约莫十七八岁,着短衫短裤,一对丹凤眼中透着机敏。  只见其四处张望了一阵,如同大多数人一般,将视线“着重”落到了顾宁安的身上。  可与先前之人不同的是,他没有看过就自己找个位置坐下,而是径直朝着顾宁安走了过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278 大戊“闹剧” 青年的肤色发黄,身形消瘦,当他行至顾宁安桌前后,先是恭敬的抱拳,低声道:“先生,我是个说信人,这肚子里藏着大戊的新发生的大事儿......先生可有兴趣听听?”  说信人?  顾宁安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青年。  他也不是没见过说信人。  先前在乐乡县,他就是从说信人的口中得知,独臂刀客江晚州怒闯皇宫,杀了老皇帝的事情。  可这一般来说,说信人但凡到了个地方,应当是大张旗鼓的“拉客”,又怎么会像眼前这位青年一般,显得有些“畏首畏尾”。  甚至说话的时候,都是用极小的声音,仿佛这次的对话,只想让他听到一般。  “先生,听一听吧......价钱不贵的,只要二十文钱......”见顾宁安有些犹豫,青年干脆就报出了自己的价格。  二十文钱听个信儿,还真不贵!  即使当初在乐乡县的时候,那个说信人只收了一人五个铜板。  但他那是大张旗鼓的说信,主打的就是一个薄利多销。  可眼前这位,就目前来看,似乎是只打算说给他一个人听的。  再加上这大戊的物价可谓是一地一个价,而且远远高出大乾不少!  就拿白面馒头来举例子,在大乾的话,两文钱就能买个拳头大小的白面馒头。  而在这大戊,光是一个白面馒头,就有店家敢卖到八文钱,甚至是十五文钱!  而且看这大戊朝廷乱成了一锅粥的样子,恐怕这物价还要飞快的网上涨,最终涨到一个天价也不是不可能  “坐下说吧。”顾宁安做了个请的手势,笑道:“反正闲来无事,就听小哥说说这大戊最新的大事儿。”  闻言,青年赶忙坐下,笑道:“先生乃是爽快人,那我就挑着重点,给您讲讲。”  顾宁安颔首,晃了晃酒壶道:“喝酒吗?”  “额......”青年的目光落在酒壶上,挣扎了片刻的他,一咬牙道:“喝一杯吧。”  说话间,青年也无须顾宁安动手,他自己就拿了个空杯,接过酒壶道了声谢,便给自己倒上了小半杯酒水一饮而尽。  斯哈!  被酒水辣到舌头的青年张嘴“呲”了两声,便是开口道:“就在数日前,这大戊老皇帝的二儿子,也就是当今的二皇子,被割破了喉咙,吊死在了都城的城门之上......”  半炷香的工夫后,青年便是将自己所知道的“大事儿”,悉数说给了顾宁安听。  听完之后,顾宁安也算是明白,为何这青年说信人,他不敢大张旗鼓的拉拢生意了。  毕竟他所讲的那些事儿,随便妄言的话,让人听去了,他定然是要掉了脑袋的。  就拿那二皇子被杀,吊死在大戊都城这事儿,那就属于是大戊“天大”的事儿了  事情还要从独臂刀客江晚州,怒斩老皇帝后开始说起。  当时,老皇帝已经同被他亲口下令杀死的太子一道,奔赴黄泉了。  可老皇帝临死前,曾下令弄死余下的五位皇子!  当时五位皇子四下逃窜,都城中的官兵,以及老皇帝的卫兵齐力追杀他们!  当时跑得最慢的,死得最快的,就是年纪最小的六皇子!  六皇子年纪最小,身边的护卫死士,也远不如其他几位皇子。  这不,老皇帝的卫兵“一出手”,几乎没过多久,就把他剁烂了  第二个死去的皇子,乃是排行老四的皇子,愿意为这位皇子赴死的死士倒是不少,但架不住这位四皇子的运气不太好。  在逃窜的路上,居然一个不慎,钻进了军营里头。  要知道,这可是在大戊都城,老皇帝的调遣命令一下达,几乎不需要一盏茶的工夫,就能传遍全城!  四皇子这是正好撞进了“鬼门关”中,任凭他的手下如何拼死相护,也只能落得被乱箭射杀的下场  大戊老皇帝估计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进了奈河桥,还能有三个儿子陪着一道  后来,由于都城中的官兵收到老皇帝被杀的消息,那他们的目标自然而然的就从几位皇子身上,转嫁到了江晚州身上。  这也让余下的三名皇子,成功逃过一劫!  只是这后来,都城的官兵都快掘地三尺了,还是没能把逃走的独臂刀客给找出来。  这场搜寻历经了一整个日夜,最终还是由大戊的国师出面,决定暂且停止搜查,先将老皇帝落葬,再追杀凶手。  后来,老皇帝是葬入皇陵了,但凶手的通缉令,直到今日,可还在到处的主要郡城关口张贴着呢  老皇帝死了,太子也死了,皇子只剩下三个,那这余下的三个人自然是要斗得个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据说这朝中大臣商议下来,是想按照年纪长幼来立定新皇帝。  那这幸存的二皇子,自然就成了优势最大的那一家。  同样的,大臣们的提议,也直接将其推到了三皇子和五皇子的对立面。  如今大家都有机会,凭什么你年纪大,就能当皇帝?  于是乎,这二皇子就死了......而且是死得极其恶劣,要不是有老皇帝的死法“珠玉在前”,恐怕二皇子都能成为这大戊历史上,死得最轰动的“储君人物”之一  这二皇子一死,五皇子就跳出来说,这事儿定然是三皇子干得,毕竟按照朝中流传的“长者为尊”来看,只要二皇子一死,那不就是他三皇子登临帝位?  而二皇子则是说对方血口喷人,恶人先告状。  据说,他们两兄弟,就在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上演了一场街头小厮打架的“盛大场面”。  二皇子当场打掉了五皇子两颗牙,而五皇子则是险些没把二皇子的耳朵给咬下来  这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二皇子必然是死于他们两个之手。  可作为朝中大臣,在这个节骨眼上,谁都不能确定,这两人之中的任何一人,一定是凶手。  无奈之下,国师也只得先办丧事,再议这帝位谁来坐的事儿  “最是无情帝王家,古人诚不我欺。”顾宁安唏嘘一笑,随即给对面的青年说信人倒上一杯酒,继续道:“可有那独臂刀客跑哪儿去的消息?”  “嘶!”青年吓了一跳,赶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哪儿知道去......先生呐,那位存在可不能那么大声的讲出来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279 “木讷”的人 从那“常好客”客栈离开后,顾宁安便一路北行,朝着北黄天的方向走去。  青年说信人所说的消息,在他行进的这一路上,也都从旁人的口中听到了不下数十次。  其中内容有些差异,但大都直指一个核心内容,那便是——大戊彻底乱了!  死去的二皇子,并不能平息三皇子和五皇子对于帝位那强烈的欲望,他们几乎无所不用其极的,在收敛财富,拉拢人心,企图将更多的“牌”捏在自己的手中。  如此一来,那大戊的百姓,就更苦了  顾宁安仅仅是走了十日,就瞧见那白面馒头的价格,一路从八文钱一个,涨到了五十文钱一个!  就连粗糠所制的窝窝头,都已经要卖二十文一个了  这也致使了不少百姓,选择背井离乡,离开自己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  因为那地界的物价,已经压得他们活不下去了。  他们只能收拾细软,拿上一幅不算完整的堪舆图,尽量去寻找一个物价尚且能让他们“活下去”的地界安家  似是为了对应大戊的混乱,这大戊的天色也总是灰蒙蒙的。  不似是要下雨的那种“灰”,而是那种充满着阴霾,暮气的那种状态。  这样的天相,似乎是为了昭示大戊前路不明,尽是不祥  视线从天际之上收回,顾宁安加快步子,朝着眼前不远处似有人烟的县城走去。  隔着老远,他就瞧见了那灰蒙蒙的高墙上,悬着“天水县”三个大字。  县城的城门处,仅有一位身着脏兮兮官袍的守城将士,他怀抱着一把长刀,靠在城门处,眼皮半耷,似是处于半梦半醒之间。  即使顾宁安从他的眼前走过,他也没有一点点动作,就那么静静地靠墙而立。  直到顾宁安的身形快要消失在城门处的时候,他才是打了个哈欠,喃喃道:“不想死的,那就绕道而行吧......”  这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又因为守城人在打哈欠,而显得有些含糊。  不过这已经足够顾宁安听见了。  他回过身来,看了守城校尉一眼,拱手应道:“多谢校尉提醒。”  守城校尉没有回应,甚至还别过头去,换了个姿势继续“假寐”。  然而,他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那应该重新响起的脚步声。  “嘶!”  守城校尉睁大了眼睛,朝着城门内看去,发现那一袭白衣的先生,已然是不见了踪影。  “嘿...还真是我多管闲事了?”自嘲了一句,守城校尉干脆就找了个靠墙的地界,躺了下来,闭上眼睛的他还咂舌说了一句:“世道难...世道难......”  另一边,走进了县城内的顾宁安四处打量着城中的环境。  沿街两侧的商铺,大多是关着的,就是有开门的,那不知道是店伙计,还是掌柜的,也都是没什么精神,不是靠在门边发呆,就是干脆搬了把太师椅躺在门口。  再说那街边的小摊,不少的摊位都还摆着,却也不见有摊主守在摊位前叫卖。  又走了一段路,深入了县城之后,顾宁安发现这城中的百姓,基本上都是一个表情,那便是“木讷”!  他们的眼中,没有半点光彩,一个个的似乎都“躺平”了,像是一个个提线木偶般,做着自己的事情。  清扫大街的条狼氏,就抱着一把扫帚,东扫一下西扫一下,有时扫了两下,还要站在原地发一会呆;街上的行人三三两两,就像是行尸走肉一样,漫无目的在街上来回的晃荡  嘭!嘭!嘭!  一连串的敲打声,吸引了顾宁安的注意。  循声望去,便能看见一处面摊,摊主是个中年人,他拿着一块面团,不断地翻揉敲打。  和完了面,摊主又取下一块面团,搓成了长条状后,双手捏着一端,飞快地拉扯起来。  不多时,一团纤细分明面条,就被中年人扯好了,他扯完了面,直接就把面往白案上一丢,站定在原地,就跟“没电了”似的一动不动。  顾宁安走到面摊前,四下看了看,也没瞧见这写有价位牌子:“摊主,这面多少钱一碗?”  中年摊主眨了眨眼,随手把那团刚扯好的面,丢进了一旁沸着水的铸铁锅内,随即离开了摊子,走到摆在摊位前的木桌前坐下后,又惜字如金的抛出六个字“自己弄,不要钱”。  “这......多谢了。”顾宁安顿了顿,随即走到了摊子后头,拿起一双细长的筷子,拨弄起铁锅中翻腾的面条。  摊位上,一应的调料,干净的碗筷都摆设得很整齐,顾宁安随手往两个空碗中加了些诸如辣椒末,酱油之类的调料后,又将锅中煮好的面条分成了两份,放进了碗中那么一拌,两碗朴实无华的酱油辣子拌面顿时就成了。  他一手端起一碗面,走到中年摊主那边坐下,将其中一碗推到了摊主面前,笑道:“尝尝。”  至此,他也不管摊主到底吃是不吃,就独自不紧不慢的吃起了“自助”的拌面  顾宁安的举动,让眼神黯淡的摊主多了些动静,后者先是打量了一番自己面前的拌面,又是看了看顾宁安。  最终,他还是拿起了筷子,大口大口的朝着嘴里吸溜着沾满了酱汁的面条。  中年摊主吃得很快,几乎是三两口,就把碗中的面条全部吞进了肚里,放下碗筷的他,看了顾宁安一会,低声道:“外乡人,吃完赶紧走吧。”  “哦?为何您也让我走?刚才城门处的校尉也那么说。”顾宁安笑应道。  中年摊主张了张嘴,眼神落到不远处的县衙之上,刚有些神采的眸子迅速黯淡了下来,他没有回答顾宁安的话,只是端起吃过的碗筷回到了摊位前,继续做起了不爱说话的“木头人”  忽的,长街左侧不远处的突然传来了一道推门声,数位着制式官服,腰间挎着刀的汉子,打着哈欠,脚步虚浮的朝着面摊这边走来。  而那“木讷”的中年摊主,在一看到他们走来之后,就立马有了动静,双手麻利的扯起了面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280 煞气冲天的“江湖人” 一众捕快在距离面摊不到十来步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为首的捕快提了提腰带,淫笑道:“他娘的,这刚睡醒呐,肚子倒还没饿,这家伙事儿倒是先饿了!”  此话一出,其身侧的一众捕快,纷纷附和了起来。  “是啊是啊!咱这昨晚的宵夜吃得太饱,也没啥胃口,倒是小兄弟饿得不行!”  “孙哥,咱这怎么说?是去东边玩,还是去西边玩?西边王员外家的二姨娘,还是不错,听话懂事。”  “哎,半老徐娘的有什么可玩的,还是去东边,花匠家的两个闺女,一个比一个水灵!”  “你懂个屁,那二姨娘可不是徐娘半老,那叫风韵犹存,那可不是花匠家的那两个小妮子可以比的。”  光天化日之下,一众捕快,就那么当街对着城中百姓的女眷评头论足,各种污秽言语层出不穷。  为首的捕快肥头大耳,长得就是一副色中饿鬼之相,被属下的话那么一“勾”,这燥热之感立马就上来了。  于是乎,他便对着正在面摊前忙活的中年摊主摆手道:“老邓头,先别下面了,你且候着,待我们回来再弄。”  “对了!”  “浇头你可用碗盖好了,要是不新鲜了啊,可有你好受的!”  面摊前,中年人赶忙拱手应“是”,其始终面无表情的脸上,也是强行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哎,这哪儿来的书生?”为首捕快眯了眯眼睛,朝着静静吃面的顾宁安喊道:“书生!你哪儿来的?见了咱不知道行礼,还有胆子吃?”  对于捕快的污言,顾宁安并没有理睬的意思,只是低头吃着饭。  从刚才中年摊主的态度中,他不难看出,这地界的百姓之所以看上去一个个都那么“麻木”,恐怕归其原因,就出在当地的县官身上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区区几个捕快,就如此猖狂,那上头的人,定然更加面目可憎。  见自己被无视,为首捕快脸上的横肉一颤,不过都用不着他自己发怒,狗腿子一般的下属,就会立马抓住机会上来表现一番。  只不过,还不等那些个摩拳擦掌的捕快走近,四面八方的巷子里,顿时“杀声四起”!  周遭紧闭的商铺,拐角的巷子,乌泱泱的冲出来一大片江湖人!  这些人衣着年纪各不相同,一个个手持着各式各样的家伙事儿,朝着街上的那些恶捕围杀而去!  冲在最前头的,是一个身材精壮的跛子,他拿着一把柴斧,上去就是一刀,将那为首的恶捕送上了黄泉!  一时间,这挟着滚滚煞气众人轻而易举的就将街上的一众恶捕给砍杀在原地。  这群人的模样打扮,很像是普通老百姓,但所携带的煞气,却好似山匪,动手杀人之间,没有丝毫的犹豫。  甚至在解决完了那些恶捕之后,有人直接撞开了县衙的大门,高呼着“杀狗官”朝着县衙内冲了进去。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县衙内所藏匿的官兵数量可也不少,街上的动静让里头的官兵做好了准备。  偷袭之下,有两位率先冲进去的江湖人身前扎上了数柄弩箭,被人架着送了出来。  由于在场的江湖人数量实在太多,几乎将街道挤得水泄不通,唯有面摊摆着桌子的地方还有些空位。  因此,那些江湖人只能暂且将两位伤者送到这边。  那握着柴斧的跛子推开人群,凑上前来,查看了一番,发现受伤的二人血流不止,几乎是奄奄一息之后,他便是咬牙道:“救不了了......继续给老子往里冲!”  “还能救,东边有一家白氏药堂,里头有个老大夫,医术不错,抓紧带去医治,还是能救回来的。”  闻言,跛子壮汉道上一句“多谢”,随即示意身侧之人赶紧将其伤者送去。  这种情况下,还能吃得下面?  这面有那么好吃?  打量了顾宁安一阵,跛子壮汉抓起摆在地上的柴斧,冲进了人群,与县衙中杀出来的官兵战做一团。  县衙中,藏匿的官兵人数不在少数,而且手中的兵器也是更为精良,但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他们,完全不是这群江湖人的对手。  约莫混战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冲出来的几十名捕快,全都断了气。  一时间,空气中漂浮着浓郁的血雾,甜腥的血腥气令人作呕。  与此同时,先前那大杀四方的跛子壮汉,出现在了县衙门前。  只见其一身血衣,一手提着柴斧,一手提着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从县衙中走出来。  一众聚集围堵在县衙之前的江湖人纷纷重新隐匿入商铺或是巷子之中,只留下了十几人警戒四周。  “造反!你们这他娘的是造反!”  “殴打朝廷命官,屠杀捕快,这都是重罪!”  “让朝廷知晓了,定然要诛你们的九族!”  “不!诛十族!”  大腹便便的中年县令不断地咆哮着。  跛子壮汉一把将其摔在地上,一脚踢断了其腿骨。  后者失声痛哭,满脸的横肉扭曲成一团,口中不断地低骂着“死”字。  这里的动静,吸引了无数城中的百姓,他们一改那种“人间无趣”的神态,纷纷走到了不远处,看着这他们做梦都想看到的一幕。  “诸位父老乡亲!我叫燕无庸!乌桥县人士!”  “跟你们一样,我在几个月前,也是个本本分分的老百姓!”  “然,大戊朝廷腐败,从上到下全都是一群蛀虫!”  “苛捐杂税数不胜数,官官相护鱼肉百姓,他们这群畜生,一个个吃得满肚子肥油,却还想着从老百姓的身上吸血!”  “因此,我燕无庸忍不住了,我带着乌桥县的青壮,将县衙上下狗官五十七口人,全给宰了!”  “今儿个,燕某率众出现在此,不为别的,就是替天行道,杀了狗官,还乡亲们一条生路!”  【ps:假日调休,真的累麻了......今儿休息一天,明天继续上班......最近更得慢,感谢大家的追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281 妖又如何,人亦可斩 手持染血柴斧,脚踏天水县令,一袭血衣的燕无庸印刻在了每一个“麻木”的天水县百姓的心中。  越来越多的人从家里走出来,来到附近,倾听着这位敢于磨刀霍霍向强权的壮士,诉说着自己的经历。  从燕无庸的口中,天水县的百姓们才发现,原来还有比他们这地儿更像是“人间炼狱”的地方。  在燕无庸的家乡乌桥县,苛捐杂税离谱到什么程度呢?  一日三餐均要赋税;每日“出恭”也要赋税;甚至就连在晴天出门,晒着了日头,一样要赋税  高昂的赋税让收入本就不高的乌桥县百姓们不堪重负,几乎家家户户一天都只吃一顿饭,来维持生计。  而在吃不饱穿不暖的情况下,他们还得出去种地做手艺赚钱。  这赚来的钱也仅仅够维持让他们每天吃上一顿饭  至于强抢民女,当街羞辱之类的事情,更是如同家常便饭一般。  但凡民女或民女的家人敢有一点儿反抗之心,那不光民女会被羞辱后杀害,就连她的家人也会被折磨至死......那般折磨可全都是刑房中对付山匪的手段  当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天水县百姓眼中的麻木,开始逐渐消弭,他们从未想过对抗官府,可如今瞧见了原本高高在上的县令,像一条丧家犬一般的被踩在地上。  他们心中对官府,对于皇权的那颗敬畏之心......碎了!  燕无庸说完之后,抬手就是一刀,干脆利索的砍掉了县令的狗头。  血线飞溅的那一刻,所有人的心中莫名的燃起了一团火!  “燕某不才,曾得仙人托梦!”  “仙人梦中告......大戊将乱,需有人成乱世枭雄,杀贪官,除妖邪,建新朝!”  说到这,燕无庸顿了顿,继续道:“鄙人在此之前,已然途径十一县,斩灭十一县狗官!”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众人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看着忠厚的男人,竟然在短短的数月里面,辗转多地,杀了一十一位县令  不!  若是算上今日天水县这一位,已经是第十二位了!  而且他还说,这是仙人所托,莫非他真的是仙人钦点,于乱世中拯救万千黎明百姓的英雄?  陡然间,人群中跑出来一道倩影,此女约莫三十许,衣着华丽,便是那王员外家的女眷。  “恩公!”  “你们快走!”  “此地有妖!非人力所能抗衡之啊!”  此话一出,天水县的百姓纷纷面色一变!  县令背后有妖的事情,坊间向来有传闻,可几乎没有人亲眼见过,或者说亲眼见过的人,已经死了  可如今亲口听到王员外家女眷当众说出来,一众百姓皆是心头一颤!  因为这王员外家的二姨娘,是县里恶捕最喜欢“光顾”的对象之一,所以她在如此情况下说出的这番话,起码有八分真!  “妖?”燕无庸顿了顿,正欲说些什么,便闻县衙之中,传来一道低沉的兽吼!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三人展臂宽的县衙大门处,出现了一头浑身长满了锋锐倒刺的身影。  从其外观来看,不难猜出它是一头豪猪......只不过其体型之庞大令人胆寒!  粗粗估量一下,它这体重恐怕是千斤都打不住!  当它徐徐走出的时候,众人顿感地动山摇,猪妖每踏出一步,地面就会传来强烈的震荡之感。  “妖!妖!”  “恩公!你们快走!”  “它吃人呐!”  王员外家的二姨娘双腿发软浑身战栗,她不断地摇晃着身侧的燕无庸,希望这个替自己报了羞辱之仇男人,能赶紧离开!  “安心,妖...我们也杀过。”燕无庸越过身侧的妇人,将手中的柴斧抬起,一人挡在了比他大了足足高了数个头的猪妖面前。  “有意思,实在是有意思!”  “我真没想到,区区一个凡人,竟敢妄言斩妖?”  “你凭什么?”  “就凭你手里的那把破柴斧?”  “你可信,我就是站在这让你砍,你都砍不下你猪爷爷的一根毛?”  猪妖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燕无庸,那轻蔑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只蝼蚁。  一言至此,猪妖又转了转眼珠,瞧见了县太爷那颗滚落到一边的头颅,沉声道:“这县令虽然跟我认识得不久,但终究伺候我伺候的很是不错。”  “他还是很懂事的......经常知道给我准备鲜美的宵夜......”  “如今你把他弄死了,于情于理,我都应该把你碎尸万段,替他报仇,你说是吗?”  “荼毒百姓,以人为食!纵你是妖,吾也亦可斩之!”一句话落,燕无庸周身煞气凝聚!  紧接着,先前那些个隐匿起来的江湖人,从四面八方走了出来,他们满脸坚毅的齐声喝道:“妖又如何!人亦可斩之!”  “妖又如何!人亦可斩之!”  “斩!斩!斩!”  越来越多的声音汇聚到一起,连带着天水县的百姓也忍不住跟着一起怒吼。  这一刻,无形的煞气席卷了整个天际,搅得风云变幻!  面摊前,顾宁安饶有兴趣的抬眼望去,不由得感叹道:“乱世枭雄起,纵是妖也挡不住啊......”  不远处,猪妖第一次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一个人竟然能汇聚起如此海量的煞气!  隐隐的,他从燕无庸的背后,瞧见了一片尸山血海。  而那燕无庸,则是站立在尸山血海之上的杀神!  这方世界说公平也公平,说不公也不公!  修为有成的妖,常人必不可敌,那已经是层次上的差异,非人力所能弥补。  可当常人懂得动用这方世界那形形色色的力量之时,这种差距又会被瞬间弥补,甚至是超越  感受到了强大的威胁,猪妖收起了轻蔑之意,主动发起了冲锋!  他要直接凭借肉身的强悍,将眼前的凡人活活撞死!  然而,燕无庸并没有闪躲的意思,他不退反进,一脚蹬地,整个人如同一柄离弦的利箭,瞬间逼近了猪妖后,又高高跃起,由上至下一斧劈落!  噗嗤!  腥臭的血液自猪妖的脖颈处喷溅而出,滚烫的鲜血瞬间将离得近的那些人淋成了一个个血人!  砰!  一道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  可怖的猪妖就这么被一击砍下了头颅,其庞大的身躯重重的栽倒在地,掀起一阵烟尘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282 “干净”的面桌 如此震撼的一幕,让目睹了这一幕的天水县百姓瞪大了眼睛,甚至很多人都以为,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土皇帝县令前脚死了,后脚那如一座“小山”大小的猪妖,也被砍下了头颅!  一切都生的太快,信息量如此之大的情况下,根本没有人能来得及“消化”并作出反应。  然而,那些江湖人,则是一脸平静的看着这一幕,甚至还有人拿起刀斧,当着众人的面一点点肢解开那只猪妖。  看那架势,他们还打算把这猪妖给分食咯了!  一袭血衣的燕无庸,随手将脸颊上的妖血抹去,对着众人说道:“大家看到了,妖并非不能敌,然而那所谓的大戊朝廷,却迟迟不能解决妖魔横行的乱象!”  “他们一个个位高权重,躲在都城之中,有重兵把守,加上还有仙宗所赐的器物!”  “可万千黎民百姓呢?”  “我们只能日日祈祷不要撞上妖兽!”  “所以啊,这朝廷给我带来了什么?”  “什么都给不了,还要横征暴敛的朝廷,于万千百姓又有何用!”  说到这,燕无庸振臂一呼:“愿意跟着咱的,回家收拾好细软,明儿清晨,跟着咱上路,一道杀狗官,除妖邪!”  燕无庸这话说到这,基本上已经很明显了。  他的言语之间,几乎写满了“起义”二字……  围观的人群中,有热血沸腾的年轻人当即附和,也有犹豫不决的中年人话到嘴边又咽回,也有年迈的老者恨自己身体跟不上了,要不定然要追随这场中满身是血的汉子而去……  没过多久,燕无庸驱散了围观的人群,让天水县的百姓都回去好好想想,临了他也不忘再三叮嘱告诉众人,这是一条不归路,一旦迈出来,可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百姓们散去,那些追随燕无庸的江湖人也再度隐入四周。  而燕无庸则是将目光投向了坐在不远处面摊前,刚放下筷子的顾宁安。  自打顾宁安开口指了个医馆之后,无论是燕无庸砍杀恶捕的时候,亦是斩县令,屠猪妖的时候,他都一直关注着那边默默吃面的白衣先生。  他惊奇的发现,无论周遭发生了什么,似乎都无法打扰那位先生吃面。  更诡异的是,那猪妖被斩下头颅之时,喷溅出的血水足十几米,那面摊前的木桌,距猪妖被斩首的地方,不过七八步的距离,可在那木桌的方圆两米之内,竟然没有一点血痕留下!  就这么放眼看去,周遭尽是殷红一片,唯有那方面桌旁干净无比,就好像是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燕哥!”  一声呐喊打断了燕无庸的思绪,他转头望去,便瞧见的那先前送两位伤者前往医馆的人回来了。  来人脸上带着舒缓的笑意:“燕哥,没事儿了!那白氏医馆的老大夫妙手回春,真就把两个弟兄从鬼门关里拉回来了。”  “医药费给人家了没有?”燕无庸问道。  “给了给了!咱可不是那看病不给钱的人呐!”  “行,那你再去盯着吧,到时候再买些补食送医馆去。”“成!”  待来人离去,燕无庸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顾宁安跟前,拱手道:“多谢先生提点,这才救了我两个弟兄。”  “无妨,你不也为了帮我,提前了自己的计划吗?”顾宁安笑应道。  此话一出,燕无庸脸上的笑意瞬间凝滞。  早在数日之前,他就带着弟兄们,分批次的潜入了这天水县。  为得就是摸清了这天水县的“底子”之后,找个机会一举将县衙拿下。  他们算准了,每当这个时辰,差不多恶捕们就会先出来吃面,再过没多久,那县令也会从衙门中出来......打算在他们离了县衙之后,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谁曾想,面生的顾宁安突然出现,甚至还招惹上了恶捕。  眼看着那些恶捕就要拿着他开刀,燕无庸这才直接将计划提前。  计划提前,倒不是不能成事,可无疑是会打草惊蛇,这也就导致了率先冲进县衙的弟兄们出现了重伤垂危的情况  虽说他刚才躲在巷子里的时候,确实与身侧之人交流了一番,但声音确实极小的,这数十米的距离之下,对方显然是不可能听到他所说的话的吧?  “莫慌,顾某的耳朵比较好,恰好听到罢了。”顾宁安笑道。  “哈哈~~”燕无庸摆手笑道:“先生的耳朵那可真是灵......对了,这面条有那么好吃吗?”  “我看旁边那么大的动静,都没法让先生的眼皮抬一下,莫不是这面,已然是美味至极?”  顾宁安指了指一旁的面摊,颔首道:“面挺劲道的,味儿也不错,燕兄弟想吃,那不如点上一碗?”  “如此甚好!正好我这打完了架,肚子里也是空空!”说着,燕无庸对着呆站在原地中年摊主招手道:“老哥,麻烦给来一碗面条,就要跟这位先生一样的就成。”  “啊?”中年摊主神色一滞,露出了些许为难之色。  见状,燕无庸疑惑道:“怎的,是面没了吗?要是没了就算了。”  “倒也不是......”中年摊主指了指顾宁安,讪笑道:“先前这位先生,乃是自己煮面,自己打得调料......您要我做一份跟他一样的,我还真做不出来啊......”  “哦?”燕无庸一脸好奇的看向顾宁安,拱手道:“先生的配方,可否说与我听听?让咱也尝尝?”  “算不上什么配方。”顾宁安摆手笑道:“少许盐,一把辣子,三勺子酱油......面条按照自己喜好煮时间长短就行。”  “我这就做,燕好汉,你要吃软乎点儿的面,还是劲道点的?”中年摊主一听,立马就要着手去弄。  然而,那燕无庸则是主动走向面摊,笑道:“我自己来弄吧,顾先生这都说了,面条要按照自己的喜好去定煮得时间长短,我自己来更好把握。”  “啊?”中年摊主先是一愣,随即就给走来的燕无庸让开了一个身位。  后者满身是血,手上自然也不例外,只见他干脆脱去了血衣,又用一旁的清水洗了洗手,方才抓起一团面丢进了沸腾的锅中  “顾先生,你还来一碗不?”燕无庸用筷子拨动着锅中的面条,抬头问了一声。  后者摇头笑道:“我吃饱了,多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283 欲造“净土” 呼哧!  燕无庸大马金刀的坐在面桌前,吸了一大口面条送入口中,只是嚼了三两口,就对着顾宁安点了点头,又“嗯”了一声,就是继续夹起大筷子面条送入口中。  他那碗中的面条,起码有半斤,可在他手里,不到五六口样子,就给吃了个干净。  打了个饱嗝,燕无庸满不在意的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油腻,笑道:“我是个粗人,吃起动起来不雅,望先生不要嫌弃啊。”  顾宁安笑着摇了摇头道:“吃饭,自己吃得舒服就成。”  “嗯!有道理!”燕无庸话音一转道:“我瞧先生面生,应该不是这天水县的人吧?”  “不是,只是途经此地罢,今儿个刚到的天水县。”  途径此地,怎么就知道有个白氏医馆,又怎么知道医馆里有个老大夫了?  咱在这踩点几天了,可都没注意到。  “哦......”燕无庸顿了顿道:“我看先生见着妖怪一点儿都不害怕啊,您以前见过妖怪吗?”  “见过,这大戊不遍地是妖怪?”  “好像他娘的也是啊!”燕无庸一拍脑袋,继续道:“先生,您是个读书人,我有件事儿想向您请教一番。”  “请教谈不上......且说来听听。”  燕无庸清了清嗓子,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今儿个咱这情况,先生您也看到,也听到了。”  “不知先生对我现在所做的事情,有什么看法?”  顾宁安摇了摇头:“没什么看法。”  “额......”燕无庸顿了顿道:“那先生觉得我这能成事儿吗?”  顾宁安笑道:“你指的是当皇帝?”  没想到眼前的白衣先生竟然比自己还大胆,当皇帝这种话也敢直接说出口。  燕无庸四下张望了一番,压低了声音道:“燕某人还算是有自知之明。”  “虽然咱干得那是造反的勾当,但要说就凭着父老乡亲的一腔热血,就推翻朝廷,让咱登上皇位......这种事儿啊,咱连梦里都不会想。”  “咱的目标没那么高......咱的目标就两个......第一,那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占据一郡,独立于朝廷纷扰之外......”  “第二,则是整出一个能让老百姓安居乐业,不用受横征暴敛,不受狗官欺压,不用整日担惊受怕,随时可能会被妖怪吞吃的地界。”  “先生觉着,咱能做到吗?”  闻言,顾宁安顿了顿,笑道:“生逢乱世,以你目前所掌握的能力,假以时日定然能凝聚出一股不容大戊朝廷小觑的力量。”  “如此一来,占据一郡又有何难?”  不知怎的,从眼前这位白衣先生口中听到那“肯定”之言,燕无庸顿感心潮澎湃!  他的心里莫名浮现了一个念头......那便是对方说他能成,假以时日能占据一郡,去实现自己的理想,那就一定能实现  故而,他没等对方回答他的第二个问题,就是忍不住问道:“顾先生!我这身边都是粗人,就没有一个像先生这般的文人!”  “这占据一郡也算是夺天下了,我的身边需要一个像先生这样的文材!”  “不知顾先生可愿加入我等,共襄盛举?”  顾宁安摇头道:“不了,顾某对于此事,并没有什么兴趣。”  “不过,顾某倒是有一事想问问燕兄弟。”  对于顾宁安的拒绝,燕无庸并不意外,其实就在他刚才问出口的时候,心中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他也不过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发出相邀。  因此,他也只是露出了些许可惜之色,应道:“先生问吧。”  顾宁安道:“刚才你说,你想建立一个让百姓安居乐业,不受苛征暴敛的地界......你觉得你能做到吗?”  “这......”燕无庸神色一怔,眼神不断变幻,沉默了许久的他,方才苦笑道:“说实在的,燕某自己也不知道能否做到。”  “不满先生说,其实走到今天这一步,燕某自己都跟做梦似的......”  “有些话,我不能跟父老乡亲们说,但倒是能跟先生说说......”  闻言,顾宁安颔首道:“你说吧,顾某听着。”  “嗯。”燕无庸点了点头,随即看向了不远处站在面摊旁的中年摊主。  不用燕无庸多说什么,后者便是会意,立刻将面摊石灶下的火熄了之后,就是一路小跑,找了个小巷“钻”了进去  约莫小半个时辰过后,倾诉完一路而来艰辛的燕无庸站起身来,长呼出一口气道:“这把心里头藏着的事儿说出来啊,可顿感神清气爽!”  “顾先生,今儿个事情,还请先生保密,莫要说出去......”  顾宁安颔首:“燕兄弟放心,顾某的口风还是紧的。”  “成,那我就去看看受伤的弟兄们......就不叨扰先生了。”言罢,燕无庸头也不回的朝着白氏医馆走去。  其实在他将自己心里头藏着的那些事儿说出来后,就有些后悔该不该将这事儿告诉一个第一回见面的外人。  不过他转念一想,其实自己所说的那件事情,追随自己的父老乡亲们,也有人知晓。  可到了这一步,其实那些知晓秘密的弟兄们,都已经信了自己当初撒下的“谎言”。  如此想来,即使顾先生真的将此事给说出去,好像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燕兄弟。”  听见身后传来的呼喊,燕无庸转过身,笑应道:“顾先生,还有什么事儿吗?”  顾宁安起身上前,拿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钱袋,递给了燕无庸,笑道:“倘若有一日,遇上了解决不了的麻烦,就打开这个钱袋......兴许它能帮上你。”  “哦?”燕无庸望着掌心的钱袋,边咂舌边笑道:“这莫非就是那话本故事中桥段?”  “山野遇高人,高人赠锦囊!”  “算不上什么锦囊......”  顾宁安没有过多解释什么,只是淡淡道:“燕兄弟的鸿志远大,顾某很想看看,若燕兄成事,大戊能否多出那样一方净土。”  “成!”  燕无庸收起钱袋,大笑道:“倘若真有那一日,燕某侥幸成了事儿,定邀顾先生来瞧一瞧看一看......看看燕某有没有违背此刻的初心,瞧瞧燕某有没有因为权利加身,而变成自己最厌恶的人!”  “有那一日,顾某会来看看的。”顾宁安拱手笑道:“那便就此别过,燕兄弟还请珍重此时的初心。”  燕无庸拱手应道:“一定!山高水远,先生慢行。”  二人言罢,便是相视一笑,随即转身迈步而去。  这没走出几步,燕无庸忽然想起,自己还没问问去哪儿能找到顾先生。  于是乎,他便赶忙回过身去,结果这一回身才发现,长街之上空无一人,纵他四处张望,也没能找见那一袭白衣的顾先生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284 “谎言”成真 “吼~~~”  密林之中,传出了大虫的长啸!  紧接着,一双锐利的虎眸从一棵大树之后,徐徐探出,凝视向了密林之外的众人。  借着月色,众人依稀可以看清大虫那橘黄色的皮毛,粗壮的前爪,以及那硕大虎头上的醒目黑条纹。  “燕...燕小子!”  “咱要不还是快跑吧......”  “那是个正经大虫,咱都玩不过,更何况是只成了精的妖虎!”  一位鬓角斑白的老者,手里握着耕地用的铁篱笆,说话之时,声音不住的发颤。  紧握柴斧的燕无庸淡然道:“侯伯莫慌,我昨夜受仙人托梦,这才发现了这虎妖一路盯着我们。”  “我们就是跑,也是甩不掉他的!”  “吼~~~”  不远处的大虫似是听见了燕无庸他们的对话,发出了一声低啸后,竟是口吐人言:“一群肮脏的杂碎,你们跑又能跑多远?”  “倒不如乖乖的入了虎爷爷的肚子,好让你们有个重新投胎做人的机会。”  妖虎口吐人言,着实是将在场的众人吓得不轻!  即使他们密林之外的人数,已经多达三百多人,但来自本能上的对大虫的畏惧和对妖的恐惧,让他们着实是生不出对妖虎动手的念头。  即使众人已经经历了一十二次的厮杀,足足弄死了十二位鱼肉乡民的狗县令。  但真让他们挥刀向妖,仍旧还是缺了些“勇劲儿”。  “乡亲们听好了!”  “燕某昨夜受仙人托梦!”  “他告诉咱.......大戊将乱,妖魔并起,需要一批乱世英雄,杀狗官,诛妖邪,开立新世!”  “所以,咱才能那么准确找见这一路尾随着咱们的虎妖!”  一言至此,燕无庸提着柴斧,就朝着密林的方向走了几步:“仙人赐吾法,一斧斩妖邪!”  “斩!”  燕无庸暴吼着“斩”字的同时,猛地朝着不远处的大虫挥动了柴斧!  下一刻,众人惊愕的发现,那躲在大树之后的虎妖的脑袋,就那么掉了下来!  腥臭的鲜血瞬间喷了一地,将一旁的树干都染成了艳红色。  “天嘞!真死了!这么轻轻一挥就死了!”  “神仙保佑!神仙保佑啊!”  先前怕得不行的侯姓老伯惊呼出声,他第一个朝着大虫掉了脑袋的地方冲去。  他这样的行为,也同样促使着余下数百人都跟着一道跑了过去。  当所有人都亲眼目睹了,一头体型庞大的虎妖,就那么被隔空一刀,扎扎实实的砍掉了脑袋后,他们都开始相信燕无庸的仙人托梦了。  这时,燕无庸举起手中柴斧,高声怒吼道:“妖又如何!人亦可斩之!”  呼  腥风吹过,黑云散去,皎洁的月光落在燕无庸的身上,让他看上去多了一丝冷厉的锋锐之气。  “妖又如何,人亦可斩之!”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第一声,让所有人的心头都为之一颤。  接下来,这种热血沸腾的感觉,迅速的蔓延开来,直到所有人都扯着嗓子怒吼着:“妖又如何!人亦可斩之!”  嘭  顾宁安掌心拢起,手中那道来自于燕无庸的红尘气,便是消失于无踪。  端起面前的茶杯,顾宁安吹了吹茶沫,轻饮了一口后,忍不住笑道:“倒是一个实诚之人,竟然真将自己该藏起来的秘密,全都给说了出来。”  先前,燕无庸跟顾宁安所倾诉的秘密之中,正有红尘气中那“杀虎妖”的片段。  只不过燕无庸也是实在,那虎妖其实从头到尾就是一头被他们设陷阱弄死了的大虫。  至于那虎啸,血液,虎妖口吐人言,全都是他带着“围猎”大虫的弟兄们一起设计好的。  就连那恐惧不已的“侯老伯”,也是他们这出戏的一环,为得就是让这出戏看上去更加的真实。  之所以要那么大费周章的演那么一出戏,给追随着他们的人看。  一来,就是为了抹除人对妖的恐惧。  这二来,则是燕无庸提到,其实早在他杀到第八个县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一个惊天之秘——有人勾结了妖邪,企图让妖来掌控一县。  而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大戊皇朝的五皇子,所派遣来的使者!  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燕无庸自己就已经打起了退堂鼓!  但结果他们潜伏在县衙中的事儿,被妖发现了  出于无奈,他们只能拼了命的与其厮杀!  最终,他们耗费了足足九十八条人命,才活活将那头狗妖给杀死  当然,那五皇子派来的使者,自然也是被他们给宰了  事后,参与了那一战的众人合议,决定将事情先掩藏起来,而后又捏造出了“仙人托梦”的桥段,设计了一出“隔空劈虎”的事情,让不知情的人相信,他们是有能力对付妖的。  在那之后,他们每跑一个县,就能遇上一头妖,刚开始的时候,他们的死伤依旧是非常的严重。  几乎每到一个县,补充了“新鲜血液”之后,到了下一个县,就能死干净!  但直到某一次,燕无庸惊愕的发现,只要跟着他的人越多,相信他能屠妖的人越多,他的身上真的就会多出一股使不完的劲儿!  他不明白,那股劲儿是什么东西,但却确确实实的感受到了“它”让自己真的拥有了屠灭妖邪的强大实力!  直到后来,他出手的时候,越来越轻松,甚至可以毫不费力的就灭杀一头妖的时候,那些个知晓事情真相的“父老乡亲”都已经相信了他真得了仙人托梦,真拥有了超脱凡俗的能力  这骗人骗着骗着,假的变成真的了,以至于骗人的人,也相信了自己当初撒下的“谎言”......除了燕无庸时常会想起,自己所掌控的力量是由“谎言”得来,其余知晓这个秘密的人,要不就是在之前的战斗中死去,要不就也彻底信了“仙人托梦”  最清醒的燕无庸,所承受的压力也就越大,他可以预见的是,在大戊这种情况下,他能汇聚起来的人,追随他的人会越来越多。  可真若是到了某一天,他那由谎言而来的力量,破灭了的话,那又该如何是好?  所以他才会说出一路被“赶鸭子上架”这种话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285 北黄天 “第三十四道了......”  将最后一缕红尘气尽数融入红尘剑后,顾宁安反手将剑身送入剑鞘。  此刻,距离他再观“道途”,尝试进入那“归寂”之态所需的红尘气,只剩下两道  一路从大乾来到大戊,他时刻没有忘记,自家学生自尽时的样子......他得去那九天之上,替自己的学生讨个说法。  同样的,他也要搞清楚,这道途究竟从何而来,自己丢失的那部分记忆,究竟又铭刻了怎么样的一段故事  “喳喳~喳喳!”  耳畔忽的响起了一阵鸟鸣声,顾宁安从袖间取出一根半寸长的白色羽毛,食指轻扣于羽毛之上,便是双目微闭,犹如老僧入定般的陷入了沉寂  漫天黄沙狂舞,浩瀚无垠的沙漠之中,两座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古城池,一左一右,宛若天上双子星,相对而矗。  先前逃走的丰腴妇人,来到了位于左侧的古城下,他抬头望了一眼高大城墙上,所撰写的“妖都”二字,心头也是不由得松懈了下来。  自打那天她从四角镇逃离开始,她一刻都不敢停歇,将黑水最后给她留下的法力催动到极致,拼了命的朝着北黄天逃窜。  之所以这么赶,自然是因为生怕顾宁安随时可能会追上来。  不过好在,如今她已经来到了妖都之前,此乃蛟皇的地盘。  在她看来,即使那顾先生真有真仙实力,此刻再追上来,也是奈何不了她了。  毕竟这蛟皇,也同样是对应真仙境的大妖啊!  迈步走进古城,城中的街道宽阔无比,两旁建筑错落有致,以沙砖为主材料的建筑,大多都是土黄色,这也导致风沙若是一大,这古城便会隐入黄沙之中。  北黄天的妖都虽为妖之国度,可朝里一走一看,若是不细细打量,还以为是人生活的地界。  一打眼看去,这街边也有叫卖的商贩,路上也有挑着扁担的行脚商贩,就连那些个商铺之中,也都是“人”在逛买东西。  大戊之地所衍生的精怪,似乎更容易化形,在这北黄天就更容易了。  街上看到的这些“人”之中,大部分都是化形为人的精怪,长得跟人那是一模一样,不过也有小部分不知是化形不完全,还是就喜欢保持着化形前的样子,他们虽为人身,却顶着一个化形前的脑袋。  因此,只有看到了他们,你才能想到,这其实并非是人所建立,所生存的城市。  丰腴妇人等不及细细打量着妖都得宏伟,她只是快着步子,朝着妖都得中心赶去。  由于妖都有规定,不能在城中飞行,否则就会遭到“惩戒”的话,她恐怕直接就腾云赶路了。  毕竟,这古城实在是太大了,大到从城门口进入,再到走到中心的位置,骑着快马都要跑上两个多时辰。  当然,淫伥身怀法力,那速度自然是比快马要迅捷上不少。  但就这样,她也花费了半个时辰才来到了妖都的中心。  在这里,有一座城中之城,准确的说他更像是类似世俗王朝中皇宫一般的存在。  金碧辉煌的宫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屋顶上铺满了七彩瓦,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彩,遥遥望去,整个皇宫都笼上了一层神秘的光晕。  位于皇宫门前,两排着厚重盔甲的守卫一字排开,身材魁梧壮硕的他们,看上去就像是一座座坚不可摧的铁塔!  丰腴妇人还不等走近他们近前,便有守卫开口喝止道:“来者何人!”  闻言,丰腴妇人连忙欠身道:“奴婢乃是黑水座下淫伥,如今黑王身陨,特让奴婢前来给蛟皇传信!”  黑水本身就实力强悍,是这妖都之中,最有可能成为第二名大妖的存在。  因此,他的名讳自然也是人尽皆知。  听闻他的死讯,一众守卫纷纷侧目,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有人把黑水给杀了?  当今世上,能做到这一点,会这么做的,恐怕就是那混灵仙宗的真仙了吧?  最关键的是,黑水跟蛟皇的关系,那可是说不清道不明,有传闻是师徒的,有传闻是义父义子的......甚至有传闻黑水是蛟皇的“恋人”的  当然,最后一条属实是很扯的谣言,大家也不敢真传,只是好事者在心里头想想,就连说都不敢说出来......起码在这妖都之内,是没有人敢说的。  毕竟,蛟皇身为大妖,一念之间便可监察整个妖都。  要是运道不好,让人家听了去,恐怕下一秒就得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劳烦稍等,我这就去通报!”  得知了淫伥的身份之后,守卫的态度也是好了不少,毕竟那黑水纵然是死了,那黑水的手下也不是他一个守卫可以怠慢得起的。  然而,不等守卫转身进宫通报,皇宫之中就是传来了一道低沉威严的声音:“进来吧。”  下一秒,一众守卫齐齐单膝下跪,而立于他们身前的丰腴妇人,则是一个打眼的工夫,就消失不见了。  见丰腴妇人消失,众守卫将头埋得更低了,因为他们意识到,蛟皇定然是极其重视黑水的死讯,要不然也不会直接动手将淫伥给挪移进去  另一边,丰腴妇人直觉得眼前一花,眼前的视线再度清晰起来的时候,就瞧见了一道如山峰般挺拔的背影。  不敢瞧个仔细,她便是跪倒在地,五心朝地叩首道:“奴婢淫伥,拜见蛟皇!”  蛟皇惜字如金,淡淡的吐出两个字:“说吧。”  “是!是!”连道了两声“是”后,淫伥就跪伏在地上,无比熟练的将在四角镇的所见所闻,通通说了出来,连一丝一毫的细节都不敢落下!  由于在赶路的时候,心里就一直“操练”着今日要说的,所以她说得很快,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将事情的原委通说了一遍。  讲完之后,她便是继续跪伏在地上,紧张的等待着蛟皇出声。  片刻后,蛟皇长吐出一口气道:“可惜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286 押魂之术 “起来吧,你也算是忠义了。”蛟皇平静的声音响起,让跪伏在地的丰腴妇人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抬头看向了眼前那转过身来的男人。  这也算是淫伥第一次直视蛟皇。  其鼻梁高挺,剑眉星目,不怒自威,着一袭素色的长袍他,与这华丽的皇宫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其身上就如同存在一个无形的磁场,吸引着周围人的目光,让人不由自主地对他产生敬畏之情,任凭他穿着再朴素,也能让人在人群中一打眼就认出,此人便是这皇宫的主人!  “你接下来想怎么做?”  “黑水还了你自由,你也把消息带到了,如今这是去是留,全凭你个人意愿。”  “若你要走,我传你一门法术,供你自保。”  “若你要留下,那就侍奉于我左右,有什么修炼上的问题,可以问我。”  蛟皇话音刚落,对面的丰腴妇人立马躬身道:“奴婢愿侍奉于蛟皇左右!”  见对方考虑都没有考虑一下,蛟皇也有些诧异,他笑了笑道:“放你自由,我说得是真心话,并非试探之言,你可莫以为我会让你走了,再把你给宰了......”  “奴婢绝无此意!”丰腴妇人吓得一哆嗦,又想跪下,可这膝盖弯了一半,又被一股无形的力给托起。  “奴婢一直渴望自由,毕竟身为伥鬼,一举一动皆在主子掌控之下。”  “但,直到最后,我才明白,黑王并没有将我当成一个可以随时舍弃的棋子......这也是我得了自由后,却依旧要赶回来报信的原因!”  说到这,丰腴妇人抬起头来,正色道:“主子待我不薄,如今主子死了,我无力替主子报仇,只求跟在蛟皇身侧,期望有朝一日,能看到蛟皇诛杀哪位真仙!”  说完这番话,淫伥再次将头低垂了下去。  她此刻的心思也无比复杂,一方面是自由,另一方面是有机会更进一步光明大道。  在来的路上,她就想过该怎么选了。  仅靠她自己去修行的话,她顶多再度回到以往作为伥鬼时的巅峰状态,要想更进一步,基本是没什么可能的。  但若是能跟着蛟皇就不一样了!  这可是实打实的大妖,对于道的领悟,不会弱于真仙!  因此,要想活得更长久,走得更远,她一定要想办法留在对方的身边。  至于自由......倘若有一天,她的实力够强大了,那还不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那你就跟着我吧......至于报仇的事儿......”蛟皇话音戛然而止,他的目光锁定了落在淫伥头上的那根羽毛,嗤笑道:“堂堂真仙,竟干得出这般窥听之事?”  “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一见?”  此话一出,淫伥顿感如坠冰窖!  她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有真仙在附近窥视?  真仙在这大戊不光有一位,可如今这个时候跑到北黄天来的,还能有谁?  难道那位白衣先生一直跟着她?  呼  一阵清风拂过,吹落了丰腴妇人发鬓间的白色羽毛。  羽毛轻柔落地后,伴随着一阵白光乍现,一道虚幻的身影便是浮现于二人身前。  “在下顾宁安,见过蛟皇。”顾宁安拱手笑道。  丰腴妇人一见来人,赶忙倒退了几步的同时开口道:“蛟皇,他,他不是我带来的!”  蛟皇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无妨,你们修为差距太大,被盯上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倒是顾道友,你来就来吧,偏偏要藏头匿尾的做甚?”  顾宁安笑道:“蛟皇此言差矣,顾某不识得这来北黄天的路,正好请淫伥带个路罢了。”  蛟皇“哼”了一声,继续道:“就一缕神念,想必你也不是来打架的......说说你是来做什么的吧?”  “顾某原本就是来看看,可见到了蛟皇,却是发现了些许不一样的东西。”说到这,顾宁安目光微凝,盯上了蛟皇头顶那根微不可查的灰线。  “不一样的东西?”蛟皇眉头一紧:“有话就直说,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群修仙之人的说话方式,拐弯抹角,自作高深!”  顾宁安顿了顿道:“蛟皇可曾见过一条灰线,可直连天地的那种?”  “灰线?”  “直连天地?”  重复了一遍,蛟皇眼中露出一丝不耐烦:“若是你本体来这,就凭你这几次三番谜语行径,我就已经将你打出这宫殿了。”  如石毅一般,自己并不能察觉到这灰线的存在吗?  可石毅是知晓那灰线为何物的,但这蛟皇却是一副浑然不知的模样。  顾宁安笑着摇了摇头:“蛟皇既不知,那便罢了,待我真身上门拜访,再谈此事,也不迟。”  “呵......你倒是对自己有自信,还敢真身前来?”  “杀了黑水的账,你觉得我应该怎么跟你算?”  蛟皇的语气平静,周身凝聚出阵阵玄光波纹。  顾宁安淡淡道:“蛟皇不必费力探寻我本体的位置了,一来你也出不了这北黄天。”  “二来,顾某说了会亲自上门来拜访,那就一定回来。”  “到时候蛟皇想算什么帐,怎么算,到时候再说即可。”  听闻顾宁安的话,蛟皇冷笑道:“顾道友怕是小看鄙人了,我这一手可不是为了探寻你的位置......”  刹那间,一张散发着银光的大网悄无声息的展开!  此网千丝万缕,每一根丝线上都氤氲着玄妙的法光!  大网汇聚成一片璀璨的光幕,径直笼向了顾宁安的神魂。  “此乃押魂之术!”  “我确实暂时出不去这北黄天,但你的神魂既然来了,那就不用离开了。”  “而且,你若是日后不敢来,我还能通过你这神魂找到你的位置。”  “纵你跑到天涯海角,也是无用。”  “另外,我这押魂之术,可是能将神魂受到的创伤,降到你的本体之上喔!”  蛟皇言罢,那张大网已经将顾宁安的虚影给整个笼罩了进去。  后者一言不发,也没有任何动作,就像是知道无能为力,所以干脆就摆烂了一般。  蛟皇冷笑一声,抬手一握:“收!”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287 “束缚”了什么 在浩渺无垠的北黄天之外,隐藏着一处如仙境般的绿洲。这片绿洲中央,坐落着一座形状奇特的仙岛,它如同一枚精致的阴阳玉佩,完美地将湖泊与岛屿结合在一起。  这座仙岛呈完美的圆形,一半沉浸在碧波荡漾的湖水之中,另一半则凌空而起,成为绿意盎然的岛屿。  湖水清澈见底,波光粼粼,水面上倒映着蔚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朵,如同一幅美丽的画卷。  鱼儿在水中自由自在地游弋,偶尔跃出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  湖岸边,细软的沙滩与翠绿的草地相接,草地上的野花随风摇曳,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一位身着翠绿色的长裙,容颜犹如春水初生,娇艳如花的女子,手握着一根翠竹所制的鱼竿,盘坐于湖畔,静静垂钓着。  偶然间,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清澈的眼眸朝着天际望去。  “押魂之术......”  “声势那么大,来自北黄天之内......”  “那蛟皇在对付谁?”  女子神情淡漠,清澈的眸子里,浮现了一黑一白两道流光。  流光首尾相连,互相追逐,形成了一幅阴阳游鱼之图。  与此同时,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自天边驾云而来,眨眼的工夫,就落到了女子的身侧。  老者身穿一袭宽大道袍,道袍以墨绿为底色,其上纹绣着山水祥云图,微风拂过,道袍下摆随风飘动,为其平添了一份逍遥仙气。  “灵希师妹,你可曾看到什么?”老者淡淡道。  道号灵希的女子屈指一弹,眼前的湖泊顿时升起了一面水镜,镜中凝聚出了她所看到的画面。  水镜之上,先是一片清澈,过了一阵后,方才浮现出了画面。  画面中,蛟皇一手拽着一张透着银光的大网,在他的对面,有一个周身被大网所笼罩着的“人”。  那人被大网的法光所覆盖,看不清样貌,只能依稀看到些许轮廓。  灵希秀眉微蹙道:“灵玄师兄,看样子是个人族修士,我等可要前去相助?”  灵玄眯了眯眼睛,手中拂尘一扬:“再看看吧,蛟皇的押魂之术一旦施成,我们再去,也做不了什么。”  “而且,那被束缚之人,应该只是一缕神念,并非是本体在北黄天之中,也不算太过紧要。”  闻言,灵希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凝目继续看向虚无处  另一边,蛟皇则是觉得自己低估了眼前这位顾先生的实力!  先前顾宁安隐匿于淫伥身上的时候,他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还可以当作是对方的隐匿之法玄妙。  可如今,当他用押魂之术,想要拘押对方的这一缕神念的时候,竟赫然发现,有些拉扯不动对方!  不信邪的他,赶忙催动法力,促使这张网越收越紧,将顾宁安的神念牢牢锁定在其中。  顾宁安的虚影在这张网的映衬下显得愈发渺小,而网的光芒却愈发璀璨夺目。  可纵使蛟皇已经将法术催动到了极致,也并没有扯动对方的这一缕神念分毫,仿佛这缕神念的背后,压着一座大山般,让他拉不动半点!  眼看形势陷入焦灼,蛟皇心念所动之间,直接通过顾宁安的神念,锁定了其本体所在的位置。  他想着,既然神念扯不动,那就直接从本体下手!  与此同时,顾宁安的本体正坐在天水县的一间客栈之中,他的食指仍旧轻扣着那根白色羽毛。  其实他要挣脱那蛟皇的束缚,有很多种办法。  但是出于他想要试试对方底的想法,他索性就让对方通过神念寻到他的本体所在。  毕竟蛟皇也说了,他这“押魂之术”可以通过神念,伤害到本体的神魂。  如此无视距离的神魂攻击,他又怎么能不领教一下?  这也算是,他第一次跟一名大妖动手,自然是要好好享受一番才是。  “好好好!本体不动,你倒是足够狂妄!”  寻到了顾宁安本体的蛟皇,自然是瞧见了对方那“任君宰割”的模样!  面对顾宁安如此不重视的态度,他当即轻点眉心,引出三滴透着金光的血液,融入了面前的法网之中!  咚!咚!咚!  顾宁安本体所在的天水县上空,陡然响起了阵阵“咚声”  ,“咚声”低沉好似闷雷,又如同人的“心跳声”一般诡谲!  坐于客栈厢房内的顾宁安听到了这鼓声,顿感自己的身体变得轻飘飘的,神魂随着“咚声”的持续,就要离开自己的身体。  没有刻意的压制,顾宁安见对方想把自己的神魂召出去,他索性帮了一把,放空心神,直接驱动神魂离体!  这也是他自打“归寂”以来,第一次主动将神魂离体,那般轻飘飘的感觉,让他莫名的感觉有些舒畅  “也不过如此!”  见顾宁安的神魂离体,蛟皇面露喜色,打算一鼓作气重创其神魂!  刹那间,一张金色大网铺展开来,其上更是燃起了淡金色的火苗,朝顾宁安的神魂盖了过去!  然而,就在金色大网牢牢盖住其神魂的瞬间,蛟皇发现,那被大网束缚在其中的顾宁安消失不见了!  不对!  准确的说是,他的神魂已经不能被“看见”,但蛟皇通过对金色大网的控制,依旧是可以感受到,自己一定是网住了对方,或者说是网住了什么东西!  事已至此,蛟皇也不管对方施展了什么法术,使得自己的身形变得“不可见”,他只是将“押魂之术”催动到了极致,想要一举将顾宁安那“不可见”的神魂给扯到北黄天去!  然而,就是这么卯足了劲儿的一收网,让蛟皇感受到自己究竟网住了什么东西  虽然不敢相信,但冥冥之中的感觉,让他意识到,自己网住的东西,好似是这方天地  噗嗤!  蛟皇吐出一大口鲜血,手中握着的金色大网也在眨眼间土崩瓦解,崩碎开来,化作了无数金色碎片,消弭于天地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288 虚皇 “蛟皇!”  丰腴妇人捂嘴惊呼,眼前发生的一切,对她来说就像是做梦一样。  明明上一秒自己新跟随的主子还大展神威,主动出击,对付真仙也是强势无比,怎么下一秒,吐血的却是蛟皇?  关键是,纵然她看不明白蛟皇法术之玄妙,但也瞧得见对方直接逼出眉心精血去加持法术威力了。  掌握先手优势,又燃烧了精血,这怎么看也不该是蛟皇吐血啊!  莫非这到了大妖之境,吐血也是一种特定的攻击方式?  蛟皇倒退几步,此刻正瞪大着眼睛,如同被电击般呆立在原地。  脸色铁青的他,眼睛中闪烁着不敢置信的光芒,犹如夜空中突然划破天际的流星,刺眼且震撼。  刚才那种束缚住了天地之感,再到后来,直接遭到了无法言喻的反噬之痛,让他真正体验到了一种从未出现过的无力感,随之而来的便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原本还想请蛟皇带我去见见虚皇的,如今闹成这般,实非顾某之本意。”说话间,顾宁安的虚影转头看了一眼某处,随即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意后,便是消失于无形。  其虚影消散后,那根白色羽毛也只是随之落到了的地上,蛟皇什么也没说,走过去将那根羽毛捡起来,仔细端详了一番后,便是径直离开了皇宫,只留下一脸震撼又不知所措的淫伥站在原地发愣……  另一边,混灵仙宗的两位真仙,也同样是一脸震撼的看着水镜中的画面。  灵希真人放下鱼竿站起身来,其眼中流转的阴阳游鱼散去,连带着那悬于水上的水镜也是“哗啦”一声散开。  “灵玄师兄,刚才你看清那人的长相了吗?”  灵玄摇了摇头:“你都没看清,我又怎么看的清?”  “我想也是。”  灵希真人点点头,继续道:“不过在最后,他应该是感受到我们的窥视了,要不然的话,也不会回过头来看一眼,我明显能感受到对方的视线。”  “关键不在这,而在于他明明中了蛟皇的押魂术,甚至对方还逼出的精血,结果仍旧是奈何不了对方,还遭到了反击,最后还吐血了!”  “要知道,那蛟皇冷不丁这么一下,我们两个可以抵抗,但绝对没有立马进行反击的办法。”  “大戊何时出了这么个强横的真仙?”  灵希真人摇了摇头道:“也许不是大戊,说不定是其他地界路过的。”  “说得也是。”言罢,灵玄真人顿了顿道:“师妹近况可好?”  “天人五衰没有半点逆转的迹象出现。”灵希真人的语气很平静,看着一点儿也没有因为天人五衰而烦恼什么。  “哎……”灵玄真人长叹一声,随手一挥,招来一朵白云,踏了上去:“师兄先回去镇守边线了,这蛟皇吃了瘪,指不定会发什么疯。”  “你的事儿,师兄……”  不等灵玄把话说完,灵希便催动发力,让灵玄真人脚下的白云动了起来。  不过,她也没有忘记,对师兄道上一句“慢走”……  ……  于“妖都”相对而立的古老城池,便是那虚皇的地盘,在城池的深处,有一座气势磅礴的庙宇,在庙宇的深处,矗立着一尊宏伟的神像。  神像通体由玉石雕琢而成,每一寸都透露出古朴神秘的气息。  这便是北黄天的第二位妖族领袖,虚皇的神像!  他身着红袍,红袍上绣着复杂的金色图案,宛如古老的星辰地图,其面容庄重而威严,独特的鼻子分外引人注目,其形犹如一头牛的鼻子。  神像只有一只独眼,其半睁的眼眸独特而深邃,仿佛能洞察世间的一切奥秘。  最令人震撼的是,它的一只脚稳固地踏在地面上,另一只脚则无比诡谲地长在腰间,这种违反常理的构造,让人不禁心生敬畏,这种诡异的姿势,似乎在彰显着一种超脱凡俗的神秘力量。  庙宇门前,不断的有身着铠甲的妖兵走过,他们手持利器,锐利的眸子扫向每一处,将庙宇围得密不透风。  然而,一袭素衣的蛟皇自天际落于庙前之后,就那么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即使他从那些妖兵的面前走过,那些妖兵也像是没看到一般,继续巡视。  走进庙宇深处,蛟皇来到了虚皇的神像之前,在随手布下了一道禁制后,他便是怒声道:“虚皇!火烧眉毛了!你可别再睡了!”  蛟皇冰冷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庙宇之中,但等了好半天,也没能得来一个回应。  “虚皇!你要是再不醒来,我今天就砸了你的神像,屠了你的长眠城!”  面对这样的威胁,神像依旧毫无动静……  本就气恼的蛟皇见这厮还在装死,便是长呼出一口气道:“混灵宗的真仙打上门来了,正在外面布阵,打算像爱你弄死你这整天睡觉的大妖,我现在打算助他们一臂之力,先把你弄死拉倒。”  “真仙打上门了!”  “在哪儿!在哪儿!”  一道蓝黑色的光芒闪过,神像前陡然出现了一位睡眼惺忪的黑发老翁,老翁看着起码有八九十岁了,脸上满是褶皱。  在环顾了四周后,老翁又用神念来来回回“扫荡”了长眠城数十遍,确定城中没有危险后,他方才看向了蛟皇,翻了个白眼道:“你有病啊?”  “老子睡得正香,你吵吵什么你吵吵?”  “都说了别来烦我,你听不懂人话?”  被这么连珠炮似的怼了一番,蛟皇的表情管理有些失效,他咬着牙,厉声道:“堂堂大妖境修为,存活于世的岁月,不知比我久了多少,结果却整日畏首畏尾,龟缩于城中休眠,你真他娘的是丢妖族的脸,白占了妖族大气运!”  闻言,黑发老翁挖了挖耳朵,无奈道:“又来了,又来了……小子,你也知道老子年纪比你长啊?”  “那你怎么就不知道尊老爱幼呢?我年纪大了,多睡会觉,碍着你啥了?你非要拖着我一个老头子出去打架,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289 二皇的“争端” “再者说了,老子成为大妖都已经是猴年马月之前的事情了?”  “那妖族气运,愣是不会再充盈起来呗?”  “要是你说不会,你这厮又是怎么花费了区区千年,就迈入大妖境的?”  俗话说得好,姜还是老的辣,年长了不知几何的虚皇虽然实力不一定比蛟皇强多少,但嘴皮子功夫,一定是碾压对方的。  蛟皇几乎每每来找虚皇,都是他先输出一句,随后就被虚皇用各种“歪理邪说”给怼得接不上话来。  “嗑!嗑!”急火攻心之下,前不久才遭了反噬的蛟皇猛地咳嗽了起来,吐出一口鲜血的他,脸上的表情看着极为可怖狰狞。  “奶奶的!你受伤了!”虚皇赶忙凑上前去,一脸关切的问道:“谁动的手?灵玄还是灵希?”  “一定是灵玄,灵希不知咋的天人五衰了,不可能打伤你。”“可灵玄……你不会是不小心中了什么埋伏吧?”  “闭嘴!”蛟皇一脸不屑说道:“不是他们两个!是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一个起码是真仙境的人物。”  “我这伤,是在用押魂术的时候,遭到了反噬!”  咕嘟!  虚皇倒退几步,吞了口唾沫道:“娘嘞,你咋不早说?赶紧滚啊!别他娘的待在我这!”  “惹上那么强的一个仇家,你就上我这来了?”  “好小子,我就知道你他娘的没安好心!”  “祸水东引是吧?”  蛟皇被虚皇这番话气得脸色青一阵,紫一阵,他拿出一根的白色羽毛,强忍着怒火道:“对方仅用这一根普通的羽毛就寄居了一缕强悍的神念。”  “我在不用精血催动押魂术的情况下,竟是扯不动对方的神念。”  “直到我用精血催动押魂术后,寻到了他的本体,结果刚把他的神魂给笼罩住,对方就不知施展了何等法术,竟然消失不见了。”  “甚至他还将我的法术,转嫁给了天地!”  “我这伤,正是因为束缚天地,方才遭到了强烈的反噬!”  “对方的境界不一定会比我高出多少,但哪一手转嫁之术,确实是克制了我的押魂术。”  “所以我才来找你,你这一回必须得跟我联手了,毕竟他在临走之前可说了,要亲自来找你的。”  心知蛟皇不会用这种事情来恐吓他,虚皇也是不由得打了寒战道:“蛟小子,你可知道那真仙叫什么名字,长得又是什么模样?”  “姓顾,一袭白衣,身上有书卷气。”  蛟皇的话音刚落,虚皇便以迅雷之势,化作了一团黑蓝色的烟雾,重新钻进了神像之中。  “你走吧,我要睡觉了。”  “别再来找我!”  见对方这态度一百八十度急转直下,蛟皇眉头紧皱道:“你这是认识此人?”  神像闪烁了一下:“不认识,没听说过。”  蛟皇咬牙道:“那你这意思是打算继续龟缩起来?”  “呵!你不懂,你也不会懂!”  “老子之所以能活那么久,全凭一颗稳妥的道心!”  蛟皇气急反笑:“好好好!你他娘的,是真该死啊!到时候那人来找你的时候,你就是跪下来求我,我都不会来帮你一下!”  “你以为我没了你,就对付不了他们?”  虚皇冷笑道:“呵!你小子先能活过我再说吧……对了,看在你是小辈的份上,老子提点你一句,从今儿个起,任凭外界风雨飘摇,你都不要管,就找个地方藏起来……”  “做到不闻不见不念,熬过去这一遭,你恐怕还能继续活下去。”  “歪门邪说!”蛟皇冷声道:“与你这般懦夫,并称为北皇天二皇,实乃某生平之耻!”  虚皇满不在意的应道:“有句俗话说得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老子言尽于此,也希望你好自为之。”  “废物!”怒骂一句,蛟皇身形一闪,便是离开长眠城。  在他离开后不久,虚皇神像上,那半张的独眼,徐徐张开,直到完全打开后,那颗诡谲独眼之中,流过一缕稍纵即逝的黑光。  半晌之后,独眼完全合起。  一道唏嘘不已的声音于庙宇中回荡开来。  “蛟小子,这世界从不缺天才妖孽,千年成大妖,属实强悍,但所谓大妖,真仙……在那个时候,似乎也不值……”  “呸呸呸!”  “不闻不见不念~不闻不见不念……”  ……  月色下,天水县仿佛被一层柔和的银纱轻轻覆盖,静谧而神秘。  一处客栈之中,月光透过打开的窗户,悄然洒落在屋内。  顾宁安静坐于窗边,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出尘而飘逸,他的手指轻轻搭在窗棂上,随着夜风的吹拂,窗户发出轻微的吱嘎声。  一阵清风拂过,将其指缝间那根白色羽毛吹得翻飞了起来。  羽毛轻柔随风而动,顾宁安看了一眼羽毛飘远的方向,脑海中回想着先前蛟皇对自己施展术法时的感受。  神魂乃天地人三魂所组成,它神秘飘渺,堪称为人之秘藏。  今日对于蛟皇的术法,顾宁安自己本身并没有做出什么“反抗”的动作,可那术法形成的大网,就在覆盖住其本体神魂之后,自主崩裂了。  那一瞬间,顾宁安隐隐捕捉到了“归寂”之时,那股婢妮天下,可吞噬目之所及的一切感觉。  还不等他细细感受那种状态,蛟皇的法术就先撑不住崩裂了。  不过看当时瞧见其那副吐血的样子,想必对方也是很努力想要束缚封锁其神魂了……  一念至此,顾宁安从袖间取出一本封面已有些斑驳的书册“道途”。  指尖轻触“道途”书封,顾宁安的思绪飘回几十年前,刚来到此世时所经历的种种,心中对解开“道途”之秘的念头也是愈发蓬勃。  过了不知多久,顾宁安按耐下了翻阅道途的冲动,将其收起后,行至床畔,倒头便睡……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290 难民 狭长的古道之上,一群流离失所的难民,像一群失落的孤魂,艰难地走着。  他们的衣衫褴褛,步履蹒跚,每个人的脸上都刻着深深无助,一双双毫无生气的眸子里流露出对未来的迷茫。  夕阳如金,落在他们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倒映在古道上,愈显得凄凉惨淡。  粗看去,难民的之中有男女老少,有拄着拐的老者,有尚在襁褓中的婴童,他们的数量也不在少数,放眼望去,尽是一片高低起伏的头颅。  他们在古道上缓缓前行,粗重的脚步声混合着长叹与咳喘,听起来无比沉重。  当他们经过一颗松树之际,便有数位干瘦的男人,从人群中走出,他们的手上拿着小刀,将老槐树围起来,抬手刮起了树皮。  树皮的外层,呈浅灰色,这些是不能吃的,男人们将外层的树皮刮掉后,在用小刀一点点剜下其中奶白色树皮内层。  男人们的动作异常熟练,没花多久的工夫,就一人握着一大把手指长短的树皮回到了人群中。  而那棵松树,在他们离开之后,也变得满身伤痕。  男人们将相对柔软的树皮分发给了人群中的老幼,自己只是留下了坚硬难嚼的树皮。  人群中,一个妇人把嚼烂的树皮汁,混着自己的唾液送入了怀中婴童的口中。  然而,数日来一点儿奶水未进的孩子,似乎并不能接受这样的食物,开始不断的嚎哭起来。  这样的哭声,让一众难民纷纷转头看了过去,有人的脸上露出了厌烦,有人的眼中流露出无奈,有人掏了掏自己衣服上下,发现摸不到任何食物后,便是扭过头去。  面色枯黄的妇人,抱着孩子轻轻摇晃,希望孩子不要再哭了。  可以往管用的动作,到了这一刻,似乎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  “烦死了!哭哭哭!就他娘的知道哭!”  “连个孩子都管不好啊!”  人群中,有个身材干瘪的女人忍不住骂了一句。  多日来的饥饿,让她本就急躁的性子,变得更容易暴怒,听到这绵绵不绝的哭声,让她烦躁得抓耳挠腮。  抱着孩子的妇人一脸无奈,先是对着自家丈夫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莫要动气,又是对着那干瘪女人的方向,有气无力的说道:“对不住啊,孩子几天没奶水吃了,饿急眼了……”  “饿急眼了?这大家伙,谁不是饿急眼了?”干瘪女人似乎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厉声道:“我天天吃那干巴巴的树皮,还没叫呢!”  “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这种时候,还他娘的带着个拖油瓶,养得活吗你们?”  “上次好不容易弄了条鱼回来,结果鱼汤全让你这婆娘拿去下奶水了!”  “现在奶呢?让你吃了,都当白吃了?”  “拖累自己也就算了,还要拖累大家伙,让大家伙把好吃好喝的让给你们家,凭什么啊!就凭你家有个孩子?”  干瘪女人的这番话,直接就激怒了妇人的丈夫,他撸起袖子,就想要教训教训这个咄咄逼人的女人。  结果他还没走出去几步,就又被自家媳妇给拉了回来。  抱着孩子的妇人一边挡住自家丈夫,一边对着众人说道:“各位父老,各位乡亲,我知道大家都很照顾我们家,我们家娃娃也给大家添麻烦了。”  “现在日子苦,我们老陈家没什么东西能报答大家,但若是我们能渡过此劫,我老陈家一定是不会忘记这份恩情的!”  妇人的话很真诚,无法让干瘪女人感同身受,但也让后者只是冷笑了一声“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后,就闭口不言。  这时候,人群中那些个德高望重的长辈发话了,他们主打就是一个和稀泥,“教训”了一番想动手的男人,“说道”了一番喋喋不休的干瘪女人后,就也不再言语了。  这种争吵其实在难民群中并不少见,大家都饿得慌,情绪都很差,一不留神就会因为各种事情吵起来,几个有威望的老人,本来就饿得没什么力气,刚开始吧还会马上劝一劝。  这后来啊,就是等有力气吵架的人,吵完了,他们再出来“摆上”两句话,算是平息事端……  “好香啊!”  “你们快闻闻!哪儿来的肉香!”  干瘪女子使劲儿吸着鼻子,眼神放光的喊道。  一众难民闻言,皆是闻到了随风而来的肉香气,他们纷纷欣喜的喊了起来。  “娘嘞!我也闻到了!好像的肉味勒!”  “赶紧,赶紧找找看,是从哪儿传来的肉味,我都好久没吃上过肉了,馋死我嘞!”  “北边,北边的林子里头!走,快走!”  一时间,难民们骚动了起来,他们找准了方位后,就是朝着北边的林子里“涌”了过去……  北边的林子里,一团明晃晃的篝火“噼啪”作响,篝火上架着一口沉甸甸的铁锅,铁锅内的汤水咕嘟咕嘟地沸腾着,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锅里炖着的排骨汤,呈现出一种诱人的奶白色,汤面上飘荡着薄薄的雾气,散发出的香气引得人食指大动。  顾宁安拿着一个木制的汤勺,盛了一碗排骨汤出来,刚喝上一口,就听见耳畔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  伴随着一阵“沙沙”声响起,四面八方的灌木丛中窜出来不少“两眼放光”的人!  从他们的衣着打扮,不难看出他们是因为大戊的混乱而流离失所的难民。  不过,顾宁安没有主动开口,而是等待着将他围起来的难民们先说话。  “先生!能不能分块肉给我吃,我都好久没吃过荤腥了,饿死人勒!”  “是勒是勒!先生行行好,给我们吃点吧!”  “俺们快要饿死了,先生一看就面善,给咱吃点吧!”  纵然极度渴望吃到顾宁安面前的那锅肉汤,但他们还是保持了一丝理性,选择出言询问,而非仗着人多上来哄抢。  因此,顾宁安也是笑着点了点头道:“可以,你们自己身边有碗吧,一个个排队上来,我给你们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291 分食 听见顾宁安如此慷慨,愿意将肉汤分给大家,一众难民争先恐后排队的同时,不断的朝着顾宁安诉说着赞美之言。  将自己的那碗排骨汤摆到了身侧,顾宁安拿起木勺,在排骨汤中那么轻轻的一搅动。  原本那些大块的排骨肉顿时散开,化作了一丝丝的肉条。  之所以要这么做,全然是因为,顾宁安发现难民的人数实在是太多了,要是一块肉一块肉的分,恐怕有一半的人都吃不上肉。  排在第一个的,是那干瘪女人,她双手捧着一个有缺口的破碗,小心翼翼的朝着顾宁安的方向伸出。  望着顾宁安从铁锅中舀起了小半勺肉汤,双手不住的用力捧紧了碗,从而使得碗有些晃动。  待肉汤入落入碗中,感受到自碗壁中传出的温热,干瘪女人赶忙蹲到了一旁,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起了肉汤来……  顾宁安分汤水的手很稳当,每一个人都是小半勺,多了也没有,就算是有的人,在排上之后,又是夸赞又是卖惨的,也只能领到小半勺肉汤。  排在后面见到这一幕,也都松了口气,毕竟他们是真的怕那白衣先生心太软,一遇到可怜的,就多给了点。  这你家多要点,他家也多要点,后面的人是真的连一口都吃不上了。  渐渐的,嘈杂冗长的队伍缩短并安静了下来,领到了汤水的人,默默的蹲到了不远处,喝起了汤水。  当然,领了肉汤的人们,也不都是给自己喝,有的只是喝了一小口,就分给了自家娘子;有的则是省下来,给了自家老人喝;还有的则是留给了孩子喝。  很快,一大锅肉汤都分了个干净,锅底都刮了个干干净净。  好在的是,每个人都分到了一小碗汤水,即使量不大,但也让这群饱经风霜的难民,短暂的感受到了一丝舒缓……  日暮西山,星月交替,一众吃了肉食,恢复了些气力的难民自发去捡了些枯枝回来,升起了一簇簇篝火。  有些年长的或是妇孺就着篝火的暖意就地睡下;能走地的孩童们则是围在一道,玩着“弹石头”之类的游戏;至于队伍中那些个有威望的老者,则是来到了顾宁安这边,与其攀谈了起来。  感谢之言自然是不用猜也知晓,一句接着一句,顾宁安也只是笑着扯开了话题。  交谈之中,顾宁安从那些老者的口中得知,他们这些人中的绝大部分,都来自一个叫“皮里村”的地方,还有一小部份人,是他们在路上遇到的,大家想着在乱世里头多个人,多个照应,就凑到了一起。  至于他们为什么背井离乡成了难民?  那还得是“多亏”了朝廷的赋税,已经当地县官的迫害。  在他们哪儿啊,收到了朝廷拨下来的“救济款”。  每家每户都能得上五两银子,也不老少了,可关键是这钱不是白拿的!  五两银子到手,每个月月末都要上交一次“月利”,一次就要交三两或者是交对应价值的粮食,还得足足交满三年才算完!  这个数字,实在是太太高,头两个月还能凑凑给交上去。  可到了第三个月,村民们的口粮都不够了,还哪儿来的钱给官府交月利?  无奈之下,村民们只得商议好了,趁着官府的人没来之前,连夜收拾细软,离开了故土……  闲聊到了快要后半夜,几位老长辈也是困得眼皮子直打架,最终还是顾宁安主动说自己困了,他们才是悻悻睡下……  前半夜的时候,那孩子喝完了肉汤后没多久,就又开始哭了。  显然,那么小的孩子,开荤都还没有,就直接喝了肉汤,指定是要不舒服折腾的。  为此,那刚睡着没多久的干瘪女人再度烦躁的叨叨了一阵,不过碍于顾宁安还在,她倒也没向之前那么一直喋喋不休。  那孩子一直折腾到了后半夜,也是逐渐睡下,一众难民们也是睡深了,鼾声此起彼伏,篝火也是烧尽了,只有微弱的火星尚散发这余温。  这时,一道干瘦的身影蹑手蹑脚的起身,她摸到了顾宁安的身侧,小心翼翼的伸出手翻找起顾宁安的包裹。  果不其然,在包裹中她摸到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脸上一喜的她赶忙将其朝着怀里一塞,随即又拿起篝火中尚有些火星的木枝,蹑手蹑脚的朝着林子外走去。  待她走出去没几步,顾宁安就睁开了眼睛,看了看自己被翻动的包裹。  刚才她其实也睡着,只是想看看这个女人想做什么,发现女人只是偷走了一个白馒头后,他也是颇为疑惑。  按道理来说,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能拿多少拿多少,先吃了再说吗?  另一边,干瘪女人走出去一段路后,从怀里拿出自己的破碗和水囊,将馒头一点点掰得很碎,放进了碗中。  紧接着,她又用拿来的木枝重新升起了一小簇篝火,将自己的破碗摆上去后,她拿起水囊一点点点朝里加水,用一根干净的树枝在碗中搅拌。  很快,一个白面馒头就变成了一碗类似米糊的东西。  熄灭了篝火,她又轻手轻脚的端着米糊回到了众人睡觉休息的地方。  她先把米糊摆到了地上,紧接着又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将那尚在襁褓中的婴童,从她娘亲的手中“偷”了过来。  看到这里,顾宁安已经明白她要做些什么了,他没想到前面看上去那么厌烦这个孩子的人,竟然会半夜偷馒头,给这孩子费劲巴力的弄成米糊去吃。  干瘪女人把孩子抱远了一些,拍了拍孩子的小屁股。  那孩子睁开眼,看到不是娘亲,竟也没有哭,反而是露出了一个笑脸。  “小东西,就知道笑!”  “不是你哇哇哭,吵得人心烦意乱的时候了?”  干瘪女人嗔了一声,就拿起米糊用枝条一点一点,非常耐心的喂着孩子。  孩子也吃的很开心,嘟起的小嘴像是一条小鱼的嘴,不停的动着。  不多时,喂完了孩子的女人轻手轻脚的抱着孩子,打算将其重新放进到她母亲的身侧。  结果就在孩子刚接触到妇人的手臂的时候,那熟睡的妇人忽得睁开了眼睛……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292 误会 “你想做什么!”  妇人一声惊呼的同时,抬手推开了干瘪女人,随即一把揽住了自家娃娃。  刚吃饱的娃娃,被她娘亲这么一吓唬,自然就嚎哭了起来。“孩她爹!孩她爹!”妇人用力将身侧的丈夫推醒,冷眼瞪着干瘪女人道:“刘瑶想偷咱家的孩子!”  “什么!”  “你他娘的欺人太甚!”  陈姓男人怒喝一声,猛地从地上窜起来,气势汹汹的朝着干瘪女人逼近。  见此情形,刘瑶连连摆手后退:“没有!你别瞎说,我就是看看你家孩子,啥也没干!”  这边的动静极大,一下就将周遭的人全都弄醒了,这家里有孩子的,一听到“偷孩子”三个字儿,立马就一脸警惕的看向了的干瘪女人。  几位的老长辈也是倒霉,这刚睡下不久,就被这么大的动静给弄醒,还吓了一激灵。  不过他们倒还是稳重,赶忙上前拦住了陈家男人,劝说他莫要动手,这动了手,以后大家一有啥事儿,可就都要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上一场了。  “几位叔父!我已经忍了这个女人很久了!”陈家男人脸色阴沉,宛若一只发怒的雄狮,他指着躲在几位长辈后头的刘瑶厉声道:“这女人,整天就知道骂人!我娘子没奶水,是她自己愿意的吗?谁能有奶水,还愿意给自家娃娃吃树皮汁的?”  “现在正是难的时候,这个女人非但在平日里帮不上大家什么忙,还要净给人添堵!”  “以往她叨叨两句也就算了,今儿个还把主意打到我家娃娃头上来了!”  “几位叔父,这件事儿,我陈南要是再忍气吞声,那我就不配当男人了!”  一言至此,撸起袖子的陈南一个闪身,绕过了几位挡在身前的老长辈后,径直朝着干瘪女人奔去!  看那架势,今儿个他是一定要狠狠的教训刘瑶一顿了!  “你不分青红皂白!”喊了一声,刘瑶也紧着步子朝后跑。  这一回可就热闹了,别看刘瑶身子干瘪,但跑起来还真挺快,在人群中到处窜来窜去的,那陈南还真一时间抓不到她。  旁边,那几位老长辈年事已高,这自然是没法上前去阻拦,于是他们就打算劝劝抱着孩子的妇人,结果他们还没走近啊,那妇人就开口道:“几位老叔父,你们也是明事理的人,咱老陈家的为人你们也清楚吧,我们已经很退让了。”  “今儿个的事情,我实在是忍不了,我也劝不动我家男人,你们就不必在我这费口舌了。”  被一句话堵回来的几位老长辈只能看向了附近的年轻人。  “你们啊!看什么热闹勒!还不赶紧去拦一下啊!”  “真打出什么毛病来了,不利于团结!”  “大家有什么话,可以坐下来慢慢说,说清楚了,真是谁有问题,那再处理也不迟!”  老长辈们纷纷开口,结果也不见那些“看热闹”的年轻人动一下步子,气得拄拐的老者用力的拿拐杖砸了砸地面道:“好好好!一个个都不听了!我看你们是想气死我们几个老东西!”  这话出来,那些冷眼旁观的人也不能再无视了,他们纷纷开口道。  “老叔父,刘瑶这女人是该吃吃教训,平日里说话就难听得很的,让她挨顿打,也算是为了她好!”  “是啊是啊!今儿个她能偷老陈家的孩子,明儿个就偷我家的,谁知道他这个疯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没错没错!就她岁数不小,没男人要,所以就整天瞧不得人家成双入对,要不是她想偷我家孩子,我非得打死她不可!”  那些个家里有孩子的,基本上都出言表示了对干瘪女人的不满,大家似乎都不喜欢这个嘴很毒的女人。  忽的,不远处传来“哎呦”一声,众人循声望去,原来是干瘪女人不知道踩到了石头还是什么东西,摔了一跤。  这一摔,直接就让陈南来到了她的面前,只见后者的抬起巴掌就要打下去之际,顾宁安拦到了他的身前,长叹道:“这是个误会。”  面对恩人,陈南还是相当敬重的,他赶忙收手,生怕打着了顾宁安。  “顾先生!我娘子亲眼所见,刘瑶这女人要偷孩子,怎么就成误会了?”  “难不成您觉得我娘子会撒谎污蔑她不成?”  顾宁安压了压手道:“稍安勿躁,刘瑶确实偷了东西,不过她偷得是我包裹里的馒头。”  “而她偷了这馒头呢,也不是为了自己吃,而是跑到外边去弄成了米糊,全喂给你家娃娃了。”  “要是不信,你可以去走出去点看看,她那碗还没来得及收,还有你家娃娃的嘴角,应该还沾着点面糊吧?”  此话一出,全场死寂,众人一脸不敢置信的看向了抱着孩子的妇人。  而妇人也是赶忙低头看向了自家娃娃。  这小娃娃许是吃饱喝足的缘故,刚才也就哭了一会就不闹腾了。  其粉嫩的小嘴上沿,有一圈白色粉糊,看上去就像是一圈白胡子一样。  妇人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那刘瑶当真会为了自家的娃娃,去偷顾先生的馒头?  于是乎,她便是凑近了娃娃的嘴边,闻了闻。  当她闻到那白面糊的淡甜气时,也是不由的一愣。  “外头是刚煮过白面糊,这碗壁里头还有没干的米糊……”陈南拿着干瘪女人的破碗走了回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这时候,人群中走出数个孩子,他们的年龄差异很大,最大看上去十五六岁,最小的约莫五岁左右。  最大那少女一脸正色的说道:“瑶姨人很好的,她就是嘴巴不饶人,实际上待我们这些孩子,她是真的好。”  “我娘死得早,爹爹又不懂女孩子家的月事,都是瑶姨私下偷偷教给我的……爹,你刚才不应该那么说瑶姨……”最小的那个,是个男娃,说话还奶声奶气的,他嘟囔着嘴接话道:“姨姨好,姨姨拿自己的手串,给咱换糖块吃!”  “爹娘坏!骂姨姨!”  “叔叔伯伯,瑶姨可好了,她对我们好,不让我们告诉你们……她说她有时候骂咱是拖油瓶不是真心的勒。”  “她说,这世道难,她在书上看到过很多乱世,有人活不下去了就卖孩子,她骂了咱,你们就会更注意,更宝贝咱,不会把咱丢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293 单独给的 当亲眼所见刘瑶所做的事,亲耳从自家孩子口中得知,刘瑶的良苦用心。  一众曾经看不起,瞧不上,甚至明里暗里贬低过刘瑶的人,都是羞愧的低下了头。  他们甚至不敢去看自家孩子的眼神……毕竟这人在饭都吃不上的时候,一路上又真见识过有人卖儿卖女,换了不少银子,他们嘴上不会说,但心里却还是偶然会冒出一丝念头的。  如今他们才发现,好像刘瑶每次贬骂他们的孩子,教训他们的娃娃的时候,他们都会更加的关注到自家孩子,那样的逆反心理,恰好会把卖孩子的念头冲得烟消云散。  “一群瓜娃娃,我没男人,养不出孩子,对你们好,是想让你们给我养老勒!”  “把我说得那么好,我都真的快以为自己是个圣人了!”  说到这,刘瑶看向了顾宁安,满不在意的说道:“我前不久还偷了先生的馒头勒,我能是个好人吗?”  顾宁安摆了摆手道:“不告而拿是为偷,你拿的时候,我看到了,我没管,便是默认你拿了,所以也不算偷。”  “先生大气!”  刘瑶拱了拱手道:“要是我在年轻漂亮些,我可非要把先生哄来做男人。”  说到这,刘瑶打了个哈欠,一滴清泪自弃其嘴眼角滑落,她眯着眼睛,从陈南的手里一把夺过破碗,就去寻摸了一棵大树,背靠着的躺了下去。  见状,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在原地半天吭不出一声。  最终还是几位老长辈摆了摆手,道上一句“睡了”,大家才是重新散开,躺着睡了下去。  只不过,这后半夜啊,那此起彼伏的鼾声没了,换成了“沙沙”的翻身声……  朝阳初升,蔚蓝色天际之上没有一片云彩,仿佛是一张唯美的蓝色画卷。  在林子里睡了一夜难民们先后醒来,他们醒过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不约而同的看向某棵大树,见到那树下身材干瘪的刘瑶正拿着破碗喝水,他们又是立马就挪开了视线。  “顾先生走咯!”  一道苍老的声音长叹声响起,便是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只见那拄拐的老者手上捏着一张纸条,臂弯上还吊着一个藏青色的大包裹。  众人认识那包裹……是顾先生的。  “顾先生说啊,这包裹里的馒头,刚好是一人一个,昨天就想留给大家的,但又怕大家一下子吃得太多肚子闹腾。”  “所以昨天就没拿出来。”  “顾先生还说啊,像咱们这样落了难,还能保持良善,互相帮衬的人呐不多咯,他让咱们好生活着,苦日子早晚会过去的……”  拄拐老人话音落下,一众难民纷纷赞扬起了顾宁安,有说他是天下第一号大善人的;有当场朝着某处下跪,对着他磕头道谢的;还有发誓要来生为其当牛做马的等等……  过了没多久啊,拄拐老人就按照顾宁安的意思,一个个的给父老乡亲们分发馒头。  一开始,大家都想让刘瑶先来拿一个,结果后者丢下一句“我昨晚拿过了”后,便是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结果这分到了最后啊,恰恰好就差上那么一个。  这也就意味着,其实昨天要是刘瑶不“拿”走哪一个的话,馒头的数量是刚刚好的……  正当众人商议着该怎么弄的时候,陈南站出来道:“把我这个给她吧,毕竟是我的娃娃吃了她的馒头。”  结果,不等众人回应,刘瑶又是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一句:“用不着啊!我拿的就是我的那份,你们谁要想分给我,是不是想让我刘瑶一辈子当小偷啊!”  “还有啊,你们分个馒头那么墨迹,还走不走了?”  “不走我可走了!”  言罢,那刘瑶真就拿着自己的破布袋,大步朝着林子外走去。  无奈之下,众人也只得暂且作罢,带上东西跟了上去。  走在最前头的刘瑶,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跟上来了,她松了口气的同时,满脸后悔的说道:“早知道那也有我一份,就不偷拿了,早知道我也吃一口好勒……”  咕噜~咕噜  感受到肚子发出了抗议,刘瑶伸手在破布袋里摸索了两下,想看看自己还有没有吃的剩下。  结果这一摸啊,正好就摸到一个拳头大小,软弹的东西,当她将那东西摸出来之后,脚下步子都不由得一顿。  脑海中浮现了那位一袭白衣的俊朗先生,她用力的咬上了一口馒头,囫囵到:“顾先生,要不是我年纪大又不好看,我还真会当作我刘瑶的春天要来了……”  哒哒哒~哒哒哒!  伴随着一阵轻快的小碎步,昨天那站出来,替刘瑶说话的五岁小男孩追了上来,他的手里端着一个碗,里头装满了一小块一小块的馒头碎。  他拦在刘瑶的身前,举起碗,咧嘴笑道:“瑶姨姨,这是大家所有人的馒头都捏了一块分给你的勒!”  “村长爷爷说,这注意是他想出来的,你就给他一个面子吧,别让他太难看了……不然说不定一下就给气死了,怕你担不起这个孽障喔!”  闻言,刘瑶半蹲下身子,捏了捏眼前小男娃的脸蛋,笑道:“可给你厉害坏了,竟然能一口气背下来那么大一段话啦?”  “嗯呢!”小男娃昂首道:“我是不是可棒了!”  刘瑶颔首笑道:“棒,棒惨咯!”  “姨姨,快拿着的,我手酸了!”  小男娃将碗朝着刘瑶的手里一塞,又是压低了声音说道:“姨姨,你别怕没有男人要你……等我长大了,我娶你!”  听到这话,刘瑶先是一怔,随即摇了摇头道:“不行,你配不上咱。”  “啊!为啥嘞!”小男娃歪头道。  刘瑶将自己咬了一口的馒头放到他面前,轻笑道:“三岁看老,你长大了肯定没有顾先生俊……”  小男娃疑惑道:“没有顾先生俊,就不行吗?”  刘瑶点头:“当然勒!你没看这个馒头,是顾先生悄悄放在咱这的?你知道他为啥要悄悄的,单独的,给咱这个馒头吗?”  小男娃若有所思咂巴咂巴嘴,随即一抬头,咧嘴笑道:“知道!是因为顾先生知道你脾气像驴一样倔,所以单独给你,省得你作妖!”  刘瑶脸色一变,扬手道:“死小子!你找打!”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294 酒肆赏画 夜色如墨,行进在山林间的顾宁安嗅到了一股浓郁的香气。  顺着香气走了没多远,便有一座酒肆映入眼帘。  酒肆门前插着一杆艳红色的酒旗,酒旗迎风飘舞,在两盏红灯笼的映照下,显得艳红似火。  酒肆位于一处古道旁,两侧皆是树木荒地,在哪荒地之中隐匿着不少的气息,位于酒肆的门前,也站着两个护卫打扮的汉子。  很显然,这酒肆定然是有“大人物”进入,要不然这荒山野岭的,也不至于有那么大的阵仗。  从一个小坡道上一跃而下,顾宁安的身形便是被酒肆门口的那两个护卫给捕捉到了。  他们对视一眼,右手不约而同的挪到了刀把之上。  顾宁安则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一般,自顾自的朝着酒肆走来。  在他靠近酒肆大门约莫五步之遥的时候,其中一位护卫抽出半截刀刃,沉声道:“来者何人!”  见状,顾宁安笑了笑道:“来着酒肆,自然是来喝酒的。”  护卫应声道:“酒肆今儿个不接待了,你走吧。”  “哦?”顾宁安笑道:“二位是这酒肆的店伙计?”  护卫一皱眉道:“不是。”  “那尔凭什么说这酒肆不接待了?”言语间,顾宁安再度迈开步子,朝着酒肆内走去。  锵!  两位护卫毫不犹豫的拔出长刀,不等他们再次警告,那酒肆之中就传来了一道年轻男人的声音:“算了。”  “是,少爷!”两名护卫齐齐收刀,对着酒肆内毕恭毕敬的作了一揖后,便是朝着两侧让了一步。  打量了他们一眼,顾宁安无奈一笑,随即迈步走进了酒肆。  酒肆店内布局很简单,进门就是账台,在账台后头有一个木柜,上头摆满了大大小小酒坛。  再往里的空间也不大,就以前一后摆着两张桌子。  一张桌子是空着的,另一张则是围坐了三人。  那三个人中,有两个是年轻人,一个是中年人,三人的穿着风格各不相同,但却都凸显着一股子贵气。  在他们的身后,同样站着两个抱着刀的护卫,那两名护卫的眼神自打顾宁安走进酒肆之后,就再没有从他的身上挪开过。  走到那空位前坐下,顾宁安四下张望了一阵,并没有瞧见酒肆店家的身影。  “店家去后头的地窖里头取酒了。”隔壁桌上,一着淡紫色锦袍,蓄着短须的年轻人开口提醒了一句。  通过那声音,不难判断出,刚才出声让门外的两位护卫罢手之人,就是他。  顾宁安拱手道:“多谢提醒。”  “无妨。”紫袍青年淡然一笑:“此地偏僻,先生怎会独自一人上路?”  顾宁安应道:“顾某向来独行惯了。”  “哦……”紫袍青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正欲再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外就走进来一个抱着一尊大酒坛的中年汉子。  那酒坛上沾着些软泥,应是刚从土里头挖出来的。  瞧见店里头除了那三位爷以外,竟然还多了个白衣先生,酒肆掌柜也有些意外,他放下酒坛,朝着顾宁安昂了昂下巴,笑道:“先生稍等,我先给这三位客人打酒。”  “不急。”顾宁安应道。  很快,酒肆掌柜就拿来一个小木槌,轻轻的在坛口边敲打了一阵后,用手一扒,就将坛口边上的泥封给弄了个干净。  放下木槌,拔掉坛口的红布塞,他又拿来一个竹制酒提,一连盛上了三碗酒送到了三位客人的桌上。  不得不说,这特地要去取的酒水,就是不一般,这坛酒的泥封一开,那股子浓郁的酒香味在顷刻间就盖过了这酒肆中其他酒水的香气。  见掌柜一人盛了一碗酒,就要盖上红布塞,顾宁安亦是忍不住开口道:“掌柜,这酒水几钱一碗?可否也卖在下一碗?”  听到这话,掌柜顿了顿,随即笑道:“先生,这坛酒不要钱,不过您得猜个谜,要是能答对了,就能免费喝上一碗,要是不能的话,这酒水恐怕就与您无缘了。”  闻言,顾宁安顿时来了几分兴趣:“还请掌柜出题?”  “哎!”中年掌柜赶忙摆了摆手道:“这题可非我出的,这坛酒也非我酿的……”  说到这,中年掌柜从账台前掏出一副画卷,对着顾宁安徐徐打开后,便是开口道:“请先生说说,在这画卷上瞧见了什么?”  见又有人猜画中物,一旁三位贵气十足客人,也是饶有兴趣的转过头来,想看看顾宁安能从画卷上看到什么。  然而,就见顾宁安看了好半晌,都没有开口,众人都以为他是被画卷上那会“动”的美景给迷住了,毕竟刚才他们看画的时候,也是失神了一阵。  紫袍青年将目光从画卷上收回,淡淡道:“此画当真是神异无比,我现在再看,画中的山川已然变成了潺潺小溪。”  “五弟,你看到了什么?”  听到有人唤自己,那一袭青衣,头戴玉冠的青年回过头去,笑道:“这次,我望见了无边无际的草原,草原上牛羊成群的,微风轻拂,我都感觉那夹杂着青草泥土气息的风,都吹到我的脸上了。”  “呵,五弟不愧是精通文赋之人,你这么一形容,为兄都好像瞧见了一般。”说到这,紫袍青年看向了一旁默不作声的中年人,淡淡道:“叔父,你又看到什么了?”  闻言,一副儒士打扮的中年人抖了抖衣袍,笑应道:“我瞧见了山野间的雨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来时声势浩大,去时润物无声,美哉,美哉!”  紫袍青年笑着颔首:“此画只应天上有啊…….”  “先生?先生?”  “您看好了吗?”  中年掌柜边轻唤,边微微卷起画卷两侧,这画中景色迷人,看得太久容易伤神,所以他看顾宁安久久没有动作,也就主动收起些许画卷。  像是回过神来的顾宁安对着中年掌柜笑了笑。  后者问道:“先生在画卷上看到了什么?”  顾宁安摇了摇头道:“顾某眼拙,这画卷上空无一物,什么也没有。”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295 缘留后人 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齐齐愣住。  他们瞧见顾宁安刚才那看得很入迷的样子,还以为是看到了什么美丽的景色,结果没想到他竟是什么都没看到?  既然什么都没看到,那盯着看那么老半天做什么?  一旁,在来到这家酒肆之前,就知晓“答案”的三人,一个个都微笑着摇了摇头。  他们并不意外顾宁安答不出正确答案,毕竟就连他们也没有凭借自己的本事,看出画中真正的景色……  “先生答对了!”酒肆掌柜神色激动,他赶忙收起了画卷,重新将其放进了账台之中。  一旁,听到酒肆掌柜到话,三人不由得一怔。  什么都没看到也算答对了?  紫袍青年和青衣男子齐刷刷的看向了一旁的中年儒士,后者同样一脸懵的眨了眨眼,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然而,酒肆掌柜接下来的举动,更是让他们感到“荒诞无比”!  只见那放下了画卷的中年掌柜,直接抱起了地上的酒坛,送到了顾宁安身侧的地上,一脸正色的说道:“先生,这坛酒都是您的了!”  他们靠着“关系”才得来的一碗酒,结果莫名来了个山野先生,随便答了一句“什么也没有”,就能把整坛酒给喝了?  凭什么?  一时间,三人脸上都写满了“不解”二字。  他们甚至在想,该不会这酒肆掌柜早就与这先生相识,事先就透了题,打算贪墨了这坛绝无仅有的酒水,拿去卖钱吧?  “不是一碗酒吗?怎么成一坛酒了?”顾宁安看了看地上的酒水,笑问道。  心知眼前的白衣先生是真不知晓此间“故事”,他便是耐心的讲述了一番这酒水和画卷的来源。  原来,这画卷和酒水乃是五十余年前的所留。  那时候,眼前的酒肆掌柜方才不过七岁,那时候这酒肆也是掌柜的爹在经营。  想那一日,有一仙风道骨的老者前来此地饮酒,酒肆的老掌柜见老者酒量很好,就拿出了自己珍酿的好几坛美酒。  哪一日,老掌柜同老者对饮畅聊,聊到正兴起时,老者就让的老掌柜取来酿酒到材料,要亲自酿一坛酒。  当时的老掌柜也有些喝上头了,想着大不了就浪费些材料,让老者玩玩也不是不行。  结果没曾想,老者酿酒的动静可不小!  一应的材料,他只需随手一挥,就处理得当飞入了坛中。  这一来,父子俩人才知道,他们这是遇上老神仙了!  老神仙酿完了酒水后,直接倒了两碗酒,给他们父子俩个一人一碗。  原本还老掌柜还想着孩子那么小,喝了会不会有事儿,结果老神仙直接来上一句“喝吧,强身健体得嘞”。  一大一小两父子倒也是胆子大,没多想,就共同饮下了老神仙酿的酒水。  喝完了酒水,老掌柜不光没有感受到酒后的那种晕眩感,反而是觉得越来越精神,腰腿疼的毛病也荡然无踪……  最后,老神仙留下了一副画卷,他告诉老掌柜,今后若是有人想喝这酒水,无需给钱,只要答对画中之物为何便可。  这答案其实不止一个,但能拿走整坛酒水的答案,有且只有一个,而且只有第一个人说出来才行……  “嘿嘿!”  中年掌柜眉开眼笑的说道:“先生,这酒您一趟估计是喝不完勒,要不明儿个一早我去帮你雇辆马车,让您带着路上慢慢喝?”  顾宁安笑着摆了摆手道:“劳烦店家给我盛上一碗酒即可,剩下的就继续留给后来者吧。”  此话一出,不等那中年掌柜发话,一旁的三人都是憋不住了。  紫袍青年最先开口:“这位先生,这酒可是仙人所酿,这可绝对是有价无市的宝贝,如今你有缘得之,便是有仙缘。”  “若是你不要的话,也别还回去啊,卖给我,价钱你随便开。”  “哎!三哥,您不介意让我也来出个价吧?”一旁,青衣男子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紫袍青年瞥了他一眼,笑道:“自然可以,就是不知道五弟能出个什么价?”  “三哥财大气粗,要是比钱呐,弟弟我的全部身家也及三哥的九牛一毛。”  说到这,青衣男子话音一转,从袖间取出一枚血玉,扬了扬:“顾先生,我这血玉,蕴藏天地灵气,常年佩戴可延年益寿……另外,你若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儿,只要拿着这玉佩,在这大戊地界,随便找个官府钱庄,那是要钱得钱,要人得人。”  “先生意下如何?”  哪位中年儒士似乎本来也想开价的,但在听到两位青年的出价后,他这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见着兄弟两人略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顾宁安笑着摆了摆手道:“这仙人所留之酒,讲究的便是一个有缘者饮之,顾某还是希望将这份缘传下去……”  “掌柜,劳烦您帮我打一碗酒水,余下的就重新封存起来吧。”  “至于接下来谁还能喝着这仙人酿,还是用那仙人的老法子即可。”  “成!成!”中年掌柜忙应了两声,帮着顾宁安打了碗酒,落下一句“先生慢用”后,就抱起酒坛子朝外走去。  此刻,他的脑海中一直回荡着老神仙临走前所说的话,这也是他刚才在“故事”中没有说出来的。  老神仙临走前说:“倘若有人能取走一坛酒,却只饮一碗而留于后人……此人纵然不是仙,那境界也差不多了……”  在中年掌柜看来,老神仙这话有两层意思,指的是,要么这顾先生本身也是神仙,要么他虽然是凡俗之人,但思想境界已经跟仙差不多了。  反正不管是两者之中的那一个,他都应该用对待老神仙的态度去对待他……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296 百里开外有仙宗 美酒入口,初感辛辣,只是一瞬,辛辣消散,渐变甘甜。  酒液顺喉而下,如一股温热的泉水入腹,散向四肢百骸,令人直觉得身处山野,置身于温泉之中,舒适且放松……  等不到酒肆掌柜归来,酒肆中的四人,皆是面前的“仙人酿”一饮而尽。  感受着一碗酒给身心带来的舒悦感,那紫袍青年忍不住叹息道:“好酒,好酒啊!顾先生,您此番喝了这酒,可有后悔刚才没将整坛酒水全部留下?”  顾宁安循声望去,淡笑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好东西能留给后来人一道分享,岂不是比独饮要快活?”  “哎……”紫袍青年不能理解的顾宁安的想法,只是长叹一声后便不再言语。  青衣男子好奇的看向了顾宁安,笑道:“先生可知距此地百里处,有一处仙人洞府?”  顾宁安颔首:“阁下说得是混灵仙宗?”  “哦?”青衣男子语调一扬,笑道:“先生也知道那仙人的洞府的名讳?”  顾宁安笑道:“道听途说的……此番顾某也正是想去那仙栖之地瞧瞧看看。”  “那可不是谁都能进去的。”一直没有说过话的中年儒士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顾宁安笑道:“碰碰运气,说不定能得缘遇上仙人呢?”  “顾先生说得在理!”  青衣男子站起身来,对着顾宁安抱拳道:“在下叶五,此行正是要前去拜访仙门,瞧瞧仙缘,不知先生可愿随吾同性行,替某出出主意?”  说话间,青衣男子再度拿出那块血玉,摆到了顾宁安的面前,正色道:“不知怎的,总觉得与先生有缘,这血玉就赠于先生,无论先生是否愿意同行,先生都可收下。”  闻言,顾宁安摇了摇头:“无功不受禄,更何况顾某也没什么计谋在身,至于同行之事倒是可以,正好一路上也能有个人聊聊天,解解闷。”  “五弟的爱才之心,当真是昭然若揭啊。”紫袍青年意味深长的插上那么一句。  “没法子,比不得三哥人缘广,我自得多多结交有能之辈才是。”青衣男子知道顾宁安不肯收血玉,就又把玉不经意的收进了袖间。  “哼哼。”紫袍青年笑了笑,起身道:“我先去马车上休息了,顾先生可要一道?”  顾宁安摆手道:“三位请便,顾某风餐露宿惯了,明儿个一道出发便是。”  随着紫袍青年的离开,中年儒士没坐多久,就也走出了酒肆,青衣男子则是同顾宁安拉了几句家常,又邀请了他几次一道去马车里歇息,在被多次婉拒后,方才离开。  与此同时,中年掌柜也回来了,他站在门口四下打量了一番,瞧见顾宁安一个坐在里头,就是快走了几步迎了上来。  “先生,您要不要尝尝别的酒水?”  “我自己酿的,比不得仙人酿,但也应该还能入口。”  听到这话,顾宁安当即笑道:“哦!那可是老神仙都爱喝的酒水,我可得尝尝。”  “嗨!”中年掌柜从账台后的柜子里取出一坛两斤半的酒,拔掉红布塞,拿了两个新碗,给自己和顾宁安各倒了一满碗。  “这是我用新粮酿的,时间不长,味清,有回甘。”介绍了一番,中年掌柜就端起酒碗,同顾宁安碰了一下,道上一句“干”,就是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片刻后,顾宁安放下酒碗,正色道:“好酒,这滋味清甜,入口柔和而不失酒的辛香,难怪这老神仙都要找上门来喝。”  “先生过奖了!”中年掌柜谦虚的摆了摆手。  顾宁安问道:“对了,不知掌柜贵姓?”  “免贵姓茅,单名一个久,茅草的茅,长久的久。”茅掌柜笑应道。  “好名字。”说着,顾宁安从随身的行囊中摸出一个水囊,递给了茅掌柜,笑道:“茅掌柜让我想起了在大乾的一位故友,他也好酒,酿酒的本事也不低。”  “你尝尝他酿的酒,跟你的酒不相上下。”  “哦?”茅掌柜一听有人能跟自己不相上下,顿时就来了兴致:“那我可得好好品鉴一番!”  只听“噗”的一声,茅掌柜将水囊上的塞子拔下,将水囊倾斜,让酒液从水囊中匀速落下。  伴随着“哗啦”的声响,酒碗中澄清的酒液,泛起一朵朵“酒花”。  差不多到了半碗酒的时候,茅掌柜又将水囊给盖上放到一边,而他则是单手端起酒碗,轻轻晃动的同时,靠近了桌上的油灯。  盯着碗中的酒水看了一阵后,茅掌柜凑近了酒碗,深吸了一口气后,脸上的表情也随之变得有些惊讶。  等不及的他先是轻饮了一口,在口中回味一番后,又是一口气把剩下的小半碗全部饮尽。  做完了这一切,茅掌柜咂了咂嘴,看向了顾宁安,满脸正色道:“先生,我跟您的故友那可不是不相上下啊,他比我强多了。”  “酒液浓郁,但入喉口皆是如丝顺滑,这一点我的酒就做不到。”  顾宁安笑道:“茅掌柜过于自谦了,你们属于是各有千秋吧。”  “嗨!”茅掌柜摆了摆手,好奇道:“这酒叫什么名啊?”  顾宁安道:“万年醇。”  “万年醇,万年醇……酒好,名字取得也好!”感叹了一句,茅掌柜看向顾宁安,讪笑道:“不知先生可否忍痛割爱,将这万年醇个卖给在下?”  顾宁安拿过桌上的酒坛笑道:“交换吧,你这坛酒归我了,我那一囊酒归你。”  “那我可就占先生便宜了!”  “我再去给先生取一坛!”  说着,茅掌柜便要起身去拿酒。  结果他这身子刚抬起来一点,就被顾宁安给按回去了。  “不忙活,就要一坛酒就够了。”  按下茅掌柜,顾宁安抱起酒坛,笑道:“天色不早了,茅掌柜早点打烊休息吧。”  “先生要走……我送送先生。”  跟着起身的茅掌柜在说话的同时,凑近了顾宁安的身侧,用极小的声音说道:“先生,那三位爷都是大人物啊,旁边的林子里,全是带刀的官兵守着勒……您跟他们一道,多加小心……”  “实在不行,你就回我这酒肆来,看在老神仙的面子上,他们应该不会在这动粗……”  闻言,顾宁安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道:“顾某知晓了,多谢提醒。”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297 两盘棋 位于酒肆外不远处,有一片偌大的荒地,荒地的四周架设起了一个个“噼啪”燃烧的篝火。  数量繁多的篝火,将这空地照得透亮,任何可能隐匿着危险的阴影都被驱得一干二净。  位于空地的中央,三辆马车并立于此。  三辆马车的车身都采用乌金打造而成,宛若一座座坚硬无比的钢铁宫殿。  居中的那架乌金马车中,中年儒士脱下了儒冠,将头发散了下来。  他靠在用丝绸包裹的座椅上,微闭着双目,在他的身前摆放了两块未曾落子的白玉棋盘。  不多时,车厢外响起了一阵问询“叔父,可睡下了?”  中年儒士睁开眼,笑应道:“没睡呢,进来说吧。”  只听“咔嗒”一声,车厢门前的卡扣弹开,紫袍青年掀开门后的幕帘走进了车厢。  当他看到两块棋盘规规矩矩的摆放着,也是明白了这位叔父是在等着自家兄弟二人。  故而,他也是径直做到了的位于左侧的那块棋盘之前,顺手将白子拿到自己的手边,笑道:“叔父,下一盘?”  中年儒士颔首笑道:“正有此意。”  啪嗒!  白子落下,紫袍青年便看向了中年儒士,后者拿起黑子紧随其后,落下一子。  叔侄二人落子的速度很均匀,不长也不短,白子稳妥布局,对黑子形成了“大军围剿”之势。  在落到第三十手时,紫袍青年开口道:“叔父,你觉得今日在酒肆遇到的那位顾先生如何?”  中年儒士沉思了片刻,落下一子:“遇事不卑不亢,有些气节,明眼能看出我等身份不凡,却敢入内,面对金银权势,仙人珍酒,也能熟视无睹,不为所动。”  “若是在朝为官,定然是个两袖清风的为国为民的绝世清官。”  “哦?”紫袍青年嘴角挂上一抹笑意:“未曾想叔父对其的评价如此之高。”  “依侄之见,此人确有气节,身上也透着股不凡之气,但却是太傲了,此人表面古井无波,实则应是心比天高之辈,纵能收入帐下,恐怕也难以让其令行禁止。”  闻言,中年儒士并没有接话,只是淡然一笑,捏起一粒黑子,在棋盘上空犹豫半天,最终又放了回去。  “长江后浪推前浪,你这棋艺是日渐精进,叔父就不苟延残喘了。”  “叔父手下留情了。”紫袍青年瞥了一眼右侧的棋盘,淡淡道:“明日还要赶路,叔父下完了第二盘棋,记得早些睡下,舟车劳顿,若是夜里睡少了,白日可就没什么精神。”  中年儒士笑着点了点头:“知晓了,谢侄儿关心。”  “叔父客气了。”紫袍青年笑应一声,便离开了车厢。  然而,不等中年儒士端起茶水饮上那么一口,车厢外就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伴随着一阵晃动,那青衣男子就掀开了幕帘,喊了一声“叔父”走了进来。  当他看到左边那盘落满了子的棋盘时,不由得冷笑一声,坐到了右边的棋盘前,将黑子拿到手边,捏起一粒黑子,笑道:“叔父,来!”  中年儒士顺手将白子拿来,笑道:“你的性子就是急。”  “不急不行啊,要想后来者居上,什么事儿都得急一些。”青衣男子满不在意的说道。  假装没听懂这话中的含义,中年儒士迅速落下一白子。  结果他这才刚落下一子,黑子就立马跟上,两者的间隔几乎不超过一息。  心知这个五侄儿性子急,中年儒士也特意加快了速度落子。  结果,无论他下棋得多快,对方总是极快的时间跟上落子,就仿佛对方根本就没有思考就落子了一般。  有很多棋路,在中年儒士的眼中,就像是“送子”一般,放到战场上类比,那就属于是三军总帅,随便指挥,想打哪儿就打哪儿,甚至有些明显得不能再过明显的“陷阱”,他也照样敢让将士们往里头钻!  这完全是属于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打法!  棋至八十三手,青衣男子干脆从黑子棋桶里头抓起一把,握在了手心之中,这样他落子的速度也就变得更快了……  中年儒士的余光始观察着对面的五侄儿,他瞧见对方是非常认真专心的盯着棋盘的,可落子的时候,却是想都不想,仿佛谁下得快,谁就能赢一般。  而且对方好像丝毫没有跟自己交流些什么的意思,就好像这大晚上的,他特意跑过来,就是为了下这一场的“玩闹”似的棋局。  “那个……”中年儒士刚吐出两个字,对面的青衣男子就是打断道:“叔父!下棋的时候莫说话,你落子的速度已经很慢了,这一说话,那可就更慢了。”  “有什么话,下完了棋再说。”  闻言,中年儒士的嘴角不由得一阵抽动,眼下棋面之上,他占的优势很大。  索性,他也像青衣男子一样,从棋罐中抓起一把白棋,就那么不假思索的跟着对方下了起来。  当棋局来到第一百三十手的时候,中年儒士正欲落子,却发现自己的白子被从无数个诡异的角度撕开了缺口!  在沉思了数息之后,中年儒士将手中的白子放进了棋罐之内,无奈道:“你这棋路刁钻诡谲……我输了。”  哗啦!  青衣男子把黑子随手丢回了棋罐之中,端起一旁早已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随即笑问道:“叔父,你刚才要说何事?”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对于那顾先生的看法。”  “看法?”青衣男子顿了顿道:“是个可用之才。”  中年儒士露出些许讶异之色:“就这样?”  青衣男子颔首:“就这样。”  “就这般评价,你就愿意把手里的血玉那等贵重之物白白赠出去?”中年儒士不解道。  青衣男子笑道:“即便血玉不凡,但那也是身外之物,这些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  听到这样的回答,中年儒士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又咽下,转而道:“早些回去歇息吧,明日还要赶路。”  “嗯,叔父也早生歇息。”落下一言,青衣男子便起身走出了车厢,在离开之际,他也没忘记将车厢的门给关上……  “不愧是亲兄弟啊,一个走时记得留门,一个离开时不忘关门……”呢喃了一句,中年儒士端起茶杯,看了一眼见底的茶水,又是默默的放了下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298 荒地等死 微风徐徐,吹动树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伴随着夏夜的虫鸣,交织出一曲独特的乐章。  夜深了,中年儒士仍旧没有睡下,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眼前的两面棋盘上,不断地挪移。  左侧的棋盘上,白子稳扎稳打,筑起一条强悍的防守线,一点点蚕食敌人,最终以“兵多粮广”的的正面优势,成功夺得了“天下”。  右侧的棋盘上,黑子“天生”便晚白子一步,虽然只有一步,但在很多时候,这样的一步就可能成为一道巨大的天堑,让人究其一生都在追寻,企图翻越眼前的大山,到最后却落得一场空。  因此,黑子的战略就是,既然晚你一步,那就以快打快,不停的将对方拖到自己的作战节奏中来,从而等对方乱了阵脚,再凭借看似毫无章法,实际却诡谲无比的战术,在最后一刻爆发,一举夺得胜利!  “一个走得是煌煌大道,打算以先天的实力稳扎稳打,从而碾压对手。”  “一个是悍不畏死,只攻不守,险招尽出......伺机在险象环生的境地中,寻求破局之口。”  “果然,我这两个侄儿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生于帝王家,纵本身无缘帝位,又怎么可能都是废物呢?”  感叹了一番,中年儒士舒展开身子,上半身靠到了柔软丝垫之上,两条腿则是随意的翘到了两方棋盘之上,棋盘上的棋子被他腿脚那么一扫,“啪嗒啪嗒”的掉了一地  翌日晌午,日头正是毒辣的时候。  于一条杂草丛生的荒道之上,三辆乌金马车同一辆普通的木质马车并头前行。  木质马车行进在坑洼不平的荒道上,车轮轮毂不断的落入小土坑或是撞到石块,发出“咯噔咯噔”的响声。  顾宁安掀开车厢一侧的车帘朝外看去,就瞧见那荒草地上,依稀躺着几道人影,从他们的衣衫和面容上不难看出,这也是落了难的百姓。  他们面颊干瘦,任凭毒辣的日头照在他们的身上,眼中毫无生气的他们,似乎已经万念俱灰,只想找个地方躺着,安静的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许是巧合,一旁三辆乌金马车中的人,也同样掀开了车帘子朝外看。  不多时,最左侧的马车中传来一道声音:“停驾,待我给他们些吃的吧。”  此话一出,负责驾驭四辆马车的护卫,纷纷勒停了车马。  车上四人先后下车,那先前出声的紫袍青年,从护卫的手中接过一些干粮和水,迈着大步朝着那些个难民走去。  青衣男子下了车,就斜靠在车栏上,望着兄长的动作,露出了一副玩味的笑容。  中年儒士也跟着走了过去,他回头瞥了一眼下车不前的青衣男子,顿了顿没说什么。  这会,青衣男子的身边只有顾宁安了,他见顾宁安也要走过去看看,便是低声笑道:“顾先生,莫过去看了,都是一套老掉牙的戏了,看了膈应人……”  顾宁安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没说什么,便是跟着走了过去。  不远处,紫袍青年蹲到一位嘴唇干裂的中年人身侧,正色道:“喝点水吃点干粮吧。”  纵然睁着眼睛,中年人也好像是没听到紫袍青年的话一般,漠然的直视着天际,若不是他的胸口还在因忽长忽短的呼吸而起伏,都难以分辨他是死是活。  见自己被无视,紫袍青年长叹一声,随即朝着周遭那些零散躺在四周的难民喊道:“干粮和水就在这里,大家来吃来喝!不要你们银子!”  一言至此,紫袍青年站起身来,干粮和水被他摆放在了中年人的身侧,眼中满是“悲悯”的他正好走去。  那躺在地上的中年人,便是用沙哑的嗓子开口道:“拿回去…把东西拿回去吧,给那些还想…活下去的人……”  此话一出,紫袍青年立马转过身来,正色道:“你也还活着,为何不愿活下去?”  “只要还活着,就还有希望!”  许是“希望”二字对于眼前那些躺在荒地上等死的人太过刺耳,以至于这群饥渴交迫的人,在面对食物和水的时候一言不发,可在听到了希望二字后,竟齐齐发出了动静!  一瘦得像只“黑猴子”似得的老妪,勉力用“破布”般的嗓子出声道:“咔…哪来…哪来的希…望啊!”  “有希望…我的儿会……为了让我这个老婆子不饿死,把自己割了肉,喂给咱吃嘛…啊!”  “狗屁的大戊!狗屁的希望!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伴随着一口生气吐出,老妪在流利的喊出最后一句话后,整个人“松”了下去,她那对浑浊而毫无生气的眸子死死地凸了出来。  感觉那老妪的眸子盯着自己,紫袍青年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正当他想说什么的时候,其身后又是响起了一阵尖锐的怪笑!  “嘻嘻嘻~嘻嘻嘻!”  “希望!你们的衣裳上都有金丝嘞!”  “那一根金丝,就能换咱一个人半月多的口粮啦!”  “你他娘的懂什么是希望?”  怪笑之余,还不忘出言讥讽紫袍青年的人,乃是一位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他身上穿着的衣裳,宛若一块破布。  透过那些破洞,可以瞧见这少年的皮都紧紧贴到了骨头上,若将其一身衣物取下,立马就能看到一具被“薄皮”包裹起来的完整骷髅!  “这大戊的老皇帝,死得好!死得妙!”  “我听说,有个英雄砍了他的狗头啊!”  “妙!妙!妙!”  “只愿英雄再提刀,屠尽那狗腿狗崽!”  说到此处,少年又开始笑了,他笑得癫狂,嘴角的皮都寸寸绷裂开来,让他看上去好似一个可怖的恶鬼!  半晌,少年的笑声渐缓,就见其眼角落下一颗血泪后,便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紫袍青年神色漠然的看着死去的少年,只是皱了皱眉头。  陡然间,一旁陡然响起了阵阵急促的拍手声。  循声望去,那青衣男子不知何时走上前来,边鼓掌边叫好道:“好!说得好!那老狗死得好,江英雄砍得好!”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299 公平 青衣男子的话音中充斥着愉悦之意,仿佛那少年的话真就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一般,以至于他忍不住放声大笑拍手叫好。  这一刻,始终带着“悲天悯人”神情的紫袍青年面色一凛,冷哼道:“五弟!”  青衣男子丝毫没有搭理对方的意思,他自顾自地走向了尚有一丝气息的中年人,拿起其身侧的干粮和水。  先是拿起水囊,拔掉瓶塞,一手扶起了中年人的上半身,轻笑道:“来,死也做个饱死鬼。”  不等中年人拒绝,青衣男子便用半倒半喂的动作将水全部浇到了中年人的脸上。  纵然是不想死前再浪费这水,不愿张口,可奈何长日来缺水的中年人,身体上是极度渴望水的。  故而,他也是没忍住“咕咚,咕咚”的大口喝起了青衣男子倒下来的水。  不多时,一水囊的水都倒空了,青衣男子随手把水囊一甩,随即单手撕开了一旁包着干粮的油纸包。  里头装着一块块外形精致的红枣糕,青衣男子拿起红枣糕,送到了中年人的嘴边,轻笑道:“喝都喝了,吃吧。”  闻言,中年人眼含泪光的看了青衣男子一眼,随即一口就吞下了对方递到嘴边的红枣糕。  紧接着,便是青衣男子接连不断的喂,中年人不管不顾的吞。  待油纸包空了,中年人的嘴里也塞满了红枣糕,他竭力想要咽下红枣糕,想要对这个喂自己的富家公子说一句谢谢。  然而,青衣男子就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凑近了对方的耳畔,低声道:“你是不是想谢谢我?”  中年人用力点了点头,发出了“嗯”的一声,嘴里的糕碎也喷出来不少,还落到了青衣男子的衣袍之上。  眼中怀着愧疚,中年人想要伸手去帮他拍掉,却听耳畔再度传来了一阵细微而又戏谑的声音:“给你干粮和水的,是当今三皇子,而我则是五皇子,我们两个里面,要出一个皇帝的……”  “你这临死前的待遇,也是够好了吧?”  此话一出,中年人瞳孔一阵针缩,其喉结鼓动,想要发出声音,却忘记了自己满嘴的红枣糕。  这一呛,一激动,整个人就直接背过气去……  青衣男子将其放倒在地,拍了拍衣袍上沾染的尘土,唏嘘道:“惨呐,这难民真的惨……”  “好心人!好心人!”  “我我们的乡亲们,他们去距此地不足八十里的地界,寻摸仙人了!”  “你们要是顺道上看着,求你们给他们些吃的吧!”  “这大戊的世道,只有找到神仙才能救嘞!”  “我们一个村嘞,原有百余人,走到这里只剩下半数不到嘞,也不知道前头的乡亲们,还能走多远……你们给咱吃东西喝水。”  “你们跟那些个富家人不一样,也劳烦你们行行好。这要是见着他们了,也捎把手,帮帮他们!”  “这大戊好了,你们也能好啊!”  说之人的声音很闷,听着像是一口气压在胸口,浮不上去,又沉不下来一样。  青衣男子从左手边近十步的杂草堆里,找到了说话之人,他掀开杂草堆一看,便是笑着望向了众人:“死咯!“  紫袍青年沉思片刻,转身道:“走吧。”  三位“显贵”步子很快,没有丝毫的停留,可当他们行至马车边时,余光便是扫见,那应该上那架普通车马的顾先生还没跟上。  这一刻,他们不约而同的回过头去,就瞧见蹲在荒草堆里的顾宁安拿着一个黑黢黢的布娃娃站起身来,送入了袖间。  ……  四驾车马在行进了约三十里地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众人寻觅了一处僻静之处停车歇息,纵然乌金马车的车厢空间很大,都足够人在车厢中站着走动活动筋骨,可这坐上一整天,脚不沾地的,也让三位“显贵”觉得浑身不对劲儿。  这不,一下了车,他们三人就各自伸腰展背的活动了起来。  白日里充当车夫的护卫,这一停下车又成了“杂役”,他们迅速散开,或生火、或警戒、或隐入密林。  没多久的工夫,隐入密林的护卫回来了,他的手上提着两个宝塔形的红木盒。  当他将两个红木盒一层层打开之后,浓郁的饭菜香气,便是弥漫开来。  宝塔木盒共九层,每一层,便是一道佳肴,两樽木盒,自有佳肴一十八道。  它们被摆放到了一名护卫提前从马车上搬下来的金丝楠木桌上。  这楠木桌不大,刚刚好能放下菜肴。  在桌子四个面,还摆上了四把楠木椅……  此刻,他们身处荒郊野地,可面前摆得却是寻常酒楼都做不出的美味佳肴!  望着如此奢靡的一幕,顾宁安不经想起了白日里那老妪临死前的悲鸣。  朱门酒肉臭!  路有冻死骨!  难民饿得连树皮草根都能吃干净,而这三位“显贵”却能在这方圆十里渺无人烟的地方,设上一顿盛宴……  青衣男子率先落座,拿起筷子的他朝着顾宁安招了招手,笑道:“顾先生,来吃饭,莫客气!”  一旁,紫袍男子同中年儒士亦相继落座。  前者没说什么,后者则是也客气的喊了顾宁安一声。  对此,顾宁安只是笑着婉拒之后,便是席地坐下,从行囊中取出一块薄饼吃了起来。  见此情形,三位“显贵”脸上的表情不一......一个漠然,一个玩味,一个平静  不多时,青衣男子放下筷子,喝了口茶水,对着顾宁安拱了拱手道:“顾先生,有一事想请教,听听你的见解。”  顾宁安应道:“但说无妨。”  青衣男子站起身来,指着天,戏谑一笑:“你说这贼老天怎得就那么不公平?”  “命好的,身居野地,却尽享山珍野味。”  “命差的,纵竭尽全力,也只能曝尸荒野?”  闻言,顾宁安淡淡道:“命数无偿,人生来就被分成了三六九等。”  “权贵为上,贫贱为下。”  “然,贫苦不过一世,荣华亦不过一世。”  “生来贫苦者若可安居乐业,亦逍遥一世。”  “生来荣华权贵之人,若人心不足,则一世沉溺于欲海,到离世的那一天,一切化为泡影,那回头再看,这二者孰乐孰苦,亦有两说。”  “另,在顾某看来,世家本就没有所谓的公平,一切的度量衡,皆在人心,人心亦足亦公,人心不足,则处处是不公......”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300虎头布娃娃 “于先生看来,这难民曝尸荒野,对他们来说是公平的?”说这话的时候,青衣男子脸上拂过一丝笑意。 顾宁安摇头应道:“非也,他们所遭遇之事,非他们可抗之,故没有公平与不公平一说......非要说起来,那就只能怪这大戊朝堂上的掌权者,将他们推入了这无尽的苦难之中。” 此话一出,青衣男子来不及开口,那一旁始终摆着一副“与世无争”扑克脸的紫袍青年接话道:“大戊朝廷正处于混乱之际,旁人只能看见庙堂之辈的锦衣玉食,却看不到他们身处乱局中,那时刻存在的艰辛。” “个中滋味,非当局者,不可尝之。” 闻言,顾宁安当即反问道:“既得权势荣华,锦衣玉食,手执大权,就当有随之而来的所谓艰辛......” “万事万物皆有两面,有好就有坏.....集天下之益,方有庙堂之辈的高高在上,然所受艰辛却不足百姓之万分之一。” “庙堂之人,争权夺利,若败了,也不过一命而已。” “天下百姓,却因庙堂纷争,而流离失所,曝尸荒野......叶三公子难道认为这天生命好的庙堂之辈,能苦得过天生平庸的劳苦大众?” 面对这“疾风骤雨”般的质问,向来擅辩的紫袍青年竟一时间想不出反驳之语。 过了良久,他才是“黔驴技穷”般的吐出一句:“顾先生,你非当局者,你不会懂......” 对于这样的回答,顾宁安只是笑了笑,失了在开口的兴致。 一旁,见自家兄长被怼得哑口无言,只得硬辩上一句“不讲道理”的话来,青衣男子顿感一阵舒爽,他接上话茬道:“说到底,大戊混乱的根源,还在于帝王之位空空。” “国不可一日无君,待君王有定,大戊自会好起来的。” “顾先生,你可知这大戊只剩下两位皇子?” 顾宁安颔首:“知晓。” 青衣男子玩味道:“先生觉得,那两位皇子,谁更适合当这大戊新君?” “顾某直言,就凭这大戊的乱象,百姓名不聊生之惨状......这两位皇子,一位也不配当这新君。”顾宁安淡淡道。 未曾想到顾宁安会如此说,青衣男子不由得愣了片刻,方才应声道:“先生所想,恐与众多劳苦大众一般,可惜无论天下人如何去看,这新君也就只能从那两人中选出。” 顾宁安笑道:“天下无定事,皇朝有更迭,谁能当这大戊皇帝,还真不是定数......谁又曾定下,这新君必须流淌着上一代皇帝的血脉呢?” 青衣男子张了张嘴,笑中带惊的应道:“寻常百姓家,能飞出凤凰,可要飞出真龙,属实是难于蝼蚁登天呐......” 顾宁安应道:“自古以来,哪家皇帝这朝上数个几代,不是百姓家出来的?” 听到这,青衣男子心头不由得一凛,一股子莫名的危机感在其心间闪过,轻笑了一声,他语调一抬:“那顾先生认为,这大戊万里江山,真有可能改名换姓了?” “天下无定数,江山易主,又有何不可实现?” 此等“诛九族”的话,从顾宁安的口中说出,那语气轻快的,就像是在同邻里诉说家常。 即使是性格最为乖张的青衣男子,都已经接不上话来了。 一时间在场的三位“显贵”无不被这位山野间遇到的先生的“勇气”所折服。 要知道,虽然他们藏匿了真正的身份,但话里话外的言行举止,可并没有刻意将“官身”隐藏彻底。 这位顾先生是真的一点儿都看出来? 还是他看出来了,却根本无所畏惧,只想着“直抒胸臆”呢? 良久之后,仍是青衣男子开口,他努了努嘴,笑道:“顾先生,这可是掉脑袋的话,下次可就莫要再说了......” 顾宁安笑问道:“白日里,叶五公子不还说这大戊老皇帝死得好吗?” “那不也是掉脑袋的话?” “额......”青衣男子神色一怔,话到嘴边又是一变:“倒也是,倒也是......” ...... 三日后的一个清晨,顾宁安一行人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混灵仙宗。 白雾于微风中轻轻摇曳,时而聚拢成丝,时而扩散纱,立于湖边,只可瞧见身前三丈处的湖水,要想再往湖面深处去看,却是怎么也看不清。 一路上始终沉默寡言的中年儒士,在这时候倒是为众人开口介绍了一番眼前的湖泊。 据他说,此湖名为“半月湖”,常年有白雾笼罩,无论是经验多丰富的老船家,若是试图泛舟前行,到最后都会回到最初的岸边来。 不过,若是能驶入湖心深处,便可瞧见一座绿意盎然的仙岛,岛屿名为“半日岛”,那便是仙人居所。 知晓此地乃是神仙居所的人并不少,早年间也有不少求仙问道之辈,前来一探,试图穿过湖面,登临仙岛。 可无论来此之人是何身份,又有多大的本事,都无法穿过那看似淡薄的白雾。 故而,那无功而返的人们,方才想明白,这白雾也许并非天然形成,而是仙人隔离凡俗的一种手段...... 青衣男子卷了卷我袖袍,蹲在湖边,伸手于湖水中触碰了一下。 令他意外的是,这湖水竟非冰凉彻骨,而是温温的,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意。 紫袍男子看向了中年儒士,淡淡道:“叔父,我等该如何进入?” 中年儒士没有作声,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正蹲在地上,用双手挖出一个小土坑的顾宁安。 “顾先生,你这是在做什么?” 对于中年儒士的问询,顾宁安并没有作声,只是从袖间取出一只看着黑黢黢的虎头布娃娃,将其埋入了小土坑中后,又是慢慢地将土坑给填埋上。 那黑黢黢的布娃娃,三位“显贵”都有映像,他们记得那是三天前,头一次遇到难民的时候,顾宁安不知从哪个难民手里拿来的。 只是他为什么要把这虎头布娃娃埋在这儿呢? 顾宁安一边将土填入坑中,一边问道:“叶三皇子,叶五皇子,叶王爷。” “顾某有一事不明,想请三位赐教。” 300虎头布娃娃 “于先生看来,这难民曝尸荒野,对他们来说是公平的?”说这话的时候,青衣男子脸上拂过一丝笑意。 顾宁安摇头应道:“非也,他们所遭遇之事,非他们可抗之,故没有公平与不公平一说......非要说起来,那就只能怪这大戊朝堂上的掌权者,将他们推入了这无尽的苦难之中。” 此话一出,青衣男子来不及开口,那一旁始终摆着一副“与世无争”扑克脸的紫袍青年接话道:“大戊朝廷正处于混乱之际,旁人只能看见庙堂之辈的锦衣玉食,却看不到他们身处乱局中,那时刻存在的艰辛。” “个中滋味,非当局者,不可尝之。” 闻言,顾宁安当即反问道:“既得权势荣华,锦衣玉食,手执大权,就当有随之而来的所谓艰辛......” “万事万物皆有两面,有好就有坏.....集天下之益,方有庙堂之辈的高高在上,然所受艰辛却不足百姓之万分之一。” “庙堂之人,争权夺利,若败了,也不过一命而已。” “天下百姓,却因庙堂纷争,而流离失所,曝尸荒野......叶三公子难道认为这天生命好的庙堂之辈,能苦得过天生平庸的劳苦大众?” 面对这“疾风骤雨”般的质问,向来擅辩的紫袍青年竟一时间想不出反驳之语。 过了良久,他才是“黔驴技穷”般的吐出一句:“顾先生,你非当局者,你不会懂......” 对于这样的回答,顾宁安只是笑了笑,失了在开口的兴致。 一旁,见自家兄长被怼得哑口无言,只得硬辩上一句“不讲道理”的话来,青衣男子顿感一阵舒爽,他接上话茬道:“说到底,大戊混乱的根源,还在于帝王之位空空。” “国不可一日无君,待君王有定,大戊自会好起来的。” “顾先生,你可知这大戊只剩下两位皇子?” 顾宁安颔首:“知晓。” 青衣男子玩味道:“先生觉得,那两位皇子,谁更适合当这大戊新君?” “顾某直言,就凭这大戊的乱象,百姓名不聊生之惨状......这两位皇子,一位也不配当这新君。”顾宁安淡淡道。 未曾想到顾宁安会如此说,青衣男子不由得愣了片刻,方才应声道:“先生所想,恐与众多劳苦大众一般,可惜无论天下人如何去看,这新君也就只能从那两人中选出。” 顾宁安笑道:“天下无定事,皇朝有更迭,谁能当这大戊皇帝,还真不是定数......谁又曾定下,这新君必须流淌着上一代皇帝的血脉呢?” 青衣男子张了张嘴,笑中带惊的应道:“寻常百姓家,能飞出凤凰,可要飞出真龙,属实是难于蝼蚁登天呐......” 顾宁安应道:“自古以来,哪家皇帝这朝上数个几代,不是百姓家出来的?” 听到这,青衣男子心头不由得一凛,一股子莫名的危机感在其心间闪过,轻笑了一声,他语调一抬:“那顾先生认为,这大戊万里江山,真有可能改名换姓了?” “天下无定数,江山易主,又有何不可实现?” 此等“诛九族”的话,从顾宁安的口中说出,那语气轻快的,就像是在同邻里诉说家常。 即使是性格最为乖张的青衣男子,都已经接不上话来了。 一时间在场的三位“显贵”无不被这位山野间遇到的先生的“勇气”所折服。 要知道,虽然他们藏匿了真正的身份,但话里话外的言行举止,可并没有刻意将“官身”隐藏彻底。 这位顾先生是真的一点儿都看出来? 还是他看出来了,却根本无所畏惧,只想着“直抒胸臆”呢? 良久之后,仍是青衣男子开口,他努了努嘴,笑道:“顾先生,这可是掉脑袋的话,下次可就莫要再说了......” 顾宁安笑问道:“白日里,叶五公子不还说这大戊老皇帝死得好吗?” “那不也是掉脑袋的话?” “额......”青衣男子神色一怔,话到嘴边又是一变:“倒也是,倒也是......” ...... 三日后的一个清晨,顾宁安一行人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混灵仙宗。 白雾于微风中轻轻摇曳,时而聚拢成丝,时而扩散纱,立于湖边,只可瞧见身前三丈处的湖水,要想再往湖面深处去看,却是怎么也看不清。 一路上始终沉默寡言的中年儒士,在这时候倒是为众人开口介绍了一番眼前的湖泊。 据他说,此湖名为“半月湖”,常年有白雾笼罩,无论是经验多丰富的老船家,若是试图泛舟前行,到最后都会回到最初的岸边来。 不过,若是能驶入湖心深处,便可瞧见一座绿意盎然的仙岛,岛屿名为“半日岛”,那便是仙人居所。 知晓此地乃是神仙居所的人并不少,早年间也有不少求仙问道之辈,前来一探,试图穿过湖面,登临仙岛。 可无论来此之人是何身份,又有多大的本事,都无法穿过那看似淡薄的白雾。 故而,那无功而返的人们,方才想明白,这白雾也许并非天然形成,而是仙人隔离凡俗的一种手段...... 青衣男子卷了卷我袖袍,蹲在湖边,伸手于湖水中触碰了一下。 令他意外的是,这湖水竟非冰凉彻骨,而是温温的,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意。 紫袍男子看向了中年儒士,淡淡道:“叔父,我等该如何进入?” 中年儒士没有作声,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正蹲在地上,用双手挖出一个小土坑的顾宁安。 “顾先生,你这是在做什么?” 对于中年儒士的问询,顾宁安并没有作声,只是从袖间取出一只看着黑黢黢的虎头布娃娃,将其埋入了小土坑中后,又是慢慢地将土坑给填埋上。 那黑黢黢的布娃娃,三位“显贵”都有映像,他们记得那是三天前,头一次遇到难民的时候,顾宁安不知从哪个难民手里拿来的。 只是他为什么要把这虎头布娃娃埋在这儿呢? 顾宁安一边将土填入坑中,一边问道:“叶三皇子,叶五皇子,叶王爷。” “顾某有一事不明,想请三位赐教。”